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严爸敲了敲门,“于臣,咏春在里面吗?”
严于臣懒懒的回道:“在……”被窝里的腰际被捏了一把,“在我房里?怎么可能?!”
“可是我有听到声音。”寻女心切的胡妈推门而入。“她真的不在这里吗?”炯炯双目扫过昏暗的房间,落在形状诡异的被窝上。
胡咏春极尽可能地施展缩骨功,努力让自己缩到最小。
“你的被窝好鼓,”胡妈一步步往床的方向逼近,“好像多一个人似的……”
妈妈没事感觉那么敏锐干嘛?平常神经都很大条的啊!胡咏春全身紧绷,额上大滴汗、小滴汗直直落。
“我怕冷,所以里头多塞了一床被子。”严于臣解释道。
“是这样吗?”胡妈不相信。她刚刚听得很清楚,里头明明有胡咏春的声音传出。
“要我掀开给你看吗?”严于臣还当真抓住被角,大有把棉被一掀而起之势,吓得胡咏春赶忙躲到他身子底下,并不忘将长发收得好好。
“你的被子会动?”胡妈看得可仔细了。“掀开给我看。”
“砚容,”严爸拉住她,“咏春不可能在于臣房里的。你看他们平常水火不容的,刚刚应该是听错了。”
“你也有听到,不是吗?”
“也许是外头的声音。我们太急于寻找咏春的下落,所以听错了。”
“把被子掀开给我看。”胡妈不理会严爸,执意要看。
“好啊!”严于臣露出一只光裸的臂膀,“不过我没穿衣服喔!”
胡妈瞬时瞪大眼,“你不是怕冷,怎么可能没穿衣服?”有鬼,绝对有鬼!
“不穿衣服直接睡其实最暖和,阿姨可以试试。”
被子徐徐往下拉,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再继续往下,挂在他腰上的胡咏春就要露馅了。
“还要看吗?”严于巨意态悠闲,只有与他肌肤相触的胡咏春晓得此刻的他已经冷得颤起抖来。
明了儿子的严爸当然也注意到了。
“好啦,就说咏春不可能在这里啦!”严爸走过去为儿子盖好棉被,“于臣最怕冷的,要他掀被子简直要他命。”他不露痕迹的将不小心跑出来的长发给塞进去。
收到严爸两颗卫生眼的严于臣嘴角挂笑,整个人缩进被窝。
胡妈抿抿唇,“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咬咬牙,“你也该起床了。”与严爸相偕走出。
门一合上,胡咏春追不及待地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的空气。
“去了半条命了!”她趴在他身上,整个人像短跑一百公尺般累。
“被知道了又如何?”他还巴不得呢!
“也不读是在床上被抓到啊!”他了不了解什么叫作天不时、地不利啊?
“那下次我们在车上做。”他笑着轻操她紧绷的肌肉。“还是你要在后院也可。”
什……什么意思?“我可不想被抓哩。”
他将她身子往上拉,让她的头可以安稳地置在胸上。“告诉我,有没有想我?”
“怎么想?又没名没姓的!”
那天他们嬉闹着上演捧角大战,直到累垮才相拥而眠,什么事也没发生。第二天,他送她上计程车,车子开动之际,她曾从窗户探出头来,问他的姓名,而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是认为不可能再见了,所以连姓名也不给吧!这样的想法曾让偶尔回忆起的胡咏春心中有着失落。
“我以为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而且当时我也没心思跟任何人谈恋爱。”
所以她的确是猜对了?
“我知道你那时闷闷的,但不晓得原因。”当时的他不管跟她做什么都是强颜欢笑,都是硬撑起来的。
严于臣沉默了一会儿,“那时我母亲刚过世,我的心情差到极点。”
胡咏春愣了愣,“真的?”
“在我升上大学之后,厌倦了家里的拘束,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搬出去。刚开始一个月还会回家一次,后来就渐渐地拉长时间,甚至他们来看我,我还会对他们发脾气。
“我妈过世的那一年,我一次也没回家过,所以不知道她生了病,且病得很重,因为我爸曾当过一次放羊的孩子,哄骗我回家,所以后来我再也不信他了。谁知道我妈真的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起过去,心情仍充满懊悔的沉痛,眼底有泪光浮动。
胡咏春搂着他,吻吻他的脸颊,“那时我妈打算嫁给胡爸爸,我是想先去探查一下对方的人品,却不小心迷了路。”叹了口气,“我们也算同病相怜吧!”
