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缘收弃儿
忽然，一道咕噜咕噜声如平地轰雷般乍响，弃儿摸了摸饥饿地肚皮子，迳自走到苦儿身旁，旁若无人地坐下，顺手就想要拿起一尾鲜美肥鱼，谁知竹签子都还没碰着，就被一只白嫩玉手给拍了开来。
摸摸疼地手背，弃儿十分生气的瞪向拥有那只玉手的主人，那个身着黑衣的清丽少女，巧的很，那少女也正在瞪着他直看，不！更正，是看着他面前那尾肥鱼，他弃儿虽没读过什麽书，却还有自知知明。
少女见这小乞丐一来就用一双敌视猜忌的眼神死瞪着自己，之後肚皮咕噜叫几声，他只是摸摸肚子就往那古怪的男子身旁席地而坐，神态熟悉的像什麽，这本来没什麽，但可恶就可恶在他坐下後竟然想用那只肮赃地臭手，去拿(碰)起她肖想很久的肥鱼，一时气不过，没有多加考虑就举手挥开他的脏手，抢救下的结果是，肥鱼可以多烤一会儿。
弃儿抚着依旧疼痛地手臂，新仇加上旧恨迫使的他愤怒着小脸，嘴下不留情面的破口开骂：「你这贼婆娘干啥打我！欠人**是不是！」
「你，你……」少女恼红了脸蛋，不敢相信这小鬼居然敢骂她！而且还骂地这麽难听，想回口，却因家教良好不知该如何骂，气煞的她只能怒目叱道：「小乞丐，这鱼又不是你的，凭什麽乱动人家的东西。」
「哼！」弃儿结结实实的赏了她一记白眼，不想搭理她，伸手就想拿起一尾鱼来吃吃、消气，谁知手才刚伸出立即又被那少女雪白的嫩手给拨了去，气的他怒红了脸蛋站起身来吼道：「你这欠人**地到底想干什麽，滚不滚啊！他奶奶地看了就讨厌。」
一而再的被人骂，少女再也顾不了以往的教诲，跟着弃儿站起，两手插着腰，扭曲着漂亮的脸道叱道：「小杂种，你是什麽玩意儿，胚！你只配吃残肴剩饭……」
两人怒言骂语互不相让，弃儿是一句比一句难听、下流，那少女是一句比一句刻薄、尖酸，词藻地运用、咬字地顺溜、吐骂地飞快叫人大开眼界，终於，苦儿被弃儿一句(十八禁)的话给引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人脸上青筋突暴脸蛋涨红，汗流满面、舞拳挥手，面孔狰狞好不难看，又看了看他们两人的争吵原因──快烤焦的鱼。
就在这时，弃儿故作鄙夷不屑，像看猪仔般秤金论两的视线来回打量少女的傲人身段，引来少女怒目相视用手挡住曲线毕露地饱满胸部。
「哼！」了一声，摸摸乾裂的唇办缓下心中的怒火，当弃儿心神一松，紧接着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来自烤鱼，心理一急，於是就想：「这样骂下去鱼也甭吃了，反正看她那副模样，也不过是想吃鱼罢了，这鱼还有两条，还怕自己没鱼吃吗！」
想通了後的弃儿指着一尾鱼，一副恩赐的模样道：「好男不跟恶女斗，哼！不跟你这凶女人一般见识，要吃就拿去吃呗，你不饿，小爷地肚子可饿的很，纳，拿去，然後滚远一点吃。」
少女摸摸直造反地肚皮，神情显的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接过那尾鱼，偷偷的觑了一眼鱼的主人，现苦儿已经吃完一条鱼顺少把鱼丢於地上，脚动了两下将土拨在鱼骨头上面，之後拍了拍大腿起身，东张西望好一会儿，随即就往一颗白干大树爬去，最後消失在茂盛的绿叶中不见踪影，而他，从头到尾完完全全没有讲过一句话，就像，就像把他们当成透明人一样看待！
被人完完全全地漠视，在在地让少女感到难堪与不悦，对着空无一人的巨树(至少表面看来无人)，尖锐着嗓门叱道：「喂！我们要吃你的鱼啦，喂！喂！死人啊！」
回应她的，是徐缓地微风吹佛着林中绿叶所造成的沙沙弄响，寂静萧索地夜空因为少女尖锐的嗓门而显的浮躁不安、聒噪难耐。
面对一片萧条清冷的回应，僵硬着娇驱站在原地死瞪着白干巨树，双拳紧握贝齿紧咬，明亮的大眼开始乏红，水漾的雾气渐渐蒙蔽视线，从小到大，头一次有人敢给予她这种难堪。
