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这家诊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诊所。

不只没有挂号台、护士小姐,宽敞明亮的候诊室更像是个待客用的客厅,诊疗室里不见医疗器材或满是检验器具的桌子,有的只是张漂亮的红木大书桌和一套舒适的沙发。

唯一还能提醒人家这是间诊所的,大概只剩下桌上的那个名牌,写着:许克尧医师。

是的,许克尧是个医师,一位心理咨询医师,也是位知名的催眠师。

现在,他正坐在红木桌后面,面对着来看诊的病人--一位亮丽的女郎。

她的头发削得奇短,两鬓推上去裸出了整张脸,细致得像个精灵,又风采嫣然地教人眼精为之一亮。一双晶亮的大眼,既柔媚又慑人,带点侵略性的高挺鼻梁,极具个性的颧骨衬着一抹冷艳樱唇,更增添了几许妍丽。

只不过,眼下这位美女心情极差,原本娇艳动人的眼眸既不媚也不柔,还充满了不耐。

莫均均--这是她的名字。可是从她半小时前进门坐下直到现在,许克尧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对她并没有更多的认识。

他清了清喉咙。「莫小姐,我知道妳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异样,可是妳家人都有深刻的感觉,妳一年前从美国回来之后,个性就不太一样了。」

莫均均的反应带了点不屑。

「个性不一样,不代表我就有病吧?人在不同的时期总会有所改变。」

许克尧严肃摇头,耐心地纠正她的观念。

「其实一般人对心理医生的观念都偏差了,并不是有病才要来看心理医生,来看心理医生也不代表妳就有病。莫小姐,妳待过美国,妳应该知道,心理医生可以当做解决妳心理困扰的咨询人员。我相信,妳姊姊希望妳来看我,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有什么目的?」莫均均刻薄地奚落道:「唯一的目的不就是让你多赚些咨询费?!」

许克尧已经快说不下去了,但他仍耐着性子。

「莫小姐,妳不能否认,妳给人的感觉尖刻而且极端。妳家人都推测妳是在美国的那一年改变了,但妳又为什么不肯告诉家人妳在美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莫均均狡猾地笑了。「一年中发生的事很多耶!你要我说哪一件?我几年几月几日几分几秒跟哪个男人上床要不要告诉你?」

许克尧苦笑了笑,手上的笔在纸上不由自主地写下几个字--聪明、狡黠、固执、抗拒、难缠……

「妳不说,我没办法帮妳。这样吧!」他放下了笔。「我们用催眠的方式。也许在催眠的状态下能让妳的潜意识说出问题来。」

「催眠?」

莫均均唐突地爆出一串不信任的朗笑声,那种讥嘲的意味,笑到连许克尧都觉得自己彷佛正在做一件白痴级的蠢事。

「妳非得这样不可吗?」许克尧喃喃自语的,开始感觉痛苦了。「算了,我们开始吧!」

许克尧决定让自己定下心神来,不再受莫均均那不以为然的眼神影响。

「请妳放轻松,看着我手上这只笔映出来的反光,然后听我的声音,专心听我数到十。妳会闭上眼,觉得很困,OK?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许克尧数完了,但糟糕的是,莫均均那双美丽的眼睛依然大大地张着,灵动而灿亮的瞳眸更是精神得很,还嘲弄地对着他笑。

「妳不要反抗。」许克尧皱眉轻斥。「我们再试一次看看!仔细看着这只笔的反光,一、二……九、十……」

「唉,妳非得这么固执不可吗?催眠不会怎么样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只见许克尧更加懊恼,第二次显然是又失败了。

莫均均那灵黠的眸子透了点假假的无辜。

「我没有反抗呀!大概是昨天睡太多了,真的一点也不困耶!」

许克尧从来没见过这种伤脑筋的病人,他所有的病人都是第一次催眠就奏效,顶多试个两次,从来没人需要第三回的。

他又捏下巴又皱眉,死命地教自己要有耐心。

「好,再来一次!这次真的要专心了。一、二、三、四、五……」

莫均均装作一副很专心的样子,可惜这次「凸槌」的不是她,而是许克尧自己。在数到五的时候,他居然……打了个呵欠!

