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绍棠将车子开往中部闹区,停好车子,他带着弥生走向露天的咖啡广场。天空灰暗,今晚没有星星,但无损这儿的浪漫气氛,霓虹招摇,晕染广场天空,广场里竖着几把大阳伞,乐声悠扬,灯火辉煌,情侣们在伞下谈天说笑,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
金绍棠找个好位置坐下,在绿色大伞底,他招手要弥生过来,可是弥生没过去,她只是站在那头望着他。
“过来啊。”他笑着挥手,并不知道他的笑容刺痛了她。
站在那里看着他笑,看着他对她招手,这一刻她憎恨起他的笑,憎恨他不懂她的伤心。她要辞职了,她想象着他听到时将会有什么表情。伤心?难过?不管他说什么,这次她要硬起心肠不理了,决计要跟他划下句点。想到此,遥望他的脸,心好痛啊,柔情的眼神蓦然间变得异常空洞。
“弥生?”笑容隐去,他的眼色透着惶恐。他嚷:“你过来。”见她过来了,他放心了,笑着问:“想吃什么?这边气氛很好吧,这是情侣常约会的地方。”他点燃蜡烛。
“我不饿。”她问:“林导什么时候来?”
“快了吧……”他跟服务生点了两客意大利面。
然后,一个小时过去,弥生表情不耐,绍棠神情愉快,广场播放老式情歌,情侣们陶醉在歌声里。
两个小时过去,弥生瞪绍棠,绍棠瞪着天上。
“哇!你看,今晚星星很多……”
“胡说,今晚没有星星。”她逼问:“导演呢?”
他笑望她,“大概迟到了。弥生,气氛很棒吧?”他跟着情歌哼哼唱。
她凛容,“你骗我,导演根本不会来!”
他赖皮道:“你不觉得偶尔出来走走很棒吗?你记得以前我们在老师那里工作,常溜班去喝咖啡……我们都爱穿LEVI&39;S牛仔裤,常跑去挑裤子。”
以前……是啊,以前他们有过太多温馨时光。他现在记起来了,一直太熟悉她的存在,一切理所当然,他忘了追她,忘了她的珍贵,直到有人夺取,他才蓦然惊醒。
多么讽刺,他回想起甜蜜的往事,她却正要努力抛弃!
“我不爱穿牛仔裤。”是因为他爱,她才跟着爱的。她问:“为什么撒谎?”根本没有什么合约,他故意不让她跟陈祖伟约会。他当她是什么?一边跟丁菲菲约会,一边又霸着她不放,她就那么低贱地任他戏耍?昨天才对她说得深情款款,今天又跟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弥生瞪着他,气得颤抖。
他急切道:“我想跟你出来散心,还有——”
“你住口!”她吼,“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听好,我要辞职!”
“我、不、准!”他咆哮。
“你不准?你凭什么留我?我给你一个星期找人。”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拒绝。
“太好了,那我也不用等你聘请秘书了,明天起我不上班。”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让你跟他约会?”
“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她抓了手袋,他在她站起来前扣住她,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自己身上,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
弥生怔在他怀里,听见他说:“不要走。”声音痛苦。
她颤抖地低嚷:“你放手,你放手!”
他却更用力地抱紧她,“弥生,我爱你。”
她闭上眼睛,她应该感动的,但却没有,她感到心痛,强忍住泪,胸腔剧烈地起伏。
这句话她等了那么久啊,终于他说了,却不在她对他好时,不在她病了时,更不在她满心期待时,而是在她即将道别的这一刻!她觉得他狡猾,用这种手段留她,教她怎么能相信!他可恶,太可恶了!总是让她徘徊在他给的世界里,让她困惑,害她软弱。
她心软了,任他抱着,她让自己陶醉在这渴望已久的怀抱中,她想留住这感觉。而这正如她一直以来所想象的,被他紧抱住的感觉是多么幸福甜蜜,她终于美梦成真,可是她感觉沉重,她终于赢得他的爱,可是她怀疑这份爱。
她想哄骗自己,别在意他给的伤害,不要质疑他的话,可惜……她不再天真,她不想再上当了,一次次的失望,教她再没法说服自己。
她轻轻推开他,“我不相信。”她微笑了,眸里盈满泪水,“我先回去了。”
她走了,坚持不让他送。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身后霓虹招摇,他伫立在浪漫的咖啡广场,看着她拦车离去。
这一刻他真恨弥生,她总是温柔,这次竟那么狠。
他恨她用温柔宠坏他,恨她忽然撒手不理,而他终于醒悟的心,只能独自忍受悔恨,她用她的温柔,永远、永远地惩罚他。
弥生决绝地坐进车里,不曾回望他一眼。
回家是一段好长的距离,而遗忘,遗忘是更长的路途。从此不再与他有关系,从此要更坚定自己,她要自己别哭,忘记他方才说的“我爱你”,可恨电台DJ不帮忙,偏偏放起陈年老歌,让罗大佑唱《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弥生靠着车窗,目光空洞,看着路灯飞逝。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弥生眼眶潮湿,喉咙酸楚。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
泪凶猛,她抹了又抹,抹了又抹,却是越淌越多,直至脸颊湿透。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春水不再向东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金绍棠也不好受,回去后他约吴文杰唱歌,吴文杰赶到时,他已经醉了。
“来来来——”金绍棠笑哈哈招呼他,“坐啊,唱歌!唱歌啊!”
