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孟盈盈心里有多么不甘心,也愧对死去的爹,无法替他报仇,现在连自己都要死在杀父仇人的手中了。

“小姐……咳咳……”婢女哭着抱紧主子。

“不要怕……我会陪着你……咳咳……”孟盈盈也紧紧地抱着婢女,两个人瑟缩在墙角,眼看黑烟和热气不断地袭来,让她只能用袖子捂住口鼻,却也只能坐以待毙。

“……孟盈盈!孟盈盈!”

谁在叫她?

就在孟盈盈的意识渐渐模糊之际,耳畔突然听到有人在唤她,不过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梦似真,让人分不清楚。

“孟盈盈,快点回答我!”

呼唤她的男性嗓音又响起了,也让孟盈盈在这一瞬间认出是谁在叫着自己,是她听错了吗?他……不可能会来这儿的。

人在外头的关轩臣只能将着火的木柴都踢到一边,可是眼看整扇门和窗子以及墙面都燃烧了起来,想要接近,又被火烫的热气给逼退,只能心急如焚地朝屋里头大喊,希望得到孟盈盈的响应。

“孟盈盈!”

这回孟盈盈听得很清楚,确实是有人在叫她,而那个人真的是关轩臣,绝对不会错的。“我……在这儿……咳咳……”才开口说话,就被烟呛到直咳,声音也太小了,无法让外头的人听到。

是他来救她了!

孟盈盈想到从八岁到现在,凡事习惯靠自己,不愿去依赖别人,可是在生死交关的这一刻,知道关轩臣来救她,却让她高兴得想哭,原来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是那么的温暖。

“可恶!”关轩臣想要用脚将门扉踹开,不过力道不够,小厮和那两个孟家的奴才都去提水,眼看远水救不了近火,他索性用撞的。

待关轩臣深吸了口气,然后不顾火焰,用右肩猛力地撞上门扉,连撞了两次之后,只觉得右脸和肩头一阵剧烈灼烫,不过却也没时间停下来查看伤势如何,因为他已经破门而入了。

“孟盈盈……咳……”他先用手拍掉袍子上的火苗,接着用袖口捂住唇鼻,闷声吼道。

婢女也在一片黑暗当中听到声音了。“关四少爷……我家小姐……在这儿……小姐……咳咳……咱们得救了……”

循着婢女的求救声,关轩臣跌跌撞撞地找到躲在墙角的她们,就在将孟盈盈搂进怀中的那一瞬间,才将内心的恐惧释放出来。

关轩臣不由得想起九岁那一年,听到爹娘在意外中丧生,当时的自己或许年纪尚小,也或许是天生的冷性子,在感情方面不像大哥他们会表达,甚至可以说不愿去面对现实,不想要长大,直到这一刹那,那份迟来的悲恸揉碎了他的心,这才明白心可以这样痛,情感从敞开的胸怀内像海浪般的翻涌而出。

原来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赐予他生命和骨血的爹娘,更差点在今晚失去自己喜欢的女人。

关轩臣本能地收紧双臂,在惊惧之后骂道:“你这疯女人!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不是叫你不要冲动,不要跟孟文义硬碰硬吗?”

“我……”孟盈盈被他这么吼,居然开心得想哭。

关轩臣将挂在手肘上的斗篷裹在孟盈盈身上,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因为连屋顶都开始着火了。“等出去之后,我再好好地骂骂你……”

“嗯……”将面颊伏在关轩臣的胸膛上,孟盈盈泪流满面地颔首道。

火势真的愈来愈大了,关轩臣先回头吩咐婢女要跟紧,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怀中的女人,一鼓作气地往外冲。

“……四少爷!”小厮见主子从屋里冲出来,简直快吓破了胆,要是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回去怎么跟大少爷交代,兰姨一定会把他宰了。

就在身后的婢女也逃出来,大火烧得更旺,几乎将整个楼阁给吞噬了,让众人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咳咳……”关轩臣用力咳了几声,然后睇着怀中的女人,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深吸了口新鲜的冷空气。

孟盈盈受到极大的惊吓,只能无力地偎在他的胸前,声若蚊蚋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是说过一切都在掌握中,还交代你不要莽撞行事……”他气恼地斥责。“你偏偏就是这么不听话,这会儿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谢、谢谢……”她又哭又笑。

“本少爷才不稀罕你的道谢!”关轩臣佯装傲慢地嗤哼。“现在明白我这个男人也是可以依赖了吧?就算多依赖我一点,也不会让你丢了面子,不会让你觉得自己变得没用……”

闻言,孟盈盈泪水淌得更多了。

真的可以就这样依赖他吗?

