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尘有约
南天翔疾掠了片刻,突听半山腰传来打斗的声音,不由双脚一紧,几个起落,看到一角青瓦红檐自绿林中露出来,却是一座庵堂。打斗声正是自此传出。
南天翔悄然掠上围墙,只见红衣史姑娘手持长剑与一名蓝衫青年联斗一个面容俊俏的中年男子。廊柱下倒著两个青年女尼。
蓝衫青年左掌一翻,幻起一片掌影,掌风卷起层层汹涌的暗流,撞向中年男子。他右掌在後,缓慢地递出,虽是朴实无华,但手掌四下空气却卷起一道道涡流,对中年男子构成的威胁反在左掌之上。他全然不理会中年男子击向自己的左掌、右足,竟是同归於尽的打法。
史姑娘长剑一挑,布下一道剑幕,点点寒芒射向中年男子的右足,她弓身错步,转向中年男子的右侧。
中年男子收回击史姑娘胸部的右拳,化拳为爪,在层层掌影中毫无谬误地扣向蓝衫青年的左腕,左掌化指,五指罩住蓝衫青年胸前数处大**。他右足一弹,反踢史姑娘“期门**”,招式极尽下流。
他气脉悠长,招式精简,在掌、指、拳、爪之间变换,穿梭於掌影剑光之中,竟如闲庭散步,动作洒脱自如,场中虽是劲气四溢,却不见得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眼看他以一敌二,犹是攻多守少,脸上始终带著一抹淡散的笑容。
他掌指拳脚之间,对史姑娘极尽轻薄,双眼更不离史姑娘胭红脂丽的俏面,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之势。
蓝衫青年变招自救,口中道:“小兰,你快走吧!不然我们……”
史姑娘娇叱道:“没骨气!死就死,逃什麽逃?”
三人招式变换,如鹘起鹄落,转眼又斗了数招。
史姑娘被中年男子盯得心浮气躁,招式渐渐散乱。蓝衫青年的掌势大开大合,掌风激荡,全不顾自身安危,每每有神来之笔救史姑娘於危险之际。
又换了十数招,蓝衫青年所用劈空掌极耗内力,气息微乱,渐感内力不继,道:“小兰,别逞强了,快走吧!”
史姑娘气喘吁吁,道:“来这之前你不阻止我,现在已经迟了!”
中年男子趁他俩说话分神,闪电般後退,几乎撞入蓝衫青年怀中,他曲肘撞向蓝衫青年的胸前。蓝衫青年变招不及,唯有後退,两人联手合击之势立消,中年男子倏地收臂,曲指弹在史姑娘的剑上。只听“铮”的一声,史姑娘的长剑应声飞出。中年男子“嘻嘻”一笑,伸手摸向史姑娘的俏脸。
蓝衫青年大惊失色,右掌掌势陡变,立掌为刀,内力劲,一绺尖锐的掌风,割破空气,出“嘶嘶”的声音,劈向中年男子的後心。史姑娘极力一仰俏面,险险避过中年男子的轻薄。
中年男子不敢小瞧蓝衫青年的掌刀,脚步移动,避开其掌刀。蓝衫青年连环三“刀”,逼得中年男子不得不丢开史姑娘,小心趋避。
蓝衫青年三招一过,内力立弱,再也不出掌刀。心中急躁,拳脚之间更为凶悍,招招不离中年男子生死大**,形如拼命。
史姑娘双颊红豔,犹如火烧,羞愤难当,更激起任性、拼死不服输之性,也用出拼命的招式。
但场中他们的情形更无好转,中年男子动手之间好比戏耍,南天翔看在眼中,暗估场中三人实力。他与蓝衫青年相差不多,比起中年男子就差了远不止一筹,内力气脉之悠长更远非他所能敌。史姑娘虽也不是很弱,相比又弱了一个档次,根本无法改变双方实力:如今他们三人加起来,也绝不是中年男子的对手。
南天翔心念转动,唯有暗算,仗著自己怀中的毒药,出其不意方能取胜。但是“寒煞”名列高家七大奇毒之一,中人立毙。他的胜出,就意味著置中年男子於死地。尽管他心中全然没有道德正义之类的条条款款,他还是十分犹豫,不知是否应上去相助。
只见那中年男子道:“史姑娘,投降吧!或许本公子一高兴,便放了你的笨猪情郎……”
史姑娘怒道:“放屁!”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姑娘放的屁也是香的,本公子喜欢!”
