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露溥幽草
断云残雨,洒微凉生轩户。动清籁萧萧庭树。银河浓淡,华星明来,轻云时度。莎阶寂静无睹。幽蛩切切秋吟苦。疏篁一径,流萤几点,飞来飞去。
对月临风,空恁无眠耿耿,暗想旧日牵情处。绮罗丛里有人人,那回饮散,略曾谐鸳侣。因循忍便睽阻。相思不得长相聚。好天良夜,无端惹起,千愁万绪。
嗯……好热!!好热!!!碍…嗯……救、救我……救救我!!身上如压了千斤重物,想喊,喊不出来,想动,动不起来。快!快!0想我怎么做?”声音如从天边传来,丝丝缕缕钻入耳中,在脑中激荡回转积淀。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救救我呀!啊!!!!
在体内鼓涨喧嚣的不安和焦虑终于找到了一个渲泻的出口。飘浮--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身体如若无物,在茫茫虚空里,亦沉亦浮,亦幻亦真。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身体和心魂似乎都已空灵起来。
原本暗无边际的夜空突然绽放出一线光明,这光明渐渐扩大,包裹了天地。一望无际的青翠草地上,开满了红的、紫的、白的、蓝的花,一阵微风拂过,吹起细密的花雨,这些细小而艳丽的花便飞离了母体,随着轻风在如洗的蓝天下手拉着手儿欢快地流旋飞舞--
啊!!
一声惊叫在紫辰宫内的墨香居内响起。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叩击声,青艾焦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太傅、太傅!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有!你别进来!”杜景之慌张地叫着。
“是不是又做梦了?要不要奴婢进来伺候您更衣洗漱?”
“不要!!”就连杜景之自己也觉得这声“不要”喊得是又急又快。
门外沉寂了一会儿,青艾方道:“那,太傅大人,有事儿的话,记得青艾就在隔壁候着,您唤一声便成。”
“知、知道了,你先下去罢!”杜景之满面潮红,躲在被中答道。
“是,奴婢告退了。”
门外脚步声渐远,杜景之放下遮住脸的棉被,又羞又愧,差点掉下泪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强忍泪水,杜景之快速地套上厚厚的棉衣,开始整理床铺。抬眼望见床垫被褥上留下了羞耻的印迹,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了下来。
“竟会做这种梦,他日故去,叫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先贤圣道?”抖着手将脏污的被褥卷成一团,景之越想越羞愧,越想越伤心,加之手足酸软,竟跌坐床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三个月前,景之莫名地被钦点为太子太傅去教导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又心怀鬼胎的太子,每日忍受太子崇恩动不动的言语挑逗和强迫亲吻。崇恩是君,景之是臣,君臣之礼不可违,所以景之只有忍,忍不了就躲,躲不了就跑,于是乎每日的授课便成了君臣二人的躲猫猫游戏,每日上演你追我躲的戏码。
正当景之为此苦恼不已不际,一次月下饮酒竟让他的心产生了一点动遥而崇恩自那日酒醉似乎也大为收敛,虽言语轻佻,但也不至淫晦,更不再乱触摸景之的身体。景之宽心之余,不觉对崇恩生出一丝好感,与崇恩的关系亦像师友了。
转眼寒冬已至,自小生长南方的景之自是不惯北方酷寒天气,原来居住之地离紫辰宫又远,地处阴湿,又无人照料,于是景之一场大病之后,听从了崇恩和崇义的劝告,搬入了紫辰宫离崇恩寝殿相邻的墨香居。
本是相安无事,谁料近日春梦连连,叫谨持慎守的景之苦恼不已。
打开房门,一股寒彻心脾的北风呼啸着卷扫而入,激得景之连打了几个寒战。好冷啊,景之搓搓手,紧缩着身子低头走了出去。
没几步,见着青艾笑咪咪地迎上前来道:“太傅早啊!”景之扯出一丝笑容,牙齿直打颤,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刚才瞧见瑞公公,说殿下今日起了个大早呢,说是约好了十六殿下一起赏雪,想请太傅起后也一起过去呢。”
