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爱妮在她的绣布上缝下最后一针,然后咬断了线。她只花了一星期就完成了一幅龙形的枕头套。她整天埋头工
作,因为只有保持双手忙碌,她才不会想得太多。
她已经在霍家作了五个星期的囚犯。当她身体复原之后,他们给地一间阳光充足的客房,又提供她刺绣的所有
必需品。桃莉偶尔也来和她一起工作。
除了桃莉之外,爱妮只看见清扫房间的仆役,而他们又奉命不准和她说话。最初几天她拚命在房里踱步,直到
走不动了才休息。后来她又拚命作女红,想忘记桃莉每晚带来的消息。
霍家人继续严密监视着洛威的动静。他们看见洛威每天训练人员、和弟弟骑马打猎、在乡间追逐女孩子。
德瑞又对洛威发下通牒,他说爱妮爱上了他的弟弟。洛威唯一的回答是:举行婚礼时别忘了邀请他。
爱妮一针用力刺下去,戳到大拇指,泪水很快涌出来。该死的畜生!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出去,她再也不要
见到这些肮脏、可恨的欧家人。她希望他们全部,包括那个不男不女的撒尔,统统掉到他们自己的臭护城河里淹
死。
几个星期来,桃莉和爱妮已经非常熟悉,几乎到了友爱的地步了。第六个星期时桃莉来到房间裹,满面忧容。
「怎么了?」爱妮问。
「我不知道。德瑞非常生气,他想要逼洛威出面打一仗。」桃莉沉重地坐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看来他想
要和洛威一对一单挑,羸的人就能拥有这座城堡。」桃莉把头埋进双手里。「洛威比德瑞年轻又强壮得多,德瑞一
定会死的。」
爱妮伸手放在她肩膀上。「我了解妳的心情,我曾经以为我爱过我丈夫。」
她们的右边有一阵嘈杂声。
「那是什么?」桃莉抬起头问道。
「仆人在清理厕所。」
「我不晓得有人在这儿。」
「我自己也忘记了,他们都静悄悄地来来去去。」爱妮说。
又是一阵杂音。
爱妮走到厕所外面。「离开这里。」她向这三天来负责清扫的一个驼背老头子命令道。
「但是我还没有弄好呢,夫人。」他轻声地抗议道。
「走开!」爱妮又说。她站着看那老人拖着一条跛腿走出房间。
她们又独自一起时,爱妮来到桃莉身边。「洛威对这挑战怎么说?」
「我想德瑞还没有对他提起,德瑞也不确定他能不能打羸。哦,爱妮,这件事绝不能让它发生。」
「那就放我走。」爱妮说。「帮我逃走。只要我一走,德瑞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我不知道。」桃莉紧张地搓着双手。「我必须对我丈夫忠诚,我不能帮妳逃脱。我天天来看妳他已经很不高
兴了。不,」她坚定地说。「不行,我如果背叛他的话会羞辱他的。」
背叛,爱妮想。欧霍两家的历史就是一本背叛史。
桃莉突然站起来,急急忙忙走出房间,彷佛害怕再多待一刻她便会改变心意似的。
第二天,爱妮十分紧张,听到什么声音便跳起来。房间的锁打开了,她抬起头,但只是清扫的老人。她失望地
低头作他的刺绣。「把盘子拿走,不要再来了。」她生气地说。
「那叫我去哪儿呢?」那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爱妮背脊不禁起了冷颤。她缓缓地抬起头,门前站着的人正
是洛威。他戴的眼罩推上额头,背上装了个布包,腿上缠着布,看起来像是跛脚。
他对她笑着,彷佛是等着她的拥抱和亲吻。
然而她却抓起早餐盘里的空杯子,对着他的头丢过去。他一闪,杯子在门上打碎了。「你这个混蛋!」她喊
道。「无耻的畜生!我再也不要看见你!」她拿起一件又一件的东西丢他。「你让我在这里发霉腐烂!你不要我
了,你从来就不曾想要我!你竟然没有告诉我撤尔是女孩子!你竟然还和希曼去骑马打猎,去追村裹的女孩子,而
我却在这里受罪!你──」
「那是库伯。」洛威说。
爱妮疯狂地丢完了盘子、杯子,开始扯下床单,但是布条只是飘在他脚边。「你们欧家人全都是坏胚子,坏到
骨头里去了。你在享乐的时候我几乎死掉了,但是你都不在乎。我几乎失去了孩子,你也不在乎,你──」
「骑马打猎的是库伯,我在这里。」洛威又说。
爱妮不停地丢枕头。「你们就只会把罪过推到别人头上,这个可怜、无辜、正直的霍家。如果有人剪掉他的妻
子的头发,姓霍的绝不会袖手不管的,他会──」她突然停了下来,房里已经没东西可丢了。「这里?你一直在这
