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死
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监狱里,一般都是劳动改造。犯人们除了学生政治思想之类的东西之外,都会做很繁重的劳动。在其它的监狱里,有开山,砸石头,劳保用品,手工等等,甚至还有扎纸花的。当犯人们做好一批成品之后,监狱里就会有人把这些成品弄到外面去卖掉,卖掉的钱就用来给督察奖金。
所以,不管在哪个监狱里,犯人做出的成品越多,督察的奖金就越高。但是在达里木监狱,劳动比其它监狱还要繁重许多。
因为达里木监狱是在沙漠里,经常刮风,沙子在监狱的围墙下越积越高,经常一个晚上下来,沙子就能埋到监狱围墙的一半。所以,犯人们白天要做的工作就是清理墙外的沙子。
每天督察都在旁边看着,倒不是怕犯人偷懒,监狱被沙子埋住了,没有人能活下来,倒是没人拿生命开玩笑,做起事来倒是没人偷懒。也不怕犯人逃跑,在这里,能跑到哪里去?四周除了沙子还是沙子,离最近的城市开车也要好几天,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逃狱,没有给养的情况下,能跑出去?多半会死在沙漠里。
督察在旁边看着,却主要是怕犯人闹事。
在达里木监狱这个地方,既使是冬天,白天的温度也有3o多度。在夏天,气温高达6o度是平常的事情。在这里,是没有阴天和雨天的,每天都是晴天,太阳每天都把它的热度毫不吝啬的洒向大地。阳光晒在沙子上,反射的光芒比直视太阳更感刺眼。抬头望去,满目都是黄色,没有一点其它的颜色,这里就是黄色的世界,沙的世界。有一句俗话,如果不注意保护眼睛,在这里,黄沙比太阳更容易让你的眼睛变瞎。
杨明志拖着木铲,挥汗如雨,清理着墙外的黄沙。在这所监狱里,是不会把铁器给犯人使用的,担心这些铁制的器具被犯人们用在其它地方。所以能木铲,竹筐就不错了。
本来在监狱外清理黄沙,最少三人一组,最多七人一组,互相监督。但是杨明志在监狱里名声不好,也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刚开始督察还很防备着,怕杨明志偷跑,但是过了几次也没出什么事,督察也就不管他了。
杨明志慢慢的越走越远,离开了正在清理黄沙的犯人有一些距离了。
吕军一直注意着杨明志,看他越走越远,转头看看安怡。安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跟着
吕军向杨明志走过去。欧阳桐和王丞抬头看着旁边站着的督察。看没督察没注意到这边,跟着安怡走过去。
曲辽看着吕军他们几人向杨明志靠拢,心知他们马上就要动手了,他也站起身来,走到督察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督察聊起天来。转移开了督察的注意力。
吕军从背后走向杨明志,脚踩在沙上一点声音也没。越走越近,心情越来越激荡,恨不得马上扑过去,把杨明志手刃在自己的面前。不知不觉间,他的步子越来越大,把安怡他们拉下一些的距离。
杨明志知道吕军会报复他,他还见过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能把气咽下去,当没事生的人。他每天劳动的时候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就是想给吕军机会。他锻炼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与王昆比起来可能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打吕军这个傢伙应该没多大的问题。
上次打他,可能他没感觉到疼,这次就要让他感觉到痛。杨明志对自己有信心。
杨明志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接近,他看着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大,他猛的转身,完全凭感觉的把木铲往后一挥。木铲敲在吕军头上,出沉闷的声音。这时杨明志才看清,过来的不是吕军一个人。
安怡看着杨明志突然转身,就知道不对,但是吕军走得稍快,他落后了一点,急忙向前,一脚就往杨明志身上踢去。
杨明志身上一疼,被安怡踢个正着,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他知道,如果四个人一齐动手,他肯定就完了。
杨明志并不是束手就缚的人,现在他的血气已经完全激了出来,知道今天这个情况,他被胖揍一顿是肯定的了。杨明志一咬牙,就算他被胖揍一顿,也要把吕军打得起不了床,他住院,吕军也要陪着。他住一个月,吕军最少得住两个月。
杨明志咬牙赶上一步,又是一铲砍在吕军的头上。可怜吕军刚走到杨明志背后,就当头挨了一铲,被敲得头昏眼花,腿一软,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住头,还没等他恢复过来,下颚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吕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时,欧阳桐与王丞反应稍慢,但这时,两人的腿也同时踢到了。杨明志被两个人同时踢中,一下子被踢得凌空飞了出去。木铲也脱手飞出,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杨明志只感到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在了地上。虽然被踢飞了出去,但是杨明志并没感觉到哪里特别疼痛,可能身体正在亢奋状态中,一时感觉不到。