“喔。”吴文杰拿起麦克风,音乐一响,铿!金绍棠立刻抢过麦克风。
吴文杰满脸黑线条,听绍棠倒在沙发上高唱《不要告别》。
“我醉了,我的爱人……”
吴文杰呵呵笑,他是醉了。
金绍棠躺下来,闭着眼睛哼,“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他跟不上节拍,只是一直重复,“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音乐播毕,吴文杰抢回麦克风,音乐又响,他瞪大眼睛,竟然又是《不要告别》!金绍棠啪地又抢去麦克风,趴在桌上继续唱。
“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眼中有两个你,三个你,四五六七八个你!”
吴文杰眼角抽搐,够了喔。
他又抓住麦克风吼:“在这灯火辉煌的夜,没有人会流泪……你的目光拥抱了我,我……我……我……”他忘词了,趴倒桌上,睡去。
吴文杰摇他,“喂?喂!”见他没反应,吴文杰赶紧卡歌。登登,下一首——哇咧!又是《不要告别》!他冲去看计算机屏幕,这个神经病,点了五十首《不要告别》,他疯了!
一听见音乐,金绍棠猛地惊醒,抓了麦克风,站起来又唱:“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
“啊——”吴文杰狂按切歌钮,“不要再唱啦——”
他不唱了,他抱住吴文杰,“弥生……弥生……花生……爱迪生……”“砰!”躺平。
“喂?”吴文杰用脚踢他,他动也不动,醉昏了,他是喝了多少啊?桌上全是空酒瓶,哇,他受了什么刺激?弥生?是那个秘书吗?
翌日清晨八点,闹钟没响,弥生却蓦地惊醒,她下床奔去梳洗,忽地煞住脚步,站在玄关处发呆。笨,今天起她不上班了啊,YES!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即刻回床上躺平,爽也。
一分钟过去,她翻身,再翻身,她侧躺正躺到趴着床躺。睡,睡啊!舒服,真舒服啊,然而……
一个小时过去,她坐起来,在床上发呆,睡不着。
好,既然睡不着就起来过新生活。她兴致勃勃计划起来,先去洗头,再去逛大街,然后到饭店吃早餐,接着听演讲,听完演讲再到女子三温暖做SPA。棒!多充实啊!
晚上呢,再跟祖伟去看电影,他们要约会。不需看某人脸色,更不用某人允许,她立刻着装准备。
锦棠的例行早会。长桌前,老板神情恍惚。
“大姐呢?竟然迟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喔!”姗芭笑嘻嘻。
“她辞职了。”
“嗄?”大家一阵惊呼。
“怎么可能?”
“不会吧?”
“嗯。”金绍棠翻阅日志本,上边还有弥生的字迹。他宿醉、他头痛,但这次没有她伺候,于是他还心痛。
“那……”负责人事的晖芯问:“要征人吗?”
“不,她可能只是想休息,过阵子就回来。”他摸着弥生的字迹,笑望那工整的笔画,她写字总是很用力。他交代下属:“要找弥生的电话先转到我那里,要是有客户谈案子,直接找我,至于行程先由晖芯安排。”
听见弥生辞职,陈祖伟乐坏了。他们相约吃饭,路上他牵弥生的手,她也没拒绝,他想她是对金绍棠死心了。
他们去吃情侣套餐,他问她味道如何,她笑着说好吃。她胃口很好,吃掉一大客菲力牛排,又点羊排吃,吃完又要巧克力圣代。她吃得眉开眼笑,他瞧得心花怒放。
她问他:“我胃口这样大,怕不怕?”
