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种刺激太大了,让身带宿疾的她一时承受不住,眼一黑、腿一软,就这么软软地晕了过去……
清醒时天已亮,她发现自己置身陌生地。
「咦?」她摇头晃脑的坐起身来。「这是哪里?」
她坐在近河的大树浓荫下,仍有些晕眩,双手抵地撑起上半身,软软细细的发丝自然而然地披散。
不远处的哗啦水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见一个年纪约莫与她差不多的男孩正光裸着上半身,拿衣服充当汗中擦拭着身子。
「哥哥。」她唤他,相仿的年纪让她马上放下戒心。「哥哥,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回头瞟了她一眼,又继续为自己擦澡。
他是奉独孤仇之命留下来灭绝张员外家最后一名生还者的人。灭口十分重要,为了不让行动者的身份暴露,他必须检查一具又一具尸体,还有人有呼息就一剑捅下去,还有人抽搐就撒把毒粉,这项工作他向来得心应手——
丢下衣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那张充满迷惑、害怕的甜美可爱脸蛋……
从没有例外的啊!
「我……我叫昙儿,哥哥呢?」她抿抿小巧红唇,有意打破两人的隔阂,乖乖巧巧地问。
入了张员外府几个月,她在当伺候人的小小丫头时学会了些察言观色,直觉这个看起来有点让她怕怕的大哥哥——很厉害喔!
「昙?」他喃喃这个字的音。那是什么?
「是呀!哥哥知道昙花吗?」她仔细地瞧了瞧他突然略带迷惘的神情,然后很快乐地解释,「昙花是一种晚上才会开、才会香香的花喔!我爹爹呀!他以前是教人念书的,我就曾经听他说一句、一句……昙花一现!嗯!对,就是昙花一现!我是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听起来很好听,不是吗?」
「嗯!」他朝自己的小包袱走去,里头有另外一件干净的黑衣及匕首、毒粉等等。
「哥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也要报名,这样才是礼尚往来呀!昙儿见他居然准备拍拍屁股走人,赶忙跌跌撞撞跟上去。
他忽然停下来,转过身。
「哎哟!」她差点整个人撞上去,两只小手儿一左一右搭上他的手臂,却被他毫不留情甩开。
「快走!」他简洁地说,一说完立刻掉头往前走,愈走却心愈烦。
他应该一剑送她上西天的。
下手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漏网之鱼,所以,当他在后园下人房门口前发现还有气息的她时,剑尖立刻逼向她白皙的颈项,却硬生生地在距离寸许处停下。
停下!这对他而言,该是多不可思议的反常。他牢牢盯着那张小脸蛋,尽管不安而迷惑,他还是冷静地收起短剑,完全凭一股直觉,决定放小生命一马。反正……独孤仇应该不会怪他吧?那户张家只剩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哈呼……哈呼……」
努力而急促的喘息紧跟而来。
「你怎么还跟着我?」他错愕地回头,瞪着努力迈步的小人儿,一脸的不悦。
「哈呼……哥哥……对不起……我走得还不……不够快……快……跟不上……你……哈呼……」‘一见他停下脚步,她欣喜地快快凑上前,小脸红扑扑的,费力地解释。
「你——」他不耐的翻个白眼。
「哥哥,」昙儿主动又率真,一把勾抱住他一边手臂,仰头笑得天真。「我抱住你了!」
「你……」他既惊且诧,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放开我!否则我会杀死你。」
「啊?」她看着他另一臂高高举起短剑,剑刀闪着亮亮寒芒。不害怕……才怪!但一鼓足勇气,一双小手又不怕死地缠了上去。「我不要放开你!」
小小心灵中,被留下、孤单一人的感觉,比未卜的生不生、死不死还要令她恐惧。
「哥哥,不要丢下我。」她将小脸蛋用力在他袖上磨蹭。
异样的暖气陡然在他体内深处迅速凝聚,再缓缓散开。
他还是带着昙儿来见独孤仇了。
「她可以留下。」
一番打量、思索后,独孤仇露出一抹笑,应允了他的请求,破天荒地收容了昙儿。
对于这个结果,他一方面感到安心,一方面却又不安起来。
尽管说是毫无感情,但他却了解独孤仇的为人。
就这样?独孤仇没有任何的反对?也没有开出任何答应的条件?