蓝衫青年怒道:“无肠公子,你也是个成名已久的人物,言词却如此粗鄙,枉你自称公子!”
无肠公子的笑容充满淫邪味道,手指拂向史姑娘胸前双峰,道:“本公子还有更粗的,保证将你的小情人侍候得舒舒的……”
南天翔见史姑娘被欺负,热血“轰”地冲上心头,升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再也按捺不住。
他揭起数片青瓦,长身而起,将瓦片射向无肠公子,喝道:“史小姐莫忙,我来也!无肠公子,接暗器!”他以寻常手法掷出瓦片,瓦片中丝毫不含内劲。
无肠公子挥掌轻松拍开瓦片,笑道:“原来还有帮手,一起上吧!”
南天翔一跃而下,挥掌加入战团,单掌闪电般探出,催动凤蝶风传他的“和风功”,用了其五成真力与无肠公子硬对了一掌,他被震退了三步。
蓝衫青年与史姑娘鼓起余勇,奋力抢攻。
南天翔一退即上,再与无肠公子硬拼一掌,这次他只用了四成真力,双掌相触,南天翔退了五步,他一退再上,用了不足四成真力与无肠公子对了第三掌,这次他退天得更远,足足退了七步。
无肠公子轻敌之心早起,每次用真力不足五成。可惜他忽略了两点,注定他要命丧终南山。一是南天翔竟能每掌击出都与他对个正著;二是粗布葛衣,显然与史姑娘两人非是一道。
南天翔後退时将握在左手的“寒煞”的解药放入口中,右手入怀,取了粒“寒煞”,以内力吸在掌心,疾冲而上,用尽十二成真力,与无肠公子再对了一掌。
无肠公子陡然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一股奇寒循经脉奇快地侵入心脏。真力凝滞,身形一顿,激凌凌地打个寒噤。他怒道:“你用……”
南天翔不容他“毒”字出口,施展出高傲所传的“无影腿”,闪电般踢中他的心窝。蓝衫青年亦一掌击中无肠公子左肋,无肠公子的身体向後飞出,“!”地摔在地上。
令多少江湖女子闻之色变的一代黑榜高手,竟被南天翔四掌暗算,死在终南山上。传了出去,会有多少人相信,又有多少人会拍手欢庆、骂他活该?
南天翔吁了一口气。名列高家七大奇毒之一的“寒煞”,果然没令他失望。他暗运内力,内腑隐隐不畅,传来痛楚。他被无肠公子的内力反震,受了内伤。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道:“我得将伤势装得沈重些。”他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蓝衫青年与史姑娘俱一愣,未料到这样转败为胜,蓝衫青年飞掠到无肠公子身边,只见其脸上罩著一层青寒之气,气息已绝。他看不出无肠公子的死因,不由心中打了个结,暗道:“好厉害的功夫!”
史姑娘伸手去扶南天翔。南天翔低喝道:“别动我!”他暗中催动内息,一边治疗内伤,一边催动体内寒气,让寒气上脸。史姑娘赶紧缩回玉手,见他一瞬间脸色大变,罩上一层青寒之气,气息粗重,她屈膝跪在南天翔身旁,芳心大急,望著回到身边的蓝衫青年,竟微带哭腔道:“我的姑奶奶,还不快想法子救人?”
蓝衫青年蹲下身,望著南天翔皱眉道:“我没见过这种功夫,不知如何相救。”
史姑娘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要你救活他。”
蓝衫青年面红耳赤,又不敢再作分辩,呐呐道:“我……我……”他抻手欲扶南天翔。
南天翔气息调匀,在蓝衫青年相扶下坐起身子,道:“别急,在下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事。”
史姑娘化忧为喜,道:“啊!公子还能说话?”
南天翔道:“废话!在下非是哑巴,又没断气,怎麽不能说话?”他想看看“惹火烧身”有多厉害,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
史姑娘俏面一红,道:“我……我……”
南天翔凶巴巴地道:“我,我什麽我?我叫南天翔。请教二位贵姓大名?”
