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洛阳河水湍湍的溪流处,几名洗衣少女正叽哩呱啦的聊着天。
“我说巧儿呀,你昨天实在太冲动了,什么人不好惹你居然去惹到二夫人,难道你不知道她是出名的母老虎吗?”
“可不是!?而且听说她这个人最会记仇,你昨天让她下不了台,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你,你要当心一点。”
“明明就是她自己不对,我干嘛还得小心翼翼、对她低声下气的?”说话的依次是桑莫喜、姚茵茵与凌巧儿,她们都是洛阳富商孟敬安府里雇请来的洗衣丫头,同样也是拥有着可怜身世的小孤女。
一听完凌巧儿任性的话,桑莫喜随即担忧的看着她。”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察言观色、见风转舵呢?你这样可是会吃亏的。”凌巧儿不以为然的哼了声。”那种既虚伪又恶心的行为我才做不出来呢!“姚茵茵也急着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我们只是个看人脸色吃饭的奴才,你的性子再不改以后一定会吃大亏。”原来事情起因为昨天凌巧儿辰时左右恰巧经过后院,看见孟敬安的二老婆秦沐蓉正在私罚一名婢女,她一时看不过去而上前劝阻,却也因此得罪了秦沐蓉。
凌巧儿越想越有气。”分明就是她仗着自己在孟府的地位对我们这些下人动用私刑,我没把她骂个狗血淋头就很不错了,你们还要我对她阿谀奉承,打死我也做不到。”她倔强的个性让其他两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到底还想不想待在孟府里?““想呀,干嘛不想?“她肯定的回答简直让姚茵茵哭笑不得。”既然你想待在这里、不希望丢了工作,那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就一定得改。”“为什么?“她的单纯实在令两位工作友伴又好气又好笑。
“如果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养活你自己以及小武的话,就一定得学着忍气吞声;因为在他们那些有钱人的眼中才不管你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们只管我们服不服从。”“服从?“姚茵茵连连点头。”是呀!尤其是像二夫人那种狠角色,你最好是看到她就好像看到鬼一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凌巧儿突地贼兮兮的一笑。”我的确是把她当鬼一样看待呀!“其他两人听到她这么说,不禁也跟着笑成一团。
“既然如此,你可不能再像昨天一样没大没小的顶撞她,要不然你的饭碗保不住,就算我们想替你求情只怕也帮不了你。”“总而言之,你们就是要我有气就忍、有苦就吞,是吧?““没错。”两人的异口同声让凌巧儿无奈的支着下巴哀叹。”这天岂不是反了吗?有理的人受了委屈不能说,这没理的人反倒出头天,这是什么世界呀!“她煞有其事的模样逗得两人呵呵直笑。
“别抱怨了,谁教我们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没爹没娘不说,这会儿成了下人,自然只能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凌巧儿闻言更激起心中的怒气。”可我实在好不甘心呀!““不甘心又能如何?这就是我们的命。”“命?“凌巧儿偏不信邪。”我才不会向命运低头呢!总有一天我要变成一个有钱人,到那个时候就不会有人敢再欺负我了。”桑莫喜、姚茵茵两人相视大笑。
“你慢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桑莫喜取笑道。
“你们——“见她们都低下头洗衣服不理会她,她正气呼呼的打算反驳,耳边蓦地传来一阵呼喊声。
“巧儿,不好了,你赶快回去呀!二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把小武抓到偏厅里,说是他偷了首饰,现在正在拷问他呢!“凌巧儿一听,猛地心头一紧,慌慌张张的站起身。”你说什么?““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怕你要是去得晚了,小武就没命啦!“她胸口一揪,整个人恍惚得晃了一下。
小武?
丢开手里的捣木杵,凌巧儿提起裙摆心急如焚的飞奔回去。
一赶回孟府偏厅,她就见秦沐蓉一脸得意的坐在厅里的椅子上,一双眼冷冷的看着两名婢女鞭打着蜷曲在地的一名小男孩。
凌巧儿倒抽口气,猛地冲上前阻止。
“住手,你们全给我住手!“推开两名恶毒的婢女,她心痛的抱紧早已伤痕累累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见是她,立刻哇的放声大哭。
“姊姊,小武好痛、小武好痛哦!“见他喊痛,眼泪滴滴答答的滚下她的眼眶。”对不起,小武,是姊姊来迟了,原谅姊姊,姊姊再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抱起受伤的小武,凌巧儿一双大眼充满恨意的望向秦沐蓉。
“你怎么下得了手?他还只是一个七岁不到的小娃儿。”坐在椅上的秦沐蓉一听,满脸怒容的破口大骂:“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凌巧儿气得握紧双拳。
“少给我来你是主人、我是奴才那一套,对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孩子你也忍心动手,你还是不是人?“秦沐蓉不悦的击了下桌面。
“你懂什么?他偷了我的首饰,我教训他一下难道不行吗?“
“偷了你的首饰?“
“没错。”她使个眼色,一旁的婢女立刻从内室里取出一串翡翠项炼。
“我说你这个弟弟可真是要不得,小小年纪就学会这种伎俩,长大以后可还得了。
“凌巧儿脸色蓦地遽变。”你说什么?““哟,瞧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认为是我冤枉了他不成?