他笑眯眼睛,“你尽量点,想吃什么都叫来吃,只要你喜欢,天天带你来吃。”
弥生微笑,舀一口圣代吞了,“好甜。”
“你心情好像很好?”
“是啊。”
“因为不用上班了?”
“你看我今天买多少东西?”弥生指着身旁大大小小的袋子,“我还逛了书店,护肤做脸还SPA,太舒服了。”她拿纸巾擦嘴,强调地说:“我真快乐。”
“我们去看电影,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文艺片。”
他立刻点头,“好。”
“可是,男生都爱看动作片吧?”
“只要你爱看的我就看。”
弥生笑了,“好,就看文艺片。”
是一出爱情片,弥生看得哈哈笑,陈祖伟傻乎乎地偷看她,从未见弥生这样活泼。影片结束,两人走出电影院,有人喊住弥生。
“弥生?弥生!”
乔铄雅跑过来,“哗,你们看电影啊?”她低头看表,“难得,这么早下班。”
“她辞职了。”陈祖伟说。
铄雅惊呼。“真的?”
“对啦,过几天再找工作。”
铄雅退一步打量妹妹,又看看陈祖伟。“喂,你们在交往啊?”
陈祖伟笑了,弥生沉默了。
铄雅推陈祖伟肩膀,“哇,还不快谢大姐帮你。”
“谢谢大姐。”
“真的在交往?”铄雅别有深意地看着弥生,“终于听我的话了?”连工作都辞了,看来弥生醒了。
弥生问:“你怎么在这里?”
“约了客户见面,我走了,你们继续玩啊——”
铄雅走了,陈祖伟问:“累不累?还想去哪?”
“不累啊,我们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议,他乐得点头。
结果弥生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点才回到家。脱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瘫倒沙发,头昏目眩。电话录音机,红色数字闪烁,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哔,喀!”
来电者一听录音机激活便挂,连挂六通,才开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弥生?你不在?”下一通又说:“弥生!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征人,我等你回来……”再来一通:“我去电视台,会带手机,你打给我。”接着口气无奈了,有气无力地说:“弥生?还是我……”最后一通,只是叹息,嗓音低低地唤:“弥生……”
“嘟嘟嘟嘟……”没了。
弥生想——随他去,今天明天大后天,她要玩过瘾,陈祖伟要带她去听音乐会,后天陪她看舞台剧,天天有约,她要去买新衣新鞋,窝家里看杂志、上网订购家具,对了,或者可以去剪头发?
这样的生活颓废,但有啥关系?早该善待自己。存款宽裕她不急着找新工作,现在有大把时间浪费,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发背,告诉自己:“很快乐,我很快乐,吃饱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乐,我应当快乐!”
她紧抓着沙发,忽地剧烈哭起来。她告诫自己:弥生,你会习惯的,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会习惯的……
坚持不请秘书的结果,才一星期金绍棠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态狼狈。摊开设计本,拿了笔打草稿,发现炭笔钝了,按下对讲键。
“谨臧,你进来。”
谨臧来了,“什么事啊,老大?”
“帮我把笔削尖。”
“喔。”谨臧立刻去办,很快地便回来,笑嘻嘻地说:“好了,都削尖了。”
“这么快?”他抽笔拟稿,结果摔笔大喝:“这什么?”笔是削尖了,但没有刀痕,笔头光滑,“你用什么削?”
“削铅笔机啊。”谨臧一脸惶恐。
绍棠骂道:“我要用刀削的!”他按倒笔筒,一支支工整光滑的笔尖他看了伤心,“你马上给我买一打回来,我自己削!”
谨臧逃出办公室,马上买一打新的回来。
午后,金绍棠哀怨地坐在桌前削铅笔,一边削、一边想——
弥生总是坐在桌旁,她会在桌面铺上一张废纸,然后握刀,一刀刀将笔削尖,她削笔时唇边抿着笑,眼神专注温柔,每次看见这一幕,他便觉得心情平静舒坦。
她总是默默坐在这里,听他说话,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乐,现在……他望着身旁空的位子,仿佛还看见她低头削铅笔。
她好吗?
他叹息,一刀刀剔去木屑。回顾过往,点滴在心。她人不在了,他的眼睛却开始急着寻觅;她不在了,他的心这才真正明白了弥生对他的好——知道他爱吃什么、爱饮什么,帮他打理诸多琐事,细心耐心……
弥生……是爱过他的吧?