独孤仇究竟在想什么?
三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弄懂独孤仇有什么想法。
三年,春夏秋冬的递坛,让少年成长,也让少女婚嫁。
不同于其他人,昙儿的生活很单纯,独孤仇收她为女儿,却没让她接受杀手训练,也不让她接触残忍血腥。
她学习女红及诗词,一天比一天美丽。
这么可爱的小羊羔,焉会不引起大野狼的注意。
昙儿捧着一盘点心,兴匆匆地四处找人。
「小师妹,」不怀好意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你要上哪儿去?」
手中的盘子差点掉落,她急忙捧稳,这才怕怕地看向来者,「洱师兄…」
洱面露浅笑,「你还没告诉我,你要上哪去呢!」他往前跨一大步。
她则往后退了更大一步。「我……我要去找哥哥……」除了哥哥,她对这里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存有几许戒意.尤其是这个老以不正的眼光瞧她的洱师兄。
「哥哥?这里的每个师兄,可都是你的哥哥呢!哦!这好吃的点心是要给我吃的对吧?」洱轻而易举就将盘子上头的东西尽数纳入自己的袖中。
心中有气却不敢言,昙儿端着空盘子转身就想走,却被一双毛手突兀地勾抱住往后一带,她吓得放声大叫——
「你做什么?放开我!」
「嘿嘿!」
正在色兴上头的男人,哪有可能放过她,眼看洱就要强硬地吻上她——
「放了她。」带着笑意的威胁冷酷十足,「洱师兄,你不会希望少一只耳朵吧!」
该死!这小子的轻功愈来愈好了,什么时候靠近的,他竟是一无所觉。洱不甘心地放开怀中的猎物。
「呵呵!别当真,我只是同小师妹闹着玩玩罢了!」该死!差一点就可以得手了。
「请洱师兄离开。」他一点都不敢放松,持着短剑的手平稳而有力。
洱毫不怀疑相信对方随时会戳捅他——如果有必要的话。
「该死!」洱真的咒骂出声,却一点也不敢大意地松开昙儿,眼睁睁地看着她快快逃到师弟的背后。「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会宰了你!」
「随时奉陪。」
片刻之后,他才将目光转向昙儿。
「你没事吧?」他盯着从身后走出来的她,心中微微泛出柔软的情绪,很淡,却是真实无比的。
「嗯!」仰起螓首,昙儿笑得甜美可人,嫩玉般的面颊有如花瓣,乌亮的黑发散发出一股淡淡香气。
或许是人如其名,昙儿的喜好与众不同,爱用昙花洁白的花瓣做成香包放在身上,久而久之,她身上的气息也如昙花一样清香,淡淡的,很好闻。
吾家有女初长成。十三岁的昙儿,的确印证了这句话。
十五岁的他,常常看着她,然后迷罔。
女孩子都像她这般可爱吗?还是只有她?
女孩子都像她这般甜美吗?还是只有她?
女孩子都像她这般……诱人吗?
还是只有她?
他不知道。
「哥哥来。」昙儿伸出柔嫩小手,轻轻拉着他走。「厨房还剩一些点心,我拿给你吃。」
「昙儿……」情不自禁的,他素来无感的心,终于动了、跳了。
徐徐地、缓缓地、慢慢地,他俯下头,将唇小心地贴上她的。
团体生活中最藏不住的就是秘密。
昙儿同他相恋的小儿女情愫,很快就在杀手门中引起极端的侧目。
有人嫉、有人妒、有人欣羡,有人却不以为然。
但是,所有的人却是有志一同地不表示出任何意见,因为,就连独孤仇也是冷眼观之,毫不吭声,其他的人也就更没资格说些什么了。
也因此,他和昙儿有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小儿女情私,怎能公诸于众,或许只是他默默帮她找来更多的昙花,一株株栽种在她闺房外头;或许只是她悄悄为他缝衣,在不起眼的袖领处缀上一朵小花……情意的诗句,以短笺方式相互暗赠,聊表心意。相思的人儿啊!
即便是日日夜夜都处在一个屋檐下,两人却仍觉得飓尺天涯,非得狠狠相互纠缠交融为一体,才会觉得毫无距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