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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笑:“陪我说话。”

“说些什么?”

“说你爱我。”

“为何忽然痴缠?”

“我一向痴恋你,雅量。”

雅量看羊他踏进浴缸,说:“一起,雅量,一起。”

雅量微笑,“我已经洗过。”

他拉着她的手不放,雅量帮他擦背。

她轻轻说:“男体比女体好看得多。“

大丹宽圆肩膀上布满雀斑,汗毛闪闪生光,真是漂亮。

他笑着说:“我不认同。”

雅量也笑,“幸亏如此。”

他轻轻说:“歌诗玛明年想来度暑假,可以吗?”

雅量的心渐渐淡却,可是表面不露痕迹,“暑假可以加入中文班,也可以到青岛避暑。”

“我知你会明白。”

这名正言顺是她们父亲的家。

如果要离去的话,越早开口越好。

可是雅量不晓得怎样摊牌。

这时尼可莱忽然抬起头来,用宝石般灰蓝眼睛凝视雅量,她吓一跳,这英俊的外国人为何忽然变得如此陌生。

她随即知道,她已变心。

她掩着胸膛,可怕的女人,她这样叫自己。

她替丈夫穿上浴袍,他握着她的手,放胸膛上搓揉,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可有思念犹太人?”

雅量知道他已有疑心。

她捏住他最怕痛的地方,“现在才问这种问题,太迟了。”

他喊救命,可是嘴巴不放松,“犹太人这前还有些什么人?”

雅量想一想,“三分一伦敦与四分一温哥华,轮到你了,尼可莱耶华顿。”

“蜜糖,只有你。”

雅量相信只有她才能叫他笑。

第二天早上,他的情绪略为好些,助手来电,他不想谈公事,这样说:“我与妻子正在亲热,稍后再谈。”

正在电脑前替学生计算分数的杨教授不出声。

女佣忍不住笑,“这先生真是。”

雅量说:“他们北欧人就是那样。”

过十分钟助手又找,他说:“还没完事,”但随即说:“啊,是吗,十一时,好,明白。”

他放下电话,“蜜糖,墨国副总统辞世,我要到他们办公室致哀。”

雅量说:“王妈,把他黑西服与领带准备一下。”

“雅,你与我一起。”

雅量当然想拒绝,但听出他声音逼切之意。

“太太,我替你准备衣服。”

大热天,两夫妻分别穿上黑色礼服,大丹没出门已一头汗。

雅量戴上黑色网纱头箍。

在车上他凝视她,“你真好看,雅量。”

雅量不出声。

到达墨国使馆,助手已在等候,他拉着妻子缓步走进鞠躬寒喧,他用西语流利致意。

远处有人说:“华顿夫人妇真是一对璧人。”

“杨教授是他的战利品妻子。”

回程在车上他已解脱外套领带。

他对妻子身边说:“我想像你戴面纱及穿上鱼网袜的情形。”

雅量鼓起勇气,“Nic,我有话说。“

他却叫司机信车,“阿忠,我看到有小贩卖姜兰。”

他亲自下车,连花桶都买下,摘下花蕾,扣在妻子耳畔。

“你想说什么?”

雅量惆怅地看向窗外,她有点哽咽。

“可喜欢我寄给你的绿苦艾糖,那传说有迷幻能力的酒一九一二始禁止发售,最近欧洲又开禁,但每次只售一安士。”

“我很喜欢。”

“你想往何处度假?”

“家里就很好。”

晚上,他约了朋友吃饭,叫雅量换上“那套黑色绸衣,反面带咖啡色……”

他指香云纱,但,“那不是一套晚礼宴服。”

大丹却十分坚持,他还帮她别上玉簪。

朋友是法籍夫妻,雅量忽然渴望见到同乡,在自己国家,却没机会说华语,多么奇怪。

那位染金发的太太年纪不会比雅量大,可是非常中年,老气横蕃地炫耀着娘家在南部的葡萄园以及她丈夫爱名贵跑车的嗜好。

爱物质的人都比较开心,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钱买不到快乐。

雅量佯装在大学开会,面子上非常专心的样子,但心猿意马,不过这瞒不过大丹,他含笑看着异国风情打扮的妻子把一块填鸭在碟子上推来又推去。

她喝下许多国产红酒。

散席时雅量松口气,她忽然露出雪白牙齿微笑。

这时有人客推门进来,那年轻男子高大神气,雅量心跳加速:毛毛。

当然不是,她又垂下双眼。

大丹先用车子送人客回家。

那法国人用灸灸止光相当放肆地看牢雅量。

“热吗”,大丹替妻子解开领口,让他多看一点。

法国人要求调高车内冷气。

他妻子一点不觉得车内关系紧张,还在大声告诉众人她有一套香奈儿珠宝。

终于客人给送走了。

大丹轻轻说:“真没想到大学同学会变得如此俗不可耐。”

“谁,那金发女人是你同学?”