年纪尚小不识情滋味的弃儿可没有什麽怜香惜玉地文人胸怀，粗率撕咬一大块有点焦掉的鱼肉，入口咬嚼渍渍作响，两三下吃完一面，肚子一充实心情顿实好上许多，眼一抬见少女僵硬着身体呆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难得十分好心地道：「喂！凶婆娘，对！对！就是在你。」
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尖，见人家是唤自已没错，没好气的道：「干嘛？」嘛字才刚说出口，刚刚那无形的尴尬气氛像消失了一样，就因为如此，少女决定当作没听到弃儿的粗言，席地而坐开始吃起渐渐冷却的焦鱼。
弃儿见她开始吃鱼，撇了撇嘴道：「别傻了，你就算再怎麽唤他他也不会搭理你，再说，那尾鱼依我看**不离十是烤给你的，所以你就安心的吃呗。」末了，开始吃起鱼头。
少女愣愣的停下吃鱼的动作，眼底闪着疑惑，道：「你怎麽知道？」
弃儿将鱼舔食的乾乾净静，十分满足的打了一个饱膈，顺手将鱼骨头丢进火堆理，摸摸略为胀的肚皮子，意犹未尽地舔舔嘴，眼睛半眯似睡非睡的道：「我跟他有近三个月的交情，怎麽会不知道，好了，你自便吧，我要休息了。」
少女神情傻愣地看着弃儿边揉着眼睛一边脚步迟缓地走到白干巨树下──爬上去，不由心想：「这两人，好怪！打从自己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招遇如此古怪的人。」才刚想，肚皮随即不争气的开始鸣叫，摇摇头不在乱想，举止斯文秀气，一口一口吃起冷却的焦鱼。
头一次吃到这种焦掉而且冷却的食物，少女只得边皱着柳眉边苦中作乐──吃鱼，没多久，少女把剩下的丢入火堆，走至漂亮的小湖边，蹲下身子由怀里拿出一条香帕沾些水，优雅轻柔的擦拭脸蛋双手，然後，转身往北面离去。
《第二天》
温暖的晨光穿透密繁的青叶洒落在苦儿的脸上，眼皮子动了两下，接着缓缓的睁开双眼，坐起身来伸伸懒腰疏通疏通筋骨，眼角余光不经意的喵到一个欲墬未墬地细瘦人影，苦儿知道他，却也不懂他，一个让他照顾两个月的无依乞儿。
轻轻一跃，高大的身躯宛如羽毛般落在弃儿所睡的树干上，苦儿低下头来仔仔细细的观察起弃儿，所得到的种整结论是：
他，一定是长期营养不良才会长的如此瘦弱娇小！
※※※
处於温暖的黑暗中，弃儿全身上上下下所有神经在在的警告他有人在窥视他，依依不舍的离开黑暗强自睁开疲惫的双眼，入眼只见一个相貌如地底恶鬼般丑陋，神情寒冽如千年寒冰森冷，双眼深邃如古井碧潭，年约二旬的青年。
就算没有被苦儿的丑貌吓到，也绝对会被他不自觉散出来的冰冷气息冻结，弃儿像**着火般弹跳坐起，喝声道：「有，有，有什麽事吗？」
苦儿神情淡默静静地观视弃儿，双手置於身後安然站立於树梢，语气森森然：「你，为什麽要一直跟着我？」
弃儿闻言乍愣，咽了咽口水，扯嘴乾笑道：「我，我哪有跟着你，是你想太多了。」这话很迁强，他知道。
苦儿眼睛眨也不眨的揪着苦儿直看，只看的弃儿头皮麻冷汗直流，闭上眼，终於忍不住的撇脸闪过，就在这时，苦儿无情绪波动的眼瞳闪过明了，启口淡然道：「回去吧！给你银子。」
弃儿闻言马上睁开双眼，语气略为激动的道：「我不是什麽银两！」人会变，心会变，但银两绝对不会变，这道理，是他用血与泪换来的。
苦儿略显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淡道：「一百两。」够他舒服过一辈子了。
弃儿惊讶的看着苦儿，皱眉低头双眼闪着迷离色彩，心里彷佛有一座天秤，左边放着一百两，右边则放着苦儿，人会变，心会变，但银两绝对不会变，但他更知道，银两是改变人心引人堕落的工具，他不想变，不想！
下定决心的弃儿一脸坚定地看着苦儿，眼底没有丝毫的犹豫，有的，只是决然。
他在赌，以他行乞十三年的生命经历来赌，从小到大什麽样的人没见过，人性的黑暗与无情早已叫他失望，当黑暗中的微光无法挽救逐渐失落的道德，他已经失去身为人的意义，在别人的眼底，他，比之一条野狗还不如。
落下树，弃儿趴跪在地上语气十分坚定的道：「请你，请你让我跟着，为奴做仆我都愿意！」
眼微眯眉微皱，苦儿头疼的举手轻揉，引起他头痛的人正是跪於树下的弃儿，轻轻吐出气，纵身落於地面，神情木然眼底难掩疑惑地看着弃儿，沉闷的气息回荡在空气中，无人想打破这团诡异的迷思。
