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崇德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睁开酸涨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满目柔软的白色,不知几重的细薄帐顶层层叠叠。
太辰宫的寝殿里是没有这种华靡的轻纱帐的碍…崇德闭上了眼睛,突然又猛地睁开。
不错,非常映入眼中的与平常就寝的宫中不同,就连这幽幽的清香也是宫中从来没有过的。还有,耳边传来的,细微,平稳,而有节律的呼吸。
崇德手肘一撑想要坐起来,一阵自己没有体验过的酸痛感沿着脊背直冲向头顶,全身的骨骼像被人拆散了却又忘了装回去一样,下半身更是如灌了铅一般,丝毫动弹不得。血液奔涌进了崇德的脑中,一声痛吟之后,崇德的身体颓然跌回了床上。
身体虽有万般不适,头颈却还能活动自如。侧脸望去,紧贴着自己享受着甜美呼吸的是一张自己想忘也无法忘记的绝世容颜。微微抖动的乌长睫毛在深深的眼窝上洒下淡淡的黑影,两瓣比樱花而要娇艳的红唇微微上翘,仿佛在梦中还在受着甜美的诱惑。
一股浓重的不真实感袭上崇德的心头。安睡在身边的美人,竟会是自己以为逝去多年的亲密兄长。
如果只是一场梦……可是,昨夜的一幕幕却异常清晰地映在了脑子里,纤毫毕现。
崇德紧咬着下唇,攥紧了拳头。初见的喜悦被刺疼心脾的羞怒所替代。虽然自己现在没有杀了眼前之人的想法,却有了了结自己的念头。久已空落的心窝被一种叫做背叛的伤心填满,满得快要溢出来,撑得自己又酸又胀。眼睛是热的,鼻子是酸的,崇德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感情。只得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将身体缓缓地,小心地蜷了起来,将脸埋在了松软的羽枕之中。
秋海棠从沉睡中醒来时,正是崇德因为酸疼而跌回床上的时候。
秋海棠并没有立刻张开眼睛。虽然很想将他揽入怀里恣意地怜爱,但想看爱人醒来的第一反应的好奇让他沉住了呼吸。可是,等了很久之后,身边传来的颤抖和强自压抑的低泣让秋海棠感到了极大的不安。睁开眼睛,布满吻痕的光滑肩膀背对着自己不住地抖动,盖在身上的薄被已经滑落到了腰际,一朵娇艳的红色海棠和翠嫩欲滴的枝叶随着薄薄皮肤下微微颤动的肌肉而颤动着,诱惑着人的视线。昨夜的药效很不错,除了新纹上的部位略微有些发红,伤口处没有一点肿胀发炎的迹象。
只是看着崇德光裸的后背,秋海棠就已经被体内奔涌的热潮折磨得口干舌燥了。当下,秋海棠伸手搭在了崇德的腰上,感受那如同丝绸一般的光滑触感。
崇德浑身一震,将搭在自己手上的贼手一掌拍开。
“怎么了?”秋海棠半立起身子,压在崇德的身上,将崇德埋在枕里的脸扳向自己。
崇德想挣扎,可是一来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二来身体酸软,也使不出力气。挣扎了两下,知道没什么效果,崇德索性放弃,用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海棠,眼睛虽然有些红肿,但是愤怒的火焰熊熊地烧着,好像能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海棠燃成灰烬。
秋海棠愣了一下,知道崇德会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有些起床气,但眼前哭肿了眼睛的情人显然不只是起床气那么简单,而是满含杀气和敌意的憎恨。
怎么……会这样?!秋海棠懊恼之余,有些伤心,有些不解,有些困惑,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看着崇德愤恨的双眼及微微颤抖的双唇,什么欲望也在此一刻烟消云散,与想深深将分身埋入爱人的身体相比,海棠此刻更希望的是可以紧紧地抱住崇德发抖的身体,轻轻在他的耳边呼唤他的名字。
为什么身体的接近却让心灵离得更远了呢?秋海棠想不通,更不愿承认。
“九九……”
饱含深情的呼唤声换来的是崇德眼角闪动的泪光和扭过脸去的无视。
秋海棠心里一阵惶恐,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稍纵即逝的不安感觉,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握住崇德的手腕也越来越紧。
痛!被海棠握住的手腕上传来的近于碎裂的疼痛,崇德紧咬着下唇,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声音。舌尖上传来铁锈一样苦涩的味道,咬破的嘴唇上传来的痛感可以稍稍转移腕上传来的让人无法忍受的剧痛。
