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娘，钧……钧豪呢？」她羞赦地叫着陌生的名字，小心的没露出太过期待的表情，可眼光还是忍不住在大厅里转了一圈。
看这情形，龙老夫人暗喜在心中，也不点破她欲盖弥彰的表情。
看来，这小妮子对未来的夫君可是充满期待呢！
「唉，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都忘了。」停了好一会儿，龙老夫人才又开口：「昨天夜里豪儿本来要回房休息，四川分行突然梢信来说前天被敌家纵火，因为事出突然，豪儿来不及跟你说一声就赶着出门，过二天便会回来，你别着急。」
慕容儿胡乱摇摇头，有些担心地问：「被人纵火？钧豪一个人去那里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安慰地拍拍慕容儿的手，龙老夫人满意的看着自己挑选的儿媳妇。「豪儿知道分寸的。龙府里有我这个孤老太婆他已经够不放心，现下又多你这个娇滴滴的美娇娘，豪儿还敢恣意行动让自己受伤吗？他呀，是最见不得自己的东西受到伤害的！」说完，还不忘暧昧的瞧着慕容儿笑。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换了她是男人，娶了像容儿这般蕙质兰心的媳妇，她也会拼了命来保护自己长命百岁。
「娘——」慕容儿涨红了脸轻叫，害羞地低下头。「别取笑人家了……」
瞧她连白晰的颈项都泛红了，龙老夫人更是乐得呵呵直笑，连站在一旁的小满和柔柔也忍不住笑了。
就在大伙儿和乐融融地谈天说笑之际，突然一声童稚的咳嗽声打断她们的谈笑。
「咳……奶奶……」
龙老夫人一听声音，视线马上被站在门口的小小身影吸引住。她低呼一声，随即迎向前去。半晌，牵着一个面目清秀、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的小男孩进来。
「天俊，怎么起来了呢？」待柔柔把小男孩抱上椅子坐定后，龙老夫人慈祥的摸摸他的头。「奶奶不是说等你病好之后才可以下床？瞧你，起床也不知道要童姥姥帮你多穿一件衣服，小心着凉又要秦爷爷开苦苦的药让你吃。」
「不会啦，奶奶，我的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啦。」
令人讶异的是，小小的孩子说起话来竟是字正腔圆，活像个小大人。
龙天俊虽然是对着龙老夫人说话，很明显的，他的心思都在其它人身上。从一进门，他的眼睛便不住的在慕容儿和小满这两个生面孔的身上打转，原本该是天真无邪的眼睛竟让人看不出情绪。
「奶奶，她就是爹爹刚娶进门的娘子？」他主动问道。
龙老夫人完全明白这副性子是得自谁的遗传，只能无奈地低叹口气，见怪不怪的拉着龙天俊的手，「嗯，天俊，快叫娘。」
倔强的闭着嘴，龙天俊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瞪着慕容儿。
童姥姥说，爹爹娶了后娘以后就不会再爱他，现在他看到爹爹的次数已经少得可以用十根手指头算出来，以后不就连算都不用算了？
他才不要这么亲亲热热的叫一个夺走爹爹的女人娘呢！
见天俊久久不说话，老夫人忍不住催道：「天俊，快叫人呀！」
看着天俊，慕容儿轻易的感觉到他的敌意。
好熟悉的眼神哪！就像当初她知道爹在娘死了不久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迎进曼姨时一样。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么执拗不驯地瞪着曼姨，即使因为这样被大娘、二娘责骂，她也绝不松口喊她一声娘，直到可爱的心莲出生以后，她才勉为其难的喊她曼姨。
想不到，她也有这么一天！
了解的笑一笑，慕容儿强自将心底泛起的酸意压下，温柔地说：
「娘，没关系，小孩子嘛，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才不是小孩子！」
一听见慕容儿的话，龙天俊突然激动的握紧小拳头猛挥动，让厅里的人全吓了一跳。
童姥姥说爹爹就是因为他还太小，所以什么事都得自己来才没空理他，他才不要当小孩子！
「小少爷……」柔柔赶忙趋前安抚他。
「别碰我！」终究是小孩子，他还是没学会隐藏自己真正的心事。他仇视着慕容儿，傲气地大叫：「娘已经死了，她才不是我娘！」
「天俊！」
「小少爷！」
龙老夫人和柔柔的抽气声同时营起，小满则是白了脸，担心的看着慕容儿。
「天俊，你说的是什么话？奶奶教你这么没规矩的吗？」龙老夫人疾言厉色的骂道，不解一向懂事的天俊怎么会这么反常。
