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墨睫微掀,底下竟是双犹若深渊般的玄眸,有些冷,但笑意微布,暖了那双教人打从心底颤惧的寒鸷眸瞳。「这一段,已经念了很多回了。」

孙玉珏斯文清秀的脸庞漾着可比奸商的笑。「他们多念几回,我就可以多歇一刻钟,当然,绝对不是我偷懒,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多念几回,才背得住,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都对。」孟君唯不予置评地扬起入鬓的浓眉。

他和玉珏是一起长大的孤儿,情同手足,玉珏的身子骨偏弱,自小就不适合练武,不过倒是有颗好脑袋,束发之年便成了秀才,来年成了举人,但未曾打算再参加会试,甘心成为平凡的夫子,落在这如诗如画的山间歇脚。

而他,虽是练就一身武学,但对诗赋极有兴趣,靠着玉珏推荐在这里落脚,当个武师,再旁听着玉珏讲解些许诗文。

「我说的当然都是对的。」孙玉珏热情地勾上他的肩,嘻皮笑脸地问着,「怎么,你家伊人可来信了?」

孟君唯斜眼瞅着他,眸色没半点恶意,却会教不熟识的人为之发颤。「还没,日子尚未到。」

关于孟君唯的一切,孙玉珏全都知道,更清楚他的眸色清冷,不过是来自于他不善表达,不是真的冷情冷性。

「唉,这可是相思苦呢。」孙玉珏哀叹道。

「胡扯,哪来的相思苦?」孟君唯一把将他推开,黑眸扫过浓绿的山景,落在通往书院的山径,锐利眸色突地定住不动,落在那抹纤小而遥远的身影上。

「不是相思?不识相思,却染相思,好相思。」孙玉珏边说边晃着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突地张大。「欸欸,你觉得我这一句怎么样?不赖吧。」

用肩膀顶了好友几下没反应,孙玉珏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探去——「怎么,大白天的也能撞鬼吗?不就是两个人……欸,君唯,为什么我觉得前头那小家伙好像你那个……」

话未说出口,已被孟君唯摀住了嘴。

孟君唯浓眉攒起,看见那抹他刻意疏离的身影,竟如此肆无忌惮地走进他的地盘里。

「你是伊武?」房内,面容庄严的老者是书院的院士先生,精铄的黑眸直瞅着伊灵,像要看出什么端倪。

「学生正是。」伊灵一身蓝袍儒生打扮,嗓音压沉,举措斯文,抹在唇角的笑意得体而不失礼。

为了能让弟弟买更好的药材,她收下订金,几日后,便带着定言起程前来余杭凤凰山。两人跋山涉水,从凤凰山脚下徒步上山,来到位在山腰处的松涛书院。

「你才刚取得生员的资格……」院士先生看着手中的推举信。「才十五岁?」

「是的。」

「看起来似乎要小了一点。」

「我还会再长高的。」她笑笑地表示。

「那么……」院士先生顿了顿,微回头,后头守候多时的男子立即上前。「君唯,由你安排这学生住哪一间房。」

「是。」

「伊武,这位是书院的夫子,孟君唯孟先生,教武学和野猎。」院士先生简略介绍着。

伊灵黑眸微亮,随即掩没在长睫底下,弯身作揖。「先生好。」

是他?

就是那位有断袖之癖且欺人弟弟的淫乱夫子?

她微抬眼偷觑着,对上他黑沉冷郁的眸,心没来由地震了下,赶紧再垂下脸。

不太像呢。

他面白如玉,浓眉斜飞入鬓,额高饱满,眸若蘸墨,气质沉着,看起来端正,而且是个严以律己的人。

「不用多礼,跟我来吧。」孟君唯淡道,黑沉有力的眸光直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嗓音比一般男子的还要来得低沉,但却相当悦耳好听,醇厚而裹着教人发栗的低音。

「少爷。」

身后的屏定言低唤着,伊灵这才发觉自己竟闪了神,轻咳两声,扬开爽朗笑意。「请先生带路。」

随着孟君唯离开院士大人的书房,朝后山幽径而去,可见一列雅致楼台落在山林之间,环山合抱,桃花满林,美若仙境。

但是,孟君唯却领着她走入另一条小径,没朝那幢楼台而去。

「先生,那里不才是学生的住所吗?」她手指楼台声带防备。

难道这辣手摧草的淫魔,打算把她带到后山下手?