“凌巧儿怀里的凌武一听,哭哭啼啼的拉着她的衣襟。
“姊姊,小武真的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姊姊要相信小武呀,是——“
“闭嘴!“秦沐蓉不容凌武辩解。”东西明明就是他偷的,居然还不敢承认,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样管教的,居然养出这样一个小窃贼——“凌巧儿冷着脸打断她的话。
“小武从不说谎,他说东西不是他偷的,就一定不是他偷的。”秦沐蓉恶毒的扭曲着脸。
“你说不是他偷的就不是他偷的,我凭什么相信你?更何况我还有人证亲眼看见他偷偷溜进我的房里,想赖都赖不掉。
“凌巧儿淡淡的瞥了一旁被指为人证的婢女一眼,嗤道:“凭你在孟府的地位,随便收买几个人来嫁祸栽赃又有什么困难。”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是我设计的?“她冷冷的抬起眼。
“难道不是?“秦沐蓉一个拍桌,愤怒的指着她骂道:“你这个下贱无耻的狗奴才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分明是不要命了是不是?“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她连珠炮似的出口回骂:“你说我下贱无耻,你自己才下贱无耻,而且还卑鄙龌龊、下流狠毒、没血没泪、混帐王八到了极点。”秦沐蓉猛地愣住。
“你居然敢骂我?“
“我为什么不敢?“她简直气极了。
“你算准我肯定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忍气吞声,所以才这样诬赖我弟弟不是吗?“
“你——““你打错如意算盘了,我凌巧儿或许穷,但我起码还有点儿骨气,像你这种恶毒的主子,我宁愿流落街头也不要待在这里委屈受罪。”秦沐蓉气得浑身发抖。
“这可是你说的?“
“正是。”
“好。”秦沐蓉挥手唤来门外的下人。”既然你不想待在这里,孟府也不缺你这一个,你现在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紧紧抱着怀里的凌武,凌巧儿挺直背脊,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说我也会走,有你这种恶毒主子的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秦沐蓉只差没气急攻心。
“好,你有种说大话就不要再想回来,你得罪了我,今后也别想在洛阳城里生存下去,你准备等死吧!“凌巧儿抱着凌武气冲冲的走出偏厅,随后赶回来的桑莫喜与姚茵茵已满脸焦急的等在一旁。
“瞧瞧你,方才我才提醒过你凡事要忍耐、不可莽撞,现在你得罪了母老虎,你还怎么在洛阳城里混呀!“她余怒未消。”是她太过分,居然把小武鞭打成这样,你们自己看。”一看见她怀里满身是伤的凌武,两人不由得惊呼一声。
“天哪!她居然下了那么重的手,真是作孽呀!“看着看着,扑簌簌的泪又滚出凌巧儿的眼眶。”我看她的心八成是石头做的,小武只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她居然要人鞭打他,太过分了。”姚茵茵也心疼得紧。”你现在被赶出孟府、小武又受那么重的伤,你身上没有一点钱怎么照顾小武?“凌巧儿不服气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相信凭我自己的能力养不活小武。”桑莫喜与姚茵茵两人对看一眼,立刻掏出怀里的几碇碎银子。
“拿去吧!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你替小武看病的了,你也知道我们每天的薪俸不多,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凌巧儿感动的哽咽着。”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别跟我们客气了,快拿去吧。记住,你一定要把小武照顾好,他可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你知道吗?“她赶紧擦去眼泪。”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桑莫喜不舍的拍拍她的手。”别耽搁了,快带小武去看大夫吧!他还那么小,绝对受不住那样重的鞭伤,别再拖延了。”“我知道,你们也别为我担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姚茵茵激动的抱了她一下。”记住,如果你安顿好了,一定要让我们知道,否则我们会很担心的。”“我会的。”“好了,赶快走吧!“凌巧儿坚定的点一点头,立刻抱着怀里的凌武步出孟府。
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凌巧儿在离开孟府后,她命运的转变也即将开始。
干净典雅的书房里,一名有着一张冷峻面孔的男子正坐在书桌前研究帐本,而门外则在此时步入了一名年约七旬左右的老翁。
“少爷,您已经连续工作好几个时辰,来,喝些参茶吧!“神君岩抬起头,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意。”福伯,是你呀!“福伯将手里的参茶端至书桌上,心疼的看着他。
