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啪!’
随着一声巨大声响结束,抹抹额角滑落的汗珠,司马如墨单手扛起两捆柴直直往厨房走了过去。沿途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跟梅若霖说准备离去的事情,司马如墨渐渐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产生变化,再不快到萧十三所指引的地方去,他怕再也瞒不下去。
甫踏进简单的厨房,司马如墨忍不住啼笑皆非看着眼前人的动作。
若霖难道不知道那样是升不起火的吗?
只见梅若霖眯细眼眸,趴伏在灶前的身子一个劲地往里头吹气,不领情的火苗都还没露出个头来,扬起的灰烬已经让他咳得眼泪猛掉,洁净的衣裳也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将柴薪往角落一放,司马如墨顺手接过梅若霖的工作。
“啧啧,你这样是升不起来的,换我来吧。”司马如墨先将灶里头满满的柴薪拿出来,跟着重新放回一些,又顺手拿起旁边的干草点燃丢入,吹没几下,柴薪燃烧的哔啵声后,橘红色的火光也跟着冒了出来。
“你看这不就得了。”为了加强火势,又丢进几根木柴。
梅若霖目瞪口呆,一脸崇拜地看着司马如墨,没想到自己努力大半天的东西,墨儿竟三两下就解决了,简直是厉害得让他佩服不已。但不一会儿的工夫,回想起自己的初衷,梅若霖粗着声音气呼呼推开鼻子翘得老高的人。
“走开啦,谁要你帮忙来着。”笨拙地拿起锅铲,一手压着菜叶,一手执起刀子,司马如墨光看就吓得心脏无力赶忙将梅若霖拉到一旁去。相处那么久的时间,司马如墨岂会不知道每当梅若霖心情不好时,若不是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就是坐着发呆,不过看来这一回他碰上的是前者是了。
但要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下厨,就算是习于自己动手的梅若霖也是有很大的挑战性的,司马如墨轻叹了口气。
“若霖你在气什么?”形于外的不安定气氛明显看得出来。
“没有。”飞快回答,梅若霖挣了挣司马如墨从后头搂住腰的手臂,不意又被环得更紧了些。
他当然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但只要想到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再想到片刻前来的人所说的话,梅若霖就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股郁结的气就这么卡在胸前不上不下。
“刚才春花姑娘送来她新做的披风说是要给你,还有那边的糕点也是。”撇撇嘴,梅若霖很不甘愿地说。几日前,司马如墨陪同梅若霖上山采草药时,恰巧从狼群口下救回住在东街尾的春花姑娘,从那一天起,全村无人不知她倾心于司马如墨,三不五时就送东西过来,还暗示希望梅若霖帮自己探探司马如墨的口风。小女儿的娇羞姿态不言可喻。
“就这样?”
“隔壁村的徐姑娘也送来她做的衣裳,还要我问你喜不喜欢上次的醉鸡,若要的话随时可以开口跟她说。许……”制式化的将每个人要自己传达的话说给司马如墨听,感受到身前人的僵硬,司马如墨一口打断他的话。
“够了!若霖,够了!”扳过梅若霖的身子面对自己,司马如墨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般吼着,“你难道感受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不,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为什么,若霖。”
梅若霖偏过头却被司马如墨强势地抓住脸庞,扭转的角度形成一抹诡谲的阴影。
“你什么都不晓得!你知道在街上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跟王媒婆的对话吗?她也是来向你说媒的!你只会想自己多么的委屈忍受多少的痛苦,我呢!我也是一样,当我听到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你时,我也会害怕的啊!毕竟你不是心甘情愿跟我走,是我拉着你离开的啊!”连日下来累积的不安让司马如墨再也不管什么全吐了出来。
“谁说的!”冲口堵回司马如墨的话,跟着呐呐开口:“我很高兴跟你离开那里,毕竟没有……那里没有值得留下的理由了。我……但我跟你都是男的,还大你这么多岁……而且……”这不合乎常理呀!