时间宛如停顿似的，直至巳时近午，苦儿才缓缓回神，现弃儿身形微僵，依旧维持同样的姿势跪在那儿，当真是一动也不动，轻启薄唇语气淡然道：「你，为何坚持跟着我？」
弃儿动也不动的跪在那儿，像是如果他不小心动晃了一下下，苦儿就有藉口不要他似的，连头也不抬的开口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顺从自己的直觉心意罢了，所以我不要那银子，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你就让我跟吧！这样路上有人服侍你，琐碎事情有人帮你做也挺好的不是吗？」
苦儿轻哼一声，漠然不语。
说出一大堆大道理的弃儿开始有点迟疑迷惑了，瞪着地上土石，暗忖：「真要信任这人吗？虽说两人共同相处了两个月的时光，但自己依旧还是不了解这人的底细，只知道这人不爱说话古理古怪乱不理人的，不觉得太唐突下决定吗？难道自己当真会把持不住受银两支配吗？」
弃儿真的迷惑了，他天生就是一个多疑善猜测的人，却也靠着这阴沉个性躲过无数的陷阱，要不是他多疑善猜，恐怕现在早不知被卖到什麽地方去了，对此，养成了弃儿不相信人，只相信自已的性子，不过有时候，弃儿连自己也不相信。
沉闷再次取代了交谈，一个疑惑，一个迷思，皆是不语。
苦儿听的出弃儿语气虽然坚定，但里头写满了迟疑迷惑，正因为如此，才叫苦儿不解，不知不觉中，烈阳高挂於正中央，苦儿还没什麽，弃儿却开始感到饥饿，只听一阵咕噜咕噜声响，口中酸液直冒的弃儿习惯性的吞了吞口水，漠视它的叫嚣。
苦儿乍闻那咕噜咕噜声响，终於由思绪中回过神来，清眸森森然地看着任由肚皮叫嚣不已的弃儿，开口唤道：「起来吧！」
语末，也不理会弃儿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取出竹管将毛布塞拔起灌水进去，存妥五六个放於背後竹篓内，就地席坐啜起乾粮来。
弃儿漾着笑脸不知何时走到苦儿的身旁挨着苦儿坐下，苦儿敛眉瞥眼看他，不着痕迹的移动臀部拉开距离，而对此无察觉的弃儿正捧着装有清水的竹管递向苦儿，苦儿正觉口渴，顺手就接了过去。
在苦儿接去竹管的那一瞬间，弃儿眼底闪着狡诈和窃喜的光芒，神情十分愉悦的拿起乾粮大口大口吃起，完全不会不好意思，没多久，苦儿咽下最後一口鲁味正想站起，一旁突然出现一条白净的布料。
顺着白布看去，入眼只见弃儿笑容灿烂地看着自己，弃儿见苦儿漠然看着他，不慌不忙的道：「主子，请用。」
苦儿闻言微挑了一下左眉，冷淡的拒绝弃儿莫名其妙的殷勤之举，弃儿表面上虽然装的很轻松，其实心底紧张万分，见苦儿已冷漠无言拒绝他，不经开始感到微微慌乱之意。
苦儿如果怒言骂语那也就算了，自己只要使出黏缠功夫，谁撑的久谁就是赢家，但像现在这样冷静无视，彷佛自己不管怎麽做，怎麽努力都没用，苦儿依旧只是木然着脸蛋，冷静漠然无言看着自己一相情愿的总总举止。
开始紧张的弃儿语气难掩恐慌的道：「你不问问自己何时成了我的主子吗？」
苦儿轻轻掬起水泼洒在脸上，凉爽的湖水立即扫去恼人的热潮，苦儿微侧头，感觉还不错，连忙再泼个两三下，才停止了这项去热的工程。
弃儿再也无法制止自己心中的恐慌，不管自己说些什麽，这人完全都不予理会，一下子，冷汗沁凉着弃儿全身，无法克制音量的大声吼道：「就是你叫我起来的那时候开始……」末了，吞咽了几口口水紧张的道：「你答应了！不可以耍赖！听到没有！」
巨树被烦人的藤蔓缠住的那种厌恶感，就是苦儿现在的心情，一向平静如古井深渊般的心湖，突然漾起小小的涟漪，脑海灵光一闪，连忙捏指一算，令人难以致信的答案再再的叫苦儿错愕，不信的再算，所得道的结果还是一样。
闭上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是吗。」
听到这话，吓的弃儿马上侧头，双眼大如铜铃死瞪着苦儿侧脸看，眼底开始慢慢浮出期待的光芒，这『是吗』，是指好的意思吧！