杨明志迅爬起来,就看到安怡走到他身旁,他刚来得及把手臂护在头上,就感到手臂一震,又中了一脚。杨明志不管不顾,连滚带爬的往吕军身边扑去。爬了三四下就爬到了吕军身边,爬了这么短的距离,杨明志身上中了七八拳,四五脚。
杨明志忍着疼痛,曲着肘关节,用尽全身力气,往吕军脑袋上压下去。这时,安怡看杨明志不理他们,只管往前爬,也激出了火气,抬起脚指着杨明志的脑袋就开踹。
杨明志刚扬起上半身,往吕军头上击去,被安怡一脚踹中头部,落下时,准头就差了,肘关节没能击到吕军的头,却刚好击中吕军的颈部。杨明志被踹得眼冒金星,也没注意那一下击中了吕军的哪里,只觉得肘关节落下异常柔软,并不像击中了坚硬的头部。
杨明志不管其它三人对自己劈头盖脸的击打,只管一下一下打向晕迷的吕军,用拳头,用肘,甚至用头。
王丞“呸”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他们并不是来殴打杨明志出气的,他们是来要杨明志的命。他一把抓住杨明志的左手,想把杨明志扶起来。欧阳桐一看他的动作,也明白过来,抓着杨明志的右手,把杨明志一下子扶了起来。
杨明志虽然不明白生了什么事,他的双手被抓住,动弹不得。他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对准吕军的脑袋就是狠狠的踢了两下。
安怡用拳头狠狠的打在了杨明志脸上,杨明志天旋地转,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安怡从背后的衣服里拿出了一把磨得尖尖的塑料,翠绿色,看上去像是什么东西的手柄。
不管是什么监狱,对铁器等尖锐的物品管理得是特别的严,是不会允许犯人们有私人的铁制物品。
安怡手中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他把牙刷一撅两半,晚上等同仓的犯人都睡了,然后悄悄的慢慢的在地上磨这东西。足足磨了一星期,才把一头磨锋利。今天,他就要把这半截牙刷柄刺入眼前这个人的胸膛。虽然,他知道面前这人叫杨明志,但是他并不认识他,也并不想认识他。安怡并不想认识要死的人。
安怡面无表情的把牙刷柄往杨明志的右胸刺下去,本来这最后刺的这一下应该是由躺在地上的吕军来完成的。可是吕军还没开始就已经躺在了地上,但是这件事还是需要人来做。
安怡把牙刷柄刺得更深,安怡死死盯着杨明志的脸,他喜欢看着垂死的人的脸,他一直觉得临死前的人表情让他特别兴奋。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对世间的留恋,对死亡的畏惧。
安怡用力把牙刷柄刺入大半,看着杨明志眼神慢慢的涣散,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也高高坚起。看着杨明志张大嘴,像一条正在岸上的鱼。
杨明志没想到他们会要他的命,他一直以也许他们只是想胖揍他一顿,或许会让他见点血。当牙刷柄刺入他胸口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没想到牙刷柄居然能杀人,第二个念头是,妈的,牙刷柄插人还真***疼。
杨明志张大嘴,想呼救,但是右胸传来的剧疼让他一点声音也不出来,他不停的张大嘴又合上,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吐出一口气很容易,但是要呼进一点空气就非常困难。手腿不由自主的开始,他感到身体越来越重,虽然有两个人抓住他的胳膊,他还是慢慢的往地上滑下去。
王丞松开了手,杨明志没了支撑,歪歪斜斜的往地上滑下去。欧阳桐见王丞放开了,慌忙也松开了杨明志的胳膊。
杨明志扑的一声,倒在了沙地上,激起了一片黄沙。在杨明志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吕军睁着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头下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黄沙。看样子多半是已经死透了。
杨明志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看来他也不是很好过。然后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猛的往上一飘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督察终于现那边的不对劲,大叫着跑过来,安怡、王丞抱着头迅的蹲了下去,欧阳桐双腿软,他还不能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他以前没见过死人,他以为曲辽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而已。
督察冲到了他身边,抽出橡胶警棍,对着欧阳桐就是一通乱打,欧阳桐抱着头,趴在地上,看着杨明志胸口的牙刷柄,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督察迅查看了地上的两个人,拉响了警报,把地上的人送到了抢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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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宁皱着眉头,心想,这个杨明志也太能惹事了,离他上次惹事才过去多少天?这又惹一出,还出了人命,要不是有这贺伟在旁边看着,恨不得把他悄悄弄死,一了百了,少多少麻烦。
龙宁揉了揉太阳**,看着面前站得直挺挺的贺伟,疲惫的问道:“你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怎样处理?”
