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她都把他「当成」他的。所以,阿观归她顾。
被厉叔叔「教」导得伤痕累累时,她替他上药;夜里书念得晚了,她为他送宵夜、炖补汤。她就是要把他喂饱饱、养高高,所以他长那么高大,是她不辞辛劳换来的,他健健康康、身子比别人壮,也别忘记替她记一笔功劳。
「阿观,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小羊?它的腿快好了哟;等它好起来,我们一起带它到后山,让它回家找亲人,好不好?」李若予再度扬起笑脸,试着用自己的愉快勾起他的开心。
周观奕回视她,她脸色偏白,像吹弹可破似的,薄透的肌肤底下细小的血管隐隐可见,清秀的眉眼唇鼻,看起来稚嫩可欺。她巴结地笑着,眉弯眼弯,甜得腻人的笑容在他眼前化成蜜汁。
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但他不允许自己动情。
「我很忙。」他拒绝她,不留半分情面。
「这样啊。」她扁嘴失望,然而失望归失望,这又不是阿观的错,都是师傅们把阿观逼得太紧了。
她拉住阿观的大手,想起爹爹说,再过两年,如果她愿意的话,就让阿观当他们的女婿,她自然是乐意的,而阿观……她的脸泛起两抹飞霞,腼腆娇羞。他也乐意吧?
「不然,我让阿福做菜,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阿福的烧鸭是一流的。」
说话间,她发现采鸳正看着阿观,转头向阿观采去,发现阿观也回视着采鸳,她猛然地想起,是她不好,难怪阿观要气她了。
采鸳是她的贴身婢女,而刚刚她却让采鸳做了件傻事情。
她拉住婢女,笑得毫无心机。
「采鸳对不住,我没想那么多,只担心鸟妈妈被大鹰叼走,小鸟一定活不成,才会让你爬树摘鸟巢……害你受惊了。」
「小姐,别这样说,是采鸳没用,没能把小鸟救下来。」她低头,诚惶诚恐。
李若予捧起坠在地上的鸟窝。里面的鸟蛋全碎了,终究没救成,阿观肯定又要说她多此一举!但无所谓啦,反正阿观一向看不起她的无聊善心。
她不笨,当然知道采鸳喜欢阿观,毕竟阿观那么厉害,人人都爱他,但她才不管呢,只要阿观喜欢她就行了。
想到这个,她又想起年前的事。那次,她在人行罕至的后院发现采鸳倒在阿观怀里哭泣,她难过得不得了,以为采鸳喜欢阿观、阿观喜欢采鸳,她反而变成挡在中间的第三人,于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足不出户,彻底避开阿观。
厉叔叔发现不对劲,找上她深谈,好半天,她红了眼眶告诉厉叔叔,阿观喜欢的是采鸳,就算她是小姐,也不要夺人所爱。
厉叔叔恍然大悟,笑着说她误解。他说采鸳的模样同阿观的妹子相似,阿观是用爱护妹妹的心情在疼爱采鸳,他还细细叮咛,这事儿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她爹可容不下一个会让女儿哭泣的男人,如果让两个爱她的男人打架,她肯定要更难过了。
她后来破涕为笑,因为厉叔叔说的那句话——两个爱她的男人。爹爹肯定是爱她的,那么阿观也爱她喽,人人都说当局者迷,偏偏她迷糊得比谁厉害,连厉叔叔都看出来的事,她还要胡乱猜疑。
这事她当然没让爹爹知晓,她明白爹爹是爱屋及乌,若不是因为她,他怎么积极栽培阿观,让他习文学武,成为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后来再出房间时,阿观主动对她微笑。
不爱笑的阿观对她笑呢,她高兴得快要飞上天,拉起他的手,绕着他又唱又跳舞,惹得爹爹也畅怀大乐,她最爱这样了,爱所有人都开心快乐。
「采鸳,你先进屋里好不?我马上回去。」她有私密话对阿观说。
「是,小姐。」
采鸳离开后,李若予轻扯周观奕的袖子,小心翼翼道:「你看见喽,我有跟采鸳说对不住,我没有仗势欺人。」
她最怕阿观说她是大小姐,却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做越描越黑。
「做都做了的事,何必抱歉。」冷冷的音调不带分毫情绪。
他偏要刁难她,他就是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阳光璀璨的双眼瞬地沉下,然后微微地嘟起嘴巴。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情绪可以表现得这么明显?快乐要人知、难受要人知,不懂得戴上面具,同人保持距离。「你还在生气哦?不要气啦,生气会长白头发。不然,我跟你保证,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回,因为我知道采鸳是你看重的人。」她透亮的眸子望进他眼底,干净得让人不舍污染。
周观奕眉头皱起,淡定无波的脸上掀起一丝嫌恶。「我和她没怎样,你不必胡乱忖度。」
「我没说什么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呢?知道他看重的人,她定会好好保护吗?这话太矫情了,他必然听不下去。
「算了,没事。总之你别生气就好。」
她的嘴笨,老是和自己的心接不上边,扭着帕子,她真希望自己再聪明一点。
看她那副无辜模样,谁有办法同她生气?叹气,他缓下严厉表情。「没事就回屋里待着,别吹风又咳了。」
话一出口,周观奕立刻提醒自己,这是不对的,他必须讨厌她,就算再可爱都要讨厌,因为她的爹爹叫做李温恪,是他仇恨的人。
他痛恨她出生肮脏,却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他厌恶她单纯的信任与天真,他憎恨她的善良,李温恪不应该生出这样的女儿,所以他发誓,终有一天,要把她变成和自己一样,阴沉晦暗、满心仇恨。
「阿观,你是在关心我吗?」
她笑得满面春风,方才的阴霾在瞬间消除,这是她的性子,记仇记不了片刻。
她明白谁待她好、谁带她坏,却宁愿不计较别人的恶,只想着待每个人都好,她总说,只要心思是好的,待她坏的人早晚会明白,她心无恶念。
他没回应,淡淡扫她一眼。
不想说话?没关系,她明白他的关心就好。
小小的掌心贴上他的,两手合掌,把他的大手包裹在里面,他的手总是冰冰冷冷,但还是没关系,她愿意替他添温。
「阿观,明日我要去庙里布施,你去不去?」她眉梢的笑意张扬。
每个月她都会领着家丁到庙里放粮给贫苦百姓,每到这天,阿观会心甘情愿随她出门,没人看出其中的奥妙,只有她清楚,冷冷的阿观心底包覆着不教人知的善良。
「我去。」
「约好喽。」说完,李若予转身回房,但跑没两步顿了下,又折回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阿观,我知道在你冷漠的外表下,有一副善良的好心肠。」
语毕,她飞快地在他颊边印上一吻,红着脸奔回自己屋里。
好心肠?
心动了一下,粗粗的指尖碰上她吻过的地方,那里有残留的温度,暖暖地,温出他一个不自觉的笑脸。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好,他比谁都清楚,男人的仇恨殃及池鱼,她无可选择地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他不是阿观或周观奕,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宇文骥,是当今皇三子赵铎的表哥、皇后的亲外孙,那年为铲除皇后娘家势力,李温恪设下瞒天大计,以叛国为名,除去宇文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