机会难得,莫均均立刻很不给面子地狂笑出声。哈哈哈……

「哎哟!你也帮帮忙,我都还没被你催眠,你自己倒先睡着了!」

许克尧很呕,一张脸胀得通红。要怪只能怪这女人的确难缠!催眠的过程太过无聊,而他昨天又太晚睡。

「许医师,我的脑子一点问题也没有,正常得很!而事实证明,催眠这招对我也没辙:就算你想证明我的心理有问题,也请你去翻翻秘笈练几招独门工夫再来找我,OK?」

许克尧非常窘,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让这个尖嘴利牙的女人逮着了机会大肆糗他。她得意的笑声简直让他全部的神经又揪疼起来……

而莫均均,一刻也等不及这位大医师的指示,自动自发地从沙发上优雅站起。

「今天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吧?」

这会,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径自走向门口。她不仅骄傲地站在那,还嚣张地等着许克尧替她开门。

许克尧根本拿她没办法,只得走过去替她拉开门。但他实在不甘心这次的诊疗就这么草草结束,他当机立断转向候诊室的另一名女郎。

「莫咏咏小姐,请妳进来一下好吗?」

柔顺的长发,适中的身段,莫咏咏跟妹妹是完全不同的典型。

她立刻站了起来,知道许克尧要找她商量妹妹的情况。

候诊室里还有一名男子,但许克尧对他并不陌生。许克尧迅速对他微微歉笑了笑。

「抱歉,剑蘅,你等我一下!我这边快结束了。」

「没关系,你忙你的!」那人微笑着,声音听来低沉悦耳,带着种难以解释的磁性。

诊疗室的门再度关上,拿病人没辙的医生跟忧虑的病人家属一起讨论病人的情况。

莫均均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歪坐在姊姊刚才坐的沙发里。

她也看见了那男人。候诊室里就只剩他们两人,莫均均眼角不扫到他都很难;再说,他是个很惹人注目的男人。

黝黑明澈的双眸,浓黑俊挺的双眉,但太有个性的五官、有棱有角的线条使他的俊秀打了点折;但,却更使他增添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这是张极为「男性化」的脸,性格、倔强而潇洒自如。

唉……莫均均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叹气。他是她所见过最耀眼的男人,是那种女人会为之争风吃醋的男人,这种男人……让她长期静如止水的心,都不由自主泛起了涟漪。

「妳是病人?」他笑了笑,善意地开始了话题。

「不是。」为了抗拒心里那突发而来的激荡,莫均均刻意冷淡。

「是许医师的朋友?」他好脾气地又问。

「不是。」

他这不领受到她混身是刺的河豚天性与下近人情,但他没被打败,只是呵呵一笑。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刚好让人问下下去。」

「别问不就得了!」莫均均反讥道:「你口水太多?」

他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很欣赏她灵活的反应与机智。

他一本正经道:「不多,但是我时间很多。」

莫均均没想到他倒颇为幽默,她被逗笑了。

他风趣的个性与出色的外表使他成为一个极具魅力的男人,但他很自在,彷佛丝毫不知道自己魅力迫人,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着他的魅力。

莫均均的刺不由自主收敛了几分。

「你来看病?」

「不是。」

「还好不是。」莫均均扬起一串调侃似地银铃笑声。「心情不对宁愿去大睡一觉,千万别来看心理医生。」

他忽然挺了挺背脊,一副受伤的样子。

「妳对心理医生有成见?」

莫均均不愧心思敏捷,她半是猜测半是揶褕。

「怎么了?难不成,你也是心理医生?」

「以前是,不过现在应该不算是。」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平淡。

「这样?」莫均均坏坏地含笑看他。「建议你干脆转行。」

「我文不能写书赚钱,武不敢当古惑仔拿刀上街砍人,我还能转什么行?」他自嘲。

莫均均盈盈眼波全是促狭的笑意。

「去当魔术师喽!」

他眼里闪着幽默的光芒。

「我看不出来马戏团跟心理医生有什么关连。」

「当然有!」莫均均夸张而故意地加重语气。「你以前催眠人,现在可以去催眠狮子!」

他哈哈大笑,一点也不生气。

跟这种女孩说话多有意思!针锋相对,却绝不会无聊。

「我们同行是怎么得罪妳了?妳大恩大德饶了我们吧!」

「他,」莫均均纤手指向诊疗室,噗哧一笑。「刚才说要催眠我,结果自己快睡着了,你说我还能不能信任他?」

「有这种事!」他难以相信地皱了眉头,寻思了好久,才中肯地说:「不会吧!克尧催眠人很厉害的,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对。我想,一定是妳抗拒不肯进入催眠状态。」

