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据说——
九年前,混乱的武林内,除了龙帮、爻楼、飞狼寨,就属一名不归于任何门派的剑客最富盛名。
那名剑客亦正亦邪、非正非邪。
他曾大闹爻楼,迫使爻楼派出十来名杀手追捕未果;也曾私闯飞狼寨,在当时寨主乐风然眼下夺走明珠一袋;亦曾迷昏归震山庄上下百余人,偷走百年雪参一株;更曾在一夜铲平专门掳掠童男童女贩卖的强盗窝。
他在江湖上出尽风头、显尽风流,不但女子为之痴迷,就连男人也逃不过他的勾笑眼波与薄唇。
可是,所有传闻仅止于此。
因为纵使他的眼神唇角有多么令人销魂,却没有个确切的形容,只因他行走江湖总是戴着狐狸面具,半遮着脸;除非与人交手,否则绝少露出真实面貌,因此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但从见过的人口中所说出的形容,却又有好几种版本——
追捕他的爻楼说他长相比痞子还要令人厌恶;乐风然说他长相英挺,比他的义子还要富男子气概;躲在床底下未被迷昏的归震山庄少主说他长相风流,比女子还要艳丽;强盗窝中幸存的小喽啰说他长相凶恶,比夜叉还要狰狞。
虽然说法皆不相同,但只露出面具外的嘴眼就能够引人遐想了。
那双眼啊,半含春水半带桃花,倾尽湘江水也媚不过他眼波流转。
那双唇啊,若含丹珠似笑非笑,微微一挑,只怕连柳下惠三魂也被勾走七魄。
于是,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修罗狐狸」。
因为他喜戴狐狸面具,又狡猾如狐,身形快捷,手段却狠辣如修罗。
他似乎很爱这个名字,尤其当敌人指着他的脸露出恐惧表情并且尖声大叫「修罗狐狸」的时候,他总会笑得特别欢畅。
可惜,因为他四处作乱,正邪两派人士都恨之入骨。于是九年前,正邪二派人士集结合作,在修罗狐狸盗走百年雪参后第十天起群起追捕;最后,修罗狐狸身受各派高手数十掌,由爻楼楼主一剑结束他的性命。
此后,中原江湖虽平静了一段时日,却又随即风云迭起,云谲波诡。
爻楼仍由楼主贺靖主持,飞狼寨则改由乐风然义子乐令畤掌权,龙帮老帮主逝世后由其长子龙观澜继位,京师附近则各有门派兴志,以衡剑派为首。
人们渐渐遗忘了中原江湖上曾有一名风流且神秘的剑客,只有茶余饭后听见一群老江湖闲嗑牙时,谈论着江湖上曾有个十恶不赦的剑客,名叫修罗狐狸……
*
爻楼——
黑漆漆的夜,初一,无月。
爻楼楼主贺靖遣退随从后,独自一人来到偏院,这里除了他与一名奴仆之外,没人来过。
偏院前,三秋桂子,馨香满园。
踩过扫净的石阶,也没敲门,贺靖直接将门板推开;躲在窗前长榻上发呆的人闻声,将视线投向他。
没多作寒喧,贺靖捡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的说:「是这样的,有件事要你去做,此事不同以往,我衡量过,楼内剩余的人没有一个能担此重任,有能力的又被派遣外头来不及回来,所以非你不可。」
「……喔!」
回应他的是平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往返时间约是三个月,工作是保护龙帮四少前往西域飞沙堡,迎娶堡主之女白月雪。这是令牌,你拿着去见龙帮帮主吧。」
贺靖一口气将事情交代完,自怀中掏出一面铜色令牌,将之放在桌上后便打算离去。
榻上男子坐起身,蹙起眉道:
「我不是爻楼的人,所以没那个必要去,师兄。」
贺靖转过身,清雅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你非去不可,师弟。」
「为什么?」
贺靖踏前一步,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将他清雅俊贵的气质衬得更加和蔼可亲。
「师弟,也许师兄不该将这种『小事』一直记挂心头,但是为了爻楼的声誉,我也只好权当一次坏人,希望师弟你能别太介怀,我这也是为了爻楼好啊!」
唇角牵扯起无奈的笑,他继续说下去:「是这样的,若师兄没记错,师弟你应该还欠着我人情吧?唉,虽说将那『攸关你性命』的人情拿来和这次『小小』的请托相比,实在是不应该,但是……为了爻楼,师兄不得不这么做,希望师弟你别认为师兄这是在要挟你啊!」
一番话直将男子说得脸上青白一阵,没再敢出言拒绝。
见状,贺靖敛起无奈,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拍拍男子的肩。
「其实这工作不算困难,只是对方是龙帮的四少,多少得谨慎一些。四少名叫龙望潮,武艺低微,倒是斗鸡走狗无一不通,平时流连花街酒巷,所以与人结的怨可能会多了些;至于飞沙堡堡主的女儿在关外素有第一美人之称,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因此听见她要下嫁龙望潮,许多人心中可能会忿忿不平了点。」
贺靖每说一段,榻上男子的脸色就多一分难看。
孰料,贺靖像是浑然不觉,兀自笑得轻描淡写。
「啊,对了,龙帮的聘礼是龙家成名绝技『流卷云天』……不过,这不算重点,所以师弟你别太在意,只要将龙四少与秘笈安全送达就行了。」
……什么叫不算重点!那可是武林人士觊觎多时的秘笈啊!
男子唇角微抽搐,想破口大骂贺靖没良心,却又不敢发作。
交代至此,贺靖偏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好了,大致上便是这样,以师弟你的能力而言,这事儿绝不算难,龙四少个性虽然纨绔了点,但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你多加忍耐便行。」
拍拍男子肩头,他语露开心地道:「秋夜凉寒,已是子时,师兄不多打扰了。师弟你好好休息,两个时辰后拿着令牌前去龙帮吧!」
……两个时辰?加上收拾行李的时间,他能休息多久?
男子恨恨地磨着牙,不过还是不敢出言忤逆,只能将心头怨气吞下,同时吞下想杀人的冲动。
言罢,贺靖转身欲走,忽然又折返回来。
「瞧我,差点都忘了,你可得记得按时服药,不准走到半路便倒下啊。」贺靖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瞥了男子一眼,忍不住叹息道:「你啊,对这种事为什么老是满不在乎?这几年看你这样,师兄心头实在难受,可是偏偏找不到解药……」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那个心思。」男子下了长榻,将瓷瓶收入怀中,走至东面墙壁前,取下一柄长剑,「你知道我不过是在等待约定的那日到来。」
贺靖叹了口气,「算了,也许这趟回来,你的想法会改变也说不定。」开门走出前,他又转过头加了句叮嘱:「记得,定要让龙望潮毫发无伤回来,还有,收敛一下你的个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