「我——」向来被捧在手心护着的龙天俊不曾被奶奶这么凶过，一时间委屈得说不出话来，涨红脸大叫：「她本来就不是我娘嘛！」
语毕，他跳下椅子转身就往外跑，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大人们。
好一会儿，他突然又折回来，冲着慕容儿大叫：「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
一早起床风和日丽，慕容儿心情愉快的用完早膳，换上一袭轻便的嫩黄色衣裳，便和小满往龙府大宅后的小山丘走去。凉风吹来，慕容儿舒服得闭起眼睛。
才在龙府里生活两天，慕容兄却觉得好象在这儿过了一辈子似的，再也舍不得离开。
闲适的往小山丘上爬，秋风袭来，地上的小草随风摆动，形成一波波的浪潮，煞足美丽，令人心旷神怡。她忍不住哼起小调，享受着过去不曾享受过的闲适，突然瞥见前头一个小小的人影，她不假思索的冲上前。
「天俊，早安。」她笑吟吟的看着他，「你也来散步呀？」
不出所料，龙天俊仅是抬头看她一眼，转身便继续往前走。
「今天天气好好，对不对？」慕容儿一点也不在意，径自跟在他身边说着。
她明白天俊心里的别扭，想当初自己还不是对曼姨抱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因为这层相同的背景，她暗暗在心里发誓，无论要她付出多少，一定要让天俊喜欢她！
无视天俊不耐烦的神色，慕容儿按着说：「你爹就要回来了，高不高兴？奶奶说晚上要请厨房煮一桌好菜为你爹洗尘，你想吃什么？」
见他连眉毛动都不动一下，恍若未闻的模样，慕容儿突然灵机一动。
「你知道你爹喜欢吃什么吧？我们一起到厨房去帮忙好不好？如果你爹知道这些饭菜是你帮忙做的，一定会很高兴。」
「我……」果然还是小孩子，一听能帮忙做事，而且还是为了他最亲爱的爹爹，龙天俊马上眼睛一亮。
对呀，他怎么都没想到呢？他可以为爹爹做一些事，即使要跟「她」合作。
虽然童姥姥一再告诉他这个女人是来抢走爹爹的，可他怎么觉得她挺好的？尤其是当她靠近自己时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就跟小宝他娘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好好闻呀！或许她并不会抢走爹，要不然她干嘛这么好心邀他一起为爹爹洗尘？
龙天俊迟疑地想着，正要点头答应时却听见旁边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
「小少爷！」
慕容儿不自觉地抬头，才发现不远处有个老妇人正急急忙忙跑过来。
「小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童姥姥顾不得喘气便冲口问道。
喔，原来是照顾天俊的童姥姥。慕容儿和善一笑，站直身子同她打招呼：
「童姥姥，我正在跟天俊聊天。」
「聊天？」谁知童姥姥一听脸色大变，一下子就捉起龙天俊的手，「小少爷，你忘了吗？老夫人还等在大厅呢！我们快过去吧！」
「可是……」龙天俊犹豫的看看童姥姥，又看看慕容儿，小小的心灵正在天人交战。「奶奶找我什么事？」
「啊？」没料到向来柔顺的天俊竟然不跟自己走，童姥姥脸色更加难看。她扯着他的手，凌厉的看着慕容儿。「有事就对了，待会儿老夫人会告诉。」
「我……」龙天俊仍旧心系于慕着容儿刚刚的提议。「童姥姥，刚刚她说……」
「小少爷！」童姥姥突然大喝一声。
不只是龙天俊，连慕容儿都吓了一跳。
看着龙天俊委屈的小脸，慕容儿有些不舍的开口：「童姥姥，天俊他不懂事，您别……」
童姥姥不等她说完，一使劲便将龙天俊小小的身子拖走，嘴里还低暍着：「都说老夫人有事找你了还不走？这么不听话小心你爹不喜欢你！」
「童姥姥——」慕容儿低呼一声，没想到她为了达到目的竟不惜搬出钧豪来，她明知道天俊是那么的崇拜他爹，怎么还忍心这么恫吓他？
看着童姥姥拉着天俊走远，慕容儿忍不住回头问着同样看呆的小满：
「小满，童姥姥究竟是谁呀？」
＊＊＊
「你不是说奶奶有事找我吗？」看着童姥姥拉着他走向和大厅相反的方向，龙天俊不解的问道。
今天的姥姥和以前都不一样，好可怕！
龙天俊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偷偷地打量着童姥姥。
她在生气吗？龙天俊小心的闭起嘴巴，不再多言。对他来说，童姥姥跟奶奶一样都是最疼他的人，他可不想惹姥姥生气！
一路快行，童姥姥直到进入龙天俊的房间才放开他的手，转身关上房门。