蓝衫青年抱拳道:“免贵姓朱,小名武刚。”他的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沈稳中显得质朴。
史姑娘道:“本……小女子史爱兰。”“本姑娘”三字她差点冲口而出。
南天翔道:“爱兰?不知是爱这位朱大侠蓝衣的‘蓝’呢还是在下姓这个南方的‘南’?”
史爱兰俏面红透耳珠,心道:“这人言语好生无礼!”却又作不出来。
朱武刚道:“恩公说笑了。不知恩公的伤势该如何救治?”
南天翔心中暗笑,脸上却神色黯然,道:“恩不恩的,兄台休要提了!在下中了一种奇寒的掌力,已入心脾。在下还未想起如何医治……好冷!”他装作接连打了两个寒噤。
史爱兰玉容失色,道:“啊!这……那……我的姑奶奶,怎麽办?”
南天翔未料到竟将她吓成这样子,心中已大是不忍,又想试试她“惹火烧身”的厉害,於是接口道:“在下不自量力,出头帮你们对付黑榜高手!”
史爱兰先强著邀朱武刚来诛灭无肠公子,南天翔这话犹如在说她才是自不量力。她现在後悔得要命,道:“我……”
朱武刚虽感激南天翔临危相助,如今见史爱兰常的关心南天翔,南天翔又屡次出言无状,心中不觉隐生妒意和不快,想到南天翔生死难卜,心中又暗骂自己,竟有这等不仁不义的想
法。
南天翔见史爱兰弯弯的柳眉含愁,晶亮的大眼睛含泪欲滴,粉嫩白皙如玉的瓜子脸满是羞
愧之色,他心中一阵感动,涌起一阵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这股冲动令他大吃一惊,心念转动,他狠起心肠忖道:“我的言语颇为轻薄无状,她怎麽就白白受了呢?我看你忍得了多久!”
於是他叹了口气道:“姑娘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小小女侠,惹火烧身’了?”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史爱兰也不知自己中了什麽邪,对南天翔竟然逆来顺受。南天翔这句在往日她从不认为是嘲讽、只当是恭维的话,今日听来,心中竟升起一种羞涩的感觉,俏面飞红地道:“我……是江湖上……不是……”词不成句,到最後她也不知在说什麽。
南天翔又道:“朱大侠先让姑娘先退,姑娘若是走了,朱大侠必能全身而退。偏偏姑娘要逞英雄,在下这条性命也不知是否能为史姑娘换一个教训?”
史爱兰双手掩面,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朱武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他从未想到史爱兰哭著承认错了的一天!忍不住道:“南大侠,在下可否用内力为你驱毒呢?”
南天翔摇摇头,道:“不必。”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已偏西,又道:“史姑娘别哭了!生死有命。”他抽出湘妃紫竹箫,见史爱兰放下手望著他,微微一笑道:“让在下为两位吹一曲作为相识一场的见证,亦当作在下生命的挽歌吧。”
他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史爱兰看在眼中,想著他的生命片刻之後就要走到尽头,一种前所未有的伤痛爬上她的心头,轻轻拨动了她芳心深处那根情感的弦,她的心灵一阵颤动。她知道这一生,她永远也忘不南天翔这轻轻的一笑了。
箫声低沈徘徊,如慕如诉,呜呜咽咽。勾得朱、史尽想著生命中的伤感和无奈,时而春尽花残,日落黄昏;时而断雁北归,水自东流;时而人去楼空,韶华逝去……
朱、史二人不觉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未几,箫音一变,转为柔亮舒扬,轻快起来。顿时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蜂忙蝶乱,天地间生机盎然。两人又不觉笑了,心中满是甜蜜,快乐,仿佛回到了童年,对生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本来以南天翔的箫技,要迷失功力如朱武刚之流已是大不容易。不过朱武刚与无肠公子一战中心神早已受惊,加之他为南天翔的生命流逝而伤心,就轻易为南天翔的“冬去春回曲”所趁了。
朱、史二人听得如痴如醉,连南天翔曲尽收箫犹不觉。
南天翔逞强吹完一曲後,体内三道真气平衡渐乱,竟觉得内伤有加重之感,料想朱、史二人清醒後会为他护法。於是结孋趺坐於地,运功调息。
不多时,庵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惊醒了朱史二人。却是银瓶关心小姐,终於忍不住寻上山来了。史爱兰先目注南天翔,见其气息悠长,正在行功紧要之时。她芳心一片狂喜,几乎忍不住要吼著对所有人道:“他没有死!”
