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外突然传来几声马嘶,清脆而杂乱的马蹄声转眼就由小及大的传了过来。燕北飞脸色微变,一把将洛天晓拎起来。
「战马?哼,好小子,在后面安排了援手吗?」
「你们逃不掉的。」洛天晓无畏地望着燕北飞的眼睛,平静地说,「殿下的精骑怎么可能赶不上你那辆破牛车?你们这两个胆敢偷盗皇家宝物的小贼,快点束手就擒吧。」
「小贼?!」燕北飞不觉提高了声音,「谁才是小贼?去问问你自己那个窃位多年的主人吧!」
洛天晓眼中精光一现,脸色有些变了。
「老四,带上他,我们走!」燕北飞手一松,将洛天晓扔在地上,转身提起两人的包袱就走。
「对不起啊。」燕四一脸歉意,拉起了洛天晓,解开他下身的穴道。「我们真的不是贼。事急从权,只好委屈你一下,跟我们走了。」
「既然不是小偷,为什么鬼鬼祟祟,不出头为自己辩解,却要逃跑呢?」洛天晓问燕四,「这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洗脱不清了?」
燕四苦笑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怅惘道:「有些事是很难解释清楚的,就算要解释,也未必有人会信。往往知道得越多,越不一定是好事。」
洛天晓突然站住,叹了一口气说:「别逃了,你们是逃不掉了的。」
「为什么?」燕四好奇地问。
洛天晓抬头看了看天,仿佛自语般地说:「命不好,站在了下风头啊!」
「下风头?」燕四皱了皱眉,拉了洛天晓一下,「快点啦,你要是不肯走,我就只好把你扛在肩上走喽,这样可不太好看的……咦,老大!」燕四眼尾余光突然看见正施展轻
功的燕北飞身体摇晃了一下从半空中跌下来。
惊呼了一声,燕四撇下洛天晓,向燕北飞飞奔而去,人还未到燕北飞摔落之处,身体一阵摇晃,也倒在了地上。
「西夷国异人堂出品的『暗销魂』,无色无味,随风飘散。不动真气还好,一动一具气便会骨酥筋软,神智昏迷……所以我就说了嘛,逃不掉的。」洛天晓缓缓走到燕四的身
边,坐了下来,伸手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在脖子上的细链上发现了那枚发着蓝色的黝黑戒指。洛天晓眉头微皱,耳边人马的声音已经非常近了。洛天晓微一沉吟,将那戒
指从燕四的脖子上取下,套在了燕北飞的脖子上。做完这些,洛天晓的身上已经渗出一身的汗来,而追兵,也已经到了。
从高高的马上一跃而下,宝树王居高临下地站在了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洛天晓面前。
「你就是那个报信来发现了他们的人?」宝树上下打量着洛天晓,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亲切感,「我以前见过你吗?」
洛天晓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属下只是一名小小的百夫长,从来没有机会跟殿下碰面的。」
「哦,这样啊……」宝树王没太在意,只是把眼光投向昏睡不醒的燕北飞。「我听下面人说了,你做得很好,入军几年了?」
「回殿下,三年零七个月了。」
「三年零七个月?」宝树王挑了挑眉毛,「以你的胆识身手,居然只做到百夫长?他们是什么眼光!」
「是属下有力不逮。」洛天晓的声音依个很平和。宝树王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洛,洛天晓!」
「中原人?」
「不,我母亲是中原人,我父亲是北秋人。」
「难怪……」宝树王沉默了片刻。在北秋,虽然中原人跟北秋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但是对于混血所生的孩子,世人的接受程度远比预期要来的低,军中尤其如此。那些
首脑,对血统的关注往往比能力要高得多。「今天起,你跟着我吧。百夫长那个位子对你并不合适。我近卫的副统或许更加适合你。」
「谢殿下恩典!」洛天晓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来。
空气中飘散着醉人的香气,身体被热浪裹着觉得十分舒泰。不过,父亲曾经说过,越是舒服的地方往往越是隐藏着危险。燕北飞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是间十分奢华的房间。金镶玉砌的屋子富丽堂皇。他此刻正躺在这间豪室的正中,一张硕大的贴着黄金的床。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将屋内照得雪亮,床边的矮塌上,宝树王
手里拿着泛着幽幽蓝光的戒指全神贯注地翻看着。
燕北飞想要坐起,却因为一阵头晕目眩而再次倒了下来。裘衣被人脱掉了,只剩下一件中衣而已,不过在这升了炭火的屋内,他倒并未觉得寒冷。
「你醒了?」宝树王转过身,对他笑着说,「要不要我叫人弄点吃的给你?你睡了大半天呢。」
燕北飞没有生气,也没有叫喊,只是蹙着眉,静静地看着他。
「还有点难过吗?没关系,只是让你全身无力而已,慢慢也就习惯了。」宝树王将戒指套在自己的中指上,嘴角露出一抹开怀的笑。
「我的同伴呢?」燕北悄开了口。
「你是说你那个小情人吗?」宝树王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但很快又堆上了和煦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可以保证他毫发无伤。」
「是吗?」燕北飞不在意似地瞄了瞄宝树王手上的戒指。「你好本事啊,居然能抓到我。」
「虽然说靠了几分运气,」宝树王走到燕北飞的床边坐在了他的身旁,「可是你不觉得这也算是天意吗?」
「天意?」燕北飞冷笑一声,「我倒没这么觉得。」
「可是我觉得跟你很有缘分。」宝树王眼中精光闪动,火热的欲望呼之欲出。「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燕北飞,我要你成为本王的人。」
