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将近十点半,晚宴结束,宾客渐渐散去,宁家姐弟也走了。易孟说时间已晚,留我们住下。想著反正是周末,他家又大,而且现在回去寝室也已关门,四人便留了下来。易孟空出了两间客房。薛清说林湃有点醉酒,夜间可能会吐,和他一间好照顾些。
於是,我和盛乐便分到了一间。
易孟很热情,把我们照顾得面面俱到。这又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阿乐,小希,你们还要不要点夜宵什麽的?”临走出房门前,易孟还不放心地问。
盛乐似乎心情很好,居然笑著说:“易孟,你太热情了,自己去睡吧,不用管我们。还有,祝你生日快乐。”
我以寝室长身份加上一句:“这是204送给你的。”
易孟笑得极其愉快,朝我们飞吻了一个,乐呵呵地睡去了。
易孟走後,我的睡意也渐渐上来,一看时锺居然快到十二点了。
我先上了床。盛乐站在窗口看外面的夜景。
从侧面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到表情,但我直觉整个人都和外面的夜色很协调。
有点深,有点冷。
我觉得这个人越发不可捉摸起来。
脑中思索著该不该叫他睡。
“晚上宁扬都和你说了些什麽?”盛乐没回头,语声也很轻,以至於我习惯性地“啊?”了一声後,才反应过来他问什麽。
“没什麽,都是些无聊的话。”我答得不以为意,心中也确实以为那些话无聊,包括说那些话的人。
他转过头来蓦地轻轻一笑说:“你似乎还欠我一个‘感谢’吧?”
“啊?”
他走到床边,嘴里悠悠说道:“若不是我仗义相救,今天某个舞盲会怎样呢?那个宁欣想必会故意刁难。”
我猛地醒悟,讪笑了几声说:“这不也给你机会了吗,和美女相伴了大半个晚上。”我本是想开个玩笑,哪知盛乐并不买帐,脸一沉便淡了先前的笑颜。
我看他表情似笑非笑,不知有没有生气,心里却在後悔,下次别再和他开这种玩笑了。
“不过今天是真要谢谢你解围。”
“怎麽感谢?”他头还低著,语气却轻松起来。我心里一松,呵呵笑道:“你要什麽感谢?钱粮物事,任君挑选。”
“不要别的,三天的午餐。”他轻笑著开价,後面还加了句,“是五块两荤一素的那种。”
我夸张地惨叫一声。
脱衣上床後,两人都静静地躺著,我的睡意有些渐渐上升。朦胧间,盛乐忽然叫我:“司希?”
“嗯?”
“你想不想学跳舞?”
跳舞?不会跳也没什麽,能跳也不是坏事。我无所谓地“嗯”了声。
“想学是吗?”
我再点头。
“我教你好不好?”
“嗯……好……”
“要收学费的哦。”
“………”
我不知何时沉沉入梦。
***
“小希,你怎麽打这麽多饭盒?”林湃瞪大眼看著我左手一包右手一包。
我嘿嘿笑著:“回礼回礼。”
“回谁?”
他问的这当口,盛乐正好推门进来。
看到我便问:“今天什麽菜?”
“黄瓜炒猪肝、笋尖炒肉。”
“黄瓜炒猪肝昨天不是吃过了吗?”盛乐皱著眉说。
“盛书记,拜托你记清楚点,昨天是黄瓜炒香肠。”我语声清晰地点明他的记忆错误。
林湃带著略微惊讶的神色拿著饭盒去食堂了。
“司希。”吃饭时听到盛乐叫我。
我抬头应了声,却见他仍旧低著头吃饭,好半天等不到他下文。以至於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幻听。
“你暑假回去吗?”
“暑假?会回去吧。”那麽长呆在学校不闷死才怪。
本以为他还会接著说点什麽的,哪知他一言不发地吃起饭来。
我心里犯嘀咕,却也没说什麽。突然想到现在自己和盛乐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奇怪?说好算不得好,说坏也不算坏。
後又想或许盛乐待人一向如此,忽远忽近,让人琢磨不透。
若是性格使然,倒也没什麽奇怪的。
易孟果真“改邪归正”,成了寝室常驻人口,缺课也越来越少,最近更是破天荒地扬言要一鼓作气将以前大半期的笔记逐一补上,盛乐自然就成了他借笔记的首要对象。
“阿乐,你的心理学笔记借我。”
“桌上,自己拿。”
“阿乐,你的统计学……”
“阿乐,你这笔记上符号什麽意思?”
