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耶律赦回屋看了看染晓霜和耶律骏,他们正睡得沉,想接下来也没事,便爬上床铺和他们一起睡。现在回营和耶律沅交待反而显得过快,还是明儿再回营。
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过晚餐,耶律赦拉着晓霜回屋子,晓霜侍候他沐浴,问他,“你鲜少中午回来,是否有什么事情?”
“都弄好了,”耶律赦搂着住她,“以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别人问你,你只照实说记不得了就行,知道了吗?”
“别人问我?哪个别人?”
“总会有人来问的。”他笑笑,玩着她柔软长。
染晓霜点了点头。她不去想别人会问她什么,反正,她现在只要家人都平安健康就成了,不稀翼别的东西。但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正在生,会是什么呢?难道是阿赦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么?
“别想太多,不会有什么事的。”耶律赦安慰她道。
“可你说大王要来。是不是他来了,你会有什么事?”
“怎么会,你想多了。大王一向待我不薄,再说我未曾犯错,何必惧怕?”
晓霜这才点头安睡。
耶律赦一早起床回营,耶律沅已经由内侍侍候着起了床,出营望着晨光染红草原,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天苍苍野茫茫。心中升出感叹,“我们大辽风光景致,如此雄伟壮阔,不是中原可比。”
耶律赦站在身后问安,耶律沅回头看他道,“你回来了。”
“是。”
耶律沅笑道,“将家置在北固也颇好,得了闲便可回去看一看。军营的生活自是苦的,朕也明白,这些年苦了你们。”
“大王何出此言。保家卫国,是我们身为将士的职责。”
“难为你一片忠心耿耿。”耶律沅目光探向远方,半晌之后才问他,“玉水滴之事,可有消息?”
耶律赦道,“我问过丈人。他先时不肯说,因为那玉水滴连累得他妻离女散,家业尽失,多少有些忌惮。后来在我一再追问下,他总算说出,玉水滴埋在中京郊原的一棵大树下。大王可派人去取。”
耶律沅大喜,“当真?”
“臣不敢对大王有半句虚假。”
耶律沅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朕这就命人去取。”
耶律赦点头着,心里想着,他信就好。等到有人去取却取不回来东西,看那地方不是近期被人挖过,也应当不会怀疑到他们在说谎。当然,若皇帝对他起了疑心,认定他要将东西留着己用,也就无可奈何了。这一切,都还要看耶律沅对他是否信任了。
耶律沅在军营并不久留,立刻整装微服前往宋国游山玩水,顺便考察去了。耶律赦觉得松了一些,去中京就是飞鸽传书也得几天时间,再说耶律沅这去宋国大约也得有个把月才回来,等他回时对这件事有疑心再做解释。
这一夜耶律赦正在营中看书。灯光稍暗,看书未名有些费神。
他想到耶律沅。想到这个待了这么多年的军营,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股寂寥感。莫非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里不能久留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这些感慨。
突的帐蓬有石子撞击,他登时登起,抄起巨剑出来。巡逻士兵不少,见到他,立刻行礼。耶律赦的目光在四处扫描一圈,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往草原深处翩飞。巡逻士兵也看到了,连忙要去追。耶律赦止道,“不必慌张。是本将军旧识。”
他拉马奔去,果然在前面不远处的草原下,静立青衫淡影,他下了马,“何霆!”
那人影回过头,正是从前将染晓霜带回江南的何霆。他笑道,“许久不见,将军可还好?”
“老样子。你呢?许久不曾有你消息。”
“也还是那样儿。正巧经过这儿,想着老友许久不见,所以来看看。”何霆笑盈盈。
耶律赦点头道,“走,到我帐中小叙。”
耶律赦取了坛酒,二人叙别离之后种种。耶律赦和何霆曾是对头,何霆是山贼头子,与耶律赦屡不对盘,有一次耶律赦受伤,却是何霆救的,耶律赦虽不喜山贼,但在了解了之后,现他们寨子并没有做无恶不赦的事情,对何霆便多了几分尊重。这份交情便定了下来,人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见面时候不多,但有事情时,却是挺身而出相救。正如贺庭那年被官府,还是耶律赦走通了关系将他救出,他也就不再走山贼老路,自从把晓霜送回江南,又回来覆命之后,二人便暂失去了联系。
“这几年在哪儿混呢?”耶律赦问道。
何霆灌了口酒,“回宋国去了。机缘巧合,倒进了军营。”
耶律赦听说何霆现在在宋朝军队效劳,大大吃了一惊,“你也从了军?”
