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二月,一个天寒地冻、寒流肆虐的深夜,整条月光稀薄、森冷幽寂的大街上,只有山青卯足了劲,踩着前几天刚从一家二手车店,廉价买回来的古董车的油门,在风驰电掣的车辆中冲锋陷阵,飙驰着。
“男人酒吧...男人酒吧...守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你这么痛不欲生、悲愤沮丧?”山青紧握着方向盘,不断反复喃语。在波浪有致的浓黑卷发下,那张五官轮廓深刻得令人惊叹。刚毅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迥然有神的大眼、浓密的眉毛,都因悬念着守舜这一通酒醉电话,是真的将他给狠狠吓震住了。
二十分钟前,他为了摆设前天才租下的老旧小套房中那些堆积得像垃圾山的用具、桌椅,已折腾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差强人意,一颗心乐得终于可以休息时,想不到天不从人愿,他人才一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连手脚都还没有温热,那只昨天下午才通线的电话,就如雷贯耳的响了起来,刺耳震屋,迟迟不肯罢休
“喂!”
“喂什么喂?电话响了那么久才来接,你是聋子啊?”没想到对方还先声夺人的将他给臭了一顿!
“喂-----”山青的口气已经凶愤得可以勒死人了。
“不要再喂了,还不快出来陪我喝酒。”
“什么?原来是酒鬼啊不胜酒量的山青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都软了。”
“妈的!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啊?三更半夜的,正想好好的睡一觉,都被你这个喝得烂醉如泥、满口疯言疯语的神经病给缠上了,真是走他XX的狗屎运了。”蓦地,语气一转,重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懒得和你说,总之,我劝你一句,不管你老史现在心里有什么椎心泣血、要死不活的痛苦,都先不要去想,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去,然后轻轻的把电话挂上,去冲个热水澡,全身放松、心平气和地躺回软绵绵的创伤去,好好的睡一觉,等明天醒来,就又是美好的一天了,OK?”
“明天?美好?
哈、哈...”对方倏地从话筒爆出一阵激狂的笑声,差一点将山青的耳膜震破。“你是说明天...日落西山时,我所辛苦建立的大好江山、辉煌成果都将付主流水、拱手让人;享誉国际的权势、名声更将风飞云散成为历史,我变成一无所有、庸碌的凡人就叫美好?山青,那我多情愿不要'美好'两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山青犹如挨了当头棒喝一样,惊证住了。“你认识我?耶!等一下,这声音...好熟悉,难...难道是守舜?守舜?!喂,你是不是守舜啊?”
“守舜,赵守舜,在世界各国服装界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台湾更是家喻户晓、闻名遐尔的赵氏集团接班人,那就是如假包换的我。可是呢,我现在却在这里做什么?我在死守别人的囊中之物啊!不,至少还有一杯目前可以用赵氏总经理名义付账的威士忌。哈、哈、...”
话筒里那阵阵勉强从喉咙嘎脱出来的凄凉笑声令山青良久无法言语。“守舜,别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得...变得这么沮丧、痛苦?艾莲呢?艾莲在不在?”
山青忧心如焚的问着,他知道守舜是个经过千锤百炼、足智多谋的非凡男人,其他人会束手无策、头痛空叹的事一到他手上,没有不应刃而解的,他们三十年如手足般的感情,他还真没看见过守舜在他面前叹过一声气。然而守舜现在却一反常态的,在三更半夜喝的酩酊大醉,打电话来借酒浇愁向他倾诉满复仇苦,真怎么不令他坐力难安起来。
“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她家?”守舜又凶猛的喝了一口酒,含糊道。“呼、呼...我在男人酒吧...”蓦地,是一声重的连山青的心都被压碎了的愁叹。“山青,你来吧!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天的一切了,明天,不,应该说是今天了,今天...山青...今天...”