里?」她声音里有怀疑。
「我已经在这里找了妳三个星期,妳住的房间是高度机密。」
爱妮该不该相信他。「你怎么可能不被认出来?霍家人一眼就可认出你。」
「他们的眼睛恐怕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好。他们的间谍看到的是库伯在打猎,不是我。我在这裹粉刷墙壁、打
扫地板──打听消息。」
爱妮开始相信了。「你会打扫?」她说。「你想骗谁啊?你连扫把用哪一头都搞不清楚呢!」
「如果我手上现在有一把,我会知道用哪一头来打妳的屁股。」
这是真的。哦,上帝,是真的,他一直在找她。爱妮觉得双膝发软,她在床上坐下来,头埋进手里开始哭起
来。
洛威不敢碰她,他站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之间看着她。他从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她失踪的那天他被荨麻刺得发痛,但是他想他的妻子会替他准备好舒服的热水。他走上日光室,发现满屋子都
是哭泣的女人。碧嘉告诉他爱妮被霍家捉走了,霍德瑞派人传话来,说若要赎回爱妮,他就得交出莫瑞城堡。
洛威一句话不说,冲进他们的卧室裹,接着他就只记得自己被希曼和库伯按倒在地上。房间里一片混乱。他已
经不记得自己如何用斧头砍掉所有木头、铁质家具,撕破所有衣服。希曼和库伯砍破了门才冲进来抓住他,免得他
砍伤自己。
洛威恢复理智之后变得非常镇静,镇静得希曼都生起气来了。
「我们要攻击。」希曼说。「现在我们有钱了,我们可以把霍家赶出去了。」
洛威看着希曼,想象他弟弟被放在棺材里的情景──就像他曾看着两个大哥一样。洛威知道他不能轻举妄动,
要攻下像霍家那样广大的地方是必须谨慎计划的。
他整天不停地工作操练,一直到他再也挥不动剑为止,然后便沉入昏沉的睡眠中。
数天之后一个霍家骑士送来一个木匣子时,洛威正指挥手下将武器放在马车中。他用刀砍下铁栓,打开布包,
看见里面是爱妮的头发。他设法保持镇定,但是他抓着爱妮丝缎般柔软的头发,他开始朝塔楼上跑。
希曼追上他。「你要去哪里?」
「这是我和霍德瑞之间的事,」洛威说。「我要去杀他。」他咬着牙说。「他伤害了她,我要他付出代价。」
「你想清楚好吗?」希曼恳求这。「你只要一进霍家大门,你全身就立刻会插满箭了。到时候你的妻子怎么
办?来吧,和我们一起来准备作战。我们会把霍家打得落花流水的。」
「落花流水?」洛威嗤之以鼻地说。「像以前一样吗?那时候我们有五个兄弟,霍家还不是把我们打败了。家
我们现在这样怎么可能打得赢呢?」
「难道你以为你独自一人就能打赢他们吗?」
洛威没有回答。他走进沉思室里锁上门,在里面待了二十四个小时。当他再度出来时,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了。上次市集时他和爱妮打扮成农夫农妇,才能轻易进出莫瑞城堡。他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些粗俗打扮的人,直到他
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他才发现他们的自由。相反的,一个武装的人别说过不了城门,在十哩外就会遭人盘询了。
洛威把他的两个兄弟叫进沉思室里,他第一次将库伯当作家人。这都是因为爱妮的缘故,他想,是爱妮给了他
这个珍贵的礼物:另一个兄弟。洛威告诉他们他打算装扮成农人混进霍家城堡。
希曼的抗议声使得几只鸽子使得乱飞。他吼着、叫着,甚至威胁、利诱,但就是无法使洛威动摇。
一直没开口的库柏最后说话了。「你需要好好改装一下。你太高了,很容易被认出来。碧嘉会为你装扮得连爱
妮夫人都认不出来的。」
于是那天洛威便和碧嘉、库伯忙着准备,最后改装成一个独限、驼背还兼跛脚的老人。希曼气得不肯帮忙,但
是洛威恳请他协助。洛威知道霍家的间谍随时在观察他的动静,他要希曼使他们以为洛威还在莫瑞城堡,他要他们
以为库柏就是洛威。
然后洛威便独自前往霍家。当他和希曼在森林中分别时,希曼紧紧地抓住洛威的双手。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发
生的举动。
