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考核题出
沙漏里的沙子所剩不多,刘骜和王莽却越聊越投机,在刘骜看来,他这个表弟如今的表现实在是太合他心意了,大有几分相见恨晚的味道,他似乎刻意的忘记了,王莽到这王宫里已经有一段时日的事实。
对上这位太子殿下,王莽自然拿出了万分小心,刘骜喜欢稀奇百怪的事情,王莽就投其所好,讲叙一些民间趣事,刘骜深居宫中,平日哪里知道这些,偏偏他又爱煞了这些故事,王莽使出的这般手段,恰恰掐住了他的命脉。
“年前,我一个人在门外踏青,遇到一个奇怪的老人,那老人给了我一本书,又讲了个笑话给我听~~”王莽笑眯眯的说着。
刘骜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一把扯住了王莽的长袖,急迫的问道:“那老人说了什么?”
王莽淡淡一笑,颇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赶在刘骜飙之前,他回道:“初从文,三年不仕;后习武,校场一矢,中鼓吏,逐之出;改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刘骜初时有些不耐,可那最后一个“卒”字说出之后,他脸色瞬间红润,忍耐一番之后,还是没有忍住,痛快的大笑起来:“妙极,妙极,卒!这字着实用的妙啊!”
王莽见刘骜笑的开心,自己仔细回味一番之后,也是眉角一弯,开心的笑出了声,这个出自《笑林广记》的笑话太经典了,经典到古今皆宜的地步,看太子刘骜的表情,想必也是深以为然。
刘骜右手指着王莽,正要夸赞几句什么,可小黄门急喊的一句话却让他一个激灵,面色瞬间严整起来,麻利的站起了身,仔细打量自身的穿着有无褶皱之后,方才轻轻松了口气:“莽弟,起身,随寡人迎接先生!”
王莽早已经仔细盯紧了刘骜的一举一动,小黄门的喊话他也听见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史都尉即将露面,这可是影响汉元帝立储的关键人物,可不能怠慢了,想罢,他也是利落的起身,轻轻的拍打一番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紧跟在刘骜身后,走向外殿。
王莽还没仔细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只瞥见那老人有着一簇漂亮的胡子,长长的脸蛋,正打算再多看几眼的时候,刘骜已经朗声行礼道:“见过先生!”
为了给老人家留下良好的印象,王莽自然也是随声行礼:“黄门侍郎莽,见过驸马都尉。”
史君仲也就是刘骜口中的先生,王莽话里的驸马都尉,施施然的走过来之后,淡淡的说道:“免礼。”
王莽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应付着场面,哪知道这位老先生话音刚落已经弯腰向刘骜行礼:“老臣史丹参见太子殿下!”
幸而刘骜似乎早有预料,老先生那老腰还没弯下去,他已经亲切的扶了起来,口中更是乖巧的说道:“先生何需多礼,寡人早已说过,先生不必行礼。”
史丹那张严肃的老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虽然转瞬即逝,可还是让敏锐的王莽察觉到了,老人家保持住严肃的表情之后,老调重弹的说道:“礼不可废!”
说完之后,向王莽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王莽诧异,却不知道昨日他舍生救主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宫廷内外,就连极少出门的史丹都得到了消息,老人家极为欣赏这么一个年幼护住的人儿,这不,今儿一早,赶来检查太子功课的同时,也有几分考校王莽的意思。
汉人(汉朝的意思)席地而卧,史丹带着刘骜王莽依次坐下。
初春时节还带着几分寒气,刘骜身为大汉帝国的太子,自然有寻常人无法比拟的条件――几条珍惜虎类的皮毛正龇牙咧嘴的躺在三人的**底下。
王莽很享受的用**摩擦了几下,滑滑的、柔柔的,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裤,可依然阻止不了那心理上的舒爽,要不是旁边的两位大人物正准备开讲,王莽还真准备仔细的用手摸摸,再趴上去仔细的看看,这究竟是哪类虎王的皮毛。
正在王莽竭力控制心底的那丝**的时候,史丹史都尉开始了他的又一次授课:“昔日屈大夫作赋,抒情励志,今日天色晴朗,万物复苏,正是咏物言志的好时光,殿下熟读诗书,今日的功课嘛,殿下只要作出一篇赋即可。”
王莽虽然有片刻的失神,可史丹的话他还是原封不动的听了个明白,此刻他正在脑中搜寻着与赋相关的信息,脑筋急转的同时,也把太子脸上那瞬间的变幻看在了眼里,看来这太子表哥也不像是个文采绝佳的人嘛,怎么办?
刘骜此刻也急的上火,要说他平时读的书也不少,这赋嘛也能背个几十,可你要他临场挥一下,来一段即兴之作,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作不出,即使作出来了,也肯定难登大雅之堂,可今日是史丹一月一次的考核之日,万万马虎不得。
幸而史丹教授的太子威仪刘骜还没有忘,即使火烧眉毛,也只是刹那间的失神,还没有慌了手脚,幕然间,刘骜的眼神扫到了王莽的身上,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刘骜的眼神瞬间热切起来,也亏得史丹站起了身,望着窗外的春景畅舒胸怀,要不然他老人家肯定又要训斥刘骜一番:为人君者,喜怒当不形于色。
王莽在万分之一秒内收到了刘骜的眼波来电,那急切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其中蕴含的意味王莽也在急刻间领会了个明白:太子是在求助。
宫内宫外,纷争不断,虽然傅昭仪深受元帝宠爱,连得她的儿子也极受元帝喜爱,甚至大有改立太子之势,可王莽明白,帝国的豪族不会让武帝晚年血洗豪强的事情重新生,驸马都尉史丹更是太子党的中坚人物,历史上,也正是他,改变了元帝临终前废立太子的意愿。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史丹面前的乖学生,现实中的任性太子,还会顺利的接过帝国至高无上的权杖,做那九五至尊!