莫均均脸色倏地一沉。

刚刚还有说有笑,这不要翻脸不认人了。

「自己学艺不精,就怪人家不合作,你们老师都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他万万不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只张牙舞爪的野猫,而这只猫有可能会对任何一个陌生人发飙的。

他暗地里咕哝一句:「啧!真是个刁蛮老辣妹。」

他声音再低,却还是让莫均均听见。

她才二十四岁,说她老?!真是不被他惹火也难。

她冷笑道:「放心,我既不是你老妈也不是你女朋友,我刁不刁蛮、老不老不用你费心!」

「说得真好!」他丝毫不以为忤地朗声大笑。「喂,妳满有趣的,叫什么名字?」

莫均均斜瞟他一眼,冷哼:「问人家名字不先自我介绍?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有礼貌?!」

「骂得对,是我错!」他又笑了起来。他拥有那种令女人心跳加速的微笑。「我姓涂,叫涂剑蘅,刀剑的剑,蘅芜的蘅。」

莫均均忍不住爆笑。「你的名字还真武侠!」

「不是武侠,是阳刚。」涂剑蘅认真辩解。「妳呢?」

她笑容一敛,眼波平淡一扫。

「你没必要知道。」

乎白无故又挨了个大钉子。

涂剑蘅深深觉得这女人不只「刁钻」二字足以形容,但他却对她很有兴致,甚至故意往老虎嘴里拔牙。

「不说算了!不过我觉得妳大概真的有病。」

莫均均的忍耐度霎时冲到极限,她眼里的冰霜,瞬间转成「火」箭全往他身上刺。

「我有病?那全天下的人都不正常了!」

涂剑蘅依旧不在乎她的抗议,只是耐人寻味地笑着。

「妳看妳,聪明又长得漂亮,还有一副让女人嫉妒的好身材;不管男人女人、老的年轻的,见到妳都会喜欢上妳,可是妳却偏把自己搞得像个刺猬,不让人喜欢,妳不是有病是什么?」

她吓了一跳。

这话是褒是贬?她其实分不太清楚,但她讶异于这男人竟然看进她心里去。

对了!她就是故意要在自己的周遭围起一道安全的保护网,她不需要人家喜欢她;更重要的是,她要防止自己再去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

「你自以为是地乱说什么?!」

不!她一定得否认,得藏起自己的惊讶,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失措。她生气地狠瞪他一眼。

别人瞪眼是凶、是野,莫均均瞪眼除了达到凶狠的目的外,更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妩媚,让人震慑于她凌厉的眼神,却又忍不住一阵心荡神驰……

何谓「惊艳」?涂剑蘅一向以为那只不过是个名词;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了解了那种震撼,那种强大的吸引力。

「我这人从来不乱说话。」

他收起玩笑,自己都不懂为什么要这么正经;但他只是用他柔和而低沉的声音,毫不保留地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女人说出他衷心的赞美。

「妳知不知道妳美丽得像个精灵?」

莫均均呆掉,整个人又为之一震。

她从小就长得漂亮,赞美的话也听过无数,赞美她像电影明星,像仙女;说她长得如何美艳绝伦。那些肤浅的赞语,她统统都没感觉,但这男人多会说话,他说她像精灵!

慧黠灵敏、灿亮灵动,这不只夸了她的外表,也赞美了她的内在潜质,她着迷于这样的形容……嗯,精灵!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见他深邃的眸子正看着她,真诚、温柔……他的眼神像是带着蛊惑的魅力,教她深深为之迷失……

她刚才没被许克尧催眠成功,现在没人催眠她,她却自己陷入昏眩中……一种神秘难解的力量紧抓住她的心,混乱的心跳犹如在她紧闭的心门上叩门。

不!她绝不开门!她深吸口气,顽固地抵抗自己的心绪,认定这时候只有一走了之。

她犹如被冒犯似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唐突地站起,扭头就走。

涂剑蘅十分错愕,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但还没来得及将她留住,她已经看准了一扇门直直走了进去。