「把她带回来,」希曼柔和地说。「还有……我不希望再失去一个兄弟了。」
「我会找到她的,」他向希曼望了最后一眼。「好好照顾撒尔。」
希曼点点头,洛威便走了。
洛威拖着一只脚走起路来十分吃力,而且他弯驼的背也渐渐酸痛。霍家的人在指使他做事时总是用踢用打的,
他暗暗地记住他们的脸孔,等待在战场上相遇时好报此仇。
他在城堡里无所不作。拖马粪、刷墙壁、扫厕所,他尽所有可能去接近那些爱散布消息的人。他偷到什么吃什
么,而霍家的粮食充裕,他们也从不去管少了多少粮食。他有时睡在马厩,有时便睡在路边的稻草堆里。
到了第三个星期,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之时,一个人在他后腰处踢了一脚,使他趴倒在地。「跟我来,老头
子。」他说。
洛威站起来跟着那个人爬上楼梯,心里盘算着他的死期。那人丢了把扫帚给洛威。「进去清扫。」他说着打开
了一个厚重的铁锁。
在这里洛威站着眨了好久的眼睛,因为眼前正是他寻找已久的爱妮。他无法动弹,只是站在那儿瞪着她看。
她抬起眼睛。「嘿,快动手。」她说。「除了瞪眼看囚犯,你还有别的事作吧!」他一边工作,一边仍然竖起
耳朵注意听。当他听见来人是个女人时,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听见爱妮叫她桃莉。这个桃莉就是他的前妻?
他离开厕所开始清扫房间,两个女人都没有注意他。他看看那个叫桃莉的女人,但是无法确定。他们的婚姻很
短暂,而且也过去很久了,更何况桃莉并不是非常吸引他注意的妻子。
他听着两个女人谈论他的消息,说他如何花天地酒,如何寻欢作乐,他的妻子被绑架好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
有。当他发现爱妮相信了每件事时,不禁也怒从中来。女人难道不懂得什么是信任和忠诚吗?他为了她放弃了其他
女人,给她食物、衣服,他甚至还跑来救他,她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怀疑他呢?但是当他听见爱妮怀着他的孩子时,
他不禁微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想尽各种办法:贿赂警卫、打通关节,于是连续三天他都来到爱妮房间负责清扫。到了现
在,他才向她揭露身分。
「妳跑到城堡外面去做什么?」他皱眉问道。「我下令过不许让妳出城的。」他看见她头上的小布套遮掩着很
短的金发。如果让他抓到霍德瑞,他想,他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我要去采药草治荨麻伤的,碧嘉说你滚到上面去了。」她大声地吸着鼻子。
「荨麻!」他压低了声音说。「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妳要去找治荨麻的草药吗?」
爱妮渐渐开始明白她听到的都是欧家故意误导霍家的,他是真的来找她了。她从床上跳上前来,抱住他的脖
子,嘴唇盖住他的。
他紧紧地抱她,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爱妮?」
她抚着他的脸颊,泪水滑下来了。「你没有忘记我!」
「永远也不会。」他说,接着他的表情变了。「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我来找妳,我们一起走。」
「怎么走?」
她往后仰看着他的脸,尽管三个星期来他作了各种苦工,但是他的脸还是──
「妳有没有在听?」
「哦,全神贯注地。」她说着,大腿在他身上扭动。
「乖一点,听我说。第一不要相信霍桃莉。」
「但是她帮了我大忙,她救了我一命。我当时发高烧,是她──」
「对我发誓,」洛威急切地说。「发誓妳不会信任他,不会告诉她我在这裹。她曾经背叛过我的家人,如果这
次再让她得逞,我就没命了。我现在这样子没办法打退敌人的。对我发誓!」
「好的,」爱妮无力地说。「我发誓。」
他把手放在她骂上。「我现在必须走了,今天晚上我会来找妳的。」他笑了一笑。「顺便清清这屋子,我已经
开始喜欢干净了。」
他用力且猛烈地吻过她之后,便离开了。
爱妮梦幻似地捡起地上的东西。他还要我!她想,他没有丢下我!
