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辛瑞杰醒来时是在医院的VIP病房内,他知道自己发生了车祸。他没有失忆、没有撞到脑子,可一双腿痛到他想咬牙破口大骂,是断了还是怎么了?

那时候煞车失灵。

他怎么踩煞车都没有用。

不得已,只好把车开向桥下的斜坡,起码那干涸的河床淹不死人,而且还有安全气囊,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一条命是可以保住的。

结果,命保住了。

但是他的腿……

「你的双腿膝盖骨折,暂时不能走路。」医生一接触到他冷傲又令人胆颤的眼神,不用他问就先报告了。

「会好吗?」辛瑞杰只问这个。

「要一点时间,你要等骨头长好,骨膜……」

「我要打一通电话。」他不是个啰唆的人,他的双腿膝盖骨折,会好就好了,其它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有一点比较重要,他知道自己的车子不会莫名其妙的煞车失灵,这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我可以请护士小姐帮你,你的东西收在置物柜。」

「那就叫护士过来,我要我的手机!」这个病人比医生还要有派头。

不一会儿,辛瑞杰拿到了他的手机,不过不是打给他爸爸、不是打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而是—

「徐叔,我是瑞杰,」无比恭敬、谦逊的语气,和五分钟之前的他全然判若两人。「我需要你!」

涂承刚平日就有做一些慈善捐款的活动,因为除了可以拿来报税之外,也算是做好事,所以对他而言不算「不乐之捐」,企业在赚钱之余,总要回馈社会,做一些对弱势有帮助的事。

当他固定每月捐款的育幼院院长何修女带着一名女孩来他办公室「打扰」时,他先是有些不耐烦,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一个想法成形。

「涂副总,我知道我今天来得冒昧又失礼,但是你一向对我们育幼院很好,经济捐助从来没有断过,你一个这么好心肠的男人,一定愿意再帮我这个忙,给我们小蔓一个机会!」

涂承刚刚才只是扫了一眼履历,根本没有用心看,现在他再拿起履历,看向学历那一栏,当他发现她是护校毕业时,露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笑容。

「你护校毕业?」他研究着她问。

「是!」

「怎么不去当护士?」

「僧多粥少,我找了好久,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是你的成绩或是表现太差,还是……」涂承刚在考验这个女孩。「真的『僧多粥少』」

伍冰蔓本来没有直视这个可能会给她工作付她薪水的人,但是他的话有点刺伤人,她选择扞卫自己的自尊,虽然自尊不能当饭吃、不能给育幼院带来任何实质的帮助。

「我自认是个负责、尽职,愿尽自己一切力量把事情做好的人,也许是我时运不济,也许是我没有找对地方,但我绝对是一个合格而且称职的护士。」她不卑不亢的说完,眼神没有一点闪烁。

「小蔓……」何修女扯了扯她的衣袖,要她少说两句。

涂承刚打量起这个女孩。朴素的打扮、有些过时的衣服,披在肩上的直发,好像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剪,看起来有点落伍,不过她的五官算是清秀、有个性,滴溜溜的黑眸躲在又长又卷的睫毛后面,小巧细致的鼻子颇讨喜,丰润的唇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整体而言,她不是美女级的女孩,可是有自己的味道,单薄的身形教人产生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这个女孩或许无法成为他的员工,但是她可以为他做其它的事。

「何修女,我可以单独和伍冰蔓小姐谈一谈吗?我保证我会给她一份适合她的工作。」涂承刚肯定的向育幼院院长表示。

「涂副总,当然可以,我先谢谢你了!」何修女起身,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离开前拍了拍伍冰蔓的肩。「要感恩!」

「修女,我知道。」

当她离开之后,涂承刚更加直接而且锐利的打量起这个女孩。

伍冰蔓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很怕把事情搞砸,现在的善款愈来愈少,因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而一些真正有钱的人,宁可花二十万元去买一双手工订制的皮鞋,花一、两百万买一只镶了钻石的鳄鱼皮限量包,也不见得愿意捐出一些零头小钱给真正需要的人。

