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沈辉煌自此方得知,自己实在是自制力超能。老顽固提出此等荒谬绝伦的事,犹能平心静气的开口,真是不简单。“爷爷‘命令’我和晓萍上床?”

“她是义务的不用钱,那女人可就难说;难道你宁可花钱?”沉长森原本要再逼他,但考虑到狗急会跳墙,便苦苦哀求:“我想在死之前看看曾孙,难道你连爷爷的小心愿都不肯成全?”

“她要是能生,早就生了,我又不是没和她上过床,是她自己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沈辉煌开始爬梳头发,绕著长毛毯踱步。

“哇——”俞晓萍忍不住,委屈得放声大哭。“爷爷,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没用的啦!我们离婚算了,省得大家拖著痛苦。”

“沈家没有结了婚又离的子孙,我绝不答应。”沉长森斩钉截铁的咆哮声,听在俞晓萍耳里,不啻是颗定心丸,胸腔即要唱出歌来,她乐不可支地暗忖:真是两个傻子,完全操纵在我手中,不管怎样我都是大赢家。当然,绝不能说出去是她不肯生、吃避孕药,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任凭他再舌粲如花,沈辉煌也闹不过这一老一少奸狡的狐狸,爆笑出声,他可悲地喃喃自语,边举步艰难的走到他在老家的睡房。“想不到我沈辉煌这名震江湖的花花公子,也有被人迫著上床的时候。想不到啊……!”

凝望孙子哀凄的背影,及孙媳如百灵鸟的体态,沉长森仿佛被人敲了记闷棍。他又对辉煌做了一次曾经对他父亲做过的事。心脏抽痛地跳著,沉长森有预感,这回将会逼走沈辉煌,而他将孤苦的终老。

***

贺敏醒来,没有摸到沈辉煌,她举起腕表:七点整。拿起睡袍套上,她光著脚来到客厅,瞧见沈辉煌陷在旋转椅内,衬衫扣子松开几个,袖子卷起,领带也松垮垮地歪向一边,头发乱得像稻草,眼眶满是血丝,狼狈不已。

贺敏蹙眉瞄烟灰缸,发现里面堆了半山高的烟蒂,她坐在他对面,轻声问:“辉煌,你没事吧?!”

“敏敏——”沈辉煌这声叫唤,喑哑低沉,有如被几十辆沙石车辗过咽喉似的。

“你整夜都没回来?”贺敏心惊肉跳,隐约有坏的预感。

沈辉煌头颅低垂,罪恶感深重的说:“我住在老家,爷爷要我撤消告诉,晓萍安然待在家里。”

“你没睡?都做些什么事?”贺敏的声音很脆,笑容亦像能醉死人。

“我若告诉你,我被人强暴,你信不信?”

贺敏的巴掌回答了他,在沈辉煌要伸手抱她、安慰她时,贺敏像只刺猬跳起,寒声说道:“你碰过她的手不要碰我。沈辉煌,我恨你。”冲回房间落锁。她忿忿不平的用力捶打门板,喃喃低语:“天哪!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让我两次都输在那女人手上,太不公平了。”

“敏敏,你开门听我解释,敏敏——”沈辉煌拍打著门叫嚷,深恐她想不开。

“拜托你先去洗澡,我不要和满是香烟臭味的你说话,那令我恶心。”贺敏连半滴泪水也挤不出来,看来她真是气疯了。

“好,我这就去洗——”沈辉煌也不愿带著俞晓萍的味道去拥抱贺敏。匆匆到饭厅后的浴室,从头至尾,彻底刷洗过出来,他系紧睡袍,打量宛如复仇女神的贺敏,坐在饭桌前,脚边搁著行李,当然人也著好装。

“不要这样子对我,敏敏。”沈辉煌悲惨的说。

“你自己又如何对我?辉煌,要是你再逼我留下,那就是你在对我残忍了。”要不是自尊在鞭策著她,贺敏早就瘫了下来。

“我走之前已跟晓萍说清楚,这次她再无法受孕,我也无能为力,以后两人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商讨好离婚条件,你真的不用担心她。”沈辉煌一阵慌乱,眼中的紧张神色,也是贺敏从未见过的,一时之间,还真令她左右为难,恻隐之心大起。

“她要是真的有孕,到时凭著母以子贵这点,还能有我容身之处吗?届时沈爷爷更加容不下我,那你让我该怎么办?”