太阳开始落下时,爱妮开始排除了浪漫的想法,实际地考虑整件事情,同时也开始害怕。如果他失败了怎么
办?霍德瑞一定会杀死他的。她一面想着,恐惧愈来愈深入她内心。她脱去桃莉给她换上的丝绸衣服,换上她本来
的农妇装,坐在床上等等。她没有去碰晚餐,只是疯狂而安静地等着洛威。
将近午夜时,门很慢很慢地打开了,爱妮站了起来。
走进房里的是桃莉,她的眼睛在床上搜索着,然后才看到爱妮站着。「我以为妳睡着了。」
「怎么回事?」爱妮问。
「我不知道。德瑞很生气,我听说……」她很不愿意把听到的事告诉爱妮。德瑞在其他方面十分明理,但是只
要一提到欧家,他的头脑就完全失控了。今天她听说德瑞要杀死爱妮,然后把尸体送回去给洛威。「妳一定要跟我
来,」桃莉说。「我要把妳藏起来。」
「不行,」爱妮说。「我要留在这儿等──」
「等什么人?」桃莉问。「妳在等什么人吗?」
「没什么人,」爱妮连忙说。「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我在这儿呢,是不是?」她闭上嘴。她不能告诉桃莉说洛威
已经在这儿了,桃莉会告诉德瑞的。但是如果她离开了,洛威怎么找得到她呢?「我只是想在这儿多待一晚,这儿
很舒服,我可不希望又被关在冷房间里。」
「现在不是讲求享受的时候了,如果妳还想救自己和妳的孩子,现在就跟我来。」
爱妮知道她毫无选择。她拖着沉重的脚步随着桃莉走下楼梯,通过层层牢房,来到巨大的塔楼之一。她们走下
陡斜的阶梯,走进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成堆的谷物。里面唯一的通风口是好几呎高的四方形小窗。
「妳不会要我待在这儿吧?」爱妮低声说。
「这是我找得到唯一没有人看守的地方。这些谷子直到春天才用得着,所以目前不会有人来这儿。我在里面放
了几条毛毯,角落里有个毛坑洞。」
「谁来清扫呢?」爱妮问。「常常去我房里的那个老人看起来是够笨的了。」
「这次不行。明天晚上我会再来,除了我自己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她担心德瑞如果发现她失踪了,一定会公
布悬赏,到时候谁都会把她交出去的。「很抱歉,我知道这地方很可怕,但却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明天我会再
来。」
桃莉离开之后,爱妮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两条毯子。她试着把起伏不平的谷包弄得平坦些,然后盖上两条毛毯,
最后终于在硬邦邦的谷堆上躺了下来。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在外面她亲爱的洛威正冒着生命的危险要去救她,她只能祈祷着当他发现她不见
了时,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但就算他继续留下来,他也找不到她的。这地方只有桃莉一个人知道。
第二天桃莉并没有来。爱妮一整天都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当天色渐渐暗下之后,她更是失去了所有的希
望。关于桃莉,洛威果然看得没错:她是不可以信赖的。
但到了隔天深夜桃莉悄悄地来了。「爱妮?」她轻声喊道。
爱妮虚弱地答不出声音来了。
桃莉摸索着谷袋,慢慢地寻找。当她碰到爱妮时,惊呼了一声。「我替妳带食物和毯子过来了。」她掀起裙子
开始解下袋子。她递水壶给爱妮,爱妮贪婪地喝起来。接着她又把冷面包、奶酪和牛肉拿出来。
「昨天我不能来,德瑞怀疑我和妳的失踪有关。他下令大家互相监视,恐怕连我的侍女都开始在监视我了。我
装病,要他们把食物送到我房裹来,这样才能给妳弄到吃的。」
「妳要我相信妳把自己的口粮留给我吗?」爱妮塞了满嘴的食物问道。
房间很暗,爱妮看不见桃莉的表情,但是桃莉僵了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说。「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只是我在这里待了雨天,又冷又渴又饿,没有任何人来看过我。」
「但这也救了妳的命,」桃莉回答道。「我是冒险来帮助妳的。」
「冒险?什么险?妳的谎言吗?」爱妮才说完便希望自己没说出口。