她不能再没有收入,育幼院养大了她,是要回馈育幼院的时候了,她必须有工作、有收入,才能多少减轻一些修女们的负担和生活压力。

「如果我刚刚的回答不得体,那很抱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决定先道歉。

「你回答得很好!」他的声调突然放软。

偷偷的舒了口气,伍冰蔓比较安心了。

「依你所学,你应该是想当护士,照顾病人吧?」涂承刚温和的说。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对一个孤女太严苛,她的履历上没有写下任何亲人的名字,光是这一点就该多给她一分怜惜,相信……瑞杰也会有这种感觉吧,毕竟他的心不是铁打的。

她用点头表示。

「私人看护如何?」他又说。

「你是指只照顾一个人?」

「只照顾一个人。」

「我可以先了解一下病患的病例吗?」

「你挑病人」涂承刚眉毛一扬。

「不是!」伍冰蔓马上急着要澄清,「我资历浅、训练有限,如果是非常复杂或是重大患者的病例,我怕自己能力不够会影响到病人痊愈,因为除了负责、尽职之外,经验也是非常重要。」

「你是为病人着想?」他想要知道这个女孩是真的好或只是会推托。

「我可以吃苦,可以一直在病人的身边照顾、陪伴,但如果病人所需要的是更专业、更有经验的护士才能对病情有帮助,那我恐怕无法胜任。」她毫不藏拙的说出来,「我才离开护校两年。」

「你……」涂承刚又看了下履历。「二十一岁?」

「是。」

「是年轻了些、嫩了些。」他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双腿膝盖骨折,可以应付吗?」

「只有双腿膝盖骨折?」伍冰蔓丝毫不敢大意。「没有内伤?」

「好像没有。」

「不良于行吗?」

「暂时坐在轮椅上。」

「医生的诊断呢?」她不敢掉以轻心。

「等膝盖的骨头长好。」

「所以我算是特别护士?」

「伍冰蔓,我直说好了。」涂承刚眯起眼睛,一副掌握全局的表情。「我这个弟弟是不太合作的病人,他一定不认为自己需要一个特别护士,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不关心他,我希望你去照顾他。」

她点点头,觉得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一定很幸福,不像她,只有育幼院里那些「家人」。

「我会付你特别护士的薪水,而你要定期向我报告病人的情况或是他生活上的一些细节,例如他和什么人碰了面、打了电话、做了什么—」

「涂副总,」伍冰蔓有些心急的打断他的话,因为她觉得有些奇怪。「这好像是在『监视』欸!」

「很多事你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涂承刚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她却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基本上做哥哥的应该是不会去害自己的弟弟,对不对?」他给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只是要知道他的生活细节,没有要你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吧?你想太多了。」

伍冰蔓回以一抹尴尬的笑。也是!涂副总又没有要她下药,或是做什么危害病人的事。

「但有一个问题必须先克服。」他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我会全力以赴!」她马上输诚。

「伍冰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下这份工作。」

「我愿意啊!」

「你的薪水是我付的,但我不知道我那个弟弟会不会把你轰出去!」他把可能发生的事先点出来。

「轰我出去」她有点不解。

「他不是一个会乖乖听话、配合特别护士的病人。」涂承刚勾起一抹微带讥讽的笑。「你想留下,就要凭自己的本事。」

她伍冰蔓不是那种大雨一下就东倒西歪的无助小花,而是坚忍不拔的小草,雨一停、太阳一出来,又直挺挺的站立着。

「涂副总,这是我的问题,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让自己被他轰出去!」伍冰蔓向「恩人」保证。特别护士的薪水是平常护士的两、三倍,她拚死都要得到这份工作。

「那就看你的了。」涂承刚眼中闪过耐人寻味的精光。他倒要瞧瞧自己是不是有看走眼……

辛瑞杰超讨厌圣诞节。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那么多节日,他对任何一个节日都不反感、不排斥,唯独圣诞节,他讨厌这个日子。