好在这样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秋海棠发现了崇德发青的面色和咬破的薄唇,然后发觉自己使力过猛钳制着对方的双手。
“对不起。”慌忙松开手,秋海棠神色复杂地看着紧闭着眼,紧咬着唇的崇德。“你一定饿了吧,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罢。”
崇德依旧没有说话,秋海棠神色有些黯然,起身穿衣下床。崇德默默地面向着床里,没有任何的表示。秋海棠暗叹了一声,推门而出。
“咦……母……母妃……”
门外,流樱青衫束发,一身男装,秀眉微蹙,表情严肃地立在门口。身后,也是一身便装的李崇义探出身来对着秋海棠做了个鬼脸。
“歆儿,你闹得太过分了。”流樱将秋海棠推开,径直走入房内,“我来接崇德回去。”
“回去?”紧跟在流樱的身后,秋海棠有些惘然。直到床帏之前,秋海棠才回过神来,紧走两步,张臂挡在床前。
“母……”刚张嘴,转眼看到跟进来的崇义一脸诡谲的笑容,“娘娘,您为什么会亲自来带他回去?你不是答应了我……”
“我并没有答应你乱来。”流樱的目光变得有些冷。“你不要跟我说你和他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而我也并不认为只凭一个晚上,你可以说服他得到他的真心。”
“谁说没有?!”秋海棠挺起了胸,但当崇德愤恨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中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虚浮,“他一直都记着我,而且也守着我们当年的承诺。”
“记着你那是当然,因为你们是血亲。而当年承诺的时候你们都还是孩子,你们真正地明白承诺所代表的意义?”
“当然,我们是很诚心很真心的。”秋海棠的脸色有些发白,紧握的拳头也有些颤抖。“他一直没有娶亲,不是吗?!”
流樱沉默了,看着秋海棠良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声。
“如果他跟你的理解有出入呢?你们父子都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你的容貌虽然像我多些,但张扬的霸道个性跟你的父亲几乎一般无二。”
“让开吧,歆儿。他一定吓坏了。”流樱温柔地看着秋海棠,“有些事,过犹不及,你懂吗?”
秋海棠呆了一呆,拦在床前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流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怅然地问:“他……会恨我吗?”
流樱看着表情像要哭出来的海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低地声音说:“不,不会!在我看,他多半对你的感情要比他人深得多,所以并非绝无可能。只是你的动作太快了
些。放心吧,我会慢慢劝他的。”
床帐掀开,崇德抱着薄被,已经坐着靠在了墙上,一双乌眸饱含着眼水,半是惊恐半是怨恨地看着流樱。
“对不起!”对视了半晌,流樱口中吐出的是叹息一样的歉意。“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秋海棠,就是我的孩子,七皇子,你的哥哥,李崇歆。”
“为……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崇德喃喃地说着,痛苦地低下了头。
“跟我走吧。崇德,我们离开这里再慢慢地谈。”流樱伸出了双手。
“你们……都是骗子!”崇德依旧低着头,恨恨地说,却不肯将手伸出来。
流樱暗暗摇了摇头,看来受的伤不浅埃手腕轻挥,运指如风,崇德已经软软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母妃!”看到秋海棠一脸的焦虑,流樱摇了摇头,“没事儿的。我只是让他睡一觉。顺便再带他走。”说着,竟然轻轻松松将崇德抱了起来。
李崇义跟在流樱的后面,前脚刚踏出门槛,顿了一顿,又缩了回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秋海棠绕了一圈又一圈,看得秋海棠头皮一阵发麻。
“嗯,我是该叫你秋姑娘呢,还是叫海棠姑娘?”崇义笑嘻嘻地问。
秋海棠双臂抱胸,眉头挑着轻哼了一声说:“少来。在一边偷听了这么许久,你要是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白痴就是蠢蛋。”