…………
一个问得起劲,一个答得不冷不热。
其实我心里也够纳闷,204里除了易孟,其他四人几乎都很少缺课。易孟谁也不借,却偏偏喜欢找硬的碰。
自宴会过後,宁扬到寝室来过两次,说是找易孟,可易孟不在时,他也在寝室呆著,时不时和薛清林湃两人闲聊。这时我基本属於无声人口,要麽看书,要麽带上耳机听音乐,往往听著听著就睡著了。
一日下午,我独在寝室看书。有人敲门。
我开门,见是宁扬,便说:“易孟不在。”
宁扬笑道:“我不找易孟,来找你的。”
“找我?”我眉头一扬问道。
“怎麽,不欢迎我进去呀。”我再没说什麽,把他让进寝室来。他眼睛四下逛了一圈,问:“你一个人在寝室干什麽?”
“看书。”
不知他在想什麽,低低笑了起来。
“你来有什麽事吗?”我有些不耐,便开门见山地问他。
“哦,这样的,周五晚有个寝室联谊。想邀请你们204参加。”
“这个我得问问他们的意思。”我沉吟著说。
“嗯,到时你会去吗?”他眼光灼灼地望著我,神情里竟然有那麽一丝急切。
我略过心中的不解,摇摇头:“我对这些一向不太感兴趣。”更何况还有你在,更不会去了。
宁扬眼神亮了亮:“司希,你从没谈过女朋友吧?”他语气里并没有平时的轻蔑与不屑,倒带著几分诚恳的询问。但再诚恳,对於这样的问题,对於问这样问题的人,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力。
“这次联谊寝室的女孩子都很不错的,可别错过机会哦。”
我轻笑:“你这样子让我想起电视上使劲拉客的老鸨。”
他愣了下,忽又笑道:“司希,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吗。”我淡淡地应了声,便想就此将无聊的谈话结束。
没了话题,只有沉默。
宁扬也没起身说离开。我暗暗皱眉,人都说豪门子弟多操劳,宁扬可算是巨富豪门了,就算他还没毕业,家中的事业他也一定该有所接触才对,为何偏偏这麽清闲?
过了半晌,宁扬表情认真地问出一句话来:“司希,我们能做朋友吗?”
初听这句话,我的第一感觉是好笑,很好笑。
你宁扬是何许人,我敢和你做朋友!本想讥讽地答他一句,抬头却见到了他眼中竟然闪著几许真诚,一犹豫讥讽之辞便说不出口了,只回了他一记不言而喻的笑容,算作答复。
“为什麽?你还在为先前的事耿耿於怀?”追问的语调深沉。
我摇头:“不是。做朋友需要志趣相投,心意相通。我并不觉得我们能在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上达到共识。”
“是吗?”他淡淡应了声不再多说。又坐了几分锺,便起身离开。
出门时他说:“周五那天,我希望能在联谊会上看到你。”
***
晚上熄灯後,寝室五人齐聚。卧谈会时间。黑暗静谧的气氛里,流淌著轻缓的电台歌曲。我突然想起白天宁扬来过的事。
“周五晚有个寝室联谊会,你们去不去?”
我的一句话让安静的寝室霎时热闹起来。
“什麽联谊,哪个系的?”易孟首先发问。
“我不太清楚。是宁扬来说的。”
盛乐冷不防插进来问:“宁扬来过?”
“嗯。大概是他们寝室和其他寝室联谊,顺便问我们寝室参不参加。”听我这麽一说,连刚才兴趣十足的易孟也没怎麽应声了。
过了会儿,林湃柔和的嗓音响起:“你们有没有觉得宁扬最近来我们寝室来得很勤?”
薛清也问:“易孟,你真的和他关系这麽好了?最近和他走得很近啊。”
其实薛清问的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易孟语声并不如平时那麽爽朗干脆:“我爸公司一直和风扬集团有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上次其实是个误会,又都是年轻人,说明了也就没什麽了。”
“这叫什麽?不打不相识吗?”林湃戏谑道。易孟闷声笑了几下,突然提高声调:“阿林,今天是不是有个女孩给你送情书啊?”