未免太性急,也大胆了一点!

「竹林楼已经满了,没有住房。」孟君唯淡道,径自往前走。

「喔。」她点点头,瞅着他高大的背影戒备着。「那么,先生是打算要带我到哪呢?」

「就在前头。」

「前头?」她朝前方探去,只有岩间清溪,远处溅瀑,绿林铺天,紫藤穿渡两旁……美景如画,但没有房舍啊。

「右手边。」他喃着,嗓音透着机不可察的笑意。

「右手?」她朝右探去,便瞧他向右拐了弯,便见清溪流往右侧,蓄成小池泊,池泊上躺着正盛放的莲花,而池上还搭着小巧步桥,桥的那端是幢极为典雅的房舍,屋后是片浓绿得教人心旷神怡的松林杏树。

随风摇曳,杏花纷飞若雪,松林沙沙作响,宛若低沉乐音。

眼前,是男人高大的背影,宽实的肩背,迎风飘扬的衣袂,像是个快要顺风而飞的仙人。

「小心!」

孟君唯回头,不意瞥见她脚下滑空,探出双臂,将她软腻的身躯收入怀里,那扑鼻香气,教他立即再将她揪出怀抱。

「小心点。」彷佛当她有毒,他动作利落地将她再推开一些,才往前走去。

动作仅在眨眼之间,一气呵成教她无法反应,只能傻愣愣地回味方才发生的事,她只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呵护的举措,温热的怀抱,清雅的香气……为什么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少爷。」

屏定言再次开口唤回伊灵不知道已经飞到哪的心魂,后者抿了抿唇,气恼自己竟莫名的出神。

「我是因为莲花才失神的。」此话一出口,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叹气懊恼。

「这莲花真漂亮。」她瞪着池里的雅莲,清新脱俗,索性蹲在池畔欣赏。「以往我家乡每逢五、六月,总有莲花祭,很热闹呢。」

孟君唯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少爷,自言自语够了,该走了。」屏定言好心地提醒。

伊灵扁嘴瞪她,气她分明不相信她之所以出神是因为这一池的莲花。

她快步跟上孟君唯的脚步,踏过步桥,走入那间房舍。

「这儿是雅莲阁,东厢是我的房,你就住在西厢。」孟君唯没看向她,非常简略地述说着。

伊灵瞧这雅莲阁极为雅致简朴的摆设,过了穿堂厅,便是正面大厅,由大厅两侧分为东西厢,看起来占地不小,房间不少,但是……「这儿只住着学生跟先生?」

「没错。」

伊灵垂下长睫。难道说,淫乱下流的采草贼,想要近水楼台强欺她?

孟君唯教人读不出思绪的黑眸看着她许久,沉声低问着,「若是不想待在这儿,也许你可以申请其它书院,毕竟苏州也有几家府设书院。」

咦?赶她走?这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可就学生所知,松涛书院在江南极富盛名,从这儿出去的学子想要一举考过乡试,轻而易举得很。」若他真是个采草淫贼,就应该想尽法子将她留下才对。

还是说,他这是欲擒故纵?

「喔,你真的那么想当官吗?」他冷哂着。

欸?怪怪的……那嗓音明明没有敌意,却透露着些许嘲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些求学的士子,谁不想当官?先生未曾想过吗?」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她只好挑选比较一般的说词。

「未曾。」

「那先生怎会到书院当夫子呢?」想在府设的书院当个武师父,身份是比不上拥有举人资格的夫子们,但可也是要经过武院考试的。

孟君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话太多了。」

「……」嫌她吵这人到底是怎样?明明是个辣手摧草的淫魔,却又长得人模人样,最糟的是,她居然看不出这人的善恶,教她好气馁。

不是她自夸,她这双眼在烟雨阁磨得极利,人的眼神里藏着什么心思,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但是,她却看不透他。

他太沉,像夜幕,看不到全景,只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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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父为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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