“我才不管这么多!我要的只是梅若霖啊!跟是男是女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大口喘息着,司马如墨低头靠在对方的肩上,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手臂亦瞬间麻痹起来。“不要再逃了好不好,若霖。这么多年来,我……”
倏地,司马如墨黑眸闪了下手一挥扬起的气劲将厨房内的蠋火、灶火全给吹熄,一指点住梅若霖不明所以欲开口的唇瓣。
“嘘。”噤声。
拉过梅若霖压在身前,司马如墨靠在窗边藉由昏淡的月光看向外头。
四个拉长的身影出现在月色下,放开耳力,树林间尚藏有七个吐息声,远处亦传来三四个马蹄扬起的哒哒声;稍多思考了会儿,司马如墨推开梅若霖的身子轻声交代。
“到房里去,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许出来,知道吗?”抽出腰际的冷剑,司马如墨整个神情变得既危险又无情。
外头的人功力不弱,看来这些日子来与他臆测的并无出入。
“仇家吗?”梅若霖一颗心又拧了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每次司马如墨都凭恃着技高一筹的武功击退所有的人,但这一回梅若霖却有不好的预感,他不愿深思下去。
“嗯,进去。”
凝视司马如墨沉重的脸庞,须臾,梅若霖飞快在司马如墨的唇上亲了下。
那宛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小心,墨儿。”对上司马如墨欣喜的表情,梅若霖显得有些赧然,也不刻意掩住自己的担忧,只希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能多加注意自己的安危。
无声的承诺,梅若霖望着司马如墨提剑离去的身影,一抹淡淡的疑惑也浮在脸上。
墨儿……是用左手持剑的吗?
*****
噗通!
噗通……噗通……
黑暗之中,除了自己传出的心跳声外,梅若霖什么也听不到了。
使命地放纵自己耳力所及之处,虫鸣、鸱啼,就连方才还连绵不断的金石撞击声也乍然消失;梅若霖双手互拧得死白,几乎要从修长的指尖滴出鲜红的液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为什么外头会如此的寂静无声,若是墨儿胜的话,为什么没有进来告诉我结果;若是对方胜的话……若是,梅若霖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
强压下冲出去的欲望,还记得墨儿说‘不管发生何事,都别出去!’,他从来都不骗自己的。
梅若霖深吸了口气,合上了眼,静静地坐在床榻等候。
回想过去的时光,七年前与司马如墨初遇之际,狠狠的一刀就这么划开两人本来毫无交集的命运,结伴游花灯,听小曲,登燕山,时而更是以茶代酒弹琴吟诗至更余,他们一直是在一块儿的,直到四年前的那刻为止。奇怪的是,跟司马如墨重逢后梅若霖几乎记不起没有他相陪的那些时日。似乎他就是在看帐与巡视商行中渡过每一天,日复一日如此地等着。
冥冥之中,梅若霖相信墨儿终会有回到他身边的一天。
思绪许久不曾这般清明,梅若霖如释重负地松了好大口气,拨拨散落的发丝,漾出笑容,看来这辈子都跟墨儿纠缠不清了。
心中的结一但解开,再回头看看自己以前所坚持的事情反而变得没什么大不了,梅若霖不禁怀疑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还不是一样。
不过是苦了自己……也苦了墨儿。
话说回来,梅若霖再次竖耳倾听屋外的声音,在虫鸣声间仿佛还夹杂人与人的对谈声,还不及细思些什么,梅若霖突然弹跳起身冲了出去,他终于想起方才的不对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墨儿只用左手劈柴,用左手扛回柴堆以及用左手持剑走了出去,这些日子来如此明显的事情他居然都没注意到,亏自己还是名大夫,略通岐黄之术。
他竟没注意到离自己最近的人!
墨儿分明是右手受了伤,他竟没注意到!
