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枉做小人
我害怕他们说出什么我不愿意听到的话,悄悄结帐走出了西餐厅。回到公司,我一整天都郁闷得很,一小半是为了动迁大会的虎头蛇尾,大半则是为了西餐厅里看见的一幕。
记得在中学的时候,几个懵懂的少男少女还有一场关于友情、爱情的大讨论。当时我看了几本佛洛依德、尼采、马基雅维利的著作,自以为对人性理解得比大师们还要透彻了,张口便说:“人的友情爱情,都是有一定的限度、一定的底线。朋友、兄弟、情人之间的忠诚都有一条底线,如果外来的诱惑过这条底线,那么背叛将无法避免。背叛,不过是有更大利益的驱动。”
当时老毕还傻乎乎的给我一拳,说我玩深沉;李韵却愣愣的傻了半天才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真的这样,人生不是很悲哀吗?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温馨一点……”
那时候的李韵,多么纯洁善良,而现在,仿佛已经是两个人了!你说人咋就这么会变呢?
我魔魔怔怔的回到家里,脑子里全是李韵少女时代的影子,和马天才、老毕的影子像电影蒙太奇一样重叠交缠……
王星羽见我情绪不大对头,问了几句,我也没回答,自己摸到床上蒙头就睡。
一早醒来,迷迷糊糊的,习惯性的去搂旁边的小星羽,却扑了个空——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昨天回家没理她,别是生气了吧?正常情况下,每天早上她都会捏着我的鼻子把我闹下床的。
我悄悄摸下床,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门口。王星羽每天早晨都会待在厨房做两人份的早餐,我这是准备突然蹦出来吓她一跳。
“哇!”我兴冲冲的蹦进厨房。咦?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往日星羽忙碌的身影。
在哪儿呢?我找遍了客厅、书房、烟台、洗手间……难道她没叫醒我,就自己去公司了?打手机她也没接,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我心急火燎的赶到擎天集团,冲进门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人抱着东西从里面出来,我和他们撞成一团,他们抱的东西滚了一地,我的眼镜也掉地上摔碎了。
没了眼镜,我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还没来得及道歉,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脸上**辣的痛。
什么人啊?!就算撞到了你,也不至于出手就扇耳光吧?我火冒三丈,就要回敬对方一耳光。
幸好我听清了对方说的一句话:“萧白,你不是个东西!”
晕,这是徐莹啊!我永远忘不了她清冷婉约中略带点忧伤的语音。
我捂着脸,莫名其妙:“莹妹,怎么了?为什么打我?”
“先,请叫我徐莹。”她的语声寒冷如冰,听得我心头一颤。“其次,现在我和葛大妈已经不是擎天集团的员工了,所以萧总助应该不能管我们上哪儿去。请你让开,我们要离开这里。”
徐莹吃错药了?说什么胡话呢!我伸手就去摸她额头,看看是不是在烧。
“萧总助,请自重!”徐莹厌恶的拨开我的手,搀着神情惝恍的葛大妈就要往外走。
我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也得说个清楚,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成不?我的徐大妹子!”
徐莹冷笑一声:“你还真会装啊!好,既然这样,还是把话说清楚。”
昨天晚上,待拆迁的“新外滩”出事了!一群蒙着脸的黑衣大汉,冲进快嘴李婶家一阵打砸,东西砸得稀巴烂不说,还狠狠的扇了李婶几个嘴巴子,门牙都扇掉了两颗。李婶的男人被打了一顿,读初中的小孩子也吓得够呛。
这伙大肆打砸的黑衣人,左邻右舍虽然有热心人想拦住他......
们,普通老百姓又怎么可能是这群大汉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走在警察赶到之前全部逃走了。
马上就有人提醒李婶,是不是动迁大会上她说了擎天不愿意听到的话,所以才招来报复的?李婶虽然嘴被打肿了不能说话,但却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事后警方的调查也颇有点“变色龙”的味道,来时大张旗鼓,警灯闪烁警笛长鸣,好一阵子鸡飞狗跳,调查来调查去,听说可能牵涉到擎天集团“新外滩”项目的拆迁纠纷,警察们顿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推搪几句,做个笔录就说让李婶一家等消息,快则两三天,慢则七八年,反正什么时候破案就说不准,然后大群警察又钻进车里,也不闪警灯也不拉警笛,偃旗息鼓的溜回去了。
警方的表现更加坐实了人们的猜测。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要不是擎天集团,谁有那么大的势力,让警察都退避三舍?刚才看那些警察,兴冲冲的跑来,灰溜溜的滚蛋,摆明了一副害怕引火烧身的嘴脸。
“去告他们!不能让李婶白挨打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引得群情激奋:“不能这么无法无天!任凭他们欺负,我们小老百姓还有没有活路了?”“警察不管,我们告到检察院;东海不管,我们告到中央去!”“对!告,告到中央也要告倒他们!”
当场就有几个“土秀才”拿出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老长老长的上访信,街坊邻居们一个接一个的在上面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今天的事情,每个人都在为面临的拆迁问题而苦苦思索:本以为擎天的拆迁条件还比较厚道,没想到他们的作风如此强横霸道!一时间,群情激奋的表象下,实际上是人人自危。
不知怎的,就有人说到今天拆迁大会上葛大妈带头在拆迁安置补偿协议上签字,她会不会是擎天安插在街坊中间的“内线”?
这下可炸了马蜂窝,在惶恐和兴奋的双重心理作用下,人很容易形成思维定式,“疑人偷斧”的故事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说几句我说几句,越说越觉得葛大妈是“内线”,稍有几个说葛大妈平时老实本分不像内线的声音,很快就被反对者的声浪淹没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葛大妈面对众人的指责真是百口莫辩,连租住她房子、同时也是擎天员工的徐莹都受了拖累,被街坊邻居一阵唾骂。
几十年一直老老实实做人,在这片儿人缘还不错的葛大妈,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当场就差点背过气,徐莹也给气得够呛。
事后两人一商量,擎天集团做事做绝,不能再给他打工了。葛大妈更是对我失望之极:既然拆迁工作由我负责,那么谁指使的打人就很清楚了;何况动迁会上,我还授意她站出来带头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