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中午吃过午饭,拉姑抱着骏儿哄他去睡觉。晓霜夜里也没睡好,便去补一觉。
才睡着没一会儿,晓霜觉得有人进了她的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复又关上。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陡得惊醒。那一抹黑色跳进了她的眼眸,她正欲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后颈一痛,她竟就僵在那儿,丝毫动弹不得了。
她心狂跳,瞪着那黑衣人。是她……就是昨日在街角见过的那个!她心里不禁暗自庆幸骏儿中午跟着拉姑睡觉,否则此时,她要如何做才好。她自己受伤害没关系,但她见不得耶律骏受半点苦楚!
她僵着身子,看那个黑衣女人用匕在她脸上划来划去,“你怕了,嗯?”
染晓霜的气息急促,“你是谁?”
“啧啧,果真连我也不认得了,”她叹气道,“那这一年受的苦,岂不是都忘光了?这真是不妙耶。”
晓霜听她这番话,顿时清醒明白过来。她真的就是害得她消失了一年的人!她气愤地瞪着她,“你是谁?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你的事,你竟要这样对我!”
那人冷笑,“既然已经记不起来,那就正好。上路也不痛苦了。”
晓霜心里大惊。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杀了她吧……不,她不想死!她才刚刚回到耶律赦和耶律骏身边没多久。“你别……你也是人生父母养,不管我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将我掳走一年,难道还不够吗?我的丈夫儿子这一年没有我在身边,他们是怎么过的你又知不知道?我有杀了你的父母吗,仇恨竟然有这么深?如果没有的话,请你放了我。”
隐在黑布后面的脸,有片刻的僵滞。眼神也闪过一丝迷惘。但是很快,那残戾的光芒再现。她把匕放到晓霜喉咙底下,“一年岂能平我心之恨?”
“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晓霜迷茫地看着她。
“对我做了什么……你通风报信,害得他们来捉我。我迫于无奈只好逃跑,可你知不知道,那个恶毒的女人都对我做了什么?”她的眼神残暴,手指捏得咔咔响,用阴冷的声音说,“他们追杀我,害得我,害得我他们强暴……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哈哈哈!你有今天,这是你的报应,知道么?美人如蛇蝎,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她那样的!”
染晓霜摇着头。她做过这样的事吗?她嘴里说的‘她’又是谁?“我不记得,我肯定不会是故意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连过去都想不起来,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染晓霜语噎。黑衣女子冷冷地笑着,“给了你一年时间,本想让你把耶律赦杀了,再杀了你的儿子,让你一辈子都在痛苦里过下去。不过现在看看,还是让你早些死好了,免除后患!”
晓霜的心猛得下沉。这个女人,真的好恶毒!下盅只为了让晓霜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好让她以后都活在痛苦里?!她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才要让人这样待她啊!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求记忆的复苏。
然而似乎没机会了,手中的匕加重了力道,割肤之痛随之而来。她惊叫,“不,别杀我……”
突然之间铿得一声响,紧接着叮当一声,似乎是匕坠地的声音。晓霜被点了**,根本回不了头看门。突的整个身子被提了起来,一只手呈爪子状态抓着她的喉咙,那女人的声音自她耳后响起,“让路,否则我杀了她!”
被她拖动着,晓霜正面对门的方向,才能看得清楚,是钟毓站在门口,他剑指着黑衣人,“放开她,你逃不掉的。”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逃不掉我也要拉着她一起上路!”
晓霜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今天,要丧命在这里了吗?背上有冷汗透衣而出,她紧张地咬住嘴唇。不,她已经离开了一年,不想永远离开她的丈夫和孩子!
可现在,她能做什么?她根本动弹不得!
门口6续赶来几个前锋,黑衣女子抓着她喉咙的手更加加重了力道,声音冰冷:“退后!如果你们还想让她活着的话。”
钟毓犹疑了那么瞬间,才跟后面的人说:“让开。”
晓霜只觉得自己被推着往前走,钟毓一再后退,一直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会往哪个方向去展。心咚咚直跳,她被挟制着,往外面拖去。气氛紧张极了,每个人的神经似乎都紧绷着。
突然,钟毓脸色一变,抬起眸光似乎看向身后,晓霜觉得那黑衣女子似乎也往身后看去,就在那一刹,晓霜的喉咙一痛,然而黑衣人还未来得及用力收紧力量,就猛得往后面栽去。
晓霜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她倒,自己也跟着摔,然而还未摔落在地,她便跌进了一堵坚实的怀抱。回头看到的,是耶律赦关切的面容。他的手在她后脖一点,她整个人顿觉舒畅,扭了扭头,现可以动了,忙去看已跌在地上的黑衣女子。
她的眉心一丙匕深中,眼睛瞪得老大,显然已经毙命。晓霜惊叫,扑入耶律赦怀中不敢再看。
“你有没有事?”耶律赦检查着晓霜。好在,只有喉咙叫那个女人抓破了几道血痕。
晓霜摇着头,看黑衣人,“她怎么……”
“趁她刚刚回头的功夫我用匕射的。”耶律赦看着晓霜,“你先回房间去。”
“不,我要看看她是谁。”晓霜浑身都在颤抖。耶律赦想了想,拉下那黑衣女子的面纱,顿时吃了一惊。“景媛?!”