「你开什么玩笑!」后脊一阵发凉,燕北飞突然意识到了出人意料的危险。「我是傲龙堡的人,不可能再为别人效力。」
看着燕北飞脸上的戒备,宝树王笑了起来。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说的别的意思,恕在下听不懂。」
「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宝树王抬手捏住了燕北飞的下巴,让他的双眼跟自己对视,「还是说,这些话只有当着你的小情人你才会听得懂?」
燕北飞脸上微微变色。
「我不想强迫你。」宝树将脸凑近了燕北飞,散发出的热力让燕北飞忍不住直皱眉,「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来我怀里。」
听着宝树王的宣告,燕北飞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燕北飞的表情,宝树王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今天先让你好好休息,明天再给我个答复吧。」
「等等!」燕北飞叫住了他,「先让我见见燕四,我要确认他的安全。」
半是欣喜半是妒恨,宝树王闷哼了一声,抬腿走了出去。
「老大!」果然没过半刻,神情萎顿的燕四带着哭音向自己扑来。「老大,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揍你?有没有欺负你?怎么连衣服也给你脱了……不冷吗?」
止住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燕北飞抬起了哭得乱七八糟的燕四的脸。还好,没青也没肿,除了头发乱点,脸脏点,他的老四没少胳膊没断腿,还是那只活蹦乱跳的傻燕子。
「别哭了,好像我死了似的。」燕北飞捏了捏燕四哭得发红的鼻子,「本来就不漂亮了,这么一哭可就更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笑我!」燕四气鼓着嘴,含着水光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不是笑,是心痛!」燕北飞把燕四的头按在自己胸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的小傻瓜,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燕四突然心中一疼,伸出手紧紧抓住了燕北飞的衣服。
「老大,我们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不会!」燕北飞亲了亲他的发心。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能脱身的对不对?」
「是的。」燕北飞抬起了燕四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唔……」
「怎么办,我现在好想要你。」燕北飞看着燕四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我也是……」燕四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
「可是现在的情形似乎对我们不太有利。」燕北飞再度叹了一口气。
「是啊,咱们现在可是阶下囚呢!」燕四也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四目相对着,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真奇怪,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燕北飞笑着揉了揉燕四的头发。
「嗯,我也是,」燕四把脸贴在燕北飞的怀里,「只要跟老大在一起,似乎什么都不会害怕了呢!」
窗外受命监视的人只看见两个人不时地细细啄吻着对方,却无法听到借着亲吻时以无声的口唇传达的讯息。
反正这两个人都中了殿下的暗销魂,没有解药,功力再高也是没用的。负责监视者打了个呵欠。可怜,这一对即将被殿下棒打的鸳鸯,今夜应该是最近一次的相聚了吧。突然
生起一股同情,那监视者悄悄闭上了眼睛。既然是最后的一夜了,就由他们去吧。
「你们该话别好了吧!」入口处,宝树王双手抱在胸前,脸上严霜密布。
胶着的双唇恋恋不舍地分开,燕四不耐烦地丢过去一双白眼:「急什么急!」
眸中掠过一道怒火,不过还是被他强自压了下来。至少,当着燕北飞的面,他还是不想破坏自己的大度形象。
「把他拉出来。」既然不便自己动手,宝树王便指挥忠心的手下上阵,轻而易举地将燕四从燕北飞怀里剥开,架到门外。
「燕北飞,你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了,那么我的要求呢?你是否会点头应承?」宝树王双目炯炯盯着燕北飞。
「喂,你到底要我们老大答应你什么要求?」燕四在一旁有些好奇地发问。
宝树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但当他看到面色阴郁的燕北飞时,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当然是……永远陪在我身边……好好承受我给予的恩宠喽!」
「哦……」燕四应了一声,突然把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模样看着宝树王,「等等,你说的恩宠……是什么意思?」
宝树王淡淡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燕北飞的脸,有些得意地看着燕四:「就是你想的意思。」