“哪……哪有这回事!”林湃有些措手不及。
“嘿嘿,还不承认。我在楼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答应了吗?那女孩挺不错的啊。听说是某班的班花呢。”
“你别瞎说……我连情书什麽样儿都没见著,怎……怎麽可能接受。”不知为何,林湃全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变得有些结巴起来。其实接受女生情书实在不算是件可耻的事啊,他为何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倒真奇怪。
“我也看到了。”上床的薛清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证实。
林湃没再辩解什麽。似乎理屈词穷。
而这一静後,也再没人开口说话。
伴著各人心思,204平淡的一天又画上了句号。
***
周五中午,易孟出乎意料的没有回家,提著大包零食走进寝室,招呼大夥儿共享。
“阿易,你今天怎麽没回家?”
“今天不是有联谊会吗?”易孟抓了把牛肉干放嘴中嚼著,“怎麽,你们都不打算去吗?”
林湃兴趣缺缺地说:“没有兴致。”
易孟问:“阿清呢?”
“要复习功课。”薛清说了句便不再出声。
“那……”
“我最近要赶写份团委报告材料。”不等易孟问及,盛乐淡淡地回了句。
易孟哀哀地望向我:“小希希!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去?”
我撇嘴笑道:“怎麽可能只有你一个,不是还有那麽多美眉在吗?”
易孟抛下手中零食,猛朝我扑过来,我吓了一跳。
“小希希,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和我一起去。而且,你想想,说不定会有艳遇呢。”易孟如八爪鱼一样趴在我身上,故意凶狠的语气里还有那麽点诱惑。
我笑道:“即使有什麽遇也被你易大花花公子占尽了,还轮得到我?”
易孟松开狼爪,一本正经地说:“小希希,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些女孩子就喜欢你这种儒雅清秀的书生类型。至於我嘛,属於狂野俊朗型~”
听著他大言不惭。
我撇了撇嘴:“王婆卖瓜。”
易孟咬著牙一副磨刀霍霍的狠毒样:“我决定了,今晚绑也要把你绑去!”
呵,就我好欺负!你有胆为什麽不绑盛乐。
吃过晚饭,薛清早早拿著书本去了教室,而一向与他形影不离的林湃却懒懒地躺在床上看小说看得入迷,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若要让我相信他们两人吵架,这实在比让我相信自己不信司还要困难。
但细看,这两人之间确实生了嫌隙。我心里思虑著薛林两人的怪异,耳朵里却不时传来易孟不厌其烦地说词。
“阿乐,你是团委书记,多参加参加这样的活动,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应该的嘛。”
“阿清早早就去教室了,阿林又看小说看得入了迷……现在就我和小希希两个人去,多凄凉啊~”说的人耐心绝对一流,而听的人似乎也还没有显出丝毫不耐烦的迹象。
看著盛乐手中的动个不停的笔,我暗暗摇头,易孟,凭你舌灿金莲,今晚只怕也不能说动这运笔如飞的人了。
一看手表:“七点了。易蟀哥,再不走,你的美眉们都要飞了。而且……我突然想起前天图书馆借的本小说还有几章没看完……”
还没说完,就被易孟吼住:“你敢~”
说著就把我连拖带拉地拖出了寝室。我还真为自己总做这样的老好人头疼。其实周末轻松轻松是理所当然,像这样的联谊若是全寝室一起参加,即使没有艳遇,在那样年轻活力的氛围下一起说说笑笑也该是是件开心的事。
但现在就我和易孟两人,还真是有点凄凉之感。而这易孟不绑林湃不绑盛乐,偏偏拖住我不放。真是……头痛。
联谊会地点在校外一间装修雅致的卡拉OK茶室。我和易孟到的时候,里面基本上已聚满了三五成群谈笑著的年轻面孔,宁扬和一个女生迎过来。
“欢迎欢迎。”
“欢迎204,久仰大名。”女孩甜笑著说。互道姓名後,宁扬将我们引进茶室一角的座位。
易孟果然不愧是女生中的名人。落座不久便熟络地打著招呼,把我扔下自混进花丛如鱼得水去了。
我目光四下晃了一周,和坐在不远处的几个男生打个招呼闲聊了几句,便坐进沙发听人唱卡拉OK。男女对唱,笑声不断。
“怎样,有没有觉得中意的?”不知何时宁扬不声不响坐到了我身边,突然开口倒吓我一跳。
看著我的表情,他笑了笑:“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不习惯他这种熟络似朋友的语气。模模糊糊地随便答了几句。便想到外面透气。
“待会儿有舞会。”宁扬叫住我。
我有些好笑,明知我不会跳舞还告诉我,这除了居心叵测还能有什麽。
“我不会跳。”我再次向他呈述这个事实。
宁扬嘴角弧形上扬,说出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我教你。”
本来想问他这样近似讨好我的行为究竟有什麽目的,转念一想,我何必费心去问,何况问了他也一定不会答。
朝他笑笑,淡淡说了句:
“可我不想学。”
走到茶室外面,透口夜晚的凉风,别是一番清爽滋味。突然又想起呆会儿舞会不知还要多久,如果我就这样回寝室,会不会被易孟那小子砍成八段风干做鱼干?