她一个人好累,好想有双肩膀让自己倚靠,遇到大事也有人可以商量,真的好想要依赖这个男人……

就在这时,大火让屋顶开始垮了下来,大家纷纷退到远处,幸好今晚气温低,又下着雪,风也不算太大,不至于波及到别庄里其它地方。

孟家的两个奴才不禁面面相觑。

“现在该怎么办?”

“要怎么跟老爷说?”

关轩臣早就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原本是打算取回赵家的东西,办好大哥交代的事就好了,可是孟盈盈差点就被烧死了,他绝不会就这样放过孟文义,看来也不得不借重官府的力量。

“回去之后,你们家老爷若是问起,就说按照他的吩咐办好了,其它的事当作不知道。”关轩臣不想打草惊蛇,于是这么交代他们。

“是。”两个奴才拿不出主意,只好听他的。

直到火势渐渐小了,关轩臣一行人才离开别庄。

※※※

不知睡了多久,当孟盈盈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似曾相识的客房内,怔愕了下,才想到这是在关轩臣所住的宅邸内,记得那时她真的累坏了,什么都来不及问,就在马车上昏睡过去。

她有些虚弱地坐起身,瞥见窗外的天色早已大亮,而且雪下得很大,才要下榻,婢女正好端着饭菜进来。

“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婢女如释重负地说。

孟盈盈见她也同样毫发无伤,便上前握住她的手,泪涟涟地笑说:“鹃儿,咱们真的还活着……一定吓坏你了吧?”

“当时奴婢真的怕死了,幸亏关四少爷及时赶来救了咱们,否则……”说着,主仆俩便相拥而泣,也互相安慰。

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孟盈盈才开口问:“我睡多久了?”

婢女取来一套全新的衣裙,这是关四少爷让人准备的,于是先帮主子穿上。“这会儿都已经申时了,小姐也该饿了,快吃点东西吧。”

“对了!关四少爷呢?”她想见他。“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呃……他……”婢女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孟盈盈有些疑惑地问:“他不在府里吗?”

“他在,不过我听石头说……石头就是伺候关四少爷的奴才,他说他家主子受了一点伤,正在房里休养。”婢女期期艾艾地说道。

她娇颜一变,担心地问:“他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

“他说……除了肩膀有被火烧伤,另外……脸上也有……”婢女才说到这儿,就见主子脸色倏地白了。

“你说……他的脸被烧伤了?”孟盈盈不禁屏住气息,想到昨晚可能天色太暗,自己又刚经历过死亡威胁,所以才会没有察觉。

婢女用力颔首,证明她没有听错。

“我现在就要去看他……”说着,孟盈盈便脚步不稳地往外走,想到关轩臣那么高傲的男人,如果真的破了相,一定难以忍受那样的事。

只要想到关轩臣那么好看俊美的一张脸,却为了救自己而毁了,孟盈盈又内疚又难受,她宁可破相的是自己,也不要伤在他的脸上。

孟盈盈连头发都还来不及梳,就摇摇晃晃地往关轩臣的寝房走去,想着要是伤得很严重,该怎么补救才好,得要赶紧找个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只求能尽力帮他恢复到原来的样貌。

“小姐……”婢女已经追了出来,先把披风围在主子肩上,然后打开油纸伞挡雪。“关四少爷说他不见任何人,尤其是小姐。”

她鼻头发酸。“我非见到他不可。”