崇义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算知道了眼前的美人就是自己的七皇兄,可是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又傲又邪,跟樱妃分明是一个模子,两种人格。
“唉,我实在是很想好好揍你一顿。因为怎么看,我九哥都是吃大亏的那个。”
“哦?!”这小子虽有些令人讨厌,但某些地方还是蛮敏锐的。
“虽然我九哥人有些刻板,有些迂腐,有些冷漠,”崇义掰着手指头一样样地数着,“可是九哥实在是个心地好,人品好,样貌好的人,尽管有时看起来呆呆的,可他还是我喜欢的九哥。如果有人敢欺侮他,我是一定要帮他讨还回来的。”
“那你为什么只在那边说着,却不动手?”秋海棠冷笑了一声。
“第一,你是我七哥,作为弟弟,向兄长动手总是不妥。”
“第二,你是我母妃的孩子。母妃是我最崇拜最尊敬的人,所以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好跟你动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看你的身手,只怕九哥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就更打不过你。既然打不过,我当然不会傻傻地送上门来给你打。打疼了我,你又不会伤心也不会有损失。所以,这种吃罪不讨好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做的。”崇义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口亮丽的牙齿。
还算这个小鬼识相。秋海棠有点想笑,可是一想起崇德愤愤的表情,心情立刻再次沉入谷底。
“按道理说。你们一个是我七哥,一个是我九哥。如果能让你们快乐开心,那是最好的。不过呢……”崇义偷偷看了看秋海棠的神色,拖长了声音,“在宫里,九哥可能只听得进一个人的话。”
秋海棠睁圆了眼睛。
“我啊!”崇义跳上桌子,晃着双脚,俏皮地以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就是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秋海棠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发亮。虽然母妃是个可以信赖可以依托的人,但毕竟九九的生母也算是因樱妃而死,九九对樱妃会留有心结。如果是这个平素与九九走得比较近的弟弟说话,他也说不定真能听得进去。
“呵呵……”崇义笑得开心,很开心。看吧,又是一只大肥羊。
这不是崇德第一次来雪樱阁,却是头一遭住在雪樱阁。无视自己的抗议,从昏睡中清醒一直到现在,崇德只能面对这间散发着阵阵原木清香的朴雅小屋。
流樱背对着崇德,默默地倚在窗台,望着窗外的景色。一阵清风拂卷,树上飘落几片树叶,秋天已经到了。当年入宫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季节吧,流樱的思绪仿佛又飘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初秋。叶子也刚刚开始掉落,满园的花草也正繁盛,自己当年比崇德小些,比崇义大些。时光竟如流水般,自己稍不留意,便如白驹过隙,倏然而逝了。不知是不是幸福会让时间加速,过去的这十几年,生活恬淡而满足,竟然不能如开始的那五年留给自己那么深刻的记忆。现在每每想起,那深烙于心间的伤痕还会隐隐地发痛。
窗外的景色依旧,只是叶生叶落,日升月坠间人事全非。
流樱闭上了双眸,细细地听那轻风拂叶的细小声音,人,最难得的便是心境详宁。
“你说,人活在世上,争来夺去,蝇营狗苟的究竟是想图些什么呢?”流樱幽幽地叹。“你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如跟我聊聊吧。”
崇德没有说话。平静的外表下,胸口好像有一股气流翻卷沸腾,久久不能平息。为什么一夜总是可以让人生的变化如此之大。十年前的那夜,自己亲眼见着七哥和三哥因为母亲下的毒而猝死,又亲眼见着盛怒之下的父皇差点将几乎发疯的母亲掐死。如果不是当年流樱的一句“算了”,西夷摇光也许用不着再在冷宫里受几年苦楚,疯狂而死。十年
后的昨夜,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以为早逝的七哥突然压住了自己,居然还是化身为一位青楼女子的身份。崇德想放声大笑又想放声大哭。这多么年来,日日的思念,日日的愧疚,日日的悔恨究竟是为了什么?