“不会这么巧的,过去五年她都没本事,这次又怎么有可能?你不要尽往坏处想。”沈辉煌心头跳过不祥的预感,却硬是将它踢出脑海,不允它打扰他。

“我还是搬回小桃那里比较好,跟你朝夕相处,我自个儿都很难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贺敏黯然低语,半晌倏然笑语,一派天真:“也许俞晓萍见我没缠著你,会少找麻烦也说不定,大家日子会平顺安然,无风无雨,你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胡扯,”眼睛跟随著她的皮箱转,沈辉煌既无法使她回心转意,便只得使出杀手间来,威胁她:“你要是现在走,我马上死给你看。”

“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女人的把戏你不精通?”贺敏跳了起来,爆发地嚷:“你们兄妹真是一对混蛋,一个老是用友情来压我,一个却总是以死相胁。”用手捂脸,她终于在沈辉煌敲破一只玻璃杯后,跌坐在行李箱边,放声痛哭。

“对不起,敏敏,只要你不走,要打要骂要宰,我绝无怨言。”将她抱起来,沈辉煌罪恶感十足的告白:“刚才我是不小心扫到杯子,不是要割腕自杀。害你哭得这么伤心,对不起。”

贺敏眨了眨灵活的眼睛,困惑地打量他,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蓦然握紧拳头,又哭又笑的打他:“你这个九尾狐狸,吓死我了。”

握住小而巧的拳头,凑到嘴边印上一吻,沈辉煌情深款款的劝道:“留下来吧!没有贺敏,沈辉煌也就没了生命,你不希望我像个行尸走肉的废物,对不对?”

暗骂自己心太软,贺敏放弃抡起拳头补他一拳的念头,心折的将脸贴在他胸膛,享受眼前这番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辉煌自动将她的沉默,翻译成她答应不走了。兴奋地捧起她的脸,胡乱亲一通,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今天找个锁匠,把和室的锁换了,在尚未确定俞晓萍是否有孕前,我还是明哲保身的好。”贺敏平静下来后,不容置喙的说道。

沈辉煌的失望表露无遗,却仍旧打起精神来允诺:“等我休息够了就找人来做。”

轻拍他脸颊,贺敏起身笑语:“开心点,至少我承诺继续与你同屋而居啦!”

跟她到玄关,沈辉煌侧脸询问:“你要去上班?”偷瞄一眼,发现她正不耐烦地拿鞋出气,他随即补充:“当我没问。”

“睡饱了就到公司来,不要引起无谓的风波。”交代完,贺敏问他要了办公室钥匙,又记起她没这层楼的钥匙,提醒他打一把后,便转身下楼。

瞪住她没入电梯的身影消逝,沈辉煌暗叹,要保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实在很困难。毕竟贺敏今天已不是过去那懵懂无知的女孩,那么好诓骗。岁月迫使她成熟,就连两人的关系,都是他一面倒,想来就泄气。唉!谁让他身为沉长森的金孙?

***

贺敏打开秘书室时,是充满戒备的,站在身旁的大厦警卫不忍的说:“小姐别怕,昨天我们马上请人来处理过,没问题了啦!你可以安心上班。”

“谢谢你,老王,我可以自己待在这,你去忙吧!”感激地绽放笑颜,贺敏挺起胸膛,昂首跨步的踏进秘书室。拉上门时,她冷不防被一阵爽朗的笑声吓到,猛然转身,贺敏捂住心口,惊叫:“吓死我了,柯林,你怎会出现在这?”

托住她腰身,叫柯林的高大男人,喜孜孜地将她举起,转了圈子。贺敏尖叫,十足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享受这份欢愉。三秒后,她蓦然瞄见他身边还有个陌生脸孔,正似笑非笑的瞪著她瞧。俯下身子要柯林放她下来,贺敏喘息地问:“这位是?”

“在下陈允,久仰贺敏大名,今日特来一睹庐山真面目。”陈允抢先自我介绍,精干的眼神,莫测高深的打量她,突兀的爆叫出声:“难怪我觉得你眼熟,六年前我在沈家见过你,当时我撞见你和辉煌在亲热,被他恼羞成怒的揍了一顿。”频频摇头,“原来你就是他魂牵梦系的佳人,难怪……”

贺敏讨厌他暧昧的言语,冷冷的打断他:“很抱歉我没记忆,记不得你,请多包涵。”

其实在他起头时,贺敏心里已有谱了。他说的情节,足够贺敏永难忘怀的。当时的陈允——无怪乎辉煌在叫“小陈”时,她有不甚愉快的感觉掠过,原来是冤家路窄的冒失鬼,又要出现了——尚未开业,三不五时的就找沈辉煌串门子。有次他挑中沈家老小不在之际,半夜摸到沈家,就正好撞见沈辉煌和贺敏在床上亲热,羞得贺敏恨不得当时有个洞,可以让她钻下去。当时陈允脸上多了对熊猫眼,还发誓绝不说出去当晚所见的一切。能够守住誓言六年,贺敏也心感安慰。

伸手爬梳头发,他似同时想起那份誓言,尴尬地红了脸,忙转话题,解释两人乍然出现的原因:“柯林代表美国飞翔公司运动器材授权事宜,到我那去商讨有关的法律条文,后来他在你的电话答录机里,听到你的声音,便迫不及待的押我来找你。”

上周三贺敏才更改过电话录音内容,她了解柯林对她的声音有多熟悉,温柔的抬起头来,看被她和陈允搞得一头雾水的柯林,贺敏柔声询问:“你原本是打算来见总经理的,后来听见我的声音,才猜想我在这上班,是不是?”