待孟盈盈走到不住地喘气,总算来到关轩臣居住的院落,当她站在他的寝房外头,才敲了两下门,小厮就来应门了。

“我要见你家四少爷!”孟盈盈坚决地说。

小厮往后瞥了一眼。“可是我家四少爷说不见任何人……”

“我要进去!”她不为所动。

房里的关轩臣自然已经听到了,先叹了口气,这才语气沉重地开口道:“石头,让她进来吧。”

孟盈盈见小厮让到一旁,马上跨进门坎,当她见到半卧在床榻上的男人,仿佛不想让她看到受伤的右脸,只用完好的那一面对着自己,心也跟着揪疼了。

“听说你受伤了?”她试图要走近他。

“不要过来!”关轩臣低喝。“站在那儿说话就好了。”

她眼眶一红。“让我看看你的脸……”

关轩臣表情有些痛苦,像是在承受着剧痛,不过口气听起来毫不在意。“这么点小伤还难不倒本少爷,何况大夫已经来看过,也上了药,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孟盈盈相当坚持非看一眼。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看了可别吓到。”

“我不会那么容易受到惊吓的……”才这么说,她就走近几步,关轩臣便将朝内侧的右脸转过来,只见面颊一片红肿,上头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泡,看起来相当骇人,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大夫怎么说?”

孟盈盈伸出小手,想要触碰它,但又怕把那些水泡弄破,只好缩了回去,一颗豆大的泪珠便无声地滚了下来。

“他说……会留下难看的瘢痕疙瘩,幸好我不是女人,就算破相了,也不怕嫁不出去,所以没关系。”他口气带了几分自嘲,不过从那落寞的表情看来,并不是完全不在意。

“怎么会没关系?”她喉头不禁哽住了。

“你不是讨厌我这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吗?破了相也好,这样你就不会再讨厌看到我了。”关轩臣已经看得很开,可是听在孟盈盈耳中,却是异常难受。

“我是故意气你才那么说的,不是真的讨厌看到你的脸……”她掩唇啜泣,呜呜咽咽地说:“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根本不会那么说的……”

“好了,别哭了。”关轩臣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我从来没想过会害得你的脸毁了……”孟盈盈情不自禁地偎进他怀中,后悔自己说过那些无心的话。

小厮朝婢女轻咳一声,暗示她一块出去。

见自己的主子难得这般柔顺地倚在关四少爷身上,可见得对他也是有情的,再继续待下去,未免也太碍眼了,于是婢女悄悄地跟着小厮退出房外。

当门扉轻轻关上,房里就只剩下他们。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关轩臣很温柔地用袖口为她拭泪。“不过这样也好,我宁可伤在自己脸上,也好过让你破相。”

孟盈盈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难过了。

“只可惜我的脸这个样子,大概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我了……”

“我嫁!我愿意嫁!”不待他说完,孟盈盈就急切地接下去。“不管你的脸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嫁给你。”

“我不需要同情。”他撇开脸庞。

“这不是同情,而是真心的,只是我一直在抗拒,就是担心自己要是真的喜欢上你,就会变得太软弱,会想要一直依赖你,我更害怕……自己会成为跟娘一样的女人,只想着依赖男人过活。”孟盈盈道出心中的惧怕。

关轩臣把脸又转回来,伸手轻抚着她垂落在肩上的青丝。“我想依你这么高傲的个性,只怕也很难变成那样的女人。”

“高傲不过是我的伪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一旦卸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到时你若是讨厌我了,然后开始冷落我,那该怎么办?你听……我居然说出这么没用的话,你会不会不想娶我了?”

“说得也是,那我要考虑一下……”他故作沉吟状。

“还要考虑?”孟盈盈娇瞪地问。

“我也担心你会后悔嫁给我,毕竟我是个幼稚任性、不够成熟稳重的男人,从小到大只会依赖别人,到时你若是嫌我孩子气,要把我休了,那多没面子。”关轩臣长吁短叹地说。

孟盈盈听了好气又好笑。“真难得你还会自我反省,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缺点,值得嘉奖。”

“谢谢。”他虚心地接受赞美。“我以后会努力地扛起为人丈夫的责任,咱们就彼此互相依赖吧,不过……说不定我会依赖你比较多。”