流樱再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你当真就那么恨他了不成?你们以前明明曾经是那么的亲密。”
“……您早就知道秋海棠就是七……七哥了吧。所谓的簪子……你和他共同设计好的吗?!”崇德咬着牙,被出卖的愤怒烧灼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说呢?”流樱静静地回答。
“您……”崇德愤怒地坐起身,怒瞪着流樱,“您为了自己的孩子,竟然也会做出这么下流卑劣的事情来吗?这就是你爱自己孩子的做法?还是说,这是您对我母亲的一种报复方式?”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流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崇德。秋日的光芒柔柔地映照在流樱的脸上,绒绒的模糊了五官的轮廓,几乎变成透明的白皙肌肤在晕辉的映射下,已经分辨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崇德的心怦怦地加快了速度,头一次,面前的容颜让他想起了另一张相似却又不同的面孔。有点酸,有点涩,有点苦,也有点甜,身上似乎还留有他温暖的手抚过的痕迹,就在那一瞬,崇德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你的母亲西夷摇光已经逝去好多年了,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流樱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我是很讨厌她,但是从来没有恨过她。说起来,你的母亲也算是个不幸的女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爱她的男人,她只是妄想用不应该的手段把她的男人夺回去。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不是她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就算杀了崇歆和我,朝旭一样不可能爱她。至于你,我虽然不喜欢你的母亲,但我对你终归是不错的。我教你的内功,是连在我身边长大的崇义也没有教过的,当然,教了他也未必肯学。”想起调皮的崇义,流樱忍不住笑了一声。
“昨夜的事……对不起!”流樱很诚恳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歆儿会这样对你,但毕竟我跟他同谋欺骗了你。”
“崇歆是真地很喜欢你,很爱你。你们从小腻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亲密,我以为他对你的心意和你对他的是一样的。可是我忘了,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小,特别是你,或许你
根本就还不清楚喜欢和爱的区别。所以我答应帮他骗你,让你去找他,跟他接触,让你们慢慢地培养出成熟的感情……没想到,歆儿那个孩子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真是令人想不透。”
“别……别说了!”崇德的耳根也红透了。樱妃说这些干什么?为自己的孩子做说客还是拉媒?“我,我是男的!”崇德低吼出声,“而且我跟他还是亲兄弟。”
“我知道。”流樱面色沉静。
“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他做那种事?”崇德捂住脸,半是自弃地大声吼着。
“因为……我无法拒绝。”流樱再次喟叹。“他只喊了我两个字,我便怎么也拒绝不了了。”
两个字?竟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吗?崇德狐疑地抬起头看着流樱。流樱苦笑了一笑道:“每个做父母的都希望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可以建功立业,开枝散叶,有骄人的业绩,有令人艳羡的家庭。我也一样,希望歆儿可以幸福快乐……就算,他不是我的亲生。”
咦?!崇德睁大了眼睛。难道七哥并非樱妃所生,可是他们的样貌明明就是那么的相似。而且当年樱妃是难产,为了生崇歆吃了许多苦,这是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在崇歆中毒后,恨下心来把他送走。一半是因为宫里的条件无法完全祛除他体内的毒素,另一半也是为了让他和你分开。”那时候崇歆的意图就已经表现得相当明显了,敏感如流樱,又怎么会看不出崇歆心里不断滋长的禁忌爱苗。“歆儿的个性过于闲散,他也早就言明对帝王之位毫无兴趣。醉心武功与医理的他,可能更适合做个江湖的侠客。与其留在宫里争来斗去,不如放之江湖快乐逍遥。所以身为七皇子的崇歆和已是太子的三皇子一起中毒身亡了,所以现在世上才会多了一个艳名远播,却没有一个入幕之宾的秋海棠。”
“这事,父皇也知道吗?”樱妃的想法实在匪夷所思,让自己的儿子放弃有如囊中之物的龙冠,诈死去受江湖的风雨,这是令人无法想像的举动。
“朝旭?他自然知道。”流樱抿着嘴笑起来。“他爱崇歆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认为只要他可以幸福,名声和地位并不重要。”
“连强要自己的弟弟也不重要?!”只为了他的幸福,那自己的立场和尊严都可以不顾,这就是樱妃和父皇的爱儿之道吗!
