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欺负?张伯冠徐徐拍抚她的背,轻怜蜜爱,但一转眼,狠脸瞪向众人,那教人不寒而栗的视线徐徐扫视四下,众人被瞧得一身冷汗。
“你们,谁敢不好好服侍大夫人?”异儿先前可是受到什么委屈,否则哪会哭成这样?
不不,人家是冤枉的啊,大人。当下就有好几个人脚软跪了下来。
“等等……”倒是异儿一听见他的质疑,立刻抹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瞪大眼睛看着他。“异乡人,怎么连你也叫错了?我叫做异儿,不是大夫人哩!”说着说着才恍然大悟,“玉儿姊姊和这些大娘、姑姑、阿姨、姊姊一定是认错人了,所以才会对异儿说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要叫异儿做一大堆不会做的事啰?!”自言自语地迳下结论,快乐地露齿一笑,拍掌定案,把眼泪和鼻涕忘到天边去。
呃……这下换张伯冠想昏倒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眼光镇定了玉儿,后者急忙仔细地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
“我明白了。”愈听是愈明白,愈明白就愈……头大!
挥手撤下一干仆妇鬟婢,张伯冠维持着坐在床边,抱她入怀的姿态,兀自思索着,“这个……异儿?”
“嗯?”很幸福地汲取他怀中温暖的安全感及淡淡的男性麝香,异儿不哭了,只想咪咪的笑着。这怀抱,比任何床榻枕被要来得更舒服暖和,她所有的不安与娇泼,都变把戏般地瞬间消失,又回复成平日的憨纯可爱模样了。那可真像只波斯小猫,娇贵得偏要主人万般宠溺才行。
“我问你,除了叫异乡人外,你是怎么喊我的?”他决定先起个开头。
“大当家,异乡人大当家啰。”
“那我再问你,你是怎么喊我二弟的?”再循循善诱。
“你是大当家,他是二当家。”
“那我再问你,我二弟娶的妻又怎么称呼?”提示接二连三。
“叫二夫人,这个我知道——啊!”喜孜孜的笑容一凝,异儿慢了这么多拍,此时此刻终于有一点点开窍了。“那……大夫人,就是在指异乡人的……妻子?”结论终于出炉了。
“是。”张伯冠目光炯炯地等着她的回应。
异儿的小脸上是一片纳闷,再来是疑惑,接着是恍然大悟,可到最末尾——却是一片惨白!
“异乡人……你、你……你有大夫人了?好坏呀,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有大夫人了!那、那我是不是也要服侍她呀?”
张伯冠差点吐血!说她痴呆笨傻嘛,她又不是真的痴呆笨傻吧?竟然是“聪明”得教他不想惩罚她都不行!
无语问苍天,张伯冠双眼往上一翻,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老天爷什么……自我哀悼不一会儿,衣襟便被一双小手扯得死紧,
“那大夫人呢?她在哪里?我好去告诉玉儿姊姊她们。这样,她们就不会把我跟大夫人给弄错了。”好奇怪,她说这些话时,为什么会胸口闷闷、眼睛酸酸呢?
异儿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长发便被人用力一挽,迫使她仰起螓首,承受张伯冠放肆又凶悍的偷袭。
“你可知我娶大夫人要做什么吗?”再给她一次开悟的机会好了,免得日后说他不通人情。
张伯冠低声的耳语,宛如美梦的呢喃,“大夫人娶来,是要陪我一起吃饭,一起看书写字,一起说话聊天,一起拥抱睡觉生娃娃……这些可都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做得到?”这个问题可意味深长了。
“嗯……”她听得一怔一怔,也回答得一愣一愣,“异儿可以,异儿做得到啊!”
“很好。”张伯冠轻轻吻她一记。这句“做得到”,不就是一句变了相的允诺,教他怎能不开心呢?
可是,“既然这些事,异儿都做得到,你为什么还要娶个大夫人来做呢?”
“……”当下又乌云罩顶,青筋抽颤。
随着所谓的“黄道吉日”逼近,异儿小脸上咪咪的笑容一点点退去,苦苦的眉头一次次打结。
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听那些仍然坚持要叫她“大夫人”的大娘、姑姑、阿姨、姊姊们说,成亲是人生中的重要大事,再加上锦绣庄的名气响亮,喜事不办得盛大热闹都不行,所以成天全府上下都有人跑来跑去、忙忙东又忙忙西,一下子有人嚷嚷着要买婚礼上要用的囍烛彩球,一下子又嚷嚷着要杀鸡宰羊,大红灯笼挂门楣,贺客赠礼堆如山,锦绣庄的荣华富贵及一代风光显露无遗。
全部的人都兴高采烈得很,大概只有异儿郁郁寡欢了。
只要一想到张伯冠准备娶个大夫人来取代自己陪着他一起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甚至是拥抱睡觉——可恶,那心情说有多不好就有多不好!整张小脸更是垮到不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的人一夕之间对她态度的改变。左思右想,她终于决定——
“不成,我一定要去跟异乡人说,叫他不要成亲了!”