大门重重一关,随手落上门锁,倒也像落上了她心上那把锁……

这大概是间会客室,里头有书柜、电视还有沙发,但莫均均没倒向沙发,她背倚着门,心里一片复杂……

这一年多来,她也许言语极端,也许拒人千里,家人认为她奇怪,甚至拉她来看心理医生,却无从了解她的问题。

而这个涂剑蘅,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却像是知道她的一切,句句都说中了她的心坎……

呸!她用力甩甩头,想甩掉这想法。

别忘了,涂剑蘅从前也是个心理医师,他们这种人,最擅长对人开心剖脑挖秘密了。

不紧张不紧张,她说服自己,这男人没什么特别的。

正当她忙着安抚自己的心绪,背上的门却突然发出了声响。

「扣扣扣……」有人敲门。

她反应过度地惊跳起来,一时竟失神地盯着那门把看,然后她听见门外有人说:「嗨,开门好吗?」

是他的声音!莫均均无可救药地心跳加速。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行!再跟他聊下去,一定很危险。

「你待在外面就好,进来干什么?!」

「别这样,妳先开门。」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进来?问她为什么突然溜掉?再跟她说几句赞美?

莫均均莫名其妙地慌了心,她怕他。没错!她就是怕他,怕自己为他心动,那种她早该忘掉的感觉……

「不要!」

「妳听我说好不好?」

「不好!」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

「莫小姐……」他的声音又传来。

他知道她名字了?这家伙!

「干什么?」莫均均闷声道。

「全诊所只有妳这间房有洗手问,而我们外面一票人排队等着上厕所。」

莫均均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糗过!她多丢脸,多自作多情!天!从前在她的字典里根本找不到这四个字。

砰地一声,莫均均打开了门,门板还撞到了墙。

她刷白了一张脸,不用看也知道涂剑蘅那生动的眼光肯定正戏谑地朝她微笑。

她僵硬地避开他的视线,一眼望见姊姊莫咏咏,有如看见了救星。

「妳们终于谈完啦?」莫均均急忙朝姊姊走去。「走了吧!时间都耗在这了,我还有事呢!」

「喔,好。」莫咏咏响应着,还客气礼貌地道别:「那许医师我们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莫咏咏根本没来得及讲完,莫均均已经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手,笔直地朝外头走,一秒钟都没浪费。

涂剑蘅表情丰富地望着她的背影,终于笑出声来。

逗她发窘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这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女人。

许克尧从洗手间里出来,顺手带上了门。外头其实没有一票人等着上厕所,只有他一个而已。

他走回会客室,从橱柜里取出一瓶珍藏的白酒,斟了一杯给涂剑蘅--他的学弟。

「接下去没人约诊?」涂剑蘅问。

「又不是耳鼻喉科,哪会有那么多病人。」许克尧笑。

涂剑蘅露齿一笑。「既然这样,去睡个大头觉吧!免得下次催眠病人的时候又打呵欠。」

「莫均均跟你讲了?」许克尧有点糗,却少不得要辩解:「我昨天是看ESPN看到半夜三点没错,但我的精神并不差。那个女人……你信不信!我从来没碰过这么难缠而不合作的病人。」

「我相信。」涂剑蘅适时表露了他的同情。「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许克尧苦笑地摇摇头。

「她不肯说。不过据她姊姊的说法,一年前她从美国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极端而奇怪。她从前是写纯文学的,现在却改写『不要栽在爱情手里』、『男人非必需品』之类的鬼东西,反而成为畅销作家。她还开了好几个读书会,老是教女人要看清爱情,甚至鼓励人家离婚,她的读友都叫她『离婚教主』。」

「喔--莫均均。」涂剑蘅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名字好象听过!原来她这么有名。」

「怎样?有兴趣研究?」许克尧晃了晃酒杯,半认真地。「我把她这个案子转给你怎么样?」

涂剑蘅的思绪很快飘回莫均均身上。

那曼妙婀娜的身姿性感而诱人,眼中似笑非笑的眸光又引人心荡神驰……她是朵名贵、亮丽,却长满了刺的蔷薇,却又禁不住教人想一探究竟……她多刺的外表下,是否潜藏着一丝温柔?

