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两人身上的朱红喜服上各束着一条金环,那是代表着同心的环,都还未系上……都还没系上,她怎能走?
「你不是说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怜惜我?」他的颊贴在她的颈项,轻软如絮的嗓音像是风中飘转的叶,孤怜而失了依靠。「雪尹……你答应我的是一辈子,怎能不守信用?本王要罚你,就罚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本王就不恼你,这样可好……」
泪水沿着他的鼻梁滑落在她冰凉的颈间,消失在她的衣襟。
「凤凌王呢?」屋外,上官振急步而来。
「前国师?」李劭微愕地看着他。「你怎会来?」
「见过皇上,王爷托人告知大婚,草民特地前来祝贺,路上却发现天象出现异况。」上官振一脸忧心忡忡,心里已猜到七八分。
「……舒姑娘走了。」
他面色凝重地看向阖上门的主厅。「王爷在里头?」
「别进去,他……有些失控。」
忖了下,上官振看着外头一张张莫名茫然的脸,突地发现怪异之处。「国师没来吗?」
「国师在宫中。」
「这么大的喜事,他在宫中?」他益发觉得事情有异,缓缓推开主厅的门。
一进门,李弼背对着他,舒雪尹在他怀里看似沉睡,然而仔细一瞧,她的面色恍若罩着青黑色的细网,他心里一突,正要走近,岂料李弼立时回掌劈来,他急忙大喊一声。
「王爷,她还有救!」
李弼蓦地住手,赤红的眸中燃起微弱生机。
李弼将舒雪尹抱回寝房,解下她头上沉重的凤冠,上官振和李劭则站在床缘打量着她。
「伯父,你真的有办法?」李弼颈间的伤尽管已治疗,面容却依旧憔悴。
知晓他被鸳鸯咒牵连,同样气若游丝,上官振不禁轻叹,「法子是有的。」
「真的?」李弼不敢张放情感,就怕期望过高,落空更痛。
上官振定定地瞅着他。「上官一族,向来是单脉只传一个天赋者,但这一代竟出了两个,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吧。」
「这与雪尹有何关联?」
「正因为你有天赋,所以你才会有机会救她。」顿了顿,瞧侄子努力掩藏喜色,像是怕落空,他不禁失笑道:「你怕的对,确实是有机会,但不代表绝对。」
「请伯父明说。」
「羿儿这混账竟敢以天赋逆天行使血咒伤害舒姑娘,所幸你的鸳鸯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赖住了她的七魄。」上官振垂眼注视着依旧带笑的舒雪尹。「但她的三魂已经散离了。」
「……是上官羿所为?」他声轻字沉,黑不见底的乌瞳瞬间燃起狠厉杀气。
「先别管那些,眼前重要的是怎么救回舒妓娘。」
李弼垂眼低问:「我该怎么用我的天赋救她?」大手轻抚她冰凉的小脸。
「羿儿的天赋是预知未来,而你的则是探寻过去,天女的三魂已散,但人死落黄泉前,魂魄必定会留恋来时路,所以你可以用你的天赋展开五感,追回过去,找出她的三魂。」
「我该怎么做?」
「我可以帮你展开时空结界。」上官振哑声道:「但是,你将会受到破魂碎骨之痛,而且我必须警告你,你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走回过去,若是没来得及收回她的完整三魂,结局你比谁都清楚。」
三个时辰怎么来得及?要是漏失了某个环节,一切岂不是都完了?李弼攒眉不语。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上官振解了他的疑惑。「当然一步步找,自然是走不完,所以你必须展开五感,用感觉追寻。」
李弼顿了下,不假思索地点头。「我记住了。」至少,他还有机会救她。
「但必须要等到入夜才能施咒,用天赋逆天行咒,你会变得衰老,且失去天赋,就跟我一样。」
「无所谓。」只要她能活,他什么都能交换。
「愈接近舒姑娘的死期,鸳鸯咒在你身上也愈会发挥功效,也许你会丧失神智甚至是体力,届时你可能会被困在逆转时空而永世徘徊。」
「我明白了。」
这是最后一条路,他为何不拼?
拼过了是他的,拼不过……黄泉底下,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不也是另一种满足?