朱武刚道:“他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大家不要惊扰他!”他招另两个少年,去解救庵中为无肠公子所制的尼姑。
南天翔收功醒来,见史爱兰紧张关心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荡漾。
史爱兰见他气色全无异样,悲愁早去,等他张开眼睛,笑道:“南公子,你的伤势好了麽?”
南天翔见她微笑如花,心中顿生赞叹之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微笑道:“多谢姑娘关心,已无大碍了!”
银瓶见了南天翔的笑容,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敢再看,小声问史爱兰道:“小姐,无肠公子被你们杀了?”
史爱兰心情特别高兴,比划著道:“是啊!本来我的姑奶奶和我两人已打不过他了,这位南大侠一来,‘劈里啪啦!’四掌,再加上一脚,无肠公子就躺下了!”
银瓶见小姐神采飞扬,感激地对南天翔敛身道:“多谢大侠相救之恩!”
南天翔道:“姑娘客气!‘大侠’二字,区区是绝对担当不起的,两位以後直呼南某姓名就成了!”
史爱兰主婢还待再说,六七个尼姑与朱武刚三人一齐走了过来。众尼姑合什齐声向南天翔称谢,南天翔道:“在下有幸参予除此凶人的义举,乃在下心中所愿,各位师太勿谢。”
他看了一眼无肠公子的遗尸,又道:“这无肠公子似乎还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竟没有伤一个人。以在下之见,还是把他埋了吧。”
一众尼姑神色顿时颇为不自然,齐声念佛。史爱兰向後上来的两个少年道:“没听到南大侠的吩咐麽?还呆在这里!”
那淡青锦衣少年道:“史小姐对这等登徒淫贼一向不是深痛恶绝麽?以小弟之见不如扔下山谷喂狼算了。”
南天翔忆起无肠公子轻薄的言辞、下流的举止,想必不是善心未杀庵中尼姑。他心中最恨的是**淫贼、不懂珍爱妻女的男子,拿他喂狼本不为过。但是其所中的“寒煞”奇毒蕴在其尸中,狼亦经受不起,若是一传十十传百,岂不是一场大灾难?心中转念,不觉眉峰微聚。
史爱兰看在眼中,只当他是仁心宅厚,於是向淡青锦衣少年嗔道:“叫你埋就埋,偏那麽多话!”若非是埋死人,她倒要抢著去做了。
朱武刚率先响应,提起无肠公子冰冷的尸体,远离庵堂,几人七手八脚,草草埋了无肠公子。
南天翔初次杀人,眼见一堆黄土掩了无肠公子,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伤感黯然潜上心头,站在那里怔怔若失。
史爱兰神采飞扬,虽然经历了一场惊险,但无肠公子总算如她所愿的被诛了,芳心中对南天翔不胜感激,时时关注著南天翔的举止,见状试探著道:“南大侠……”
南天翔回过神,抽出竹箫道:“人死不记仇。在下想以一曲送他的亡魂一程,愿他早日投胎生吧!”
面对西天落日,他举箫就唇,吹出他最拿手的曲子“梦蝶”。
薄薄的伤愁弥散山头,轻轻的失落爬上众人心头,化作一种迷茫……
生命啊,你到底是什麽呢?一个从十月怀胎,到呱呱坠地、嗷嗷待哺,到呀呀学语,直到长大**,这个生的过程历经了多少艰辛?相对於生,“死”是多麽容易!与死的沈默和永恒相比,生便显得无比的脆弱与虚幻。
南天翔曲尽收箫,面对神情各异的诸人,仰天一声长啸,抛开心中的失落,潇洒一笑,道:“夕阳无限好,何必愁黄昏?”他抱拳又道:“各位,後会有期!”言毕,举步下山。
他一曲梦蝶尽时,朱武刚痴痴地望著史爱兰,瞎子也看得出他对史爱兰的一往情深。
朱武刚欲言又止,史爱兰却大感失落。
南天翔走了几步,忽又回转身,道:“朱大侠,无肠公子之死,在江湖上会否算一件大事?”