“今天...今天怎么了?守舜,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山青紧握着发出“嘟...嘟...”的断线话筒茫然喃语。
车子越过了几条大街往“男人酒吧”急速奔驰着,窗外寒风刺骨,会将人冻的连血管斗发白的冰冷,却无法融化山轻一丝丝的心焦深虑。
车子“嘎!"的一声,停在“男人酒吧”店门前,山青一跳下车,才过几缕紧急刹车冒起的青烟,就直冲酒吧。在喧哗的酒物中翘首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在吧台旁看到了守舜抱头痛饮的孤独身影。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啊?喝得这么醉。”山青紧皱眉头,嘀咕地往醉酒得守舜身旁走近,一把枪下酒瓶。“守舜,不要喝了。”
“你干什么?”守舜狂愤嘶吼,转身向要想枪他酒的人扑去,没想到身体却失去重心,眼见就要从椅子上摔跌下来。
“小心!”幸而在千钧一发之际,山青眼明手快的将守舜颠仆的身子扶住。
“唉!你这是何苦呢?天底下再怎么困难的事都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你又和别作践自己的身体,借酒浇愁、折磨自己,难道这样就能解决烦恼吗?”
守舜扶着结实的臂膀,勉强站起后,又东倒西歪的退了好几步,直到整个背脊靠在吧台上,才勉强站住。山青,你不懂,你不了解。”
“是,没错!我是不懂、不了解,但起码我知道坐在这里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永远都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守舜,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变得这么颓废,这样让我很心痛,你这道吗?”
守舜凄怆地盯了山青一眼,喃喃地道:“山青,我比你更痛。”那双黯垂、紧闭的双眼及揪凝的表情像在忍受万箭穿心地痛一样。
“我真的知道你的痛,否则你不会变成一个自甘堕落、穷困潦倒、我不认识的守舜。”
“自甘堕落的守舜!”守舜自嘲地略扬嘴角,他又何尝愿意?转身拉开椅子,费劲的坐上去后,守舜轻嚅道:"山青,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明天不可以吗?你全身酒气冲天,我怕你连现在都在说酒话。”
守舜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明天了,或许明天的赵守舜连一杯米酒都请不起你。”
“耶,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我问你,是不是和巧韵吵架了?那简单嘛!一打玫瑰、一顿罗曼蒂克的烛光晚餐,
保证她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和你重修旧好,所以你又何必为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呢?”
守舜听了,只是将闪烁着郁愁的眼眸轻掠过山青故作轻松的脸庞,就凝向远方,而原本一开启的唇更只是动了一下就又紧闭不语了。良久,才悠然吐出,“要是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接着举手一招,“老板,给我一杯伏特加。山青,你呢?”
“啤酒。”
等老板将酒送上来后,守顺立即迅雷不及掩耳的强了过去,狠狠的喝下一大口。
“守舜!”山青皱眉斥喝着。
“我明白,不过,在开刀前,必须先用酒精消毒,这样对患者和伤口都好,不是吗?”
山青黯然无语,把凝视着守舜那张因悲苦而皱眉的俊脸的目光,调回手上握地啤酒罐,等待着守舜再度开口。
“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我和我...我...”守舜张着嘴,却凄惨的不知如何说出那两个字。“都是那个魔头,都是他...”守舜咬着牙,双眸燃起烈焰。“山青,你知道吧?那段日子...”
对于守舜那段令人不忍卒睹的血泪童年山青并没有多提,只是用着相知的眼眸回应他,并且颔首。
“可是我终究没有摆脱他,”守舜突然大吼起来,“就在我自以为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和他一较高低之时,他却仍是这么阴险狡诈、卑鄙可恨,有办法将我逼得这么凄惨落魄、无路可逃,非得躲在这里,企图用一杯又一杯的酒精浇熄自己的痛苦。山青,你知道吗?他——诶,想抱孙子的私心,明知道我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处境,还不留情地逼我选择...山青,他逼我选择。”
“选择?选择什么?”
“结婚,就是结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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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守舜和艾莲正在商讨有关日本代理权的事。
“守舜,你认为这计划好不好?”
守舜思索了半晌,正要开口时,电话上的红灯蓦地闪烁了起来,让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董事长在隔空呼唤你了。”艾莲脸色一沉,愠怒:“守舜,你到底有没有和你爸爸说清楚?否则他为什么还三番两次逼你结婚?还是他真的不明白,现在我们俩的中心都方在如何让赵氏比他创立时更所向无敌,好让其他服饰公司一听到赵氏莫不肃然起敬。到时我们俩无忧无虑、心无旁骛,他老人家还怕我们不举办一个公告全国、甚至让全世界都共享盛举地隆重婚礼吗?”