染晓霜看着他,“你认识她?”
耶律赦将黑布蒙回她的脸,搂着晓霜,“走,先回屋子。”他看着钟毓道,“这里麻烦钟前锋收拾一下。”
钟毓领命去了,染晓霜抬头看耶律赦,“你认识她吗?”
耶律赦苦笑,“认识。在她进宫之前我们就认识,也是因为我,她才进宫成为妃子的。”
晓霜不解地看着他,“我不明白……”
耶律赦缓缓道来,“当年景媛本是我在途中收留的一个孤女,后来大王来军营巡访,顺便将她带回了宫。此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只听说已经死了,怎么今日会在这儿……”他的眸光蓦地一沉,“她就是那个对你下盅的人吗?”
晓霜拧着眉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耶律赦叹了口气,“可惜她死了,这中间生了什么事,也许谁也不会知道了。”
晓霜咬着嘴唇,“她说我陷害她,让她陷于不义。所以她才想要报复我。有这样的事吗?”
耶律赦看着她,“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晓霜无助地摇着头。
耶律揉揉她的秀,“你不是那样的人。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晓霜咬着唇,“她是因我而死。”
“也是没有办法。刚才那样的情况,若我不出手,只怕死的会是你。”
尽管是这样,她也仍然有些无法接受。好端端一条人命,就这样葬送了。虽然她不知道以前究竟做过什么……但她心里有个潜在感觉,就是,自己没有那么坏。她也不信自己会那么坏。
可,她中盅的时候,不是还拿刀刺过耶律赦吗?难道她以前真的是如蛇蝎一般毒的人?
不……
耶律赦似是明白她在想什么,轻抚她的肩膀,“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虽然中间生什么大概我们永远不会再知道,但,已成为历史的,就不要再去回想。”
晓霜苦笑,“我就是想回想还想不起来呢。”
“有时想不起来也未必是坏事。”耶律赦认真地说,“有很多不想记得的时候铭刻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那样才最痛苦。”
耶律赦后来说了什么,染晓霜没有听见。她觉得很疲倦,一种被抽空了想法的空白和无力。流香端着茶进来看她,晓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拉住她,“流香,你是从宫里来的,是不是?”
流香点了点头,“是啊,跟着夫人从宫里出来——可惜您连这些都不记得了。”
晓霜按着她坐下,“那你一定知道景媛?告诉我她的事情可以么?”
流香想了想,“夫人怎么又想起她来?”
“你只管告诉我。”晓霜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实在很想知道,究间我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有……他不是在宫里吗,怎么我也去过皇宫?”
流香笑了笑,颇有些无奈。她细细道来,染晓霜方才知道原来景媛曾经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大约是三年前,皇后使计将她害了,据说一直困在床底下的密室里。这些我知道的也不清楚,那一段大概只有您才知道。那天早上你去禀报大王,但大王来之后,并没有找到景媛妃。”
“那她去哪儿了?”
流香摇头,“这大概只有景媛自己知道吧。”
“她说我告密,陷她于不义。害她被人追杀。”她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流香又摇了摇头,“是她想多了。你当时去叫大王来,告什么密?一直将她困在床底禁锢的人,都是皇后而已。想必她逃出去之后,也是皇后派人追杀的。景媛妃得大王恩宠,皇后眼红善妒,屡屡与景媛妃暴冲突。后来有一次皇后莫名了疾病,治了很久方好。现在想来,当时也是景媛妃下的盅了。”
然而当时如何,谁也不知道。景媛死了,这其中的原由,也跟着长埋地底。
晓霜忽然心有戚戚焉。在深宫之中,大约人都活得这样累吧?争宠斗艳,想要赢,就要踩着别人的鲜血上位。但倘若是景媛已经被困在床底三年之久,皇后为何还不放过她?仇恨,真的可以这么强烈么?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她庆幸自己不在宫里,庆幸自己离开了丈夫孩子一年,终于还是能回到他们身边。
当时景媛只是想要在盅在她体内留一年,让她性情大变回来杀了耶律赦和孩子,让她以后的日子都在痛苦中渡过。
晓霜却有些感激。如果在一年前她就杀了自己,那自己还有机会回来吗?
所以被下了盅,她倒也不怨。
至少眼前的幸福是真实的。景媛死了,她的盅毒清了,未来的日子,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忧惧的了。唯一觉得遗憾的只有,那些消失的记忆,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