“是那整晚用目光剥你衣服的男人。”

“我以为你们欧洲人兴起,今晚要交换妻子。”

“拿你去换她?”大丹哈哈笑,“贴我一个地球也不干。”

“谢谢你,大使。”

“雅量,”他搂得她紧紧,”说话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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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

“甜言蜜语。”

雅量想一想,“花言巧语我倒相当拿手,听好了,尼可莱耶华顿先生,”她故意用稚哆的声音说:“你高大英俊,强壮雄伟,每一寸都是男人,谈情说爱,手段一流,各国女子为你头昏脑胀,神魂颠倒,你双肩厚实,手臂肉肉,被你抱着,灵魂像去到天堂一样,喔唷大丹,众女为你迷失,你的魔力叫她们做出难以启齿之事……”

尼可莱耶一直忍着,终于失控,高声笑起来,“教授,你真有创意。”

“不用客气,大使。”

“我为什么爱你?皆因这个。”

“大丹,你累不累?我们好不好退休。”

他轻轻回答:“现在怎么行,我要负担家人生活。”

这是事实,雅量终于沉默。

她还是没有开口。

再拖下去,说不定就白头偕老了。

第二天,阿嬷替男主人熨领带。

雅量看见说:“领带不能熨,旧了得买新的。”

她到王府井爱马仕把他们四十六款领带全部置下,大包小包回家。

经过会客室,听到大丹的声音:“雅量,你回来了?”

雅量意外,他今日为何提早下班?

“请你进来一下。”

雅量探头进去,当场呆住。

只见方正站在他对面,两个男人一般高大,都穿着深色西服,毛孩把头发胡子都理过,他炯炯地看着雅量。

雅量一颗心先是剧跳,然后沉住,像是停顿。

她一直知道不能信任这个大男孩,果然应到今日。

只见尼可莱耶十分镇定闲闲地说:“雅量,你认识这位年轻人?”

雅量很沉着回答:“是,我认识他。”

“雅量,这位年轻的先生告诉我,他与你之间有亲密关系。”

雅量说不出话。

“他并且有一种印象,深信你不允随他远走高飞,是对我有所畏(这里有一个字不认得)的缘故,雅量,我是那样的人吗?”

真不愧是优秀外交人员,遇到这种事,他还能不徐不疾把话说得一清二楚。

“他问我要人,雅量,我想这事最好由你同他说个明白,一,你跟他走,二,你留下来,不过,如果你决定继续做华顿太太,你要对我有所解释,我给你十分钟,我在书房候命。”

他轻轻走出会客室,还替他们掩上门。

雅量走近方正,“毛孩,你刚刚毁掉我的婚姻。”

他叫她:“姐,我肯定你爱我。”

“你怎么可以走到一个人家中,问那个人要他的妻子?”

“我告诉他,我一早认识你。”

“你还是不可以那样做。”

“姐,我等急了,我必须要行动,你生气?”

他紧紧拥抱雅量,雅量很平静回答:“我永远不会生你气。”

“你听到他说,姐,我们走吧。”

“我一而再,再而三同你说明,我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

“你伤透我的心,”他呜咽,“我必不原谅你。”

雅量捧起他的脸,“回大学去读毕文凭,别叫你妈妈担心,再闹,我叫她来把你捆绑拖走。”

她送他到门口。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我会再来,姐。”

雅量蓦地想起,有一次,她上班,三岁的他无论如何不肯放人,哭闹扯,她闪出门,他挤到门缝,被大门夹住小小苹果脸,痛哭……

雅量轻轻说:“找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爱她,结婚生子,走。”

她把他送出门。

忽然雅量发觉她泪流满脸,只想回到寝室梳洗。

可是尼可莱耶叫住她:“华顿太太,你我有话要说。”

“我此刻不想说话。”

他提高声音:“我想你最好进书房来。”

雅量当然觉察到他的怒意。

她缓缓走进书房,离远站住。

他对她说:“那个小情人并不如你想像中那样纯情,他到我办公室,要求谈话,他叫秘书把这两张照片交给我,他说,一张是前戏,另一张叫正戏。”

书桌上有两张放大照片,一张是方正幼时与雅量抱紧,熟睡沙发上,另一张——

另一张叫雅量震惊,她不知方正什么时候拍摄,就是这几天,同样姿势,她熟睡,他的左手放在她胸上,雅量说不出话。

“雅,我不应得到如此侮辱,我深爱你,你却这样回报我?我未能满足你,他比我更好?”

雅量像一个考试作弊被抓到的小学生,无话可说。

“现在你知道他多工心计,他目的是要破坏你的婚姻,好叫你投怀送抱。”

雅量发现丈夫脸色铁青,她退后一步,“尼克,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妻子,请允准离婚。”

他气炸了肺,“雅,我俩各自放弃牺牲那么多才能在一起,结婚还不到一年,为什么,雅量?”

雅量鼓起勇气:“我不能适应婚姻生活,我觉得束缚,我厌倦洋娃娃似陪你出席各种应酬,我从未打算做一个继母,渐渐你把我训练成你其他妻子一般——”

他大吼:“你是我的妻子!”

“我要离婚。”

“这是你F那年轻人的原因?”他步步逼近,“那时你可戴着婚戒,你可有羞耻?照华人规矩,偷汉子应当关在笼里丢到河中溺毙,我们北欧洲没有道德?杨雅量,你什么都做得出!”

