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耀淇失忆的第十五天,她对东京的天街华夏生活已经很习惯了.

每天,天街真二去天神帮时,她就看看书,看看电视和报章打发时间,傍晚,天街真二再忙也会赶回来和她一道晚餐,餐毕通常是他们聊天的时光,直到夜晚十点才各自回房入睡.

这天也是,天街真二到涉谷去探望一位天神帮的退休长老,她百无聊赖,便待在他的书房里看书.

他的藏书非常多,也非常丰富,几乎各类的书他都略有涉及,难怪他的气质那么优雅,温文儒雅,温柔体贴,完全不像黑道中人.

在外人的印象中,混黑道应该都是凶狠的,霸道的,但天街真二不会,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大声过,即使责备属下,也是以"理''字服众,绝不会强行逞凶.

但说也奇怪,她对黑道没有排斥之心,这原因并非来自天街真二,似乎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黑道就有一丝亲切感,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实在也说不上来,这是无理可循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她看书里头过去了,天街真二说他今天会早点回来,他还要从涉谷一家名店带一种非常可口的香草蛋糕回来让她品尝,到时煮两杯咖啡,他们可以一起度过下午茶时间.

自从上次去过法国餐厅,他知道她喜欢浓缩咖啡之后,他便订了许多机种不同的浓缩咖啡机,还有各式各样的美式咖啡壶,让她可以屋子里喝个够,随时都有现煮的咖啡可喝.

天街真二的体贴,常教她窝心及感动.

她常想,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平凡,安定,如果一生也不能恢复记忆,她是不是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呢?

每当想到这一点,她的头就会隐隐作痛,而盘绕在她脑海中的许多问题又会一一浮现,那些问题就是困扰她的根源.

她不能就这样过下去,即使天街真二愿意收留她一辈子,她也不能永远赖在他的身边.

就算是他的手下误伤了她,但他已延请了名医为她诊治,也供给她一切生活所需,待她如同公主般的优渥,他对她,真的已经够好,够仁至义尽了.

她不能拿失忆当借口,让他养一个毫无工作能力的人,如果她有羞耻心,她应该去找一份工作才是,她不能赖他为生,那是寡廉鲜耻的......

"水龙!''天街真二风一般的推门而入,焦急明显挂在他俊挺的脸上.

"怎么了?''她从舒服的摇椅上站起来,天街真二的行动鲜少这么急促,莫非出了什么事?

天街真二满面凝重地道:"我母亲病危入院,我必须立即赶回北海道!''

天神帮的总部在北海道,而天街家的祖宅也在北海道,天街真二自小便是在北海道长大的.

"你母亲病了,那么你快回去吧.''她催促他,她知道天街真二很孝顺母亲,他母亲病危入院,他一定很担心.

他执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水龙,我希望你跟着我一道回去.''

他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东京,万一她恢复记忆,那么,她岂不是会将他遗忘了吗?

"要我跟你回去?''她有点讶然.

他肯在东京收留她,已经让她感激莫名了,现在他居然还愿意将她带到北海道去?

这份恩情,她该贸然答应吗?

若不跟他走,独自留在这里,她势必孤孤单单的,再也没有人会对她嘘寒问暖,也没人会像天街真二的关心她的心情.

她现在对什么事都极为没有安全感,就像一根浮木般,飘飘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现在在这个世上,她感觉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天街真二了,只有他待她最好,她也实在不愿意与他分开呀.

"是的,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天街真二说的坚决,他绝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他要她永远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

"可是......''她犹豫着,那里有他的家人,他待她极好,可是她不能保证他的家人也同样喜欢她呵.

他看出了她的隐忧,"放心吧,水龙,我的家人只有我母亲一个,而且她很好相处,我相信她老人家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让他的母亲大人看看她未来的儿媳妇儿了.

"真的吗?''她并不乐观,因为她是个失了忆且来路不名的女孩子,人家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我保证!''他热切的看着她."而且,我也不愿意你待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知道吗?我会想你!''

堂堂的天神帮少主,他并不在乎对她吐露爱意,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他要她知道,自己是多么喜欢她!