景之闻了轻皱了皱秀眉道:“我怕着冷呢,还是不去了罢。”
“这怎么可以!”青艾睁大了一双美目,骇道:“是太子殿下和十六殿下一力邀的呢,太傅怎可不去?殿下们与您相契,那是多少大臣们求之不得的事儿,只有您这么不上心呢。”
景之愁道:“可是我怕冷,赏雪只怕是在翼然亭,那里又高,四面没个遮挡,万一要是在那里冻得倒下,岂不是败了两位殿下的兴致。”
青艾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太傅莫担心,青艾有办法了,您在这儿等我一等。”说着便跑了开去。景之在院内跺着脚,不停地向手中呵气,望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禁心焦起来。
不一会儿,青艾手捧着一个大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太傅!您久等了!”景之见她从包中取出的东西不禁奇道:“这是何物?”青艾笑嘻嘻地取出一小捆干草,示意景之将鞋除下,然后细细地在鞋中垫上一层道:“太傅莫小看这干草,此草名唤苦儿草,产自关外雪山之颠,极是难得的。只需将它薄薄地铺上一层,便有热气自生,保你足下不生冻疮。”
“有这么神奇么?”景之好奇地伸脚一试,却吓了一跳,“好热,就象足下生了炭火一般。”“寒从足起。太傅有了此草傍身,自是不会冷了的。”
青艾言毕,又从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手炉来。炉身以黄铜铸就,小巧轻便,上饰金珠,雕龙刻凤,栩栩如生,外裹锦锻,炉里燃着精炭,不见半点火星,显是十分名贵之物。青艾将手炉交予景之笑道:“这手炉是高丽国进贡的,不会烫手且持温甚久,太傅可以暖暖手,若冷得狠了,也可将其揣入怀中,这样必无碍了。”
景之手持暖炉,爱不释手,问道:“这两件稀罕物,你是从何得来的,给了我,你用什么呢?”
青艾笑答:“太傅且莫客气,这两件东西原也不是奴婢的,想青艾一介小小宫娥,哪里有此福气用上这样贵重的物器,便用了,也是会折寿的。只因樱妃娘娘十分畏寒,皇上着人特地上关外找寻御寒之物,在雪山上发现了山民们说的苦儿草,便一次采了许多回来。樱妃娘娘见用不着这许多,就赐了些给各殿的公主和皇子。前些时日,太子殿下唤了我去交我保管这苦儿草,曾言道,此物是要送给一个朋友。如今已深冬了,殿下目前的朋友也止太傅一人,青艾私下揣测,怕是殿下知道太傅畏寒,又不好意思直接给您,就故意让我保管着以备太傅不时之需,所以青艾今日私下做主,将苦儿草拿出来了。这手炉原是殿下幼时用的,多年不使,我料便给太傅使使,殿下也不会在意的。”
景之听了,心下感激,对了青艾作了个揖,笑道:“如此,多谢青艾妹妹了!”说完,欢欢喜喜地走开。
望着景之的背影,青艾涨红了脸,心中又羞又喜,暗忖道:“这杜太傅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难得的是不骄不躁,温文而雅,人又生的俊俏,若哪个女子可嫁得他,真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呢。”又忖道:“只可惜自己容姿平庸,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虽然聪明伶俐,总不会入他的眼的。便若能得一个像他一样的哥哥,就是即时死了,也无憾了。”想到此,青艾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了。
“杜太傅!”刚行到坡脚,景之便见崇义远远地从亭中跑来。崇义穿了件大红的金丝绣龙的雪氅,氅边围着一圈雪鹅绒,更显得崇义小脸齿白唇红,映着漫天飞雪,煞是好看。崇义奔至景之身前,执起景之的手笑道:“太傅,许久不见了,近日在四哥宫中住得可好?”
景之点头,心中却浮起梦境中的事,不觉又羞又惭,又不便说与人知,只得含糊答应。崇义见了,心中暗笑,并不表露出来,执着景之的手边走边问道:“太傅,今日雪下得好大,你自小住在江南,可曾见过雪么?”
景之答:“见是见过,江南虽暖,每年总会有一二场,只不过不比北方声势,便是下了,也是细细微微,着地即化,纵积得少许,看上去也是脏脏的,不及这里好看。”
“喔--”崇义眼珠转了转,忽又问道:“自你搬入紫辰宫后,我四哥对你可有越礼之处?”
景之羞红了脸,待要不答又觉不妥,只得结结巴巴地回道:“并、并无。”
“哦?”崇义挑起眉望着景之说道:“这可奇了,原来四哥不是粘你粘得紧吗?怎的就转性了,莫不是他对你不感兴趣了?”