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费她的心意,为时已晚了吗?
颓废地过了一个月,乔弥生受不了啦,她去应征工作。拿着履历表,在助理的带领下,走进时尚杂志的主编办公室。
“请坐。”主编是一位中年女性。
弥生坐下,将履历递给她。
她看后叫一声:“天啊,你是金绍棠的秘书?锦棠的金绍棠?”她瞪住弥生,“他很棒对不对?你怎么舍得离开?”
弥生不想提,只是低调道:“对于时尚流行我很熟,应该可以胜任服装编辑的工作。”
“当然用你,即刻录用……”主编岂会放弃这机会,她凑身笑着打听,“说真的,金绍棠才华洋溢、潇洒英俊,你找个机会帮我约访,我很想认识他啊,他真是个俊小子……”说完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开。
她拿表格给弥生填,“把资料填好交给助理,明天八点来上班。”她热情地按住弥生的手,“愿我们合作愉快。对了,他交新女友了吗?他跟那位丘乐莹分了吧?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型的吗?”
走出办公室,助理带弥生到会客室坐。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身份证影本有带吗?这里填一下。”助理指着人事表格提醒弥生,交代完也八卦地问:“金绍棠很花心吗?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他跟那个丘乐莹——”
“对不起,这工作不适合我。”弥生起身告辞。
弥生站在大楼外,日光灿烂,金绍棠却如影随形。她烦躁,拨电话约陈祖伟见面。
弥生提早到餐厅等候。坐在角落,她忍不住想象锦棠的状况,少了她可有不同?同事们此刻在干嘛?姗芭肯定一边工作一边偷看八卦杂志,谨臧大概又为了跟厂商租借衣服忙得胃痛,晖芯势必又唉声叹气跟账款打仗,而他呢?绍棠呢?
望着窗外,弥生不禁想着,他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没?他嚷着不肯请秘书,已经一个多月,恐怕熬不住了吧?肯定请秘书了吧?他很有魅力,新来的秘书肯定为他倾倒吧,就算没有秘书,他,他或者又有新恋情了,他从不乏女伴啊,只要他愿意,一堆人等着他青睐……
弥生叹息,不是要忘记,怎又想起了?
餐厅门推开,她看陈祖伟捧着玫瑰走进来。他张望着寻找她,有一瞬弥生竟希望能躲起来,希望他找不着,旋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
陈祖伟发现她了,笑着过来,弥生忽然觉得累,想回家睡觉。
他笑得好开心,她只好敷衍地报以微笑。
“等很久了吗?”陈祖伟坐下,将红玫瑰递给她,“送你。”
“谢谢。”弥生收下,忽然想起紫色郁金香。玫瑰味道浓郁,她却偏爱淡淡的花香,不过盛情难却,她还是笑,“花很美。”陈祖伟总是送她红玫瑰,这都算不清是第几束了。
他傻气地说:“玫瑰代表爱情,我想天天送你。”
她却想着——紫色郁金香代表什么?
他问弥生想吃什么,弥生胃口不好,只点了沙拉。他即刻焦急地问:“是不是病了?胃口不好?还是不爱这间餐厅,我们可以换别间?没喜欢吃的吗?”
“不用、不用!”她烦躁地说,但一看见他受伤的表情,又怪自己口气差,马上笑道:“这里很好,也许等等胃口开了我再点餐。”
“好吧。”他合上menu跟服务生说:“两份凯萨沙拉。”
“你不吃?”
“我陪你吃沙拉。”他傻笑。
弥生又有想回家睡觉的冲动,那是一种疲累的感觉,像胸口压着块大石,像脚踝绑了秤砣。
“我带了礼物给你……”陈祖伟从口袋拿出个方盒子,“你快看看。”
“喔。”弥生打开,是一只好贵气的钻表。表面造型华丽,镶着碎钻。
“喜欢吗?这是今年最高级的款式,今年流行钻表。”
弥生笑得僵硬,“喔。”要是金绍棠看了肯定要嚷那么多碎钻真俗气!弥生笑了,对,他就是会这样讲。
一见弥生笑,陈祖伟高兴地说:“喜欢吧?快戴戴看,我帮你……”他伸手便去解弥生手腕上的表。
那是金绍棠送的DKNY,弥生恍惚地想起去年生日,金绍棠召她进办公室,拿份合约要她归档,她拿出去翻开卷夹时看见手表,表带上系着卡片,写着祝她生日快乐,她即刻戴上。事后他赞个不停,很是满意,直说自己的眼光好。
“就知道很适合你……”他是这么说的。
手表解下来,陈祖伟将钻表系上,“糟糕!你的手腕好细啊,应该要调小一点,晚点我带你过去调整。”他一脸懊恼。
表带太松,弥生望着钻表。那么华丽的手表,挂在她过细的手腕上感觉很突兀,并不适合。陈祖伟毕竟不了解她,他们眼光不同。
弥生将表解下,忽然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眼泪倏地落下。当他摘下金绍棠送的手表,她的心尖锐地痛起来!