「啊!」燕四尖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不、不会吧!」嘴角抽动着,燕四不是很肯定地说,「你好歹也是个王太子吧,怎么愿意被男人上?啊,你这么五大三
粗的,我们老大才不会上你!」
燕北飞「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架着燕四的侍卫们表情也变得有些怪异。宝树王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要、要、要……男人上……」说出这些话来,宝树王的脸上似乎都能渗出血来。
「那么难道说,你想让我被你上?」燕北飞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这件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样子。
「呃……」宝树王一时语塞,涨红着脸看着这两人。
「啊!老大,你要是敢让别的男人碰到你,我、我、我杀了你!」燕四跳着脚叫了起来。
被他一闹,什么好心情也会变没的。宝树王阴沉着脸,走出了燕北飞的房间,顺便叫人用布条封住了燕四的嘴。
被推离房门的那一刻,燕四回过头看看燕北飞,被架着的双臂不得自由,但灵活的双手把比出来的暗语还是让燕北飞看得清清楚楚。
「你放心吧!」只是在唇间喃喃的低语,燕北飞给了燕四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这天的云层很厚,将天上的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风声呼啸着夹着哨音在窗外闹个不停,将所有异常的声音全遮盖掉了。四更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也正是警戒了一
夜的人们最疲倦,最易放松的时刻。燕北飞的窗户上轻轻响了两声。
一直伺机的燕北飞立刻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窗户,一条黑影随后闪了进来。
「老四呢?」见到来人的第一句,燕北飞有些急不可待。
「放心,他很安全。喂过他解药了,现在他守在外面等你跟他会合。」说着,那人直接抓着燕北飞的嘴,塞了颗白色的药丸给他。
接过那人递来的衣服,燕北飞很诚心地道了声谢!
「用不着谢我,也算是有缘。既然他当我是兄弟,那么我也当伸手相援。何况你们也并不是真正的罪犯。」
穿上保暖的裘袍,燕北飞看着那一双闪着流火的黑色眼睛。
「他是你的主人,你真的会为我们背叛他?」
他轻笑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阴戾之气。
「主人?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
无声地望着他,燕北飞知道或许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发生过。只要自己跟燕四可以安然相守,别的事他不想多问,也不想多管。
「救了我们,你不会有问题吧。」
「你放心。你们是我抓来的,谁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洛天晓开颜一笑,那笑容中竟带了几分妩媚的艳色,燕北飞不觉一怔。
「快点,别磨蹭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宝树王图颜是个习惯早起的人,保不准他就会再来这里找你,逼你就范。」洛天晓挑起眼看着他,「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做他
的男妃?」
啐!别开玩笑了!燕北飞打了个寒战,立刻随着洛天晓钻出窗户,飞身上了房梁。
黑漆漆的宫墙外,燕四牵着马缰焦急地等待。
「老四!」轻飘飘地从宫墙上跃下,燕北飞第一件事就是把燕四紧紧地抱在怀里。
「老大!」伸手同抱住那具温暖而坚韧的身体,燕四差点哭出声来。
「好了,现在不是共叙离情的时候。」洛天晓冷冷地说,「你们立刻离开此地。宝树王一旦发现你们脱逃,一定会派兵四处寻找。你们最好出了王城直奔西边,南方的路应该
会封起来,你们只有经过西夷再转回中原去。虽然宝树王图颜对你很迷恋,但他是个很理智的人,一旦你们不在北秋的国土上,他就不太可能为了你而出手。」
「天晓,你对这个宝树王好象很了解啊!」燕四探出头来问。
「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先走吧!」燕北飞伸手将燕四扔上了马,自己也飞身跨上了另一匹坐骑。
「洛天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之,这次是我们欠了你人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若有任何用得着燕某的地方,只管开口。」燕北飞对洛天晓拱了拱手。「还有
,无论你有多周密的计划……万事小心!」
洛天晓淡淡一笑,轻声地回应:「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一阵风吹过,两匹马嘶鸣一声,一起发力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风卷啸而来,将一地尘土抛于半空。楞楞地看着马儿消逝的方向,洛天晓伸手抹了把脸。
山高水远,后会,当真无期了呢!苦笑声被风声所掩盖,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了如呜如咽的低沉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