第十九章
「思凡哥哥,听我的话,先看大夫。」
「不了,茉英妹子,好好帮我留着这些书,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来的孤本,十分珍贵,我千里迢迢把它们从甘肃带过来,可不想丢了它们,
拜托你了。」说到激动之处,宋思凡的手包住她的手腕,急促地呼吸,双目急切地瞅着她。
正在这个当口,就听见前厅外的门廊上一阵乱响。一道人影,极快地出现在门口。
纳兰茉英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正是她家贝勒爷。
只见他古铜色的脸比平时暗三分,额头的青筋突突地往外跳。
「爷干吗穿着铠甲?」春妈咕哝一句。
不但穿了铠甲,他还带了吓死人的关刀。
完了!要出人命。
「哼,你是谁?竟敢直闯本贝勒的府邸?」康敬气喘如牛地挥刀,步步向宋思凡逼近。娘的!
他刚一回府,就听无德通报,说宋思凡跟茉儿一起回来了。他想都没想,抄了书房内的大关刀,就杀了过来。
人门第一眼,就见那个曾经跟茉儿定过亲的男人,握住他娘子的小手!他的刀真是没有拿错。
「爷!快放下刀。」纳兰茉英呼吸一抖,心口不由得缩紧。
「哼,听说这府里来了刺客,大家都闪开。」
他气势狂飙,刀风一闪,宋思凡头上的瓜皮帽,裂成两半。
康敬来势汹汹,宋思凡下意识地逃开,他身边大理石面的桌子,哗啦一声,又被切成了四块。
桌上的荼碗、荼壶、花瓶碎了一地。
「看你往哪儿逃!竟然想迷惑我的福晋。」怒意和酸意贯穿整个刀身,狠狠地再度劈了下来。
「贝勒爷,你误会了,我是宋思凡,是茉英的兄长,怎么会是刺客?」的狠骇人的追杀,吓软了他的双腿。
「春妈,快,带思凡哥哥出去,替我照顾他。」纳兰茉英没办法,只得叫武艺不凡的春妈扛起宋思凡跳出前厅。
哐啷!康敬丢下砍刀,顺势欺近她,他捞起她娇弱的身子,不由分说地把她扛在肩上,满脸的阴鸷。
心潮起伏的纳兰茉英,又羞又急,但又不能反抗,只得凭他把自己当成沙袋一样扛着。
他加快脚步,来到两人的寝房前,喝退所有的奴仆,将他和茉儿一起关进了寝房内室中。
火大地拔下身上的铠甲,他粗粗地吸了两口气,一屁股坐到她的对面,死死地攥住她青葱似的指头。
她平抚下心中的难受和委屈,柔化眉头的轻愁,温和地看向他。她宠他,舍不得指责他,她想好好地跟他讲讲道理。
刚触到她眉头上他最爱的那种温柔,他就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可怜。她是他的茉儿,她从里到外都是他的,今日竟然被那个宋思凡偷摸了一把。适才的怒意都变成对茉儿不可自拔的独占欲。
她是他求来的,她是他的宝,是他心上最最柔软的部分,谁都别想觊觎。
谁有非分之想,谁就得死!