这不是没有可能,最低限度我耳根会有两三天不得独个儿清静。
我独自在外面吹了会儿凉风,不意耳边悠扬的舞曲响起。
而我却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感到吃惊。
“盛乐?你怎麽来了?”
盛乐嘴角轻弯,漾起一抹浅浅笑意:
“我来教你跳舞。”
“啊?”我不可思议地确认,“你来就是要教我跳舞?”
“没错。”盛乐点著头拉我下了楼梯,进到茶室,里面已光线幽暗一片。这状况让我庆幸地松了口气。公共场合被人看见舞盲学舞毕竟不是我心中所愿,而此时幽暗不明的光线无疑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藏身之便。
跟著盛乐的步子,在舞池里来回转了一圈後,很快我就发现了,自己其实用不著为初入舞林而羞愧。因为只需朝近处晃上那麽一两眼,就发现有几个像我一般的舞盲在室友的带引下举步唯艰。
我学得倒并不困难,一部分缘於盛乐熟练的舞技,另一部分在於我自己很好的乐感。
盛乐一手搭住我的肩,一手轻扶在我腰上,姿势标准循循善诱地引导著我的步伐。
“先出左脚……然後停一下右脚跟上我的……”
“……嗯……对……没错……”
曲间休息时,易孟总算记起了我,找了过来,看到盛乐惊讶自不必说。
“阿乐,你……你怎麽来了?”
“怎麽,我就不能来吗?”盛乐语气轻松。
“当然能,盛书记能光临这小小联谊会,真是蓬荜生辉呀。”宁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宁同学太客气了。”盛乐也冠冕堂皇地应著,果然是惯於和人打交道的,应酬虚伪在他那冰冷俊脸上表露出来也是那样平淡自然。
宁扬笑得更是一脸和煦,目光转到我身上时,随意问道:“听说司同学不太会跳舞,场中有不少宁扬认识的舞林高手,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学一学?”
我不意宁扬到这时还会重提这件小事,微微凝神间,盛乐已笑答:
“呵呵,这倒不用麻烦宁同学,我对舞步也略知一二,教司希这种初学者应该绰绰有余了。”
宁扬脸上笑意更浓:“哦,我差点忘了,盛书记可是样样全才啊。”
两人说笑声里,场内灯光又暗,新曲即起,我注意到有不少女生的目光朝这边飘来,跳了好几曲,场中已有不少女生发觉了盛乐的来到,有些还正在窃窃私语,又一次切身让我感到了盛乐在女生中的超人气。
易孟外形俊美风流,情人女友自是一大把,却也让众多视爱情为梦想的女生绕道而行。
至於宁扬,别的不说,那副高傲冷酷,再加上豪门身世不知就要吓退多少有心人。
而盛乐,外表虽也冷,却没有宁扬那种给人威压的强势,更没有易孟的风流花心,而不逊前两人的外表以及众所周知的优秀,让他当之无愧地成为整个科大女生眼里的头号情人。
看著那频频而来的秋波,我在想,要全科大的第一情人来教我这舞林白痴不知算不算是种资源浪费?
盛乐朝宁扬易孟打了声招呼便拉起我又走进了舞池,舞步越来越熟练自如,伴著轻快的曲调,契合著盛乐的步子,我也初次体会到了肢体与音乐慢慢融合的轻微愉悦。
“你学得真快。”盛乐微低头轻轻地赞叹。
我很对时机地眨眼回赞:“名师出高徒嘛。”
暗暗的光影里,盛乐笑意无声,可明暗交汇中的笑容却更是魅惑人心。
我不禁感叹,这样的男人,不知会让多少女人为之失心。而对於这样的他,又会对怎样的女人动心,我突然好奇起来。
“盛乐,你喜欢什麽样的女孩子?”
“你想知道?”
我点头认可,毫不掩饰我这一点难得的好奇心。
“为什麽?”
“啊?”
我正要以为他或多或少会透漏些自己的爱情物语时,他却不按思维常规地有了这麽一问。
脚步在不变的音乐中慢慢放缓,只在原地轻回:“我问你为什麽会想知道这些?”