贺伟面无表情,双目平视前方,看也不看坐在办公桌前的龙监狱长,“要不是七年前已经废除了死刑,我会建议向督察院申请他的死刑。”
龙宁眉角一挑:“我想我们有共同语言了。”
贺伟从进监狱长的办公室到现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死刑,七年了。”
龙宁心里越来越烦乱,眉头不由自主的又皱了起来,“那就不要说这些废话,现在应该怎么处理?”
贺伟:“建议给他三个月的禁闭,上重枷。”
龙宁:“重枷?如果再犯怎么办?”
贺伟:“如果再犯,禁闭延长到十年。”
龙宁心里实在是想把杨明志干掉,然后丢到沙漠里,随便找个地方埋掉。过几年,可能十几年,那个渣子就什么也剩不下了,嗯,也许还能剩下一具干尸。可是,龙宁也只能想想,有贺伟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切都要按规定来,他讨厌规定,他只想依自己的心愿来。
在贺伟没来的那几年里,他刚刚升上监狱长的那几年里,他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可是,现在,他不敢。他怕,他怕贺伟抓住他的把柄。然后他就只能回到他那离这里三千多公里的家里,拿着可怜的救济金,慢慢的死去。
干掉贺伟,可不是一个好主意,以前生的一些事情证明了贺伟的背景不简单。每个周末,贺伟都会接到一个电话。以前,他借一些贺伟不小心犯的一个小过错,关了贺伟两天,贺伟没能接到那个电话,结果第三天,市局里专管督察的副局长居然就到了。说是检查工作,结果连他的办公室都没进,看到贺伟没事,对他点点头就离开了,这下大家都明白他为什么来。检查工作,也就是个借口。
龙宁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贺伟对龙宁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了监狱长办公室。
龙宁用力的捏着那支名贵的派克金笔,很用力,用力得手指关节都白了。从那次事件之后,龙宁除了日常管理之外,对于犯人的任何处理,他都会通知贺伟,听听他的意见。
贺伟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整个人不管工作态度,还是仪容仪表,都无可挑剔,完全就是一本经典的督察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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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志费劲的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一时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慢慢的,他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了床边的铁支架。支架上挂着一瓶白色的液体,通过一根细细的橡皮管,手背上的针头,流进他的身体里。
杨明志用力的张了张嘴,他听到他嘴里出了嘶嘶的声音。杨明志知道自己活下来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样活下来的?难道用牙刷柄捅他的那人手下留情了?不,不是,杨明志回想起捅他那个的神情,满脸潮红,那是害怕吗?不,那是兴奋。
“你醒了?”贺伟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杨明志。
杨明志这才现床头居然站着一个人,穿着督察的制服。杨明志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他很想回答,但是不管他怎么样,口里只出断断续续的啊,啊声。多叫了几声,他的呼吸以开始急促起来。
“不要着急,你伤了肺,没那么快好,需要多静养。”贺伟随手翻着病床前的病情记录。
杨明志安静的躺在床上,他知道,这个把督察制服穿得像西服一样笔挺的傢伙一定是有话想对他说。
贺伟慢慢走到杨明志旁边,手轻轻的放在杨明志的身上,缓缓的坐下来。
“你一定在奇怪你怎么活下来的吧?”贺伟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你的心脏并不像平常人一样长在右边,你的心脏长在左边,你这种情况,一千万个人里面只有一个。”贺伟的手缓缓的往杨明志的脸上移动。
杨明志下意识的感觉到害怕,脑袋轻微的左右摇动,想要摆脱贺伟的那只手。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贺伟并没有期待杨明志的回答,他知道杨明志现在暂时说不了话。
“先说好的吧,你现在还活着。”贺伟斜着脑袋,眼睛从眼角往下看着杨明志,充分的表达着他对杨明志的轻蔑。
杨明志现在没有力气动弹,却在心里撇了撇嘴,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我自己都知道没有死,如果我死了,旁边那个点滴是用来做什么的?
“坏消息是,你以后要带上重枷在这里呆上一辈子。”贺伟猛的捏住杨明志的脸。“知道为什么吗?有人死了,每个人都要为他做的事负上责任。死的那人你认识。吕军。”
贺伟凑近杨明志的脸,手上捏得越来越用力,“吕军是你杀的,我不管起因,我也不管过程,我只管结果,你在这里杀了一个人。”
贺伟把杨明志往枕头上一推,站起身,“如果你再闹事,我会亲手把你丢到沙漠里,相信我。”
说完,贺伟转身离开了房间。
杨明志双脸颊被贺伟捏得生疼,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这让他感到憋曲。
吕军死了?杨明志躺在床上,默默盘算。难道因为我最后胡乱踢的那两脚?还是因为我之前用木铲打的那两下?不过这样也好。
要么不动手,忍气吞声,如果动手,不死不休。要不反噬的结果可能就是自己的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