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曹云芬一踏入儿子的房里,温柔眸光在瞥见躺在床上的苍白少女时,蓦然大惊失色。

「相思?!」她急急奔近,迫不及待在床畔坐下,心疼着急地抚摸着花相思熟睡的小脸。「哎呀,你、你怎么不乖乖待在府里,还把自己弄成这落魄模样呢?」

跟随而入的陆朗风闻言一怔。

「娘?」他面露不解。

「风儿,她就是娘常常跟你念叨说过的相思小姐啊……」曹云芬难掩焦灼之色,怜惜地低叹。

「她就是花府千金?」陆朗风愣住,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苍白病倦的小脸。

母亲原就是在花府里当绣娘的,后来因三年前的冬日,花府千金突然病得异常厉害,是偶然入府送绣件的娘撞见,在心惜不忍之下,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待花小姐病愈后,娘的工作也从绣娘便成了奶娘。

「她就是……花家的小姐?」他微微怔忡,心头升起一股不知是惊是喜是憾之情,脸上却有些黯然。

「风儿,你救的人原来就是相思……」曹云芬吁了一口长气,深感安慰,「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唉,这丫头定是趁老爷不在,我又告假归家,偷偷出来玩的。」

他点点头,一时无言。

陆朗风并非自惭形秽,但他还是清楚地发觉到她不再只是那一个单纯的、全心依赖着他的小女孩了。

纵然本就陌生,但是此时此刻,他俩之间曾经存在过的那一点点什么,在这一刹那也被「身分」二字深深划开了一道鸿沟,各自分据两端,毫不相连了。

「娘,既知她是花府千金,那么孩儿就通知花家的人来领她回去吧!」他低声开口。

「也好。」曹云芬满心牵挂着花相思的病,压根未察觉到儿子面上那一丝异样。「对了,去的时候就请管家派顶轿子来,顺道让人把参汤炖好,相思小姐一回去就立时能喝的。」

「孩儿明白。」陆朗风默默退了出去。

自那一日后,花相思便知道了世上有陆朗风这么个丰神俊朗、傲骨清奇的大哥哥的存在。

陆朗风也因那一日,知晓了原来花相思就是花府小姐,是他娘亲照顾服侍的娇娇女儿。

但自那日后,尽管娘亲常常对他说,相思小姐经常盼望着他上花家找她玩、可是陆朗风终究一次也没有去。

他不是她家的清客,更不是那种由得大小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闲暇空档时就赖在大小姐脚边说话凑趣的小瘪三。

之后,陆朗风书读得更勤了,只是当自花府回家,带回了花相思特别吩咐厨房做给他吃的糕点时,他总是淡淡地说自己不饿。

只是深夜待娘亲睡下后,他还是忍不住会放下书卷,走出烛火荧然的卧房,到大厅桌畔,掀起那只提盒,对着里头小巧泛香的糕点发呆。

「笨蛋。」他喃喃自语,「有空不多照顾自己的身体,那么鸡婆做什么?」

难道他肚子饿了,就不懂得自己准备夜宵吗?要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弱质千金多事?

花府

「咳咳咳……」

花相思猛然自手上那件绣凤绣凰的霞帔上抬起头,奇怪地环顾四周。

咦?是她吗?可是她刚刚明明没有咳嗽啊。

一定睛,她这才发现意是坐在窗下同样在绣霞帔的曹云芬在咳嗽。

「芬姨,你怎么了?」她忙放下绣了一半的霞帔,急急奔过去。「着凉了吗?看过大夫没?吃过药没?」

「咳咳……小姐,你别靠过来。」曹云芬赶紧制止她的接近,另一手紧握帕子捂住了频咳的嘴。「我不要紧的……咳咳,只是寻常风寒罢了。」

「都咳成这样了,还叫不要紧吗?」她情急一迭连声喊道:「长命——百岁——哎呀,哪里钻沙去了?」

「小姐,你别担心我了。」曹云芬感动地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抑下胸肺骚动欲咳的冲动。「我吃过药了,不妨事的。」

「真的吗?」花相思脸上难掩忧心地看着她眼窝下方不寻常的暗青色,不知怎的,就是有些惶惶不安。「可是我觉得你气色好坏呢……这样吧,我作主,芬姨,你放个十天半个月的大假,好好将养身子好不好?」

「不行,咳咳……」曹云芬又急掩嘴,摇摇头道:「这阵子老爷接了北方的大订单,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咳咳……况且我也不放心小姐的身子。」

「天气一暖,我的身子就好得多了,近日也不怎么咳了。」她赶紧温言宽慰道:「芬姨也知道我这毛病,一年四季独独夏日不易犯病,所以你就别顾虑我了,还是好好回去休息——朗风哥哥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一想到陆朗风,花相思小脸不禁害羞泛红,忙镇定下心神来,脑中倏然灵光一闪。

「啊,不如这样,就由我送芬姨你回去好了。」她兴奋地提议。

曹云芬登时花容失色。「那怎么成?」

「咱们一同坐轿子去,把轿帘子放得严严实实的,半点风都吹不进就成啦!」她充满期盼地央求道:「芬姨,求求你,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出门透透气……好不好?」

「可是——」

「芬姨,我也好久好久没有再见过朗风哥哥了。」说到这里,花相思脸色不禁一黯,竟有些泫然欲泣起来。「我在花府里闷着、关了十四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谈得来的哥哥,可是爹爹不让出门,朗风哥哥又不肯来府里……芬姨,朗风哥哥是讨厌我吗?他是不是觉得我上回给他添麻烦了,所以他才不肯再同我见面说话?」

「傻孩子,当然不是这样的!」曹云芬疼惜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登时心一软。「好吧,咳咳咳……那你今儿就上芬姨家玩,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小脸瞬间亮了起来。「一百件、一千件都答应!」

「不用一百件一千件,就这么一件——」曹云芬怜爱地注视着好,轻抚她的小脸,「咳咳……别让芬姨放大假。」

她犹豫了一下,「可是芬姨您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的。」曹云芬再三保证,「吃几贴药发散发散也就好了。」

「那……那好吧,」这次换成花相思百般叮咛了,「可是你一定要记得吃药哦!」

「一定。」曹云芬对她嫣然一笑。

花相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慌意乱个什么?

但是在临出门前,她紧张兮兮地换过了一件又一件新制的衣裳,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白的……可就是没一件能令她满意。

红衣裳太红,惹得她过白的脸蛋一看就恍似只惨艳的小女鬼;黄衣裳太黄,害她脸色仿佛也跟着蜡黄得难看透顶;绿衣裳太绿,搞得她就跟只青蛙没两样;蓝衣裳太蓝,衬得她肌肤苍白得半点血色也无;白衣裳……唉,那就更甭提了。

最后,她终于气馁地得出一个结论——果然人长得不美,穿什么都不好看。

尤其她长年多病憔悴,蒲质弱柳的身子仿佛风吹会倒,幸亏晚上不出门,要不恐怕梅龙镇上巡夜打更的人都不知被她吓死几十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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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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