*****
不知何时,原本躲藏在云后的月娘已然露出脸来,昏黄的月光筛下,将大地铺成出带有浓浓神秘色彩的世界。鸱声声哀凄似地啼叫,虫声唧唧夹杂其中,更是加深了人们对夜晚的莫名恐惧与好奇。
“没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净是些使卑鄙手段的小人。”拢过衣摆,司马如墨将沁出黑色恶臭的鲜血遮掩住,站得直挺的身躯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模样。但额际滑落的汗珠仍是透露出他的痛苦。
踏出房门,凭借着月色司马如墨早已认出这次领头之人为何,更甚者,就连前几次偷袭亦是由他所主使的,武当山首席大弟子──‘孟天翔’。
“我想……就算如此,若能就此除去‘影寨’,世人也会额手称庆的。更何况你还灭了我蝴蝶山庄连同二大庄五大门派上下数千余条人命,狐王你还不该死!”倏地,孟天翔儒雅的脸庞闪过嗜血的神情,快若闪电的暗器随着气劲直激而出。
如果狐王的武功仍在,如果狐王没有受刚才那致命的一击,如果狐王的身子状况如同过往一般,就算暗器之王‘千针指’出现在眼前他都能轻松避开;但,一切都是如果,就这么一个偏差,司马如墨咬牙承下了由手臂传来噬心般的疼痛,暗红的血液点点而出。
“废话少说,你跟蝴蝶山庄三小姐的婚约莫不是你拆散一对有情人强求而来的,再说,谁不知道你孟天翔的野心是成为武林盟主,杀了那些人你、你不拍手叫好吗?”平时,司马如墨才不会花这般多功夫跟来人针锋相对,不过现在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入体的剧毒开始跟体内的毒起变化,意识也开始不清晰。
“你胡说!诸位你们别听此恶人胡言乱语,他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罢了。”孟天翔答的有些慌乱,急忙向四周来帮忙的长者前辈们澄清。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自己清楚的很不是?”其实就算司马如墨不说,有关蝴蝶山庄三小姐早有心仪之人的事在道上已如沸水般传了开来;只是那名男子不知怎么了,却在成亲前消失无踪,连他的家人也找不着下落。
“狐王,你不用在那边妖言惑众!看来武林间盛传你武功尽失一事,并非骗人。”要不他们岂有如此能耐伤狐王,凭一己之力灭各门派之人。
“你、是谁告诉你的?”事已至此,司马如墨也不打算隐瞒下去,就算真要死在这群卑鄙小人手上,他也要弄清楚事情是否如同他所想的一般。唯一、他唯一担心的是在屋里的若霖,绝不能让这群人发现若霖的存在。
孟天翔狂妄地笑道。
“反正你也快死了,就让你当个明白鬼。二年前,有人受一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所托,要他在日前放出你身受剧毒且武功尽失的消息。大伙儿本还在猜想事情的真伪,现在看来是真的了。”跟着又是止不住的得意笑声。
冷剑抵着黄土,司马如墨沉痛地合上眼,须臾又睁开来。
看来一切仍躲不过他的安排,他真想致自己于死。
“没有问题了吧,狐王,你纳命来吧!”除去被司马如墨杀死的七、八个人,余下的全执起手中的剑,冰冷的剑芒全指向浑身浴血的狐王。
他们不打算给狐王留下任何活命的路。
“墨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屋里冲出的梅若霖整个扑向司马如墨的身前,也因此让众人稍微分了神而停下致命一击的攻势。
“墨儿,你怎么样了?”摸得一手的湿,浓重的血腥味让梅若霖急得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直掉,怎么会这样?才一会儿没见,墨儿怎么会变得如此?
要是他再晚一步出来的话,梅若霖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不是、要……要你别出来的吗?”一口血又这么从口中喷出,梅若霖也顾不得脸庞沾上的血迹,拼了命想擦掉还是不断溢出的鲜血。
司马如墨的心中有感动,也有担心。
“咦,居然还有个人?”孟天翔话语中带了点惊讶,动作也停了下来。
“天翔世侄,那这个人……”
“斩草除根!会跟狐王在一起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邪佞地吐出。
“可是他看起来分明就……”总是有看不过去的人出口辩解,却在孟天翔危险的眼神下止了住。
“墨儿!”强撑起身子,司马如墨整个人挡在梅若霖跟孟天翔中间,迷蒙的眼也暂时恢复清明。至少在击退这些人之前,他不能倒下来。
“想伤了他,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提起一口真气,司马如墨等于是将自己更加推往死亡坟场,原本压抑住的毒素也全散布于四肢百骸中,迅速漫延开来。
“不用跟他废话多说,杀了他们!”孟天翔率先提剑刺向司马如墨。
瞬间,从林子里破空飞出三枚银针,白亮的银光在发现之前已没入人体之中,无声息,方才还嚣张狂妄的孟天翔连同另二人已然死亡。
安祥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的痛苦。
吓!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众人退了数步。
“咯咯咯,你们没看到他都伤成这样还要下毒手,讲不讲江湖道义啊!”摇摇手中的扇子,一旁的林子内缓缓走出一名男子,年轻的脸上尽是满满的笑容,很是得意。而跟在他身后也走出另两个人,分不出究竟是谁出的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说呢!”男子眨眨眼顽皮地将话又丢了回去,执剑的老人一张脸像是喉头卡了颗鸡蛋般胀得通红。
“嗨,狐王。我这不就帮上你的忙了。”男子急着将自己的成果献给司马如墨看,在发现他奄奄一息没法子回自己话后,又用甜似蜜的声音对身旁一人道。
“卿卿,帮帮他啦!”