耀淇清丽的脸庞微微红了."好吧,我答应你,跟你一起去北海道就是.''

虽然她早就感觉到天街真二对她的好不太寻常,但此刻由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有种羞涩的感觉."你答应了!太好了!''真二高兴得一把抱起她转圈.

他即将带她回他生长的地方了,上天真是对他太眷顾了,没想到一趟东京之行,竟会让他获得生命中的至宝.

他会好好珍惜她的,他发誓,在他天街真二的有生之年,他都将宠她,爱她,惜她,这份爱将超过他自己的生命,永恒不变!

台湾某知名大学研究所学生在日本失踪的消息,经媒体披露后,在教育界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这项刻意被校方封锁的消息为何会走漏,大概要归咎于媒体的神通广大和百折不挠吧.

"你们知道吗?现在各家报纸杂志最感兴趣的消息不是年底的三台一决战,而是耀淇在东京失踪的消息!''

这天齐茵一从杂志社回来,把采访背包往沙发上一放,风一般急促地对龙门全体成员说.

"该死!''龙耀炙对这件事简直懊恼极了.

当初耀淇失踪之事经由教授告之,他随即要求校方保密,他不希望耀淇的身份曝光,然而校方还是失信了.

万一劫走耀淇之人原本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现在知道了,岂不是会对她不利?更甚至,回挟耀淇以威胁南方会馆也说不定.

总之,那所学校真是该死!该死透顶!

"虽然是如此,你们也别着急.''齐茵有条不紊地道:"大家都想得到第一手资料,可是水也没有,因为耀淇在何方至今还是个谜.''

泯柔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我倒宁愿那些记者先生,小姐们可以找到耀淇做采访,如此一来,我们也不必在这里烦了.''

"高越,程杰赴日已超过十天,凭会馆在日本的势力,难道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耀月道.

李桐桐蹙眉接口."日本这么大,他们此去彷如大海捞针,必定需要一点时间才可能有收获.''

虽然她才当上耀淇的小嫂嫂没多久,但她们年龄相仿,早已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如今耀淇莫名其妙失踪了,她也忧心如焚.

"急也没用,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龙耀人挑调眉."反正耀淇失踪的消息已经走漏了,谅那些掳走耀淇的家伙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最好是这样!''龙耀炙发狠道:"如果耀淇有丝毫损伤,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哇,龙头老大发飙喽!''龙耀人调侃.

"我已经让我爸爸也在日本的兄弟去找耀淇,希望多点人手可以多分力量,早点找到耀淇!''泯柔的父亲是中部徐派的帮主,在日本黑道的人脉极广,自有一番势力.

"那太好了.''齐茵接口."我在新闻界的朋友也会尽力帮忙,如果他们挖到关于耀淇失踪的消息,会率先通知我.''

"大家同心,其利断金!''龙耀人笑道:"放心吧,耀淇一定会回来,因为她是我们龙门的子女.''

"帮主,请让我去日本找五小姐!''严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悄然地听到他们家庭聚会的内容.

龙耀炙身为龙门之首,对于严骏三番两次请命要富日,他其实不是很赞成.

耀淇失踪,水门无首,况且耀淇赴日前是将水门交给严骏,如今如果连严骏也要去日本,那么水门岂不是要闹空城计了?

"严骏,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等耀淇回来好了.''龙耀人拍拍严骏的肩膀."高越和程杰已经去了日本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耀淇的消息,稍安勿躁,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二少爷,我不能再等了.''严骏沉郁地道,再这么漫无止尽地等下去,他会发疯,他实在无法想象耀淇在日本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未知的可能是最教人心慌,也最可怕.

龙耀炙反感的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不能等?''

这为出名的火爆浪子,有了老婆,儿子,其余的事就比较粗心了,他当然看不出来严骏对他宝贝妹妹的感情.

"我----''严骏被问倒了,是的,他是个小小的保镖,以他的立场,他凭什么说那种不能再等了的话?他也太可笑了.

"老大,严骏的意思是,水门事物太繁忙了,他一个人忙不来,一定去找耀淇回来主持水门的大局不可.''龙耀人好心的为严骏解围.