轰隆隆!巨雷打下来也不过如此,一时间所有的视线全都直勾勾的瞪着她。
“不行!”大家异口同声,咆哮得异儿耳朵都快聋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哩!”只不过张伯冠欲成亲的对象,的确是有点……
“更何况我赵老娘算是从小看大当家长大的,早心疼他没个伴儿的话,老来怎么办?”只不过张伯冠欲成亲的对象,实在是……
“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大当家要成亲了,都在这个节骨眼上了,哪能说不成亲就不成亲的?”只不过张伯冠欲成亲的对象,这个……
狐疑的视线全集中到异儿身上去了!是啊,张伯冠要成亲可真是一件美事,但是这个成亲的对象,这个……
异儿乖乖闭上嘴,但可不代表说她甘心了,是夜,她偷偷摸出了厢房,往冠居悄悄踮脚走去。
自从张伯冠宣布他要成亲,冠居要改装成新房,异儿硬是被迫搬到另外一间厢房里去,晚上是怎么样都睡不好。呜呜,她想回冠居睡觉啦!不睡床,不睡在张伯冠的臂弯里,那睡在地上也没关系啦!
蹑手又蹑脚……嗯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好像在过去的某时某地,她也这么的鬼鬼崇崇过?
从她现在所睡的厢房到冠居,隔了一段距离,除了要走过厨灶、柴房外,还有一大片庭苑哩!终于,异儿远远地看见了冠居窗口透出的隐约光芒,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敲门。
“异儿?”前来应门的张伯冠怔了怔。
“异乡人!”啊啊,好高兴喔!异儿纵身便预备一跳,吓得他冷汗一冒,凌空就拦下抱住她的腰臀。
“这太危险了……”把肚子里的那一个小的跳坏了怎么办?张口想恶狠狠的斥责她,却在见到她全然不保留的欢悦笑靥后消气,虽然很没骨气,但她笑得让他只想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你呀……”男性双唇随着叹息与她的小嘴温存,舌尖逗弄着轻怜蜜意。
“异乡人……”异儿再迟钝,也感觉得出他的好心情,难得“聪明”了起来,“异乡人,不要成亲了,好不好?”
“什么?!”温存一扫而空,张伯冠的脸冷下。“不能不成亲,你在说笑吗?!”米都煮成饭,木已造成舟,她竟然还没有与他共度一生的“觉悟”吗?
“是呀是呀,异儿可以一直一直陪你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拥抱睡觉……有异儿,很好用很方便,你就不必去娶大夫人了嘛!好不好?”
闻言,张伯冠这才啼笑皆非的发现,原来这异儿还不知道他要娶的便是她吗?令人绝倒!
“唔……”罕见的玩心大起,张伯冠表情一整,脑袋一摇,“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一定要娶个大夫人。”
“啊,可是——”她还急切地想推销自己,却在他的吻中迅速融化殆尽,接下来的下半夜里,更是被一遍遍吻得忘了再度提起这个话题……
第一回合宣告:失败!
不死心,异儿隔夜又跑到冠居来了。
这一夜,冠居窗口透出的蜡烛光更明亮了,仿佛正在期盼着谁的大驾光临。
“异乡人!”按照昨夜惯例,异儿高兴地往他怀里头跳进去,然后便吻吻吻,吻完以后她很有自信的说:“异乡人,你成亲吧!”
嗯?张伯冠挑起一边眉。她开窍了?知道是自己要嫁给他了?正想欣喜地再亲吻她,却听见了下一句——
“因为,你娶了大夫人后,我还是可以陪你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拥抱睡觉,这样不就成了吗?”
喜孜孜地说明自己的想法,窝在他的怀中,异儿边说还边陶醉地闭上眼,完全没发现到某人一脸的铁青色。
不必说,这第二回合再度宣告:失败!
而且异儿还觉得失败得好突然、好无辜喔!怎么上一刻他还抱着她,对着她的小嘴吻吻吻,可是下一刻,他却突然抓着她的小屁股打打打?会痛的耶!
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
唉!异儿在庭苑里停下,对灯火依旧通明的冠居看了看,灰心地一垮双肩。
这几天来,她好说歹说拚命的说,张伯冠到最后还是决定要娶个大夫人!连皱眉头、扁小嘴、撒娇泼、挤眼泪……这些通通都宣告无效,敌不过他一句,“我一定要娶个大夫人!”怎么办?
怎么办?闲闲地靠在墙边,从里往外,由门缝里凝视着异儿踌躇的娇小身影,张伯冠对她可是又气又怜!这异儿可真绝,连几夜来拚小命说服自己别成亲,怎么就不懂得改说一句“娶我做大夫人”不就结了吗?笨丫头,也不想想他还能上哪去找一个对自己的脸伤全然无惧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