「小少爷，你是不是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
「没有啊！」龙天俊有些害怕的说。
他怎么敢忘记？童姥姥一天到晚在他耳边说着娘有多好、有多爱他，最后还因为太爱他，不顾大夫的警告执意生下他……才不幸去世，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板着苍老的脸，隐隐透着阴狠的光芒。
该死！她不过是离开一下子，居然就让她乘虚而入，真是太可恶了！
不、不行，她绝对不允许别的女人占了小姐的位置，龙府的女主人永远是她最亲爱的小姐；天俊是小姐的亲骨肉，她绝不允许天俊叫另一个女人「娘」！
思及此，童姥姥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少爷，你忘了姥姥千交代、万叮嘱的话了吗？你们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
「啊？」小小年纪的龙天俊再聪明也搞不懂这莫名其妙的问话。他刚刚和谁说话了？不就是童姥姥自己吗？
「快说呀！」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童姥姥突然大声叫道：「小少爷，你忘了吗？你娘是因为生你才过世，现在你居然叫另一个女人娘，你娘在九泉之下会安心吗？」
「我没有叫她娘！」龙天俊终于听懂了，原来姥姥说的是慕容儿！他委屈得大叫：「她不过是来问我要不要帮爹爹准备洗尘宴而已。」
「真的？」
用力点点头，龙天俊小小心灵有着被冤枉的委屈。
「没骗我？」童姥姥怀疑地间，一双老眼微腿着瞪他。
「姥姥，我才不是说谎的坏小孩！」
看他一脸认真的低吼，绷紧的老脸终于满意的舒展。
她快速的换上一张笑呵呵的慈祥面孔，亲热得将龙天俊搂进怀里。「当然啦，我的小祖宗，你当然不会说谎来骗姥姥了，姥姥只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
见她一下子放软姿态，龙天俊反应不过来，只能僵硬的转开头。
「对不起嘛，我的好主子、小少爷，别生气呀，姥姥向你陪不是好不好？」
「算了啦，姥姥，我没有生气。」龙天俊平着声音说，小小的脸已涨红。「可是，我以后不要再听到你说我忘了我娘这种话了。」
他不喜欢姥姥每次都拿娘的死来告诫他，他也不希望自己没有娘呀，怎么好象这一切都是他的错？难道，爹爹不喜欢他也是因为他害死了娘？
「这……」见天俊一反常态的坚持，童姥姥马上识时务的陪着笑脸，「好、好，姥姥不说、姥姥不说了。不过，小少爷你以后还是别跟她说话，毕竟她是……」
「姥姥！」龙天俊皱着眉打断她的话。
才说别拿这事烦他，姥姥居然一眨眼就忘了！
「好，不说了。」
自小带大天俊，她自然知道该怎么拿捏他的脾气。天俊是个好孩子，但他的身体里流着龙钧豪的血液，自有一股霸人的气势，她虽然仗着自己是他的奶娘有时候做事逾矩了点，可真教她一意孤行，她也是万万不敢呀！
「怎么皱着一张脸？」见龙天俊愁眉苦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竟姥姥软声问着。
抬头看看她，龙天俊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说。
要说吗？会不会姥姥又要藉题发挥告诫他一番？
「不能跟我说吗？小祖宗，什么时候你也跟姥姥生疏了。」
「我……」咬咬牙，他开口道：「姥姥，我想和她帮爹爹……」
「不行！」童姥姥厉声打断他：「你别忘了她是来抢你爹爹的，你怎么能对她好呢？」
「我没有对她好！我只是想帮爹爹做一点事……她说，只有我知道爹爹喜欢吃什么……」
「不！小少爷，你别被她骗了，她只是想借机拢络你，你别忘记，她可是你爹娶的新媳妇，她巴不得你爹把你和你死去的娘全拋在一旁，整颗心都是她的，这么一来，她才能在龙府里掌权！」
童姥姥改用温情攻势：「更何况，你听过哪家千金会亲自下厨的吗？她才舍不得为了你爹弄脏她的手。」
是这样的吗？可是他怎么觉得那个叫慕容儿的女人看起来很友善，让人忍不住想接近她呢？
「小少爷，如果你想帮你爹准备洗尘宴，姥姥陪你去，好吗？」
「我……」
看出天俊的心已经开始倾向慕容儿，童姥姥的脸上掠过一抹阴沉。
再这么下去，小姐在这个家就真的再也没有地位可言了，这么一来，小姐的死不就太冤枉了？不行，只要有她童姥姥在的一天，龙府的少奶奶就绝不会换人！