景之心中怦怦乱跳,挣脱了崇义的手,嗔道:“我又如何知晓。只盼着太子殿下莫再兴什么怪念头才好。”
“怪吗?可是我觉得四哥是真心喜欢你的呀!”崇义皱了皱眉。
“殿、殿下!”景之急道:“太子是千金之躯,日后担负国家大任,幼读孔孟当知礼廉耻,怎可有龙阳之癖,岂不让天下万民耻笑。”
崇义撇撇嘴,心中大不以为然。景之激愤之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有崇义扶着。
崇义细看景之脸色,不由问道:“太傅近来身体不适吗?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景之手抚心口,皱眉道:“并无大碍,只是近日睡得不好。”
“喔?怎么说?”
“不知怎么,这几日夜夜做梦,梦醒总是四肢无力,睡眠不足,所以身体有些困乏。”
“做梦?什么梦?”
景之哑然,忽涨红了脸,半天不答。
崇义眼中精光一闪,心念急转,笑道:“太傅莫忧,我有良方可治你的多梦,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包你药到病除。”
景之大喜,忙作了个揖道:“微臣在此先谢过殿下。”
崇义心中大笑,暗道:四哥呀四哥,你这回可又撞到我手了。
这能行吗?杜景之满腹狐疑,看着手中的玉枕,想起崇义的嘱咐。且试试吧。叹了口气,杜景之吹熄灯火,枕将上去。玉枕散发出一股清香之气,让人神思清明,躺在床上许久,竟无一丝困意。景之暗暗称奇,崇义只说此枕可医多梦之症,却不料枕了上去竟了无睡意。景之苦笑着想,若不睡,便无梦,这样说来,此枕倒也的确有效。未几,闻得钟楼打了三更,景之闭上双目以养神。忽然,一阵异香传来,景之微睁双目,借着月光,见到一缕清烟从窗缝里飘来。刚想叫,却赫然发现,四肢无法活动,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头脑还异常清楚,眼睛也可微微张开。景之吓得魂不附身,急切之中,眼泪又流了出来。
只听得门栓轻动,一个白影施施然走了进来。借着月光,景之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见崇恩身披棉袍,走到床前。崇恩在床前的火盆前加了几块木炭,火苗窜起,给房中凭添几许暖意。
立起身,崇恩定定地望着景之。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景之苍白清丽的面容,乌黑的长发解开,披散在床沿,淡色的双唇微微开启,星眸半闭,只有胸前的棉被随着呼吸上下微伏,模样儿极是诱人。崇恩神魂俱荡,将手伸入被中,开始解景之身着的中衣。
景之苦于无法开口,又动弹不得,连发抖都成了奢侈之事,只好眼睁睁地见崇恩胡来。不多时,景之身上的衣物已尽褪,崇恩也除去身上衣物,钻入被中。二人身体赤裸裸地相触,细致的肌肤相触的感觉让崇恩发出一声叹息,让景之羞得恨不得立时撞墙死去。
崇恩的手游走于景之全身光洁的肌肤上,炽热的唇吻向景之,强烈的男子气息直入景之鼻翼,温暖湿润的唇舌在他脸上逡巡,以手扳开他的下巴,灵巧的舌钻入景之口中,舔遍所有内壁。
景之又羞又气,直想昏死过去,却偏偏意识更加清明,又因看不见崇恩动作,而感觉益加敏锐。崇恩唇舌渐行渐下,张口含住了景之白皙的喉结……
喘息片刻,崇恩穿上衣物,步出房门。只听得门外低语几声,不多时,崇恩端了一个面盆进来,温暖湿润的感觉覆上了景之的身体,原来是崇恩拿了面巾,用温水在给他擦拭身体。身体拭净后,崇恩又给景之着衣,盖上棉被,“你真是爱哭啊,梦中也要流泪么?”崇恩吻了吻满面泪痕的景之,收拾妥当后悄悄离去。这一夜,景之动也不能动,流着泪等到了天晓。
“杜太傅!”一大早,崇义就诡笑着来到景之房中,看着呆呆坐在床上的景之一眼,崇义笑得好不开心,大眼睛闪动着算计的光芒眨啊眨的,问道:“怎么样,我的美人儿太傅,你的病治好了吧!”
景之看着窗外,泪水爬满两腮,呜咽了半晌,突然开口:“殿下,帮我!”
“帮什么?”崇义好整以暇在桌旁,自己倒了一杯茶。
景之咬了咬牙,一头拜倒在地:“殿下,我想离开,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崇义啜了一口茶,笑得眼都要眯起来了,扶起景之道:“太傅要走么?那我就帮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