被唤做‘卿卿’之人略抬眼眸,随手丢出数根银针扎在司马如墨身上,大量出血的伤口就这么止了住,梅若霖赶忙抱住身前无力的人。
“墨儿、墨儿……?”
梅若霖一声声紧张的叫唤总算把司马如墨从鬼门关前招了回来。
张开的眼眸一看到那张挥手打着招呼,笑靥如花的恶心笑容后,司马如墨忍不住低咒一声。
“该死的,又是你……这……”一语未毕,司马如墨就这么昏死过去。
*****
沙──沙──
整整下了一天的雨似乎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落下的雨水拉成一道道水线敲打在枝叶、藻石上头,不一会儿功夫又悄然消失,似有若无的琮琤声为这阴郁无光的森林带来片刻的生机。
此时,由林子深处却断断续续传出细微的声响,让人忍不住欲竖耳听个仔细,毕竟这个阴雨绵绵的夜晚,会是谁还出现其中呢?
“呜……好恐怖喔……”
“呜呜……我不玩了啦……呜……不玩了……”
穿过层层树林,藉由微弱的月光模糊可以瞧见一株参天巨木的树洞内窝了抹白乎乎的小人影,不稳的声调隐藏了说不清的恐惧正由苍白的嫩唇瓣间吐露出来,几乎蜷缩成球形的身躯也以小幅度地姿态不住地打颤。
这个、不,该说是这只活过二千岁,即将迈进第三千年的小狐精真是后悔死了。既不想成仙,也对长生不老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却……却败在一张含带泪眸的笑颜上头,导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的他每千年还得拼了小命躲最大的一次雷击!
这雷击还跟平时的不一样,高兴来打几下顶多当蚊子叮也就罢了,‘千年雷劫’可是躲不过被击中的话,轻则道行全失,重则去姥姥家度假去也。
不成、不成,说什么也不能如此窝囊死掉。
“贵人,贵人……你怎么还不来嘛……”擦擦又是泪又是鼻涕的脏脸,小狐精用掐得死白的手扶着树干缓慢起身,中途还因为外头天际划过的电光吓软腿差点儿坐了回去。
更糟糕的是,自从会幻化人形以来,每次雷劫到来就硬生生变成人类的模样,不但反应变慢,就连抵抗外力攻击的能力也大大减弱,分明是找死啊!
呜……又是那个人的错!
哭得通红的狐眸小心翼翼朝外头探了出去。
“哇──”‘轰隆’仿佛要劈开大地般的雷声乍然响起,小笨狐精一惊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挥动小脚,两手捂着耳,大叫一声便冲了出去。
更神奇的事发生了,每当他向前迈上个几步,浑身在透出淡淡金光过后身型与外貌便长上一岁,没多久时间,小狐精便由四、五岁的稚龄小童长成十七、八岁的美少年,除了一头雪白发亮的白发外几与常人无异,金光也收敛得完全看不见。
“呜呜……”不要再来追他了啦!
奔动的脚步将滑落的泪珠散飞于空中,湿咸的分不出是泪还是雨,满身泥泞、衣裳亦吸饱水份而滞碍难行,小狐精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发泄,紧闭双眼胡乱地横冲直撞。
“贵人啊~~”小狐精毫不顾形象地大吼出声,跟着疲累的身躯也落入温暖的胸膛之中,颠簸不稳的脚步因一双手臂牢牢固定腰际而没惨遭跌倒的命运。
闷哼一声,在熟悉的怀抱中小狐精贪婪地多吸几口后才皱着脸瞪视眼前的人。
一脸无辜的表情,来人淡淡逸出笑容。
“小笨狐,不是跟你说打雷时别待在树下吗?我可对‘碳烤笨狐’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呐!”打横抱起眼前湿透的人,也许因为原形是狐狸的缘故,化身为人类的他可是半点儿沉重感也没有。颈项放软靠着肩膀,小狐精也熟练地蹭蹭角度任由来人抱他走往秘密山洞。
“梅霖,你说白天就会来陪我的。”控诉的神情活像个遭人虐待的小媳妇。
“我这不就来了吗?”闪动笑意的黑眸并没有解释迟到的原因,大掌轻轻顺过略零乱而纠葛在一起的头发,又滑了开来。
小狐精从鼻子哼哼两声算是对梅霖作弊言词的抗议,然后,交叉在颈后的双手不动,舒服又温顺地任由梅霖抱进山洞当中。
湿冷的山洞在梅霖随手一扬下,从山壁缝透出晕黄的光芒,洞内潮湿的气息也让一股干爽的空气取而代之。梅霖那无可比拟的绝色容貌此刻带了点无奈对依旧赖在身上不肯下来的小狐说:“乖,先把你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褪下来,我再抱着你好吗?”