“这种话你还敢说。”孟盈盈不禁嗔骂,可是心中的种种疑虑也在无形中渐渐褪去了。

关轩臣笑哼一声。“要是咱们互相依赖还不够,上头还有大哥他们在,没什么好怕的。”

“这么丢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她娇笑着横他。“不过别担心,我会好好地鞭策你,让你成为有担当有肩膀的男人。”

他干笑了两声。“可是那样太辛苦了……”

“你说什么?”孟盈盈嗔眸地问。

关轩臣马上改变态度。“那就麻烦你了。”

“这样……你真的要娶我?”孟盈盈有些不确定地问。

闻言,关轩臣咧嘴一笑。“娶!你都不嫌我的脸了,我当然娶!”

她一脸嗔恼。“我怎么会嫌你的脸。”

“既然说定了,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拖拖拉拉,因为我大哥在明年春天就要娶妻了,不如跟他同一天成亲,该准备的东西也可以一块准备,好好地热闹热闹。”说到这儿,关轩臣却见她面露忧色。“这个主意不好吗?”

孟盈盈摇了摇螓首。“当然不是,只不过成亲的事得要跟我娘说一声,还有孟文义……他要是知道我没有死,一定会担心自己做的坏事曝光,说不定会使出更狠毒的手段。”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我一早就让方管事上扬州知府衙门那儿控告孟文义意图杀人,原本不打算和官府扯上关系,虽然这是最快的快捷方式,但是又不能完全相信官府的话,万一弄个不好,也会让关家受到波及,但是孟文义竟然想杀你灭口,我也绝不会放过他,只好这么做了。”他冷冷地笑说。“这次就算你为了你娘,愿意不去追究,我也不会听你的,敢伤我的人,我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她听了不禁动容,因为知道关轩臣有多在乎自己,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是如此甜蜜。“可是就算上扬州知府衙门告他也没用,孟文义早就收买江南一带的大小官员,没有人会帮咱们的。”

关轩臣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难怪孟文义侵占赵家的事,敢这么胆大妄为,不过就算都被收买了也没用,只要报上我三哥的名讳,就凭那扬州知府也不敢得罪,要知道我三哥不仅高中过探花,如今还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更是当今皇帝身边宠信的臣子之一,冲着我三哥的面子,必定片刻也不敢停歇的去缉拿孟文义到案,这会儿应该在前往孟府的路上才对。”

“原来是这样。”闻言,孟盈盈总算安心了。“难怪你会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有靠山。”

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那是当然了,所谓民不与官斗,何况商人的身分原本也不高,所以家中最好有人在朝中当官,要是真的出事,也好有个保障,这个时候不就正好用上了?当然要善加利用。”

“你三哥真了不起。”孟盈盈一脸钦佩。

“不要在我面前太佩服别的男人,这样我会吃醋的。”关轩臣很不是滋味地抱怨道。

她横他一眼,数落道:“其实你很聪明,很多事都可以办得到,却什么都不去做,关四少爷,你真是太好命了。”

“这一点我承认,只是有能干的大哥和三哥扛起关家的家业和名誉,二哥虽然身子不好,可是府里的奴才只要有事就会去请教他,的确不需要我多费心思,也懒得过问,一直以来,只要负责当个被宠坏的四弟就够了。”他真的深切地反省过。“可是知道你一个人为了报仇,是这么忍辱负重,我又怎么能不被感动,要是再继续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更不配当你的夫婿。”

“你真的这么想?”孟盈盈眼眶发热地问。

关轩臣低哼一声。“不然你以为我喜欢你哪一点?要说起美貌,我的五妹可比你更美,论家世,在商场上想和‘杭州关家’相提并论的,可还没几个,当然只有个性吸引我了。”

“我为什么听了一点都不高兴?”她攒起两道秀眉。“原来我只有个性这一项优点,其它都没有?”