想到这儿,王莽轻轻点了点头,向刘骜示意:没有问题,一切看我的了。
面上云淡风轻,可脑海中却波涛汹涌,寻找一篇宜景宜情的美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好王莽轮回后的记忆力优越无比,前世的知识清晰异常。
可这就如同在广阔的图书馆里寻找一本美文集一样,虽然你知道它存在,可你却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那种感觉着实令人烦躁。
暮然间,班固的《两都赋》片字不差的进入了王莽的扫描范围,此时此刻,虽然不能说十分如题,可稍稍修改一二即可,心中有了计较,王莽向刘骜笑了笑,然后朗声说道:“先生,刚才我和殿下看着窗外风景,触景生情,殿下已经作出一赋,此时,就让学生来复述一二,不知可否?”
甫一见面,王莽的称呼是“都尉”大人,可现在他已经顺利的进入了太子侍读的角色,王莽也晓得,这种世间大儒,称呼他先生比称呼他官职更让他觉得舒服,最重要的一点是,史丹对刘骜的文采早已经知晓透彻,这次考核想必不只是考校刘骜的意思,说不得还有几分别的意味在里面,当然,这就是王莽敢顶替刘骜的原因了。
果不其然,王莽的声音刚一响起,史丹就已经缓缓的转过了身,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淡淡的在刘骜身上扫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了王莽。
昨日听说王家有良子,竟然不畏熊罢,史丹就已经有了几分爱才之心,今日除了考校太子功课,还有考核这王家子的意思,如今看来,这王家子果然不凡,如此,就让他说上一说吧,想罢,史丹捋着修长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喔?如此,那就说来听听?”
在等待史丹回复的那点时间内,王莽紧张异常,生怕这位高权重的老人家突然变了脸色,给他这个王家外戚、太子侍读、黄门郎一个下马威,现在好了,史丹并没有深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盯了王莽一眼之后就转看他处,似乎是为了缓和王莽紧张的情绪,让他更好的挥。
王莽得到史丹肯定的回答后,轻轻的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整理了一番思绪,把班固的《西都赋》修改一番之后背了出来:“大汉之都,在于雍州,?曰长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涌其西。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地之?区焉。是故横被**,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悟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
一篇华丽至极的赋文就这样横空出世,比它实际诞生的日子要早上几百年,洋洋洒洒的千字文一出,刘骜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白净的面皮微微**,晶亮的牙齿更是偶尔露出她的光亮。
刚开始的几个句子,史丹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等到文章渐入佳境的时候,史老先生已经在心里连连赞叹:“妙极、妙极,文风大气,气势磅礴,着实是篇好文章!”
王莽只是自顾自朗诵和修改这篇文章,没有注意到史丹脸上那多彩的表情,西汉末年,正是儒家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之争最激烈的时候。
儒家中具有现实主义和理性主义头脑的人,针对关于孔子和儒学的「非常可怪之论」,提出了抗议。他们认为,孔子既不是神,也不是王,只是一个圣人。孔子既没有预知有汉,更没有为任何朝代制法。他不过继承了过去的伟大传统的文化遗产,使之具有新的精神,传之万世罢了。
儒家中的这些人形成了一派,名为古文学派。这个学派的得名,是由于它声称拥有「秦火」焚书之前密藏的经书,都是用古文字体书写的。相对立的一派,有董仲舒等人,称为今文学派,其得名是由于所用的经书是用汉朝通行的字体书写的。
今文学派是先秦儒家理想派的继续,古文学派是先秦儒家现实派的继续。换句话说,今文学派出于孟子学派,古文学派出于荀子学派。
作为古文学派的代表人物,史丹很乐意培养出一个天资聪慧的接班人来接过传扬学派的重任,王莽的长安赋一出,史丹就知道这篇赋完全不是太子刘骜能写出来的,在他看来,王莽是可堪造就的璞玉,只要稍加啄研,他的光亮程度肯定会让众生逊色。
相对于王莽,刘骜就有了几分逊色,可史丹对这位太子还是比较满意的,先:尊师重道,这是儒家之大义,而刘骜的表现一直让史丹满意,如此之人怎么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其次:孝道,这是汉朝孝廉考核中的项,刘骜虽然小有顽劣,可对父母还是比较恭顺的,这也符合了史丹的标准。
当然,在史丹看来,知人善任也是一代王者必须掌握的技巧,今日刘骜的行为无意中又为他自己填上了一份让老师满意的答卷,有了这种念头作祟,再加上现璞玉的喜悦,史丹破天荒的“呵呵”笑出了声,并且开口赞誉道:“气势恢宏,文笔大气,言语流畅,殿下作的一篇好文啊,哈哈哈,恩,王莽也不错,小小年纪,竟然能把这骈文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孺子可教!”
赞誉一出,刘骜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往日,饶是他怎样努力,史丹都只会平淡的说上两个字:“尚可!”绝不多言,要让老先生笑着称赞,这更是恒古未有的,消息传到父王那边,想必,父王也会高兴吧,刘骜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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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寡人与朕不同,朕在始皇帝之后是皇帝的专称,而寡人在汉时也可用于诸侯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