朱武刚道:“这是一定的。无肠公子名列黑榜十大高手之九,他平生又作恶多端,这一死一定会有许多人轰传的。”
南天翔道:“在下可否求各位一件事?”
史爱兰道:“什麽事?你说吧!”
南天翔道:“这件事关乎各位为人和声誉,各位是否……”
史爱兰道:“小妹答应了。大侠请讲!”
南天翔见朱武刚犹在犹豫,道:“在下今日幸逢二位终南山卫道,纯属在下,在下……非是在下本意,在下恳请几位异日提及此事时,不要道及在下贱名。”
朱武刚先前对无肠公子之死因心中存疑,又对南天翔的言行、人品不解,有一种似正非正的感觉,本想下山好好打听一番,若为正人君子,日後道左相逢,就好好谢他一番,否则以其相戏史爱兰之语,实是别有用心,此事就不必放在心上。後听有事相求,疑窦顿生,此时闻言,心中惭愧不已,但疑窦更大,不禁有些迟疑未言。
史爱兰已反悔起来,道:“不行!小妹不能这样做。”
南天翔道:“你最先答应,倒又当先反悔了!”
史爱兰了无愧色,道:“小妹幼承庭训,怎可得这不实之名呢?”
南天翔目光放到朱武刚面上,道:“朱大侠之意呢?”
朱武刚略一沈吟,道:“南大侠想必是有难言之隐,在下之意……”
史爱兰急急截住话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的姑奶奶,你是要答应了?”
朱武刚急急改口道:“小兄自是听小兰的意思行事。”
南天翔道:“一入江湖是非多,在下是自寻烦恼了!愿此一别,後会无期!”言毕,就待离去。
史爱兰听了後会无期四字,急急道:“且慢。要小妹撒谎骗人也可,但大侠依我等一件事。”
南天翔道:“不知何事?”
史爱兰道:“小妹受大侠救命之恩未报,本应听从大侠吩咐。小妹不能太失礼数,若大侠能让小妹在山下镇中略尽东道,小妹等就答应大侠不将此事在江湖上大肆宣扬。”心中暗笑道:“‘小’肆宣扬一番不就成了?”
南天翔心中对史爱兰已颇有好感,也不十分舍得严拒她的邀请,但转念忖道:“此时萍水一聚,彼此并无深情厚谊,走得无牵无挂。一旦日久生情,陷入朱、史二人之中,却是大大不妙了。”
虽然可惜错过吃白食的机会,他还是抱拳道:“罢了!随各位去说吧!在下有事告辞。”话声一落,举步下山。
史爱兰大感委屈,心道:“本姑娘何时低声下气要做东道来了?今日初次要做东,你却要推却!本姑娘偏就要请你!”
她见身边几个呆望著自己,娇叱道:“几个木头人!你们不想留住他,是不是?本小姐就偏要留住他!”
她想到说到,说到做到,娇躯一掠,越过南天翔,回身拦住他。
南天翔心道:“惹火烧身了!”也不答话,存心看史爱兰如何留住他。
朱武刚、银瓶等人也提气追了过来。
史爱兰道:“南大侠知小妹在江湖上的名号,想必也听过寒家长安史府之名了?”
南天翔在秦地的茶肆饭庄之中,“长安史府”四字,一日少说也要听上数次。於是顺口答道:“久仰盛名!”
银瓶暗道:“只要你应声,就不愁你不入小姐的觳中。”
史爱兰慧黠的笑道:“原来大侠今日严拒小妹,是为了日後亲到寒家向我奶奶索要报酬了?”
南天翔瞠目结舌,道:“这……”
史爱兰道:“若非如此,大侠为何严辞呢?”
南天翔飞扬的剑眉微皱,道:“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请想:无肠公子是怎麽死的?在下所受之伤,为何无缘无故就愈痊了?”
他见几人无语,又道:“无肠公子是在下以一门恶毒的毒药暗算死的。至於在下麽,根本没受什麽伤,只不过是骗你们的。以暗杀的手段,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总不会是什麽正人君子吧?”
他一字一顿地继续道:“现在,姑娘还要做东结识我这个人麽?”