“这件事,朝旭并不知情!”流樱歉然地看着崇德。“我以为分开十年,你们重拾当年的情谊还需要时间,可是我并没有想到,十年的等待也可以让一个人积蓄让人意想不到的热切而充昏他原属不错的头脑。我以为他会慢慢地引导,慢慢地激发你的感情……”
“却没想到他会像个野兽,丝毫不理会他人的感受,忽视他人的自尊而为所欲为吗?他这样叫我以后有什么面目见人。他这样,当我是个什么?可以任意摆布的妓女娼妇吗?!”崇德抓起枕头,恨恨地砸在地上。
“就这些吗?”流樱很平静。
“什么?”
“只是想到你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只是觉得你的人格被他忽视?没有恶心得想吐?没有一想起他就感到厌恶和污秽?!”
崇德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呢?照理说……为什么自己只有伤心和愤怒呢?
“你一直在记挂着他吧。”流樱步行到崇德的床前,轻轻坐下,明澈的双眼与他直视,“不然你也不会一直不肯选妃成亲,不然你也不会一直戴着他送你的太极石。”
“我……那是……”
“是什么?”
“我跟他不一样!我,我是当他是我最尊敬,最崇拜的兄长。而不是他的……那种奇怪的感情。”崇德涨红了脸,用力地握紧了拳。
“你觉得这种感情奇怪吗?”流樱将崇德别过去的头扭回来,“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崇德缓缓地垂下眼帘:“这种感情,男人和男人,又怎么会有结果。”
沉默了良久。
“知道崇歆喊了我什么,让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吗?”流樱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舅舅!”
“他喊我--‘舅舅’……”
……
“……为什么……”崇德有些反应不过来,舅舅,不是……“娘…娘娘?!”崇德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惊愕地看着流樱。
“就是你想的那样。”流樱站起身来,头转向窗外。“崇歆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当然,我也无法生孩子。”流樱自嘲地一笑,“自从崇歆的亲生母亲难产去逝,我这个亲舅舅就舅代母职。”
“您……难道不会有人发现?难道父皇他……”
“他逼我的。”流樱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本来我和小雪的容貌就有九分相似,小雪入宫只有一年,她又不大会说汉语,平常听到她声音与她交好的没有几个,只要换了宫里的侍从,便不再会有人发觉了。”
“为什么会这样……”崇德的头疼得厉害,曲起双脚,崇德把头埋进了双膝之中。
“崇德……”流樱将手轻轻放在了崇德的头上,“你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和你父皇很污秽,很败德,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很排斥?”
埋在双膝里的崇德摇了摇头。为什么会恶心,会排斥,除了震惊也只有震惊了。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子心甘情愿地身着女装,扮女人扮了二十年。
“父皇……是喜欢男人的吗?”等了很久,崇德才出声发问。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母亲曾经做出的努力根本是徒劳,愚蠢而悲哀。
“只是我刚好是个男人罢了。”流樱苦笑了一声,“至于是不是只喜欢男人,你看你父皇的十六个子女不就知道了?如果要说什么,只能说我和他之前大概是宿世的孽缘。”
“娘娘,如果不是父皇留下您,您会不会得到幸福?”崇德抬起了头,有些同情,有些困惑。
“我不知道。”流樱微微笑了笑,“不过我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这是肯定的。如果我今天不是站在这里,那么我应该是坐在东瀛的皇宫里做我的天皇,我也会有若干个妻子,还有几个孩子。那样的生活是否会让我觉得幸福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
“即使是要以女人的身份活着?”
“即使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流樱毫不迟疑。
“我和你父皇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要知道,刚开始的几年里,彼此的伤害让我们经受的痛远比爱要浓厚激烈得多,可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崇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是否可以有好的结果,并不在于你们俩人是不是都是男人。或许磨难更多,但绝非不可能得到幸福。崇歆已经早有这样的觉悟,重要的是,崇德,你愿不愿意给崇歆再一次的机会。”
“我……好累……娘娘……”崇德手托着头,痛苦地回答。
“明白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流樱拍拍崇德的肩,起身离开了。
听着声音一点点的消失在耳际,崇德叹了口气,将身体重重的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身体的酸痛恢复得很快,崇德迷迷糊糊地想着,昨天的夜里,那火热的感觉暖暖地残留在了身体上,七哥,是那么的过分,可是,他,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