龙耀炙哼了哼."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再多派个人手给你,再不然,让澄澄回来帮忙也行,反正她整天在香港闲得要命.''

严骏词穷了,但他并没有放弃去日本找耀淇的决心,如果龙耀炙坚持不让他走,他会先斩后奏的,耀淇的安危在他心目中比什么都重要,一日不找到她,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在北海道一所知名的贵族医院里,天街秀子正气喘咻咻的躺在病床上.她的手臂上插着四,五条不同的管子,高贵的容颜泛着微微蜡黄病容.

"真二呢?''她唤着独子的名字,期望在病中能见到独子.

"老夫人,已经派人通知少主了,少主正在赶回来的途中.''服侍天街夫人的彩子报告道.

"嗯.''天街秀子满意了,她吩咐下女道:"彩子,削颗梨给我吃.''

其实她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染上感冒,有些气喘罢了;医生说只要观察几天,烧退了就可以出院.

她之所以坚持要入院,全是为了检测爱子对她的孝心.

是的,为了检测.

自从她的丈夫----天街时男在一年前过世之后,她的生活中心全转移到独子真二的身上.而真二也不负她所望,对她这个寡母非常孝顺,几乎没有一事违背她的心意.

她知道儿子重视她,她更引以为傲,凡事都要真二以她为优先;即使是天神帮,也不能占走真二对她的注意力.

这次她知道真二去东京是为重整东京分堂,她也知道东京分堂是天神帮第一大分堂,在帮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她不管,她要帮里跟天街家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在真二的心目中,她这个母亲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坚持入院,并命人通知真二,看看他是否会为了她这个母亲而丢下几千人参加的分堂会议赶回来.

事实证明她赢了,真二非但决定要回来,而且是立即的,一秒钟也没有在东京多停留.

她很满意这个结果,只要她在的一天,她都要真二以她的懿旨为依从,不可拂逆她意.

"老夫人,雅子小姐来探望您了.''守在门口的女侍进来报告.

这位天街夫人住院的排场大的吓人,光是保镖,侍女就带了二十多人,把医院弄得人满为患.

"快请她进来.''天街秀子难得展露和颜悦色,这当然是因为来者是她所喜欢的人的缘故.

金城雅子优雅的步入病房,秀丽端庄的外貌,推退得宜的举止,加上谈吐有物的用词,不愧为金城家的掌上明珠.

金城雅子是日本第一富商金城雅彦的长女,与天街家门当户对,在政商两界均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天街秀子曾处心积虑地安排真二与金城雅子见过一次面,可惜在那次名为"相亲''的饭局之后,真二并没有对金城雅子展开攻势,反倒是金城雅子对真二一见钟情,表露了她想做天街家媳妇的意愿.

能有这样体面的儿媳妇是天街秀子求之不得的事,如果真二能摘得金城家这颗珍珠,无疑是为天街家再添风光.

"伯母,听说您病了,我特地来看您.''金城雅子将一束淡雅的百合和一盒昂贵的燕窝搁下,秀丽的脸庞满是关心.

"雅子,你真是太有心了.''天街秀子满面笑意."真二晚上就会回来,等我出院,你记得到家里来吃个便饭.''

"是的,伯母,您出院之后,界时我一定到府上去探望您.''金城雅子十分柔顺地说.

她十分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天街真二对她并没意思,这点她无法强迫,但她可以从他母亲下手.谁都知道天街真二的孝顺是出了名的,只要他母亲喜欢她,她还怕嫁不进他天街家吗?

"真乖.''天街秀子笑开了眼.

在她心目中,也只有像金城雅子这样无论教养,背景,学历,外貌均属上成的美人,才有资格做天街家的媳妇.

她会促成这门亲事的,无论真二喜不喜欢,她都会让金城雅子成为真二的妻子,天神帮未来的帮主夫人!

北海道

一回到北海道的真二立即前往医院去探望他母亲去了,耀淇独自留在天街家的宅邸里,欣赏这古色古香的宅子.

