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依旧红烛高烧,依旧香鼎烟绕,一群人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面色惨白,浑身轻颤的人,变成了康泰。
“这种病在柔澜王子中的发病率,大约有三分之一,但我们都不是太在意它,因为不难治,发病的王子只要每天吃一片生长在柔澜南部一个山谷的枋树叶就行。唯朵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如果他不生这个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从你手中夺走,但不幸的是他已发病,如果三个月之内不跟我回到柔澜开始服药的话,我弟弟就必死无疑。”
“不就是什么枋树叶嘛,找人送一堆来不就行了?”小典天真地问。
“不,每天服的叶子,都必须是新从树上摘下来的。”
“那想办法把那个枋树植一片到中原啊。”麒弘急急地献策。
“那种枋树除了它现在生长的山谷外,就连柔澜国内其它地方都种植不活,更何况是万里之遥的中原。”这句话居然是李安楚说的。
卫小典吃惊地看着爱人:“你怎么知道?”
“那天琪琪晕倒,我给他把脉,脉象之奇怪令我难以置信,而且发作过后一切都瞬间恢复正常。为此我遍查珍籍,想找出原由来。”
“你找到了?”
“对,就在写柔澜杂记的那个人所著的另一本奇趣见闻录里记载着。我想再仔细找找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所以一直瞒着没告诉大家。”李安楚用柔和的眼神看着沉默不语的康泰,似乎因为帮不上忙而歉疚。
“唯朵注定了要终身生活在柔澜的土地上。”喻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但是……”
鄢琪的身体在康泰的怀里僵硬的象冰块一样,他只想跳起来,抱着最爱的那个人,哭闹着不要离开,不要离开。然而理智告诉他,一旦让康泰知道自己离开他就几乎活不下去的话,等于就是在逼着爱人去放弃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一些东西。所以这可怜的孩子努力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想显得过于绝望。
“我知道了。”康泰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只要陪着琪琪生活在柔澜就没事了对吧,刚刚吓我一跳,还以为琪琪得了什么绝症呢。”
“可是大哥……”麒弘迟疑地叫了一声。跟他这个闲散的二皇子不一样,康泰可是一国的摄政皇太子呢,偶尔失踪一两个月是小事,终生定居在别的大陆就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安楚,这里就只好拜托你了。”康泰平静地说,“幸好连路途时间计算在内,我们还能在国内呆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安排你成为王储。”
睿智淡定的结绿公子难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康泰挑了挑眉,“我和弘儿都不继承皇位的情况,本来下一个就会轮到你啊,我们都是同一个皇帝爷爷的孙子嘛。”
“不行!绝对不行!”李安楚坚决地说,“你不能就这样……”
“我能,”康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治理这个国家的话,也许因为责任我必须留下来,但既然有你这么一个能干人可以交担,我当然要选择跟琪琪在一起了。”
“不!不不不不!”鄢琪拼命摇头,“我不同意!我不能让你为了我离开你自己的国家,离开你的亲人和子民,我决不能这样!”他扑到自己哥哥身边,泪如走珠,“纫白哥哥,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你一定知道有其他方法的。你帮我想办法,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康泰捉住他的身体搂进自己怀里:“琪琪,你听我说,没有别的办法也无所谓……”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喻素突然缓缓道,让一屋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我说纫白王子殿下,这种时候你还藏着掖着,有办法还不赶快说出来!”卫小典急得头上冒汗。
“这个方法对唯朵来说相当危险,所以我一直不愿意说。”喻素转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弟,语气迟疑。
“你说你说,”鄢琪急急地道,“再危险我也不怕。”
“在柔澜西境有一个秘洞,洞中有块万年钟乳石,每天正午的时候,石上便会滴下一粒朱红溶液,只要饮下此液,此病立愈。”
“危险呢,危险在什么地方?”太子殿下最关心的是这个。
“此洞的洞口被柔藤所封,这种柔藤韧度极强,根本无法用人力打开,只有柔澜王族人用自己的血洒在藤曼上,才能舒展开一个小口,而且只容许洒血之人进出。据传洞中有只食人妖兽,凶悍异常,几乎象楼佧那样,有个不死妖身。因为这个洞中除了万年乳石外,还有不少奇珍异宝,所以历代都有些自认为是勇士的柔澜王子进洞寻宝,迄今尚无人生还。”
康泰立即打了个寒颤,搂住鄢琪说:“这个不予考虑。安楚,你还是快作准备当摄政王储吧。”