守舜听着艾莲的牢骚,双眼疲倦的阖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恨怨道极点的冷酷。“那老魔头怕他自己活不到这么久,却忘了好人不长命,魔头都是长命百岁的。”侧头捻熄手上的烟,站了起来。“算了,反正这个代理权也不急,我就先回去看看他吧!也免得旁人数落我赵守舜是无情无义的不孝子,半年多了,从没回去探望过自己的父亲。”
艾莲不太情愿的点了下头。“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么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好了,你就留在公司监督职员,别让他们趁机浑水摸鱼,否则要是误了四点的会议,往后要挪出时间就不容易了。好了,我走了。”
“嗯.”目送着守舜英姿焕发的背影,艾莲眼神逐渐柔和起来。
“今年德州新成立的分公司,我会送给你当聘礼...”守舜这句承诺像涟漪,在艾莲心中甜蜜的泛开来。
将车子开进“宁雨宿”后,熄了火,守舜顺手把被风吹乱的浓密黑发随意拨了拨,稍稍掩饰他那稚气的娃娃脸,换上一副冷酷的表情。一出车房,就见赵家的老园丁——蔡伯,正用仪张对满笑容及皱纹的脸迎向自己,令他不设防的卸下伪装,豁然一笑,“好就不见了,蔡伯,你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老当益壮。”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要不是老爷打电话催你回来,恐怕你早已忘记我这个只回弄些花花草草,没用的老头子了。”蔡伯收起笑容,故意抱怨着。
“蔡伯您怎么这么说?其实我念念不忘的,就是蔡伯身上大自然的清新、泥土香味,还有那些经过蔡伯手上的花草了,心里真是盼不得将蔡伯用八人大轿请来公司,天天为我弄那些花草,好提高职员的素养和心境。”站在蔡伯的身边,守舜宛然是位撒娇的大孩子。
“好小子,愈来愈会说话了,嘴巴这么甜,存心要灌我这老头子的迷汤啊!”蔡伯道,一脸和蔼的亲切笑容,堆在他经过岁月浸渍而松弛的脸上。
“我哪有?”
“好啦,我不和你多说了,老爷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快进去向他请个安,别让他就等了。”
一提到请安,守舜泛着笑容的俊脸骤然沉凝,双眼闪射出寒峻的恨光,让蔡伯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那我就先进去了,期望有时间再和您聊了,回头见。”才走了几步,守舜就被唤住,疑惑的回过头,只见蔡伯面露难色、欲烟又止的张合着嘴。“...待你爸爸好一点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引颈切盼的样子让人看了都鼻酸,而且最近他的身子又有些弱,头上业多了谢白发,以前的恩怨——”
“蔡伯!”守顺一脸厉色的喝阻蔡伯,“你不必再说了,这是我和我父亲的私事,我自有分寸,您就不要太为我们父子俩操心了。”说完,僵硬的走进屋里。
“唉!”望着守舜如同他父亲年少时一样固执的身影,蔡伯不禁摇头。“真不知他们父子俩要到何时才能将存在心底的阴影驱离,前嫌尽弃的接纳彼此?凤莲老妇人,你在天之灵看了也会心痛吧?!我这个老头子就恳求您别再和苍天一样沉默了,帮帮他们父子吧!”蔡伯沉痛的向甜长叹。
走道长廊的末端,守舜在一间大书房的门口停住了脚,敲了几下门,直到里面传出一句威凛的“进来”之后,才转动门把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守舜只憎恨的瞥了眼伫立在窗口的赵雨堂,就洋洋洒洒的做到舒适的沙发上,正巧桌上放着几本刚出版的服装设计书,就随手挑起一本,浏览起来。
赵雨棠静听着书被沙沙翻动的声音,心中又气又无奈,难道除了怨恨之外,唯一能存在他们之间的就只有沉默而已吗?他的眼神遥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悲痛的感慨着。对这水火不容的父子关系,他今生早已不敢指望有所改变,唯一坚持的就是在他撒手归天前要看见自己的孙子,否则他回死不瞑目,没脸去见列祖列宗还有...凤莲。可是向来冷静的他,对守舜没辙,不知如何将这个夙愿说出口,又不会之是徒劳无功的多添一笔火爆站史。“方才,你王伯伯带着他一岁的小孙子来看我,长的可爱极了。”
“噢。”
赵雨堂回过头来,怒瞪着守舜。“哦?!你居然只有一声‘噢’?”