天街宅邸比起南方会馆毫不逊色,占地辽阔,雕梁画栋,曲院回廊,假山差落其间,布局之精美,之壮丽,就像小型的日式宫廷,庭院中,还有大池塘和几十只鸽子.

纸窗外风景秀丽,她所在的地点是天街真二的别院,照例是宽敞整洁,偌大的美丽房舍只住了天街真二一个主人,其余佣人不计其数.

此时的北海道积雪尚未融化,气候比日本其他地方为冷,温泉在此地极为盛行,几乎整座岛上都可掘地为泉,难怪号称"温泉之乡''.

"小姐,我叫千秋,少主派我来服侍您.''一名清秀的女孩拉开纸门,她对耀淇行了个九十度的礼,模样非常恭敬.

随同他们一道回来的里奈是专门侍候天街真二的女侍,因此真二又另外安排了千秋给耀淇差遣.

"请进来.''耀淇对千秋笑了笑,真二对她真是细心,虽然他记挂着母亲,但也没忘记为她安排女侍.

"是的,小姐.''千秋脱了木屐,轻盈地步上榻榻米.

"真二还没回来吗?''她招呼千秋坐下,微微一笑问.

真二去医院也好几个小时了,莫非他母亲的病情有什么变化?

"回小姐的话,少主还没回来.''千秋小声地回答,对于这位新主人,她还不知道对方的性格,因此不敢造次.

"千秋,你不必拘谨.''耀淇莞尔."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小姐看.''

"不,不,那怎么可以?''千秋连忙摇头摇手."少主命千秋来侍侯小姐,小姐就是千秋的主人,哪能不把你当小姐看呢?况且,您是少主第一位主动带回宅子来的女客,千秋不敢怠慢.''

耀淇怔了怔."第一个?''

千秋重重地一点头."是呀!少主从来没有带女人来过天街家,您是第一个......哦,如果雅子小姐也算的话,那您应该是第二个才对!''

她的心一沉."千秋,你可以告诉我,谁是雅子小姐?''难道真二已经有亲密的拌侣了?

"雅子小姐是老夫人安排给少主的相亲对象,自从他们相过亲之后,雅子小姐就经常来拜访,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千秋毫不隐瞒地说.

耀淇有丝黯然."这么说,他们已经有婚约了?''

她不该来北海道的,此刻,她真宁愿她选择的是留在东京.

"不算吧.''千秋想了想道:"在我记忆里,虽然雅子小姐常来,但少主除了招呼她茶水之外,连进一步的邀约也没有,更别说他们是未婚夫妻了,少主至今还是全日本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哩!''

耀淇笑了."原来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天街真二和那位雅子小姐没有婚约,她竟松了一口气,适才的酸楚全不见了.

千秋笑吟吟地说:"少主平常待我们这些女侍都很好,也很体贴我们,可是说到女人呀,少主向来就敬谢不敏,枉费爱慕他的闺秀那么多,她们全没希望变成天街夫人.''

"这样,没有一个伴,他岂不是会很寂寞?''耀淇轻声地问.

她想着天街真二过去在这里的时光都一个人在做些什么?突然之间,她有股想马上见到他的冲动.

为什么她到现在才遇到他?否则的话,她就可以与他做伴,陪他派遣一些无聊的时间了.

"少主才不会寂寞哩.''千秋忙不迭地道:"我们少主的兴趣可多了,他喜欢骑马,打猎,滑雪,射击,练武......总之,少主的兴趣广泛得不得了,他几乎什么都会,所以当然就无聊喽!''

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天街真二简直就是神!

耀淇听着听着,她发现千秋跟里奈一样,都很崇拜天街真二,甚至将他当成了偶像似的.

天街真二的魅力无远弗届,他无疑是优秀的,是天神帮人人期待的未来帮主,更是天街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一直以来,他都受着严格的接班训练,但他还能同时保有体贴之心,那是十分不容易的.

或许就是他这点体贴令人心动吧,一帮之首,一家之长的体贴总是分外教人觉得难得和窝心.

一个人能令这么多人同时折服,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天街真二必有他过人之处,才能收服这么多人的心.

而他,是否也已收服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