一旁的李劭听到最后已是愁眉深锁。
「……真是国师所为?」他还是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要守护皇上的皇位。」李弼淡道。
「你放心,对于国师,朕自有论断。」李劭年轻俊朗的脸寒凛着。
「不,皇上,我的仇,我要自己报,谁都不准插手。」紧握着情人依旧冰冷的小手,李弼已经冷静下来。「但,皇上,我需要你帮我。」
「怎么帮?」
他将心中方作的计谋简略说出,压根不怕伯父听见,只因他清楚知道伯父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就算是亲子犯罪,他也会大义灭亲。
将计谋说清之后,想不到就连上官振也完全认同,甚至献上妙计,让整个反治上官羿的法子更加圆满。
「很好,那么接下来,请皇上吃下这颗药。」李弼从床榻架上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一颗纯黑的药丸。
李劭掐在指间瞧着。「这药吃了之后会如何?」
「会让皇上没了。」
微扬起眉,李劭笑问:「然后呢?」
「一两日之后便会转醒。」
「那么,等晚些朕回宫,先告知布蕾再吃吧,免得把她给吓坏了。」等到他一两日后再跟布蕾解释,说不准她会气得立刻回初旭呢。
注视着他毫不在意的笑脸,李弼问:「皇上不怕这药丸一吃,会永远不醒?」
缓缓抬眼,那双清俊又极具威严的沉眸噙着笑。「朕信你。」
「……为何信臣?」
「你这清冷性子,若不惹毛你,你是不会心生杀意的,朕认为自己可不曾做出任何对不起或伤害你的事,你又有何理由伤害朕?」把玩着小小药丸,李劭有感而发地道:「凤凌王,你和国师是陪着朕长大的,在朕的眼里,你和国师就像是我的两位兄长,曾几何时,一切都变了?」
「……皇上,也许打一开始就未曾变过,只是皇上没发现罢了。」半晌,李弼才轻叹口气。
掌灯时分,王爷府灿若不夜城。
稍早,宫内传出太上皇因李氏后代灭绝而陷入疯癫,宫中乱成一团,可王爷府中依旧沉静。
上官振正在床榻前为舒雪尹凝气,看准时辰准备替李弼逆天行咒,岂料福宁突然前来通报,「王爷,国师驾临。」
「……他在哪?」李弼气息紊乱,但黑眸沉亮有神。
「已经在主厅了。」
「赶紧将他打发走,时辰已到。」上官振淡道,压根没打算去见儿子。
李弼想了下,才刚踏出寝房,就见上官羿一身玄黑,立在纷乱的雪海之中。
「你——」上官羿看着他,窒着呼吸,好半晌才吐出话,「你居然逆天行咒?」
同为上官一族,他太清楚逆天行咒的下场,李弼的模样比他还要骇人。他知道他有天赋,但……他不可能知道如何逆天行咒才是!
李弼勾唇冷笑。「你以为只有你有能力?」他不点明自己的变化是来自鸳鸯咒的转移,将计就计地让他以为真是如此。他这么快就来,肯定是皇上服了药,再次惊动宫内了。
后头的黎少秦和公孙燕在方才李弼的解释下已知晓所有事情,皆义愤填膺地想动手报仇,却被李弼扬手制止。
上官羿回神,悲愤地狂奔至他面前。「你为何要这么做?!皇上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取皇上的命?!」他满眼血丝,恨意毫不掩饰。
「你还敢说?」李弼低切笑开,随即凛目痛斥,「雪尹视你为浮木时,你又是怎么待她的?」
「那是她该死!她是不该出现的女皇,但皇上不同,我观过水镜,知道他是金雀最强盛的皇帝,他与皇朝同息共气,兴盛的皇朝之气会让他年岁绵延,他会和我一起到老!」
「你在作梦!」李弼倚在门边低笑,「他死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死了!」
目睹上官羿面无血色地踉跄数步,他只觉快活!
杀了这个人太便直他了,他要他痛,要他痛彻心扉,要他跟他尝到一样的炼狱滋味!
「你胡说!他还有救!」上官羿怒吼,面露惊惶,从前的斯文冷静全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