“啊,那替我恭喜他吧!”守舜终于抬起头来,用这锋芒般的冷笑看震横眉竖眼的赵雨堂,那每一个止不住的气急败坏都激起了守舜心中的亢奋。
“我告诉你,”赵雨堂拉高嗓门,盯着自鸣得意地守舜咆哮,“他儿子上个月才结婚,孙然是奉儿女之命,担心浑厚,小两口还是恩恩爱爱的,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守舜脸色倏地难看起来,不敢置信的要压道:你是在暗示,噢,不,是在明示我可以到处寻花问柳、拈花惹草,等惹上一身骚后,在看那个风尘女子怀了我的孩子,就可以母凭子贵的坐上赵氏夫人的大位,名正言顺得当我的枕边人?”
“没有错!”
“没有错?”守舜爆跳起来,怒吼道:“你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
“否则你要我怎么?你看看我,我已是个年届七十的老人,行动不方便,处处依赖拐杖,这几个月,心脏的毛病更是每况愈下。我已能感觉死神在召唤我了,要是在我没看到孙子之前,就两腿一伸,等见到了你那早在黄泉路上等我的母亲,你要我怎么跟她交代?”赵雨堂雨说心情愈低落,仿佛自己在下一秒钟就得面临生离死别似的。
守舜鄙夷的瞪着唱着独角戏的赵雨堂,心里在怎样也不觉得他是个令人同情、掬泪的老人。“你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受你百般凌辱,现在还肯叫你一声爸爸的原因吗?”
“什么?”
守舜眼神微黯,悠然地道:“是因为你那么爱妈,即使阴阳两隔也一往情深的挚爱,深深感动了我,所以我对你才存有一丝憧憬,内心深处也向往着有你对妈那种忠贞不渝的爱。”
赵雨堂这才豁然明白,守舜为什么会有那么激愤的反应。“那我来问你,艾莲是你想忠贞不渝的女人吗?你确定你要在美国的分公司成立之后和她结婚吗?”
“我...”守舜对赵雨堂突如其来的质问,哑口无言。
“没错,守舜,我问你,你爱艾莲吗?”
“我...”守舜内心因意识找不到肯定的答案而说不出话来。“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五年来,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对艾莲,他只是已经习惯有她这个精明干练、冷静博智的女秘书在身旁辅佐,为自己胆大心细的处理好没意见他可以放心的事,他也从不矫正她那副未来赵氏少夫人的高傲架势,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爱她的,旧日的岁月不也藏着一段属于他们的海誓山盟吗?只不过那些生死誓约早已泛黄,他和艾莲的一切,都是在习惯之中缓缓流动着,没有高潮也没有迭起。五年了,从艾莲回国到现在,他从没定下心来思考,他们之间是否还持续着九日那份不知是否叫爱情的感情。
“怎样?你爱艾莲吗?”
守舜眼神低迷的闪烁了一下,“你认为我不爱吗?”
赵雨堂一么了然守舜眼底的迷思,唇边不禁扬起一抹狡狯笑容。“爱不爱,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守舜。?”
守舜怒瞪着父情,却迟迟无法透视那可恨的笑容到底藏着什么阴谋,于是他头也不回的开门扬长而去。然而丛书房中传出来的笑声却不断袭入他脑海,让他惊栗不已,不知道自己紧握的拳头是否冲的破赵雨堂的诡计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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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舜一身轻快的步出停车场,就被璀璨的阳光给照得忘却了烦恼。
正要走进公司时,却不偏不倚的与一个正从大门入旋风般席卷而出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哎呀,好痛哦!”煞不住脚的巧韵。顺势跌进了守舜宽阔的怀里,小巧的鼻梁更是直接撞上了守舜结实的胸膛,发出痛苦呻吟声。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守舜大皱眉头,立刻将他怀里不停哀呻的女孩拉离自己的怀抱。
“对不起!”巧韵摸着微红的鼻梁,抬起头看了眼守舜。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
对女孩目不转睛的凝视,守舜眉峰稍沉,巧韵这才惊觉自己得失态,面红耳赤起来,守瞬见状,顿被着女孩身上那股清新自然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