“不过,遇到你之后,我心情好多了,因为……”紧抿的嘴角微松,“我没看过像你这么呆、这么倒霉的女生。而那份倒霉还传染到我身上,害我被刀子划了一刀。”
什么啊?“因为你跟我同病相怜,所以我倒霉你当然也要跟着倒霉!”
“喔?那么那时候我很想要你,你也很想要我罗?”
“这不一样好吗?”什么怪逻辑!
“你只是在故作矜持!”
“谁像你是个大色胚!”她啤他。
“那现在躺在我身上的人就不色罗?”
“当然!”
“所以刚刚发生的一切,你都是被逼的?”
“对!”
“那……”他翻过身,将她压在下方,“我打算再硬逼你一次。”
“不行!”她慌张的挣扎,“该起床了。”外头的人找她正急耶!
“反正你现在也出不去。”他啃咬她耳朵,嗯,味道不错!
胡咏春一愣。严于臣说得没错,除非两老离开二楼餐厅,要不她是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了。
“所以,”他捧住她的脸,“今天要好好弥补之前七年的空白。”
她纳闷的看着他。
“我一直很后悔那时没跟你要任何联络资料。”他叹气,“这是我妈过世之后,惟一一件让我悔不当初的决定。”
所以他当真是一直挂念着她的?胡咏春不由自主的莞尔微笑。
“或者,”他从她身上下来,“我们来相拥讼心好了。”
呵,好肉麻喔!
“聊什度?”完了,她今天恐怕要翘掉第一堂课了,可难得两人的心如此接近,感觉又是那么的好,她只好在心底偷偷的跟教授说抱歉了。
“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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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臣,小心!”严爸眼明手快的捧住严于臣差点往饭碗砸去的脸,将他扳回正常的角度。
严于臣惊醒了过来,但眼神仍有点恍惚。
“你最近好像很累。”胡妈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是工作太忙了吗?”
“嗯。”严于臣有些含糊不清的应着。
他最近的确有些睡眠不足,再加上这冷死人的天气,与瞌睡虫的争战,他常常是十战九输。不过连吃饭都会睡着,实在是太扯了些。
“等等吃完饭先去睡吧!”胡妈说,“我看你每次都好晚才睡觉,长期下来对身体不好。”
“谢谢你的关心。”严于臣嘴上笑着,心里想的却还是那堆欠整理的资料。只要再给他几天的时间,他的完整企画书就可以在年终行销会议上发表了。
起死回生啊,就看这一次了。
“对了,我们两个啊,”胡妈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兴奋,“下礼拜要去环岛泡汤之旅,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环岛?严于臣瞪大眼。
泡汤?胡咏春也瞪大眼。
“我也要去。”胡冰玹举高手。
“你四月份不是有研究所考试?怎么能去呢?”严爸委婉拒绝。
长时间找不到工作的胡冰玹在胡妈找到新对象之后,改变心意决定用严爸的钱去补习跟考研究所。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这也是胡咏春一直很看不起胡冰玹的最主要原因。
“不可以!”胡妈立刻严厉拒绝,“我们要去半个月,你跟着我们玩,考试怎度办?”
“我又没有要跟你们一起去。”胡冰玹露出“我就知道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泫泫欲泣表情,“我要跟我大学的同学去旅行,只是要去玩三天,我上个月就跟你们说过啦!”
胡妈与严爸面面相觑,那样家里不就只剩两个人?
“我们会照顾自己的。”严于臣笑道。
“我不放心!”胡妈摇头,“还是让咏春也一起来好了。”
“呃?”胡咏春唇上的一口饭掉了下来,“要我去当电灯泡?不好吧!”
严爸脸上也写着“不好吧”三个字。“咏春不是还没放寒假?怎么可以跟我们去?”
“都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胡冰玹撇撇嘴,“还是你怕他们两个打架,放火把房子给烧了?”