盛乐的表情失却了先前的愉悦,这让我心中有了少许悔意,不会是触到什麽定时炸弹了吧……
“哦,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想知道若是你,会喜欢哪类型的女孩子,也好丰富丰富我的爱情词典,呵呵~”亡羊补牢,希望未晚。
盛乐手停在我肩上,脚依旧原地徘徊,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眼光闲著朝先前座位处逡巡而过,意外地发现宁扬易孟两人还坐著未动。由於离得较远看得不是很清,但感觉两人目光竟都朝我和盛乐所站之处看来。
宁扬不熟悉也就不妄加揣测,可这种情形下易孟居然还能静坐如处子,那还真不是什麽正常现象了。我奇怪著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易孟之怪现象,耳边盛乐的语声响起:
“司希,说好学舞要交学费的,你还记得吧?”
学费?什麽时候有提过吗……我不确定学费记忆的有无,却还是慷慨地点头:“当然当然,不知老师想怎样收费?”
盛乐嘴角笑意重现:“跳完这曲,我就告诉你。”
一曲终了。
宁扬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跳得很不错啊。”
盛乐笑道:“司希乐感很好。”
“呵呵,原来如此。”不知是否我感觉出差,明明宁扬满脸畅笑,我却觉得他目光扫过我时陡然变厉,再定睛看时,他已在瞧著别处了。
“易孟,我和司希出去买点东西,先走了,呆会儿舞会完後,你先回寝室不用等我们了。”
易孟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这样沉默的易孟我从未见过,心里煞是奇怪。
待出了茶室门,我开口便道:“盛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易孟有点不对头?”
“什麽不对头?”
“跳舞时他居然只是坐著,且话也没平时多了。”我脑中回想著易孟的怪异。
“哦,是吗?我倒没觉得啊。”盛乐口中应著,对我的疑问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去买什麽?”我看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再往前……不就出校门了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盛乐说著转身拖过我的手让我跟上他。
“什麽?橙汁?”
我不可思议地确认,所谓的学费就是请他喝杯橙汁?
“嗯。”
我从店主手中接过两杯温热的橙汁。
“给。”
买橙汁不奇怪,虽然便宜了点。我奇怪的是校内热饮冷饮多的是,为何要走上将近二十来分锺到校外,就为了买两杯橙汁?
“校内也有橙汁卖。”我有些懊恼走了这麽远。
“但校内没有灯塔和大桥。”盛乐目光变得有些幽远。
“啊,果然舒服!”我站在桥上转了一圈,身上也兜得夜晚凉风几缕。橙汁入口温热,桥上夜风袭来,带著河水的清凉气息。远处微亮的灯塔更让宽阔的河面显得越发幽远沉静。
“盛乐,你是怎麽知道这个地方的?”我略带惊喜地回头看向盛乐,却让我再一次目睹了那与眼前之人极为不符的表情。
我迷惑於一贯冷漠坚韧的脸上为何会现出这样悲伤与迷惘的柔弱气息。
我静静地看著。
闭著的眼突然睁开,有著夜空星辰的闪耀。
“司希,把眼睛闭上好吗?”
我不解地望著他。
“把眼睛闭上……”他走近,声线低暗飘远,似请求,更似叹息。
我仿佛受了他低柔嗓音的催眠,又或是受他眼中那抹璀璨的蛊惑,懵懂间眼帘已合上。
心。
有些惴惴。
事情会如何发展?我闭上了眼,心里惴惴不安地想。此情此景,一般常出现於文艺爱情片中,可现在情景合宜时间合宜地点合宜,唯一不合宜的就是人了。
或将我换换性别,或将我眼前之人换换性别,如此下去,便是一出货真价实的爱情文艺戏码。
可人不对,便什麽也不对了。
突然惊觉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麽。有够可笑的,恐怕是以往在家时和老妈一起看爱情片看得多了的缘故,碰到类似情景便有条件反射现象。
盛乐或许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或许……我闭著眼心里波涛汹涌,而叫我闭眼的人却没了动静……甚至连声息也消了去……心里有股不安蔓延……终是忍不住开口叫道:“盛乐?”
响应我的是一声淡淡的话语:“回去吧。时间有点晚了。”
我睁开眼来,盛乐人已在前面几步之遥。
不得不承认,心有那麽一瞬的失望与薄怒。
脚步跟上。
却将刚才千般心思里来不及捉住的那缕,遗落在了身後抬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