见孟盈盈脸色不善,关轩臣这才警觉到自己这番话似乎太损人了,以前总是不在乎会不会伤到对方,不过现在已经懂得拿捏分寸,连忙搂住怀中的女人。“这表示我不是那种眼光短浅的男人,只看得到表相,而是真正懂得欣赏你的内在。”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孟盈盈怀疑地娇瞪。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说好听话,不过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他用着无比诚恳的态度说。

“好吧,我相信你这次就是了。”孟盈盈笑嗔地说。

关轩臣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她搂得更紧,而孟盈盈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他们终究还未成亲,但是最后还是任由他抱着自己。“等孟文义被带回知府衙门,到时要升堂问案,你得亲自去面对他,还有连同他害死你爹的事,最好也一并说出来,到这时候不能再心软了。”

“我知道。”她只怕母亲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瞥见孟盈盈眼底的忧愁,关轩臣大概也猜得出原因。“我也会陪你回去见你娘,让她明白孟文义的所作所为,不要再袒护那种人,她该保护的人是你。”

“嗯……”孟盈盈鼻头酸涩地颔首。

关轩臣轻轻拂去她面颊上的泪珠,俯下脸,先亲了下她眉心的红痣,然后才落在那两片红唇上,不过只是轻啄了一下,但是这个情不自禁的举动已经让两人都露出腼腆的表情。

孟盈盈见他居然也会害羞,不禁掩唇偷笑。

“你居然敢笑我……”关轩臣才想把她抓过来亲得更用力,可是右颊上引起的剧痛又让他皱起眉头,这才记起脸上有伤。

她一脸慌张地问:“很疼吗?我再帮你抹药……”

喀!喀!

有人敲门。

“四少爷,药已经煎好了,奴才可以端进去吗?”小厮不便突然闯进去打扰,只好先问。

“我不要喝药!”关轩臣任性地吼着。

“都伤成这样,怎么能不喝?”孟盈盈马上朝外头扬声。“把药端进来吧!”

房外的小厮听命行事,端着药碗推门进来。

“我讨厌喝那些苦死人的药!”关轩臣使性子地嚷道。

“我喂你喝。”孟盈盈见他这么孩子气,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那我就喝半碗。”他开始讨价还价。

“一碗!”孟盈盈又加了但书。“这样每次吃药我都会喂你。”

“成交。”他就等这句话。

※※※

而就如关轩臣所说的,同一时间,扬州知府已经派了捕快前往孟家抓人。

“夫人!”婢女撩起裙角,惊慌失措地冲进房来。

孟夫人正亲手为丈夫缝制袍子,听到婢女的大声嚷嚷,蹙起黛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夫人,外头来了好几个捕快,说是要来抓老爷的……”

婢女的话让孟夫人顿时惊白了绝美的脸蛋,手足无措地丢下缝制一半的袍子,然后着急地往外走。“他们为什么要抓老爷?老爷人呢?”

“到处都找不到老爷……”婢女只晓得府里的奴仆全慌了手脚。

还没走到前厅,就见一群身穿官服的捕快迎面而来了。

“你们……不可以乱闯……”孟夫人见到这大阵仗,已经吓得两腿都软了,需要靠婢女来搀扶才行。

带头的捕快劈头就问:“我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缉拿孟文义,他现在人在哪里?要是不把人交出来,咱们只好搜了。”

“我、我家老爷犯了什么罪?”孟夫人惊慌得连嗓音都在颤抖。

“有人指控他昨晚在功德山的别庄内,派人纵火意图烧死自己的女儿孟盈盈,难道孟夫人一点都不知情?”那名捕快语带谴责地问。

她脸色一片惨白。“不会的……我家老爷不会那么做的……一定是指控他的人弄错了,请大人明察……”

捕快听了直摇头。“你该先关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还活着才对。”

“我……当然关心……”孟夫人呐呐地说。

这个时候,一名捕快奔来通知。“头儿,孟文义从后门驾着马车逃走了……”

“什么?大家快追!”

捕快们全部往后门的方向追去了。

孟夫人身旁的婢女迭声地问:“夫人,这下该怎么办?”