她还爱着金绍棠,离开他,她像离开水的鱼儿,她骗自己是快乐的,她努力过,但是她失败了。她想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找温暖,但她发现对着不爱的人只有更冷。
“弥生……”陈祖伟傻了,怔怔地看她掉眼泪。
“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要爱你……”她抬头,眼眶湿透,“我办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我们还是当朋友好吗?”
陈祖伟急急道:“我可以更努力,我们再试试!”
“对不起。”弥生哽咽。
“才一个多月,再多试一阵子,等更熟悉了或者就……”
“不可能。”她诚实地说,“我觉得很寂寞,看着你我觉得很寂寞。你知道吗?”她好痛苦,没感觉就是没感觉,终于明白勉强无用。暗恋人,好孤独,然而跟不爱的人交往,更寂寞。
弥生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陈祖伟也红了眼眶,他苦笑道:“没想到跟我交往,你会这么痛苦……”他反过来安慰她:“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你不要哭了,看你哭我很难过。”
弥生还是哭了很久,他们和平分手,弥生如释重负。
回家路上行经花店,她停下脚步,隔着玻璃橱窗,她瞧着桶子里的紫色郁金香,她走进去。
店员迎上来,“买花吗?喜欢哪一种?想送谁?”
弥生微笑,轻轻碰触紫色郁金香,“我想买一枝郁金香。”
“一枝就好?”
“嗯。”
店员将花儿交给弥生,弥生问:“这花……花语是?”
“哦——”女店员笑了,“最爱,花语是最爱,可不要送错对象了。”她朝弥生眨眼。
弥生摸着郁金香,想起分开的那个晚上,他一直要告诉她花语,她却执意不听。
弥生将花儿凑近鼻间嗅闻,心融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的最爱吗?
是夜,铄雅拉了老公钟岳书和女儿直闯弥生家。弥生做了几道家常菜招待,用餐时铄雅说个不停。
“爸妈下星期回来,你把祖伟也带来。妈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咧,这下可好啦,昨天我跟她说你交男朋友了,她——”
“我跟陈祖伟分手了。”
“嗄?你说什么?”铄雅跳脚。
钟岳书皱眉,“你那么激动干嘛?”
铄雅质问弥生:“你说分手是什么意思?”
“我忘不了金绍棠,这样对陈祖伟不公平。”
“你忘不了,所以你就分手?”铄雅咆哮,“那个男人哪点好了,你爱个屁,竟然为他拒绝陈祖伟,你疯了你?”铄雅戳弥生的头骂,“几岁了,还不开窍?那个男人不爱你,拜托你醒醒!”
钟岳书拉住老婆,“弥生的事你别管啦!”
“气死我了!”铄雅护妹心切,“你说她是哪根筋秀逗了,怎么会这么顽固?”她对岳书嚷:“那个金绍棠你也知道的,他对弥生根本没感觉!”铄雅瞪住妹妹,“五年还不够吗?你有几个五年?”
弥生辩驳:“可是他跟我表白了,上个月他说他爱我!”
“他说爱你?为什么?因为你交了男朋友,他忽然就爱你了?”铄雅激动地吼,“你这个笨蛋!不,那不是爱,他发现有人要抢你了,所以就想竞争,想把你夺回去,男人就是贱——”
“喂!老婆——”钟岳书抗议,“什么男人贱?你们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对你们好的你们不稀罕,偏偏喜欢坏男人,女人也贱。”
“你说什么?钟岳书,你皮痒啊?”
“是你乱说话,我为男人平反!”
夫妻俩吵了起来,弥生头痛。或者是人性本贱,总要到失去才知珍惜,要辛苦追来的才喜欢,是这样吗?
金绍棠忽然爱她,只是因为受了刺激?因为想竞争、想追逐,想证明他的重要,真不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