李安楚看了喻素一眼,再看了突然安静下来的鄢琪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三天后的傍晚,东宫。
太子殿下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原本斯文有礼的圣明主子瞬间化身为喷火暴龙,吓得所有人连逃都不敢逃,全体缩成一团。
原因就在于那个骗死人不赔命,大老远跑过来把顶尖的中原精英利用个遍的柔澜大王子纫白。他想要秘密回国走就好了,偏偏临走不仅无情抛下了这几天被哄得晕头晕脑的二皇子殿下,还把摄政太子的心肝宝贝亲密小爱人儿一起拐带。
今天早上喻素找到鄢琪,两人关在房间里叙兄弟旧情。康泰本是有防备的,但因为喻素的心腹爱将离儿一直乖乖地守在门外,而太子殿下又实在没料到喻素回国竟会不带离儿,所以不幸着了道,直到日薄西山时方发觉不妙,冲进去只看见一室空寂,再一转头离儿已恭恭敬敬奉上书信两封。
一封是鄢琪写的。内容节选如下:
“泰哥: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但还是很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从小到大,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保护我,无论我做出怎样任性的事,你都没有嫌过麻烦,在你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幸福,幸福得让我越来越脆弱,越来越依赖。然而不管我有多么的任性,我依然明白,我可以独占你的爱,却不能独占你的人生。除了与我相依相守外,你的生命里仍有其他不可或缺的东西,我不愿意你为了我失去这些。
一直以来,你为了和我在一起做了很多努力,现在让我也为了和你在一起做一些努力吧。请相信你的琪琪,我一定会平安回到你的身边。……”
另一封是喻素写给麒弘的,内容非常简单
“麒弘:
我爱你,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会回到中原,如果到那时你仍然爱我,我们就永远不分离,如果那时你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也决不会再来打扰你。……”
不管这两封信写的如何煽情,其实就传递了两个信息:喻素跑回去复国,鄢琪进秘洞斗妖兽,两人都信誓旦旦要回来,可能不能回得来实在是个太渺茫的未知数。
太子殿下当场抓狂,二皇子暴跳如雷,苦命的青萍结绿也被捉来帮忙,好一番忙乱。进行了必要的匆忙准备后,一行人率着约五十名精英部属,一百名海员,组成了一支四艘船的船队,于两天后开始了柔澜之行。
早于这只船队三天行程,原王府总管喻素,现柔澜大王子纫白殿下,带着最心爱的唯朵小弟,乘着一艘漂亮的墨色海船,沿着早已被他部下海员们踩熟的航线前进,如无意外,这艘船将早后面的的船队五天到达柔澜。
“他们现在就在我们的后面吧?”鄢琪靠在船舷上,迎着海风,眉宇间薄愁轻绕,问着身边的哥哥。
“怎么,才离开几天,就想他了?”喻素笑着打趣。
鄢琪嘟起嘴:“我只是担心他们不熟悉航线,会不会出事情嘛。”
“你放心,我专门留下离儿给他们领路,就是为了怕他们在海上出事。”喻素给弟弟理了理披风的带子,安慰道。
“我想泰哥他,一定生我的气了。”鄢琪低下头,“但是哥哥你应该明白,我必须这样做。”
喻素伸手柔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鼓励道:“如果他到达的时候,你的病已痊愈,可以与他永生永世不分离,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我保证他再大的火气也会烟消云散的。”
“但如果我进去之后,再也不能出来,泰哥要怎么办才好?”鄢琪捂着胸口,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喻素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弟弟,缓缓道:“正如你不能离开他一样,他也不能离开你,所以你既然已经做了这个选择,那么为了他,你也一定要从秘洞里顺利出来。”
鄢琪轻轻扑进哥哥的怀里,汲取着他的体温。为了缓和弟弟的情绪,喻素轻声笑道:“其实就算太子殿下要发火,他也舍不得骂你,多半是冲我发脾气的。”
鄢琪扬起白皙的小脸,皱了皱鼻子道:“他很给麒弘面子的,只要你躲到麒弘后面去,你就不好意思骂你了。”
“麒弘?”喻素将脸扭向一边,淡淡道:“我想麒弘不会来的。”
“为什么?”鄢琪眼睛睁得留圆,“他怎么会不来,打断了腿也会爬来的。”
喻素拧住弟弟的糯糯的双颊,嗔道:“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想他不会来,主要是因为……嗯……你居然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
“麒弘他晕船。”
“啊?”
喻素好象想起了某一幅景象,笑了起来:“他去游一趟龙潭湖,竟晕得被抬回府来。要真让他坐一个月的海船,还有命么?我不肯带他来,就是这个原因。”
鄢琪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股愁绪又上心头,不舍地拉住喻素的手,低声道:“你一定会来和我们在一起的吧?”
喻素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远方,语调平缓地说:“我这一生,再也不会象爱他那样爱另一个人了,不回到他的身边,我又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