比这还严重!胡妈脸色暗暗。“孤男寡女共住一个屋檐底下总是不好。”
胸口猛跳一下,胡咏春当下立刻明白妈妈仍在怀疑那天早上的事。
“他们是兄妹又没关系。”胡冰玹瞥一眼脸上写着“心虚”两字的胡咏春,心底也觉得有蹊跷。
“我们不是兄妹。”严于臣纠正道,“既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两个也没结婚,没办理收养手续之前,我跟她都不是兄妹。”
“所以……所以更要知道检点!”
“砚容?”严爸惊愕于胡妈隐隐快发作的怒气。
“发生了什么事?”而她竟然不知道?胡冰玹目光在四人脸上来回,发现只有自己是状况外。
“检点?”严于臣差点大笑,“阿姨的用辞很特别。”连他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胡咏春有些羞恼。
“咏春,你前天早上去哪儿了?”
“前……天?”因为胡妈一直没问,所以那天一直到中午才有机会离开房间的胡咏春也就不愿主动提起,怕多说多错,就干脆不说了。
“你去哪儿了?”胡妈调高了音量。
“前……前天早上,我去……去同学家啊!”
“清晨七点就出去?”
“她临时有急事,我有什么办法?”要命!以为妈妈已经忘了,所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什么急事?”
求救的目光落在严于臣身上。
有什么好不敢明说的?!严于臣翻翻白眼,比比外头后院。
收到暗示的胡咏春连忙说道:“就……就她家小猫死了,她很伤心,要我去安慰她。”
“同学叫什么名宇?电话多少?我去问她。”
“妈?”胡咏春慌了。
“你不相信你的女儿?”严于臣凉凉的夹了口鱼肉放入嘴里。
“身为她母亲,我知道她的行纵有何不对?”
“她二五了,不是十五。”咏春的手艺真是好,每一道菜都是绝品。严于臣又多塞了两口。
深吸了一口气、两口气、三口气,“就算她二五了,我问她去了哪里,有什么不对?”怒气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她答了,不是吗?”严于臣回道。
“我不相信!”
所有的目光围剿着胡妈。
“可怜喔,你妈不相信你!”还是状况外的胡冰玹虽搞不清楚状况,但只要能让胡咏春难堪,她就绝对乐意插一脚。
“你竟然不相信你女儿。”严于臣夸张的摇头再摇头。
“砚容,你怎么了?”严爸最小心,只敢用纳闷的眼望着亲爱的,嘴上说出的仍是关心。
“妈,你在怀疑我什么?”胡咏春脸色青白,强自镇定。
胡妈咬着唇,那事,他们两个没人承认,她怎么说得出口?
“算了,当我没问。但是,我们泡汤之旅先取消了。”
最受伤的当然是严爸。他大惊失色的问:“为什么?”
“我说了就算。”胡妈的态度毫无转折余地。
手足无措的严爸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他们两个真的怎么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别家儿子、女儿都会谈恋爱啊,只不过现在是你家女儿跟我家儿子在一起罢了!”
“你们在一起?”胡冰玹尖叫。为啥她竟然不知道?!
脸色青白的胡咏春连忙大喊:“没有!”
“有!”却抵不过严于臣淡淡的一句。
“你……”胡咏春只差没口吐白沫,昏倒在严于臣眼前。“我们哪有在一起!我最讨厌你了,没事只想阻挠我妈的婚事,还用你要搬出去一事来要胁,像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跟你在一起?”
胡咏春的脸是白的,而严于臣的脸色是黑的。
“其实在一起也没关系,”祸由严爸口出,他当然要收拾。“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们说是不是?呵呵……呵呵呵……”
没人理会严爸。
“你那天早上真的在于臣房里?你们……共度了一夜?”想到她女儿竟然还没结婚就爬到男人床上,胡妈只觉眼前一片昏暗。
他们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公然同居?!
“没……没有!”胡咏春猛摆两手,只差没把两脚也抬起来一起帮忙。
“就算共度了一夜也没关系嘛,现在的年轻男女都很开通,你们说是不是?呵呵……呵呵呵……”
还是没人理会严爸。
“就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感情都乱七八糟,所以更要注意看管!”胡妈生气的吼,“还没结婚就同居,还……还上床,这怎么可以?!”