苦儿无视弃儿希乞目光，双眼无焦距地看着清澈到可见底的湖泊，犀利的视线彷佛可以看透水面下的所有景致生物动态，这种现象我们姑且称它为──呆！
弃儿将苦儿所有动作看在眼底置於心底，随着苦儿的视线跟着看像无波的水面，食不知味的咬着腌肉，一边於心底猜想，苦儿那句『是吗』的真正涵义是什麽。
※※※
商山，即商阪，地肺山、楚山。
为古代「商山四皓」所居之地。
连着多日赶路，苦儿和弃儿两人绕出关林来到楚山，看着路上如梦如幻的烟雾，弃儿不由自主的着迷於这美丽的景象忘却忧烦一切。
倒是苦儿，虽也沉迷於这闻名遐迩的美丽幽情，却马上回神不再沉醉於美景之中，楚山灵秀不凡，但他却看多了，天涯线比之此处硬是美上三分，那种如梦如幻、恍若成仙的出尘美感可称一绝，当然不是小小楚山可以媲美。
此时风雪迅疾，四望迷茫，道涂皆隐，但在这朦胧雪雾中，苦儿的双眼如两盏明灯般依旧清晰可见十丈之物，隐身於雪雾中转头一看，有趣的现到他那瘦小仆人正一脸陶醉迷惘的看着雾中美景。
等弃儿终於从这梦幻般的美景中依依不舍回过神来後，赫然现自己四周雪雾弥漫，身体顿僵转头看去，果然不见苦儿身影！
如瞎眼般慌乱探去，却一再扑空，那种楚身於异地的恐惧再再的影醒弃儿的思绪，扯开嗓门大声吼道：「主子，主子，你在哪儿。」
苦儿默默的看着弃儿宛如瞎子摸象般挥舞着四肢随处乱扑，虽知道这样很不好，但，就是忍不住想要继续看他如何找着他，见他脸上难掩恐惧之色，扯着大嗓门嚷嚷，启口淡然道：「在这。」
弃儿一听，随声探去，马上摸着苦儿的衣角，心头一安，疑惑立即占据心智，开口问道：「主子，这里是哪里啊！大热天的，怎麽会出现这麽多的雾气？」
苦儿不忙着回答他，探眼望去，嘴角微微上扬，低沉着嗓门沙哑道：「没事，跟紧！」如果不是倒阳挂阴阵法，那就是……
弃儿闻言连忙紧紧抓着苦儿的衣角，看着四周道：「喔喔，好，啊！对了！主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麽大热天会出现雾气呢？」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弃儿紧抿着唇，不再开口问话，这样的情况早已让他熟悉万分，两个多月的时间相处，足够让弃儿知道苦儿的大约性子，一个极端冷淡寡言的家伙，姓庄名苦，关外来的，这样就够了！
两人沉默不语走上一段路，不久，苦儿突然煞身停住脚步，跟在後头的弃儿一时反应不及，差点撞了上去，苦儿眉头微皱，不着痕迹的伸手稳住弃儿的身形，道：「在这里不要乱跑，懂吗？」
弃儿想问他要去哪，话才刚要说出口，立即顿住吞回肚子里，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苦儿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拾起地上的石头洒在四周，断然离去，留下一脸苦相的弃儿。
等待是一种烦人的工作，弃儿穷极无聊的扥着脸蛋坐在地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地上沾泥石块，数到三百六十一时，突然听到一到诡异声响，身体一僵，禀住呼吸附耳倾听。
「吼呜……吼………」
「吼呜………噢唔……吼…………」
「吼呜………吼……噢唔……吼……………吼呜…………………」
随着嘶吼叫嚣声越来越见清晰、响亮，地面开始小幅的摇晃震动，渐渐的，每当雷鸣声吼刚刚响起，地面就碰的一声震晃不已，如虎似豹又像鹰鸣雷吼，弃儿一动也不动，神情冷静到可以清楚的听到心脏碰碰作响声，一滴冷汗悄悄地冒出，双眼睁的老大紧盯着前方，四枝宛如被灌入寒冰般，森冷、沉重的异常。
时间容不得弃儿胡思乱想，恐怕此时弃儿也没那个心情去乱猜想了，就在这时，一道巨雷吼叫声大大的响起，弃儿瞳孔顿时一缩，呼吸一窒，随着声吼刚逝一道黑影快凉现於弃儿的正前方，度之快，令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弃儿大大的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