尤其今天早上,他接到哥哥的来电,说要送他一个「圣诞节礼物」,这教坐在轮椅上的他非常不爽,非常难控制自己的怒气,如果不是双腿不方便,他早跳起来用行动发泄满腔怒火。

「瑞杰,把自己气坏了又能改变什么?」说话的人是年近六十的管家徐国晟,他是温和、慈善、心中永远有爱的老人家。

「我不需要圣诞节礼物!」辛瑞杰一副咽不下那口气的冷肃表情。

「大少爷是好意,今天是圣诞节。」

「我不过什么鬼圣诞节。」

「但是好意这个部份……」

「你认为是『好意』」

「瑞杰,其实大少爷或许只是想要表现一些亲情。」从瑞杰十五岁起,他就开始照顾他、陪伴他,哪里会不了解这个孩子,不清楚这个孩子和涂家的所有「爱恨情仇」,但他也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没有绝对的好人或是绝对的坏人。

「亲情?」辛瑞杰一脸的不敢恭维。「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他毕竟是哥哥。」

「徐叔,不要在这时给我上『手足之情』那一课!」

「你今天脾气特别坏。」

「而你知道原因!」

「下午我们去祭拜你的母亲,看能不能让你心情平静一些。」徐国晟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这样对身体复元没有好处的。」

「我没有病,只是膝盖骨折受伤,」辛瑞杰剽悍的表示,「我很快就会好!」

「但还是应该保持好心情。」

「今天很难!」

「瑞杰!」徐国晟不舍的叹息了声。「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老是让过去的阴影纠缠你、困扰你、打击你,你要怎么往前走、往前看?心烦过一天和快乐过一天,难道你会选心烦过一天?」

「徐叔,这我都懂!」辛瑞杰自嘲的勾起嘴角。「但是是过去的阴影让我更坚强,能够咬牙面对每一个难关,告诉自己绝对要挺住,我今天之所以还能顶天立地的活着,是因为过去的阴影。」

「你这孩子!」

「我这次的意外也绝非『意外』。」

「你要往好的方面去想,不会真有人那么狠心想要置你于死地。」徐国晟是个正直的人,也习惯用正面的角度去想事情。

「所以我要找出真相。」辛瑞杰一脸冷酷的说:「看看这个在旧金山与世无争的我,到底惹谁不高兴了!」

「你……」徐国晟笑着摇头,听到门铃声,起身要去开门。「八成是你哥哥的圣诞节礼物来了。」

「不要收,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他冷冷的命令。

「瑞杰,你愈来愈无礼了。」

「我不要涂承刚的礼物!」

「总要先看看是什么嘛。」

「丢掉!」

没理会少爷的脾气,徐国晟仍是前去应门。

他们所住的是郊区别墅,一排两层楼独立的屋舍,这排别墅小区有游泳池、健身中心、篮球场、SPA区,每一幢别墅都只有一百多坪出头,不是多吓人、多名贵的豪邸,可是非常清静、安宁,不被市区喧哗打扰。

从十五岁起,他和徐叔就一起住在这里,度过他的青春期、大学时代,一直到他去旧金山求学、创业,但是徐叔一直在这里,他和徐叔早超越了管家和少爷的身份阶级,倒比较像是父子。

听到了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辛瑞杰头也不回就吼,「我都不要!」

「瑞杰……」徐国晟尴尬的叫唤。

「徐叔,不要逼我动肝火,我什么都不需要,不管送来什么,都扔出去!」

「那你是不是起码也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要求一个老人家做『正确的处置』?」伍冰蔓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不是没有碰过脾气差、修养不好、EQ管理不佳的病人,连医生有时都像是一只脚底被木屑刺进,怎么也拔不出来的暴怒大熊,所以这个Case在她看来也没有什么。

由背部的肌肉线条显示,辛瑞杰僵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放在电动轮椅的控制钮上,他缓缓的转身。这个年轻的女性声音……他绝对是第一次听到。

黑色的头发略微长过颈部,覆盖住些许衣领,非常有型,显露出他独特的男人味,但那看起来自大、冷傲的俊脸上摆明了不屑,黑色的双眼有神却显得尖刻,略嫌方正的下颚则代表他不屈服、不畏难、不好商量的个性。

这个男人……是冰与火、岩石与铁块的组合,他像是个没有任何温度和爱心的男人。

伍冰蔓忍不住发出痛苦和挫败的呻吟。天呐,她这次非常需要上帝的帮忙!

「你是什么东西」辛瑞杰不客气的一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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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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