严于臣不爽的推桌而起,在走过胡妈身边的时候,掠下了一句话,“想不到阿姨对人有两种标准。”
“什么意思?”胡妈错愕转头。
“因为你也是没结婚就和男人共住一间房甚至还上床。”幸灾乐祸的胡冰玹连标点符号都省了。
胡妈一愣,“这……这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胡妈说了什么废话,严于臣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胡咏春从头至尾否认到底,甚至公然说她最讨厌他,让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连看都不看胡咏春一眼,走进对面的房间,“砰”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差点震掉了桌上碗盘。
“我也觉得你是两种标准了。”严爸摇头。
想他们可是夜夜恩爱、如胶似漆,早上能爬起来真的是奇迹,怎么孩子们难得能看对眼,感情还好到跟他们一样上了床,他可爱的女主角竟然跳出来变成卫道人士了?
“他们……他们还是孩子啊!孩子怎么可以做大人的事?”因为站不住脚,胡妈的语调变得慌乱了。
“噗味”一声,笑的是胡冰玹。“什么大人的事啊?我十六岁就给人了!”
啊?胡妈的下巴掉了下去。
“二十五了,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严爸握握胡妈的手,“没必要管孩子管到这种程度吧?”
“我不许!”
“我家于臣不好啊,配咏春正好!”
“我就是不许!”胡妈坚决反对。
“为什么不许?”严爸也动起气来了,“我家于臣哪点不好了?”
“他们是兄妹啊,这是乱伦!”胡妈理直气壮的说。
“他们还不是兄妹!”
“如果我们不结婚,他们当然就不是兄妹!”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阻挠他们?”严爸的脸色凝了。
“难道我们结婚之后,他们也要跟着结婚吗?这会让人看笑话的!”
“双喜临门,有什么不好?”严爸不以为然。
“如果他们结婚,我们就不结婚!”
“你在威胁我?”严爸跳了起来。
“我就是在威胁你!”
两位老人家的战火正式展开,这使得被晾在一旁的主角胡咏春抱着头,疼痛不已。
她知道她母亲为什么反对,这也是她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两人关系泄漏出来的原因,可是在场的人——包括严爸,都没有人懂为什么胡妈反对,因为他不知道胡妈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可是怕死了人们的合音间谙。
等一下她还要去安抚严于臣,还要摆平这两个老的,喔……头痛啊!为什么她没有支魔棒可以在瞬间将这些烦人的事给消解呢?
那厢愈吵愈激烈,最后胡妈丢下一句,“我不结了!”
“不结就不结!”严爸也回了这么一句。
两人互瞪一眼,一人走向楼下客厅,一人走向楼上房间,冷战了。
“不结最好。”胡冰玹眉开眼笑。
“你够了!”头超痛的,这死女人还要落井下石。
“说你妈没节操,少不了男人;想不到女儿也是,连窝边草都吃!”
“十六岁就跟男人上床的你懂个屁!”
胡冰玹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才不像你一样老处女,没行情!”
“胡冰玹!”胡咏春“唬”的一声站起,双拳紧握。
“你敢打我?”胡冰玹扬高头,“你不怕再伤你妈的心,再让她动手打你?”
胡咏春嘴角抽搐,冷笑两声,“现在她没空管我们!”
“是喔,你信不信我大喊两声她就会冲下来?”
“你喊啊!”
“胡咏春又打人啦!”胡冰玹扯开嗓子鬼吼鬼叫,“救命啊!呜呜……”假哭两声,“救命啊!”
一室静悄悄。
胡冰玹不放弃的又喊了两声,终于有人注意她了。
严于臣拉开门大吼:“闭嘴!八婆!”又是“砰”的一声,墙壁几乎龟裂。
完了!她孤立无援。她可能被打死了,才会有人出来收尸,把她丢进垃圾焚化炉烧掉。
胡冰玹瑟缩在椅子里,双目怯怯的看着胡咏春,“我收回刚刚的话。”
“我手很痒。”她摩拳擦掌。
“二十五岁的人了,别老做小孩子般的行为好吗?”
“老处女总是比较变态。”吹一口气在拳头上,擦亮。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她嘿嘿笑,却不了解她说这句话更是找死。“所以你会很正常的以大人行为判断暴力是不对的。”
“暴力是不对的。”拇指藏进拳头里。
“对吧!”胡冰玹放松了坐姿,恢复讨人厌的嘴脸,“你的心智是该跟着年龄增长了。”
“可是我就是想揍你!”
又是一阵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