「什么谎言?爱妮?发生了什么事?妳听见了什么?妳怎么会听到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爱妮说。「我被关在密室裹,我不可能听到什么的。」
桃莉从爱妮身边走开,她深吸了口气,看着爱妮。「我决定把真相告诉妳。我丈夫要杀妳,这也就是我带妳离
开的原因。妳现在对他没什么用处了。本来他以为可以借由妳逼洛威交出莫瑞城堡的,但是谁知道洛威,哼!这个
混账洛威竟然这样不闻不问的。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对他自己的亲骨肉见死不救!」
「他没有!」爱妮冲动地喊,但随即咬住舌头。
「妳的确知道什么!」桃莉抓住爱妮的肩膀。「帮助我救妳!德瑞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了。如果妳被找到的话我就无能为力了。」
爱妮不肯说话。洛威要她发誓绝不相信桃莉,她决心要信守誓言。
「好吧,」桃莉无力地说。「随妳便,我会尽力赶快把妳弄出去。妳会游泳吗?」
「不会。」爱妮说。
桃莉叹口气。「我尽力而为。」她说完便离开了。
爱妮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她不能告诉桃莉洛威也在这裹,她会跑去告诉德瑞的。但是,如果桃莉没有欺骗她
呢?他们不久就会找到她了,如果他们抓到她,洛威会站在一边看着她被宰割吗?不,洛威一定会挺身而出,那么
霍德瑞就会抓到他们两个人。
早晨的时候,墙外传来嘈杂的人声。爱妮花了很长的时间把一包包的谷子堆高起来,然后她爬上去,由窗内往
外看。
广场上是一片热闹。人们来来往往,门窗全都打开来,马匹被拉出马厩。她知道他们正在找她。
她踮起脚尖再朝远处看,远方有一个跛脚的老头子,他驼着背、拖着脚走着。「洛威!」她轻呼着,然后集中
全部精神看着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叫他走过来。而他彷佛能感受到这讯息似的,慢慢走向她的方向。
当他愈走愈近时,爱妮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如果他再近一点,她就可以喊他了。她走近了,爱妮张开嘴。
「嘿!你!」一个霍家骑士对洛威喊道。「你还有两只手,过来把马车拉出去。」
爱妮望着洛威笨拙地拉起马车,她坐下哭了出来。桃莉说得没错,霍德瑞就是拆了这地方也要找到她,如果不
是今天,就是明天。
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要她相信桃莉。她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告诉桃莉洛威在这里,他准备带她逃走。如果她不
相信桃莉,她就死定了。但如果她相信桃莉,她和洛威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那天晚上桃莉来到之前,爱妮便在两个抉择之间痛苦挣扎着。
「我安排好了。」桃莉说。「我已经尽了全力了,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我担心我的一个侍女已经把一切都告
诉我丈夫了。现在就跟我走,我们没有时间了。」
「洛威在这儿。」爱妮突然冒出这句话。
「这儿?这个房间?」桃莉的声音充满恐惧。
「不,他在中庭里帮忙。妳带我到这里来的那个晚上,他正要带我逃离这里。」
「他在哪里?快!我们迫切需要妳丈夫的协助。」
爱妮的手指掐入桃莉的手臂中。「如果妳敢陷害我们,我发誓要让妳这后半辈子非常难过。」
桃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如果妳被抓到,全都因为妳把宝贵的时间用来威胁我。他在哪儿?」
爱妮把洛威的样子描述了一下。
「我见过他,他一定非常关心妳才会冒这么大的险。妳等等,我马上回来。」
爱妮在谷堆上坐下来,她马上就可以知道她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了。如果她做错了,她等于是半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