说完後,他竟有一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史爱兰虽为他所说震动,又听他假装受伤,想起自己当时哭哭啼啼,还被他狠狠训了一通,芳心中泛起一阵羞意,同时还有几分惊惧,反而觉得他无众不同,更不想让就此他离去,心里哪管他是什麽人?
她嫣然一笑道:“这个东道更要做了!小妹家中是生意人,你来我往每笔账算得一清二楚,若无端欠下南大侠一笔人情债,小妹日後只怕是寝食难安了!”
南天翔心道:“凌牙利齿!我倒成了施恩望报的小人了。明日我又看你有何籍词。”
他无以辞对,淡淡一笑道:“如此南某就打搅姑娘了!只是‘大侠’二字在下不配,也不愿!沽此誉,几位休要再以此相称。”
史爱兰甜甜一笑,道:“如此小妹就称你南大哥了。南大哥,请!”她侧身道边,肃手请南天翔先行。
朱武刚心中酸溜溜的,暗道:“小兰与我相处近两年,几曾称我一声‘大哥’?唉……”
南天翔心中筹思明日行程,不再谦让,举步向山下行去,道:“姑娘请!各位请!”
一路上史爱兰对南天翔温言软语,有问必答,极尽温柔。朱武刚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娇笑倩兮的少女就是史爱兰,他的妒意明显得南天翔确信无疑的感觉得到。
南天翔一下山,心中就开始後悔答应史爱兰之邀了,但美人如花,笑语解颐,令他欲去还休。
长安史府是武林中七大世家之一,亦为八百里秦川的富,在子午镇上亦置有别业。一行人进了史府别业,已是华灯初上。自有人收拾宿处,整治酒席。史爱兰差人去镇上牵回七两,取回革囊等物。
南天翔虽也是官宦之後,但蒙古铁骑入侵,家道末落,在入蝶舞谷与凤蝶舞三人一起生活後,以打猎渡日,日子一直过得十分清贫。
看了这些富家子弟一呼百应,南天翔暗道:“难怪人世间很多人追逐功名权势,热衷财富利禄,单看了这些人的生活就可以理解了!”
史爱兰差了银瓶为南天翔亲侍汤水,沐浴後,又为他送来一袭簇新紫衣,强著为他换上。
南天翔梳洗後,穿上紫色锦衣,意态俊雅,风流自然,就如这紫色衣衫是专为他设计的一般,除他之外,谁也穿不出这股风流自然的味道。史爱兰主仆眼睛一亮,朱武刚益显得不自然了。
丰盛的酒席很快送上来了。喝酒,是南天翔平生第一等头痛的大事,因此推辞不饮。朱武刚同另两人趁机难,被史爱兰淡淡数语就压了下来。
饭後,大家各怀心事,称疲累不堪,史爱兰亲领南天翔至宿处,各自安歇。
南天翔送走史爱兰主仆後,了无睡意。自大巴山蝶舞谷别三老後,下山游历已过月余。这一月来,还是第一次接触江湖儿女,史爱兰有三分的野性、七分的温柔,宛如精灵一般可爱,令他思绪紊乱。他难以自制的问自己:明日一走了之麽?
他打开革囊,取出笔、墨、纸、彩粉等物,决定为史爱兰画一张像。他澄心静神,仔细回忆这半日中,史爱兰最为动他心灵的一刻,浮现脑中的竟是她颦眉含泪的模样。
他磨墨调粉,展纸挥毫,按凤蝶风所授的“风流笔法”,片刻後,史爱兰带著“眉似远山笼轻愁,目若秋水盈波光”的神情跃然纸上。
题《临江仙》於上:
古道豔阳蹄声疾,飞过白龙绛云。小小女侠惊鸿影,疑为海棠仙,红拂返芳魂。冰肌雪骨玉为神,天香国色出尘。惹火烧身倩谁传?春山笼轻云,梨花带雨痕。
史爱兰、银瓶回到宿处,无语相对。史爱兰只觉这一夜又闷又热,让她心中无比的烦躁。
沈默了好一阵,银瓶道:“小姐,早些歇著吧!明日之事谁能料得到呢?”
史爱兰道:“你先去睡,不用照顾我。”
银瓶知她心中烦恼,不敢多言,转身去了。她心道:“小姐定是喜欢南公子,连往日的聪明利害全不见了。可怜朱少爷对小姐的一片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