“我说神门要真没有您还真不行,瞧瞧,神门旗下所有重要的产业几乎全由您一手交办。老爷也真是的,一点儿也不替您想想,您都多大岁数了,早该替您找一房媳妇儿啦!“饮下桌上的参茶,神君岩神情似笑非笑。
“这样不是更好,你知道我一点儿也不想成亲。”福伯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道:“前些天夫人差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已经成亲了。”
“哦?“见他没反应,福伯又道:“听说六少爷好像也要成亲了。”他的这句话总算让神君岩略感兴趣的挑起了眉。
“是那个自小便和他指腹为婚的段府千金吗?“
“可不是?本来老爷和夫人打算在段家千金及笄后便让六少爷把她迎娶过门,但却被六少爷一口回绝,说是想再等两年再说;可人家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总不能要人家一直等下去,于是老爷便做主让他们在这个月下旬成亲。”神君岩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六弟想必是被迫的吧!““不管是不是被迫的,时候到了就得成亲。”神君岩但笑不语。
见自己的话好似没能说动他,福伯开口又道:“夫人信里写说,希望您能在下旬前赶回临安一趟,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婚宴您都没能如期赶上,夫人希望您能回家参加六少爷的婚宴。”神君岩皱起眉。”你知道我根本走不开,这里还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我处理。”“藉口。”福伯不满的嘀咕一声。”我说少爷,您已经二十六岁,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是没有成家的打算呢?您不急,福伯可急死了。”神君岩的唇角扬起一抹笑。”你知道我从来没打算要成家。”福伯叹了口气。”就是这样才更令人着急呀!我听送信来的信差说,大少爷和二少爷娶的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老爷和夫人也都满意得不得了,难道您一点也不心动?“神君岩思索一会儿。”不是不心动,只是至今还没有一个姑娘能让我看上眼。”福伯咕哝一声。”那是您眼界太高、太挑剔,如果您——“神君岩笑着打断福伯的话:“好了,福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与念头,我现在还有很多工作要忙,你就先下去休息吧!““可是,少爷——““福伯。”知道他不想听,福伯认命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好好好,既然您不想听,我就不吵您了,不过您可别忙得太晚。”“我会的。”无奈的看他一眼,福伯静静的退出房门。等他走后,神君岩也开始专注的研究起手上的帐本。
另一方面,被赶出孟府的凌巧儿与凌武则可怜兮兮的在外头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背上背着年幼的凌武,凌巧儿步履维艰的走在漆黑的大街上。
一想起秦沐蓉的狠毒与阴险,她就气的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七天前,秦沐蓉将她赶出孟府后,她便先找一位大夫替受伤的凌武看病,所幸凌武的伤势并不严重,修养几天便逐渐好转;接着她便打算先找一份差事好安顿下来,这才发现可恨的秦沐蓉早已在洛阳城里放出风声,说是不许任何人雇用她。
不想不气,越想她就越一肚子气。
她原以为这洛阳城里的人还有些人情味,没想到他们却个个畏惧孟府的势力,说什么也不敢雇用她。几天下来,身上的盘缠用完了,姐弟俩却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还没有着落。
唉……
凌巧儿还在为秦沐蓉的恶毒气愤着,身上的凌武已不安分的扭动手脚,她连忙放下他。
“怎么了,小武,是不是背上的伤又痛了?“凌武委屈的摇摇头。
“姊姊,小武不痛,是肚子饿了。”凌巧儿一听,简直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一点东西,也难怪小武会饿,她自己可也是饿得直颤抖呢!
她抬头四处张望一会儿,瞥见不远处有户人家,她赶紧抱起凌武躲到人家的屋檐下暂时栖身。
“小武乖,姊姊现在身上没有钱,没有办法买包子给你吃,你先忍耐一晚好不好?等到明天天一亮,姊姊就马上去找工作,等找到工作,就可以有钱买包子给你吃了。”凌武不过六岁,小小的心灵却已察觉出不对劲。”姊姊,小武是不是再也吃不到包子?小武不要,小武要吃包子。”凌巧儿鼻头一酸,心疼的抱紧怀里的凌武。”不会的,小武这么乖、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吃不到包子呢?““可是小武真的好饿哦!“知道他耐不住饿,凌巧儿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小武乖,姊姊现在就想办法。”她站起身四处探望,蓦地灵机一动,开心的弹了一下手指。
她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