啧,这年头连担心对方都得用求的。
小狐精气鼓了腮帮子,极缓慢地速度从梅霖身上爬了下来,没有一丝矫情极其自然地褪尽身上的衣物,白晰的身子飞也似地扑进梅霖替他准备好的毛氅,包个密不透风跳跳跳地窝回他专属的怀抱。梅霖也只是含带宠溺的神情静静地看着。
“你说!你为什么晚来了,雷声很大耶!”只有靠在梅霖身上,那一下下稳健传来的心跳声才能帮他驱赶外头轰隆作响的雷声。
噗通──噗通──
小狐精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提心吊胆了一天,真的累了。
“嗯,有一些事必须处理……”知道小狐精不会怀疑自己说的话,又不想对他说谎,梅霖含糊带了过去。
至少在今天结束前,就让自己静静地抱着他吧!
回想起方才在天界引起的一场骚动,梅霖露出苦笑。
*****
“梅霖,你当真不后悔?”
大殿之上,天帝苦口婆心试图软化梅霖坚决的态度。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他竟也有如此求人的一天。但已经答应过他们会好好照顾梅霖的,如今却……唉,真是世事难料。
“为了他没什么好后悔的,我甘心承受一切。”从阐述过自己的坚持后便一直垂目静听的梅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纯净的眸子瞥过大殿上众位仙人,将四周的杂音排除在外,然后停留在天帝身上。
是吗?为什么他们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你已经替他挡过两次雷劫,数千年修行毁于旦夕。已经够了,你与他之间有再多的缘份也早已清算。实在没必要──”天帝一语未歇,梅霖便轻轻笑出声。
“不必再说了!这劫之后,我会自毁道行入回生池静候发落。”甩过衣袖,梅霖桀傲地转身离开天界。他们永远不会懂自己在坚持些什么,既然如此,就没有多说的余地。
“唉,这孩子……”天帝喃语出声。
*****
手边传来微微的震动,梅霖拉回心神低头看去。
只见小狐精眯细了一双漂亮的狐眸,撒娇地要求:“梅霖,我要听上回没说完的故事。”毛氅里露出来小巧柔荑摇晃梅霖的衣袖,梅霖又怎么硬得起心肠拒绝。
“故事?”
“嗯,上回说的‘醒石’……”
梅霖露出了然的表情,温热的大掌将小狐精的手再放回怀里。
“这一回醒石可真是牢牢地记住与情人间的约定,八月十五,柳桥相见。他知道再忘了的话,就永远永远会失去他温柔又体贴的情人了。这是情人第一次开口要求自己。”梅霖跟着叹一口气。
“但醒石终究是醒石,当他睡醒知道自己又再一次爽约时简直是懊悔不已。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相约之地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美丽的情人在久候不到他的出现,伤心之余投水自尽……”温润的嗓音似乎夹带了那么点的哀愁在其中,梅霖低下头却忍不住轻笑。
小狐精居然听着听着就呼呼大睡梦周公去了,呼噜噜的声响,隐约还可以瞧见嘴角边滑出的口沫呢!
“真像个孩子。”
寒冷的夜过去,当东方渐露出鱼肚白之际,萤绿色的光芒也袭上好梦当口的小狐精,几个刺眼的闪光消散,原本雪白的长发、白若翩翩纹蝶的睫毛、细致的柳眉都已然转为深沉的墨黑色。梅霖不舍地将他置于一旁的石床上,缓身站起。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吧,我真是胡涂……”梅霖沉思地闭上美目。
“嗯,就叫‘如墨’如何呢?小笨狐,你将是开天劈地以来第一只活过三千年的灵狐,你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选择想要的生活,再也不用害怕了……我最爱的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呼唤你的名,然后你会忘了我,忘了曾有梅霖这么一号人物。如墨,……对、不、起……”梅霖俯下身在新生的黑狐‘如墨’额上、颊边以及柔软的唇瓣各印下轻而浓重的一吻。
跟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