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莫气莫气,本王提起‘她’,并无他意。」静王赶紧笑道,「本王也是个多情人儿,自然明自商东家的心情,唉,想本王当年苦苦暗恋——」

「王爷话说完了吗?」他冷冰冰开口。

「商兄,你这是叫本王可以滚了吗?」静王讪讪然了一下,又复露出笑容。「唉,明知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可一边是皇家兄长,一方是民间友人,本王无论如何都得做这个鲁仲连,好生为你们两边排解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才行。」

「王爷客气了。若非王爷从中筹划,穿针引线,朝廷又怎能如此光明正大假借五船私盐一事,插旗凤徽号,理所当然地获取那三成股利?」

静王的笑容一僵,眸底掠过一丝警觉。「商兄这话说得奇,本王怎么半句都听不懂呢?」

商岐凤突然笑了,却是笑得一丝暖意也无,揶揄道:「王爷如此不居功,当真是皇上之幸,国家之福了。此计瞒天过海、借刀杀人,用得甚妙……原来作贼和捉贼的都是同一个人,又有谁能想得到呢?」

静王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声音平板而冷淡,「你是如何知道的?」

「王爷计画得半点痕迹不留,一切都合理得令人无法怀疑。」他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传闻小事一般。「但正是所有的步骤都太完整太顺理成章了,这才叫人起疑。」

「有何可疑?」静王剑眉紧皱,面露不悦。

明明,他都让人处置好了……

「在我查出原来收贿走私之人,就是我凤徽号苏州的大掌柜后,急收细软往北逃逸的他,偏偏在半路上被强盔斩杀夺财……」商岐凤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静王,「天下就有那么多巧合之事?」

「你只为这一点,便识破我计?未免也太轻率。」

「王爷破绽自然不止这点。」

「何以这么说?」静王不服气。

「其一,海衙关总兵昔日由静王府出身,王爷是他的正主,面授机宜,自然方便行事。」

「关京自我府中所出,此事素来机密,你又是如何得知?」静王脸色变了。

「王爷有王爷的情报网,商某虽是一介商人,自然也有自己的门道。」

静王脸上神情七分气恼又带三分佩服,最后长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

「南方商业霸王,果然不容小觑。」他摇了摇头,随即好奇地问,「还有呢?本王又遗漏了什么?」

「其二,盐乃由朝廷包办通运售卖之利,例往民间走贩私盐,一次至多两船即属大宗危险进货,苏州大掌柜有何能耐,可以一次就弄得到五大船的盐货?那自然是从官中盐库取出的。」商岐凤冷静地分析,「而且商某也亲自上船检查了漏留在舱底木板夹缝间的盐粒,雪白精细,非一般坊间粗制私盐可比——若说不是官盐,恐怕王爷也不信吧?」

「啧,那帮子蠢货,连几粒盐也扫不好。」静王懊恼。

「其三,私盐虽兹事体大,以王爷之权,当然能轻易压下,但是官股插旗民股,商某提出要皇上的金印记为信,王爷却眼也不眨便慨然答应。万岁爷的金印,若非万岁爷事先应允盖这个印,就算位高权重如王爷,恐怕也不敢擅自作主。」

此计环环相扣,只要想通了其中一环,如此顺藤摸瓜,也就不难拆穿背后真正图谍之人,真正图谍何事。

「够了够了,本王生平还从没听商兄开口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说得本王头都痛了。」静王支着头,好似不胜苦恼。

「这一切都指向银子,皇上想将公主下嫁给我,看中的不外是凤徽号每年比国库还可观的收益。」

「商兄是聪明人,」静王终于又笑得出来了。「既然如此,何不就答应了联这份亲?从此后皇家有势有财,你商家有财有势,何乐不为也?」

「不。」他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和王爷谈的,是另外一种交易。」

静王含笑的眸光倏然敛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哦?商兄倒是说说看。」

「鱼帮水,水帮鱼。」商岐凤眼神锐利地盯着静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是商人,只愿意和熟知游戏规则的人‘谈生意’。」

静王陷入沉思,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转移话题道:「皇上此次是不惜一切,势在必得。」

「可想而知。」他眸光幽然,微微牵动嘴角。

「商兄真决定了?」静王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不后悔?」

「富贵险中求,有何后悔?」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极了。「换作是王爷,您会后悔吗?」

静王蓦然笑了,笑得好似顽童般狡猾有趣。

「唉,弄得不好,是会杀头的呢……」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静王。

「好吧好吧,看在本王和商兄这么合拍的份上,那敢问商兄这头一步想怎么做?」静王笑嘻嘻地问。

「请王爷尽全力……」商岐凤淡淡地开口,「痛殴商某。」

静王顿时张口结舌,呆掉了。

六百万两上缴之后,又整整过了漫长、煎熬如一生的两个月。

她日日食不下咽,闭眼也不能寐,等得头发都要白了。

终于,把他盼回来了——

谈珠玉颤抖着,双脚犹如钉在地面,痴痴地望着出现在房门口那熟悉高大的身影,几疑在梦里。

他终于回来了。

她不敢呼吸,不敢动弹,像是深怕一动,他又会消失在眼前。

可……可是为什么他脸庞、颈项处竟是伤痕累累?

颧骨有着青紫痕迹的旧伤,挺直鼻梁犹留有淡淡淤色,像是曾被打断过一般。

他刚俊沉郁如故,可容颜却清减憔悴得令她心痛难禁,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她从来没看他这么落魄狼狈过。

他可是凤爷,是掌握天下买卖生杀大权的南方霸主,他怎么能遭遇到如此不堪的侮辱与对待?

「你受伤了?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待你?」她忘形地冲上前,小手颤抖,怜惜又心疼地想抚触他的伤痕,却又迟疑地一顿,急忙缩回。

她怕自己会碰痛了他。

消瘦了许多的商岐凤,深邃黑眸深深地盯着她,将她这一切微妙的举止尽收眼底。

「他们要的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要伤害你?他们太可恶!太可恶了!」她心一痛,几乎坠下泪来,忿忿咬牙道:「皇上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这还算什么护国安民的仁君?」

「皇上如何重惩我,你在乎吗?」他沙哑地开口。

泪珠犹在眼眶里滚动,谈珠玉闻言却是一呆,刹那间凄楚心酸幽怨感伤齐齐涌上了心头。

她——不在乎吗?在他心里,是这么看她的?

商岐凤缓缓走近她,高大伟岸的身躯和她想念至深的男性气息,再度浓浓地包围她而来。

她再也忍不住,热泪滚滚而落。

「为什么你要拿出取自谈家的六百万两赎我?」他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怒,眼神莫测高深。

她喉头哽住,一个字也挤不出。

不知是感触幽怨惆怅还是矛盾迷惘,她只觉得心口好紧好痛,想要冲动开口倾诉些什么,却又不晓得究竟该如何解释这千丝万缕纠缠百转的一切。

「向谈家报仇,夺回一切,这不是你盼了多年的心愿?为什么你用这个梦寐以求的大好机会,去换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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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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