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他失笑。「王爷真谦虚,草民哪及得上您的一根手指头?」

「够了够了,再这么尔虞我诈吹来捧去的,咱俩没吐,旁边的酒客全呕翻在地了。」静王摆了摆手,「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本王想结交堂兄,不知堂兄可赏小王这三分薄面?」

堂烬嘴角含笑,眸底戒慎之色一闪而逝。「蒙王爷如此恩宠,草民岂能不识抬举?然草民不过是小小布庄的东家,又何德何能——」

「本王方才话尚未说完。」静王慢条斯理地为他斟了一杯酒,笑容可掬地道:「我说的是「去年之前」,可自今年初万缎庄立足徽州以来,本王忍不住包打听的个性,不免东问问西探探了一下,这才知道堂兄背后大有来头呀!」

堂烬面上闲适的笑意消失无踪,眸光锐利盯着静王,「哦?」

「也是巧合。」静王笑容依旧,只是神情掠过一丝感伤,但稍纵即逝。「原来堂兄是本王旧识的同乡……」

他捕捉到了静王眼底那抹苍凉悲伤,微微眯起眼,朝中有哪位大品官宦王公亦出身相同故乡?

静王立时回过神来,掩饰地一笑。「哎呀,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开始感慨世事,倒教堂兄见笑了。」

堂烬望着尚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王爷,眨了眨眼睛。

「总之,相见即是有缘,况且你我年岁相当,谈得又投契,不当知交好友实在太可惜了。」静王又是一脸笑眯眯的,猛占人家嘴上便宜。「怎么样?同本王相交好处可多了,静王府里有的是极品的「十八学士」和「风尘三侠」,如果堂兄喜欢,送你个百来盆也不是难事。」

「那么敝庄内不知有何东西是王爷看得上眼的呢?」堂烬淡笑地试探问道。

究竟,静王爷看上了他的什么?

「小东西。」静王笑得好不开心,「不过堂兄尽管放宽心,本王一来无夺人所爱的嗜好,二来无龙阳断袖之癖,你玉树临风矫健挺拔的身体很安全的。」

「多谢王爷放过在下的「身体」一马。」他又好气又好笑,随即挑眉道:「草民是个商人,若不能事先盘算分析风险利弊,就算该笔利润再诱人,也断不敢贸然踏足其中。」

「说穿了,你就是怕本王挖坑给你跳吧?」静王扬眉看着他。

「王爷能允诺绝不挖坑给堂某跳吗?」他微笑反问。

「不能耶。」静王笑容更加灿烂,「因为小王素有整人癖,几时要发作也说不准呢!」

「那请恕草民与王爷纯粹神交即好,只有景仰,不涉利益。」他也笑得好温和好客气。「如何?」

「本王没猜错,堂兄真难搞。」静王笑叹了一口气。

「王爷真知灼见,英明盖世。」他不动声色,脸上笑意不减。

「彼此彼此。」

堂烬亲切的笑容一直维持到踏进万缎庄那一刻,脸色随即一沉。

「阿唐,到我书房来。」

「是,主子。」唐掌柜心下一惊,立时敛神跟随而入。

深夜,月静花寂。

谈璎珞无聊地在园子里闲晃,随手摘下几枝花儿着香气。

一整天。

她足足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

而她,也傻傻地待在这儿一整天,吃过了午饭,过了晌午,又吃了晚饭,然后……到现在夜深了。

她没有主动告辞回家,万缎庄里也没有人逐客,像沉淀静止不动的一缸水,就这么僵在那儿,进也不得,退也无路。

谈璎珞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夜空中那弯皎洁如微笑的月亮,脸上神情落寞而迷茫。

「想我堂堂谈家的千金大小姐……」她心下没来由一酸。「原来,我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呢。」

曾以为家是她最华丽的宫殿堡垒,在里头,她可以颐指气使,爱怎样就怎样,可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

谈璎珞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随即咬牙憋住。

不。

「一定出事了,」她倏地握紧了拳头。「家里,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回想着爹爹和叔叔们那次的争执对骂,一字一句,在深夜心绪澄澈时刻,越发分明——

原来那些同咱们合作几十年的茶农,都转把茶叶改卖给了商家——南方商业霸主商岐风,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商家半途杀出来抢走咱们的生意不说,其他那些无情无义的相与更是忙不迭见风转舵,个个赶着跑去向商家输诚讨好……

商家。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莫名其妙惹是生非的商家!

「商家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处处与我们谈家作对?」她怒气陡生,愤而将满手的花掷向空中。「他们凭什么把别人的家,把别人的人生搞得一团乱?可恶!浑球!」

「有力气扔东西,可见宿醉是好了。」一把含笑嗓音自身后响起。

谈璎珞心跳漏跳了一拍,背脊窜过一阵无关寒冷的傈然,双颊也不知怎的微微发烫了起来。

「都过了一整天,哪里还醉?」她深吸口气,故作镇定地转过身,下巴高傲地昂起,「哼,你也太小看本小姐了。」

在月下,堂烬一如白昼所见的那般高挑俊美,温文尔雅。

最恼人的还是他嘴角那抹长驻的微笑,笑得令人恁地心慌。

但是今夜,他深邃的黑眸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丝淡淡的疲倦。

她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有种想碰触他微微蹙起的眉心,抚平上头皱折的冲动。

这人,今天都干什么去了?是去作贼吗?累成这副模样。

「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没睡?」

他俩同时开口,一怔,不约而同失笑了。

这么一笑,气氛不禁缓和了起来。

「我认床。」谈璎珞脸红红地低下头,胡乱找个借口。「你们万缎庄的床不好,太硬了,被褥也不够顶级,不是真丝的我睡不惯。」

「那真是我们万缎庄失礼了。」他笑了。「明日,我会命丫鬟重新为谈小姐铺一床上好的绣花被褥,也许你就睡得着了。」

「其实本小姐也不是那么难伺候的,」见他非但不恼,反而温柔体恤到令她有些良心不安,她清了清喉咙,「罢了,反正不就几晚,我将就些也就是了。」

他不禁抿唇笑了。

其实,她并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刁钻刻薄任性呀!

「你呢?也认床?」她抬起头,挑眉问他。

「不。」堂烬眸里闪过一丝异样光芒,随即抬眼望向天边那一弯明月,轻吁道:「只是今晚月色太美,教人不忍就此卧枕酣眠。」

她跟随着他的眸光,凝望向那一抹皎洁,神情渐渐温柔了。

「嗯,今晚的月亮真的好美哦!」

尤其两个人肩并肩赏月的滋味,比一个人孤零零望着月亮发呆好太多了。

「你昨夜为什么帮我?」许是月光美得令人失神,有些不该说也不该问的话,突然就这么忘形地冲口而出,「我喝得烂醉如泥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要那么好心地带我回万缎庄?」

莫不成,他是喜欢上她了吧?谈璎珞面上尽是挑衅倔强之色。可胸口却一阵没来由地怦然慌乱,双颊又发烫了起来。

堂烬收回视线,对上她明明掩不住害羞,却又无比坦然的眼神,心下不禁一震。

随后,他浅浅地笑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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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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