一个计谋在心中悄悄成形，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小祖宗，走吧！童姥姥好久没有大显身手，今天刚好露一手给厨房的管事瞧瞧，姥姥顺便再教你一招，就可以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和你爹了……」
＊＊＊
午膳。
除了龙钧豪外，圆圆的大桌围了七、八个人，连童姥姥、柔柔和小满，都破例和主子们同桌一起用餐。
「来，天俊，多吃一点，才会快快长大。」
好久没有这么多人陪她一起用餐，龙老夫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不住的帮其它人布菜，倒是自己的碗甚少动到。
「谢谢奶奶。」龙天俊乖巧的吃着龙老太太夹给他的大鸡腿，不忘道谢。
「喏，容儿，你也多吃一点。」她把另一只鸡腿夹到慕容儿的碗里。「快快把身子养胖些，我看你真是人瘦了，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她的比喻惹得柔柔和小满掩嘴轻笑。
「娘，谢谢您。」慕容儿受宠若惊的看着自己碗里的大鸡腿。
在慕家虽然不愁吃穿，但厨房端来梅苑的食物向来只是粗茶淡饭，不像这儿，一举箸就是一道难得的美食，加上龙老夫人的招呼，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不争气的冒出来了。
「娘，您自个儿快吃，我自己来就行了。」慕容儿见龙老夫人碗里的食物还是堆得满满的，忙应道：「娘，您别瞧我瘦，身体还是挺好的，娘不用担心。」
「是吗？我看还是胖点儿好，否则怎么帮我们龙家传……」
传续香火四个字还含在嘴里没说出来，已被柔柔急声打断：「老夫人！」
她善体人意的看一眼正竖着耳朵倾听的龙天俊一眼，生怕早熟而敏感的他听了难过，忙示意小满和她一起端起面前的酒杯。「谢谢老夫人平日对我们的照顾，柔柔有生之年定泉涌相报，好好服侍您、少爷、小少爷，以及少夫人！」
骤然了解她的意思，龙老夫人也笑呵呵的举杯。「果然是伶俐的丫头，不枉我这么疼你。」
「是老夫人不嫌弃。」
谈笑间，大伙儿都不自觉多吃了些，突然，龙老夫人奇怪的看着天俊问：
「咦？天俊，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上次伤风没治好，身体又不舒服？」
她这个乖巧的心孙儿自来最懂得说话逗她开心，怎么今天这么安静？连他最喜欢吃的香葱鳕鱼都没吃几口。
「我……没有，奶奶，您别担心。」正想着刚刚姥姥教他的方法，突然被奶奶点名，龙天俊心一惊，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
「真的吗？」
「嗯。」他像是要证明似的大口扒了几口饭，待龙老夫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才又抑郁的放下碗筷。
怎么办，他真的要用姥姥教他的方法来试验她吗？说实在的，如果她不是来抢走爹爹他一定会喜欢她！
他想象中的娘就跟她一样，会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也会温柔的看着他笑，还会想尽办法逗他……他真的不想听姥姥的话对付她呀！可爹爹就要回来，如果她真的抢走爹爹，他要怎么办？
「对了，豪儿今天叫人回来报讯，说最晚在晚膳前就会赶回来，容儿、天俊，你们下午别跑远，豪儿回来后我们就开饭。」
「知道了，娘。」慕容儿羞涩的应道，脑中不住想起那个低沉好听的声音。
今晚就要见到她的夫君了……
「天俊？」没听到龙天俊的应答声，龙老夫人奇怪的问。
这孩子今天真是不对劲儿！
「啊？喔，好，奶奶，我知道了。」龙天俊慌忙答道。
怎么办，他究竟要怎么做？
「对了！天俊，下午我和小满想在龙府里四处逛逛，你愿意当我们的向导吗？」
虽然知道天俊答应的机会不大，但慕容儿还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在老夫人面前，他应该比较不好拒绝吧？慕容儿兀自打算着。
「这……」
「天俊，你就陪你娘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问题奶奶相信你一定可以解答。」龙老夫人马上接话。
原本她还愁着不知如何化解天俊和容儿之间的心结，正巧容儿有心，她当然是顺水推舟啰。
「唔……好、好吧！」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龙天俊终于勉强答应。
算了，就这么做了，姥姥这么疼他，听她的话应该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