何霆笑道,“可不是!这都是机缘巧合。散漫惯了的人,到军营里整整倒也好。只是刚开始,那操练得差点没把我骨头给震散了。”
耶律赦笑笑,“可别有一日我们战场上相见。”
“若果真那样,也没办法,”何霆笑道,“不过现在两国太平,短期内打不起仗来。你呢,近来如何?比前次见你要瘦了不少。”
耶律赦淡淡一笑,何霆道,“当时你对染姑娘颇有心思,现在叱?也不曾联系了?”
“她现在是我夫人。我们有一个儿子。”
“真的?”何霆举杯道,“可喜可贺!不似我,还是天涯飘零,孤苦一人。其实有时想想,再大的功成名就,没个人分享,都是白搭。”
“你也想有个家了。”
“谁不想?只是还没有遇到能组成家的姑娘。”
耶律赦和他碰了碰杯,“那便祝你早日找到罢。”
二人把酒言谈,一直到天将亮何霆方才离去。
日复一日,耶律赦隔三岔五回家看望晓霜和骏儿,在一起匆匆一夜,就又得赶回营,很是疲累。但累归累,耶律赦却是心甘情愿。只要能见到妻儿一面,再远他都不怕。
过不到半个月,耶律沅回营,耶律赦吃惊道:“大王这么快就回来了?臣以为至少要去个把月。”
耶律沅似笑非笑,“有些事,朕就先赶回来了。”
耶律赦点了点头。过半晌问道,“大王可派人去将玉水滴拿来?”
“派去了,可是没找着。”耶律沅淡淡笑道。
耶律赦浓眉微拧,“没找着?为何?染成业必不敢说谎。”
耶律沅摆了摆手,“大约他是没说谎,只不过叫别人给挖走了。那儿有被人挖过好几次的痕迹,还不是新土。大约很久以前就叫人给挖去了吧。”
耶律赦拧着眉,“这可不好!若落别人手里,岂不是……”
“那倒无妨,普通人只拿它当个玉佩带,根本也不知道它其中的秘密。就算知道的人,没有地形图也是白搭。”
耶律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还好一些。”
耶律沅没有说什么,只望着前方。耶律赦难测君心,也不言语,静静立在一旁。过半晌耶律沅才道,“过几日朕便要回朝了。将军可有什么话要说?”
耶律赦吃了一惊,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接下来耶律沅却道,“没什么事了,你下去罢。朕静一静。”
耶律赦默默退开,有些纳闷。大王问他有什么要说,莫非是怀他玉水滴撒谎一事么?至少没证据,他也不能就说自己撒谎。耶律赦慢慢走回军营,脚步少许沉重。不管如何,耶律沅待他已经不若从前那么信任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已经无可考究。千古帝王,终是如此。对谁也不能太过于推心置腹,尤其手握了重权的他。君臣难再往日,曾经那些视若兄弟般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耶律沅少年即位,那时他们可以当得来哥们。然而随着年长,对皇帝的权利,使得更加如鱼得水,终究是皇帝,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谁,都不能与他平起平坐地当朋友了。
耶律赦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自己这样拼搏,平定战乱,收服边周部落,如今想来竟全然没有意义。他叹了口气,思绪有些混乱,一时连自己也不知想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耶律沅临别前到耶律赦营帐,二人喝酒吃肉。酒过三旬,耶律沅突然问道,“你可知何霆这个人?”
耶律赦怔了怔,“何霆?知道。大王怎知这个人?”
“这人乃是宋军前锋。为人果断,武艺高强哪。但听说,前几日他到我们军中来了。你可知?”
耶律赦的心猛地一跳。“知道。何霆与臣乃是莫逆之交,故而请他到帐中喝了几杯。”
耶律沅淡淡道:“他是敌兵前锋,你竟请他到帐中对饮?你可知若是稍有差池,多少士兵要陪着你死!”
耶律赦立刻跪下,“臣该死。”
耶律沅只说,“起吧。以后切莫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如今你们是对头,保不定他会对你做什么呢。”
耶律赦只应声说是,耶律沅站起来道,“如此朕先走了,你好自反省。”
目送耶律沅出营,待出了营帐,耶律赦的脸色方才黯沉下来。耶律沅如此一番话,虽然没有言明,但已经有些怀疑他了。耶律赦坐在床头,仔细思量。何霆何时为前锋,他并不知道,至少请他入营时并未曾想到他当了前锋。
他们之间交情不必说,别人却未必这么看。保不定还有那些好事的人,在耶律沅面前嚼舌根。若说他手握重权,又私结敌营齐攻自家天下,那他届时如何脱身?从耶律沅的模样看来,似乎是对他不大信任的,至少玉水滴一事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他幽幽叹了口气,难道终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这个他挚爱和拼搏了近半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