他微微一笑。兴趣当然是有,只不过不是工作上的。

「多谢好意。不过这么精采的角色,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涂剑蘅缓缓啜了口酒,眼神中有一抹淡然,语气也平静无波。「再说,我现在也不是心理医师了。」

「少来!你的资格还在。」许克尧不表认同地。「我今天要你来,就是要告诉你XX医院最近有个缺,你考虑考虑。」

「哎!你老说这些,多烦人!」涂剑蘅玩笑似地回避话题。「而且我只有星期五才谈正事。」

「今天就是星期五。」许克尧皱了皱眉头。

涂剑蘅只得陪着他蹙眉。

他日子也实在过得够懒散了,连今天星期几都忘记。

「其实我现在在妇幼协会替她们作心理咨询,也满好的。」

许克尧颇不以为然。

「堂堂一个心理学硕士,窝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不觉得可惜?」

「不会。」

许克尧无比惋惜地盯着他。

「剑蘅,我知道你因为冯子民的事自责很深,但是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你仍然还让它影响着你?」

「倒也不完全影响了我。」涂剑蘅中肯地说:「也许该说是,让我有机会仔细想想,我是不是适合心理医生这样的工作。」

许克尧摇了摇头,他无法不叹气。

冯子民曾经是剑蘅的病人,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但有严重的忧郁症与焦虑症:剑蘅当他是病人也是朋友,自认治好了他。所以当剑蘅知道他想去纽约念艺术,他毫不考虑地给了冯子民一张医生证明,也鼓励他去追求新的人生。

不料,冯子民却在到美国一年之后,旧病复发,终于在他自己也无法克制的状况下,举鎗自杀。

「冯子民的死不是你的错。」这话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我相信他去美国之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而到美国之后,他找了其它医师,你想管也管不到。」

「话是没错。」涂剑蘅沉声道。「可是我不只一次问自已,子民在去美国之前,他的病真的复原了吗?你知道吗?我竟然不敢有确切的答案。」

他深吸了口气。回忆起这些实在令他痛苦。

「克尧,你也说过我这人太重感情,所以我不得不想到,我帮助子民去纽约念书,是不是感情用事的成分多些?我扮演的到底是朋友的角色,还是医生的角色?若理智点,单以我的专业来看,也许子民根本还没复原到足以让他回归社会的程度也说不一定。」

「你的猜测也许对,但说不定也只是你的职业道德太过泛滥。」许克尧认真地说:「剑蘅,我们是医生,不是神,我们没办法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涂剑蘅平静地笑了笑。

「所以,也许是我不够历练、不够成熟,才会让感情影响我的专业。你看,我并不是个称职的医生。」

「错!」许克尧非常不赞同。「就算你太感情用事,但你是个难得的好医生,这是没人可以否定的。」

「算啦!」涂剑蘅试图模糊焦点、转移话题。「其实我现在这样,过得也满优闲的。」

「你这叫优闲?!」许克尧狠狠瞪着涂剑蘅,大表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是游荡!」

涂剑蘅不置可否地笑笑,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优闲也好、游荡也好,反正他提不劲来做任何事,甚至提不起劲过生活。

「既然不想接XX医院的缺,那你来帮我忙好了!」许克尧仍是不放弃希望。「一起处理那个莫均均的案子,怎样?至少她长得漂亮,看了也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小心眼睛中毒!

「你肯定莫均均下回还会来找你?」

一语说中了许克尧心中的痛点。

「这个嘛……」许克尧伤脑筋地。「不晓得,大概--会再来吧!不过她姊姊是肯定希望她能继续来,也应该会持续跟我保持联络……」

「大概,应该……」涂剑蘅促狭地又重复几个他说的不确定字眼。「我看算了吧!」

「唉,碰到这么难缠的病人,你就不能拿出点医生同业的同情心吗?」许克尧埋怨地说。

「同情同情,十分同情!」涂剑蘅笑在心里。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来帮我处理莫均均的问题!」许克尧再一次确认,并不打算放过他。

「再说吧!」涂剑蘅敷衍地说。

对了,他甚至提不起劲来谈恋爱,即使像莫均均这么有意思的绝色美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动之余也不想行动。他只是走到柜子前,替自己又斟了杯酒,顺便转了话题。

「咦?你这瓶酒哪买的?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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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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