「爷!」纳兰茉英吐气如兰地轻唤着他,细白的额头抵上他挂着汗珠的额头,「爷,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家里有刺客我心急。」康敬撇着嘴,孩子气地哼道。
「别瞒我。」
「宋思凡,他不该来。」
「爷,思凡哥哥可以说是茉英的家人啊。」
「他跟你定过亲。」
「可是我最终嫁的是你。」
「你们定过亲。」他就是有心结。在他眼里,宋思凡就是不折不扣的债主,随时都有可能来讨回他的茉儿。
「爷!」她主动地展开双臂搂住他,把小脸架在他宽厚的肩上轻声地道:「爷不要吃思凡哥哥的醋好不好?莱英爱的人,只有爷你一个人。思凡哥哥是家人是兄长是手足之情,这是不一样的。」
「哼,你是这么想,那个酸书生可不这么想。」一直都是宋思凡有问题,他很笃定。
「你真的误会了!思凡哥哥也拿我当妹子看。」
「我没有,你们定过亲。」
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纳兰茉英忍住无力的心绪,缓缓地道:「纳兰家跟宋家渊源极深。我爹家道清贫,苦读十几年,一直无钱上京赶考。是宋家婆婆慷慨解囊,拿出五百两银子。纳兰家的兴旺发达,我爹的官运亨通,都得益于这五百两银子。」即使她很不赞同康敬对宋思凡的无礼,还是捺着性子跟他恳谈。
「哼!」提到宋家,他就不爽。
「就是因为宋家人有恩于我们纳兰家,才定下这门亲事,这门亲事,并非是儿女私情,只是纳兰家为了报恩。爷,请你不要想太多。」
「茉儿,我相信你没什么,但宋思凡是什么居心?他三番两次到府里来,肯定没安好心,他就是想……」就是想来抢他的茉儿。
「唉,爷,你这是强词夺理。」她无奈地笑道:「茉英对思凡哥哥没有男女之情,思凡哥哥也同样的对茉英没有非分之想,所以没有什么居心不良。」
「我不信。」他一把搂紧身前的玲珑身段,怨怼地反驳。
「其实,茉英算是在宋家长大的。爹爹初入官场,四处奔忙,我娘顾不上我,就把茉英交给宋伯母看顾。思凡就像大哥哥一样地照顾我,年深日久在一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我对于思凡哥哥来说,只是个小妹妹。」
「什么?你们还是青梅竹马!」他好伤心,茉儿年幼的时光,都由那个宋思凡陪着,他好吃醋。
看夫君又激动起来,纳兰茉英细白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动情地抚摸着他新剃干净的鬓角,「宋家知道我要嫁来京城时,他们没有生气,也没有责难,而是欢欢喜喜地送来了贺礼,那一天,思凡哥哥,很平静地跟我话别,还嘱咐我要好好做一个福晋,要孝敬公婆,体贴贝勒爷,还怕茉英做得不好,送了《女诫》给我。
「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平日思凡哥哥最爱的只有书,宋伯母还一直担心他这样,是不是对女人没有兴趣了。」那次告别后,思凡哥哥不但没有任何停留,还忙着回书院授课,根本是对她无心。
「他老谋深算、深藏不露,他就是算计好了,让你没有防备,乘虚而人。」越说他的牙关咬得越紧。
此时她真希望自己是个泼辣妇人,可以随便又哭又闹,大声咒骂这个不开窍的贝勒爷!要是那样,该多好,她就不用被气得内伤了。
忍住心口涌上来的火气,纳兰茉英咬住手边的帕角,重振精神。
「看吧,你也没话说了,大爷我说的都对。」
康敬嚣张地低声咆吼。
一定要忍住,杀夫是重罪,她抹了抹额头的汗道:「爷,你相信茉英是爱你的吗?」
「我相信。」他就是信不过宋思凡。
「是你的,谁也偷不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瞧瞧自己一双洁白细嫩的双手,她真想把它们放在康敬的脖子上,收紧。
「爷!好好善待茉英的家人好吗?」
「我一直都对茉儿的爹娘、大姐、二姐、大哥、二哥很好啊。」每个月他都会捎礼物回兰州,茉儿娘家谁有难处,他都挺身而出,责无旁贷。
「爷,谢谢你对茉英的家人好,可除了纳兰家,宋家人也是茉英的亲人,请爷对思凡哥哥好点,茉英也答应你,不直接跟思凡哥哥见面,但思凡哥哥眼下有疾在身,居无定所,茉英还是会叫春妈过去照应。」
「不许。」
倏然,纳兰茉英的神情幽黯,眉头紧紧打了一个结。
楚楚可怜的形影,映在他的眼睛里,唤起他的怜惜,「别皱眉头,茉儿,不要伤心。」他拍着她的脊背,小声地哄着,「我不该对你生气的。都怪我不好,别气别气。」气坏他的茉儿,他非杀了宋思凡不可。
「爷,思凡哥哥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在京中有什么闪失,茉英无颜面对两家老人,请爷体谅。」埋在他温暧的怀里,她轻轻地恳求,希望得到他的理解。
怒意慢慢消散,康敬镇定下来,却没有响应她的恳求,暗中打定主意。只要宋思凡不在京中,一切都好办!只要茉儿看不到那个男人,他们的矛盾就迎刃而解。
善捕营的厢房里,博卿和康敬都脱掉外罩的莽袍,坐在一起豪饮。
「我说康敬,你干吗非劳师动众地对付一个国子监的讲书官?」
「劳师动众?宋思凡搅得我家鸡犬不宁!」
「哟,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到你头上?」博卿两指压开花生壳,倒出两粒胖胖的花生仁放进嘴里。
「该死的宋思凡,他竟然敢送枸杞给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