雅量一步步退后,她看到他头上青筋绽露。

“我现在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我巴不得杀死你。”

他扑上掐住雅量咽喉,大叫一声,两个人一起撞向一张紫檀木贡桌尖角。

雅量只觉得头顶剧痛,知道不好,果然,稠腻的血液缓缓冒出,自太阳穴流下。

可是尼可莱耶还不察觉,他双手用力束紧,雅量眼冒金星,她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抓住他衬衫,她抬起眼看牢他。

尼可莱耶发觉她眼内无惊怖恨恶,反而充满无奈与柔情,他哽咽。

这时,他看到血液自她额头流到眼角,像是长长一行血红眼泪,他突然见血,惊恐失色,情绪更加激动,他觉得昏厥,与雅量一起滚倒地下。

这时女佣推门进来,大惊失色,“先生,太太!”

他握住胸口,呼吸困难,挣扎着说:“拨一一零叫救护车,快。”

雅量叫他:“NIC,NIC。”

“我心脏——”

雅量紧紧抱着他不放,她渐渐失去知觉。

她似听见佣人与司机互相呼应。

醒来之际,已在医院里。

雅量睁开双眼,想起前事,浑身冷汗。

她大叫:“尼可莱耶!”

看护走近:“嘘,嘘。”

“我丈夫呢?”

“华顿先生已做过手术,医生说他会完全康复,请你放心。”

医生进房轻声说:“华顿太太,请你镇定,华顿先生心律不齐,血管扩张,血压下降,脑部血量供应不足缺氧昏厥,那是血管迷走神经性昏厥,他跌断左臂骨,已经接妥,三两日可以出院。”

“我要见他。”

“华顿太太,你自己头顶缝了六针,需要休息。”

“让我见他。”

看护无奈扶起雅量,缓缓走到另一层楼。

她推开病房门,看到丈夫躺在病床,心神浮躁,正向助手发脾气,他见雅量出现,不禁鼻酸。

这平时秀丽的女子此刻像一只自渠边拾起的破洋娃娃,头发被血块黏成一绺绺,脸色灰败,眼窝深深,身上穿着宽大病人衣裳,像是受尽折磨。

助手连忙退出。

丹麦人充满悔意,“你看上去一团糟。”

雅量沙哑着声音说:“我也牵挂你。”

他伸出手招她:“COMETODADDY。”

雅量走近,“尼克,我太对不起你。”

他轻声问:“你的头怎样?”

“六针,我估无完肤。”

“痛吗?”

“呃,DUH――”

他长长叹气:“我也亏欠你。”

雅量把头靠在他胸前。

“我俩差些死在一块。”

雅量低声答:“那也不错。”

“我以为你已私奔。”

雅量沉默,她怎么会落井下石。

“我深爱你,雅,啥时我再也不知你需要什么。”

这时女佣提着食物进来,他挥手,“去去,我不要吃。”

雅量问:“带来什么?”

“虫草清鸡汤与一点茯苓糕。”

女佣斟出鸡汤,雅量接过,连吸管递给丈夫。

他示意先要接吻。

雅量低声说:“大丹,这不是时候。”

“我不管。”

她只得吻他嘴唇,这时他才肯喝汤。

医生进来,“华顿太太,你在这里?让我检查你伤口。”

尼可莱耶用没打石膏那只手臂圈住妻子腰身,不让她走开,医生只得走近检查,他打开纱布视察,“我替你把钉子拆掉。”

雅量低头忍痛,尼可莱耶在她耳边说:“我真抱歉。”

医生说:“你可以洗头,不过,小心勿触及伤口。”

雅量问:“可有一大块秃头?”

“不会,医生已尽量小心。”

医生看着他另一个病人,“华顿先生,我劝你不要做剧烈运动或情绪激动,最好戒绝酒精,明白吗?”

“我想出院。”

“心电图及血液样版还需分析,请多耽一日。”

医生微笑离去。

这时女佣说:“太太,我替你带了一碗青菜煨面,你看看有否胃口。”

雅量去问:“你可否助我洗头。”

尼可莱耶又说:“我想吃面,雅量,你勺给我。”

女佣忍不住说:“太太也有伤,也要营养,这先生真是,太太对你千依百顺,你还要争吃。”

雅量只得把面夹入调羹,一口口喂他。

女佣笑,“直是冤家。”

雅量怔住,她有点神驰,华人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如此俏皮真切的形容:冤家,唉。

吃完面,女佣在浴室帮雅量洗头,干血溶解,清水变铁锈色,洗几次才干净,又得缓缓梳通,“太太,我替你带来替换衣服”,“你真周到”,“太太快别那样说”。

雅量轻轻说:“傍晚,请替我带一桶巧克力冰淇淋来。”

她淋浴,换上运动衣,头发束脑后,重重吁出一口气。

看护对她说:“华顿太太,你可以回家休息。”

华顿先生忽然狠狠说:“她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在这里陪我,不然我过不了今夜,替她放一张摺床,她睡我身边照顾我。”

“华顿先生,我们有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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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芬郡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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