“不可能……老爷不会丢下我自己跑走的……他不会把我丢在这儿……”孟夫人早已方寸大乱,全身无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坚持要再嫁时,娘家的人再三劝她睁大眼睛,说孟文义这人野心太大,为人却又不牢靠,如今大难来时,他果真弃自己于不顾了,孟夫人捏紧手上的巾帕,无助地直掉眼泪。

府里的奴仆也全都围了过来。

“夫人,你快说句话?”

“要是老爷被关进牢里,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大家七嘴八舌地,就是要孟夫人给个答案。

孟夫人猛摇着点缀着珠翠鬓边花的螓首,六神无主地看着一张张质问的脸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面对这么严重的事,她的心早就慌乱无措了,也无力作主。“我相信老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夫人说得很对,我想一定是知府大人弄错了,老爷怎么可能会想害死小姐,大家说对不对?”还是伺候多年的婢女赶忙打圆场。“等知府大人调查清楚,就能还老爷一个清白,咱们就再等一等……”

而在众多奴仆之中,两个奴才直到这时才愿意挺身而出来作证。“知府大人没有弄错,老爷……确实派小的们去放火,就是想要烧死小姐……”

听见这番话,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小的也可以作证,要不是关四少爷及时救出小姐,小的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两个奴才指证历历,由不得大家不信。

“你们不可以乱说!”孟夫人听不进去,反倒怒斥他们。“老爷把盈盈当作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想害死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银子吗?等老爷回来,我会要他给你们的,你们千万别在知府大人面前胡说八道……”

两个奴才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夫人。“夫人怎么都不问小姐有没有受伤?又是怎么逃出火场的?她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不是吗?”

“我……”孟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知府大人需要人证,咱们可以上堂作证……”

“老爷给小的那些银子,也会全数归还……”

他们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晚上能睡个好觉,也庆幸及时把人救出来,没有造成终生遗憾。

在另一方面,站在不远处凝听众人议论纷纷的孟玉凤也着慌了,想到六叔若真的被抓去衙门,说不定会牵连到自己身上,就算没有,少了六叔这个靠山,万一关家又不肯让她进门,或是识破她这个冒牌货,那该如何是好。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孟玉凤便悄悄地回房收拾家当,决定带走所有的衣裳首饰,至少变卖的话还可以撑上一段日子,然后趁夜深人静之际,走为上策。

其它奴仆眼看找夫人也没用,更作不了主,纷纷转身走开。

“你们要相信我……老爷真的很快就会回来……他不会不要我的……”孟夫人只能徒劳无功地安抚奴仆们的情绪。

老爷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一定不会的。

她在心里不断祈求。

※※※

一直等到翌日,辰时才刚至,知府衙门便派人来到孟家告知噩耗,原来孟文义昨天因为心虚,想要逃到金陵去,不过在捕快的一路追赶之下,马车在半途失控,先是撞上桥墩,然后整个坠入河中,人也淹死了。

“你说我家老爷……死了?”一夜未眠的孟夫人顿时花容一片苍白。“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

派来报信的捕快公事公办地说:“昨晚在我等的追捕过程当中,马车因为行驶过快而坠河,孟老爷可能不谙水性,当场溺毙了。”

孟夫人掩帕啜泣的模样,令人我见犹怜。“不会的……老爷不会死的……老爷要是就这么死了,往后我该怎么过下去?我还有谁能依靠?老爷……”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捕快也相当不忍,却又帮不上忙。“我家大人说这件案子的被告既然都死了,那么就不再追究,你们可以去衙门把尸首领回来安葬了……另外还有件事,我家大人说当初孟文义并没有提出证明说赵家的织造坊和布庄,以及这座府邸是死去的赵老爷赠予的,所以现在还是属于赵家人所有,因此必须物归原主,你们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听完,孟夫人花容失色,不得不坐下来,直到捕快转身离开,都还回不了神。“我什么都没有了……”她除了哭,不晓得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当口,有奴才匆匆来报。“夫人,账房先生不见了……他把府里的一些古董字画都带走了……”

一名婢女也奔到她的跟前。“奴婢刚刚要去伺候徽英小姐,可是都找不到她,连随身的衣物也不见了……”

听到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孟夫人捧住心脏,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打击,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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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少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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