重重颔首,柯林飞快地说:“家里的人都很担心你,可是又不肯告诉我你在台湾的地址,所以我才会孤身前来此地找你。”将她拉到一旁,他压低声音问:“刚才你和他说什么?我半句也听不懂……”

贺敏这时才想起,柯林不识中国话,放心之余,她安抚的说:“没,他不过向我解释你出现在此的原因。”待两位英气逼人的男子落坐,贺敏倒了两杯水给他们,才端坐在他们对面,公事化的说:“总经理要晚点才到,两位还有什么文件要他过目的,交由我转给他可好?”

没料到贺敏的英语说得如此流利、标准,陈允更是另眼相待,将东西交给她,“麻烦你。”

“柯林,你什么时候回去?”贺敏问得急,令柯林十分难过。抿著嘴,他无辜的开口:“好不容易才见到你,这么快就要赶我走?”

暗自呻吟,贺敏自言自语的嘀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怎会这么倒楣?”

柯林不懂她所言,忙著追问,当然被贺敏搪塞过去。陈允耳尖,便勾起好奇心,想一解谜语,他佯装热络的问起两人关系,柯林搓著手,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和敏是未婚夫妻。”

“是吗?何时请吃喜酒?”陈允发现愈来愈有趣了,要是沈辉煌听见这消息,表情肯定精采。

贺敏则是快要哭出来了。柯林的出现,将会令许多事情都透明化,到时肯定搞得人心沸腾,鸡飞狗跳。光是想到沈辉煌得知秘密的表情,她就恨不得一拳揍昏柯林,将他绑回美国去。头疼地敲著椅背,她咬牙切齿的神色、表情,尽落陈允眼底。

“下个月八日。”柯林担忧的转向贺敏,“你现在接这工作,不是做不久?会不会添麻烦?”

“我是帮好友的忙,不会做太久。”

“两位婚后定居美国?”讨厌的陈允又开口问。

“应该是。”用手撑住下颚,柯林认真思考过后,滔滔不绝的说:“我那四个继子很向往台湾,敏又是台湾人,我也许会和他们一道过来也说不定,全看敏的决定,反正我也挺喜欢福尔摩沙的。”

“四个?”陈允险些从椅上跌下来,贺敏则翻白眼哀鸣。

“是啊!那四个小家伙是四胞胎,而我是他们的教父。”说著还献宝似的将照片掏出来给他过目,“可爱吧!今年五岁了,正是活泼调皮的年纪,这些日子妈妈没在身边,可忙坏了爷爷、奶奶和我,吃不消哪!”柯林得意洋洋,好像孩子是亲生的似的。

颇具玩味的盯著照片,陈允责备地斜睨贺敏,开口向柯林讨了来。

“你喜欢?送你做纪念好了。”柯林开怀答应。

贺敏脸色倏地铁青,她一面听柯林介绍:沈爸爸、沈妈妈、还有四个小朋友——有忠、有孝、有传、有家,一面无声的祈求陈允,要他口下留情,高抬贵手。

好不容易两人要告辞了,贺敏紧跟在陈允身后,扯住他衣袖,低声下气的请求:“请你不要告诉辉煌好不好?”

陈允锐利的眼眸扫过她,责斥道:“你没告诉辉煌?你怎么能这么做?他有权利知道这四个娃娃。贺敏,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重重摇头,他斩钉截铁的说:“不,我会告诉他,但这四个孩子到时你恐怕也要不到半个。”说罢他率先离去,柯林允诺会再找她后,便急急追上去。

贺敏战败地转回办公室,她这才想起沈辉煌说过,陈允绝非池中之物,他面对法官、罪犯时,总是辩才无碍,可以将死马说成活马,这意思是她恐怕得花光六年积蓄,才能请个一流律师,帮她争取探视权——要是陈允还有点仁心,给她这点活路走。

接下来的半天,贺敏用工作的忙碌来填满内心惊慌,但当她接到沈樱桃打进来的越洋电话时,不禁痛哭失声。

“听到我的声音,感动到哭啦?”沉浸在幸福里的樱桃,戏谑调侃。

“你现在在哪?”贺敏抽噎询问。

“伦敦。我们回台湾前,会顺道去看看爸妈。敏敏,你会等我回来吧?!”

“嗯!”

“那就好,我还想去睡一会儿,改天再谈。”沈樱桃说风是雨,马上挂掉电话,贺敏瞪著话筒,发了好一阵子呆。

沈辉煌在她放下话筒时,直闯进办公室,脸上的表情,像能引爆一座火山,贺敏下意识的往椅内瑟缩一下,怯怯的开口:“总经理来上班啦?”

双掌撑在桌面,沈辉煌居高临下的直视她眼睛,凶巴巴的说:“警卫告诉我没见你下去吃饭,到底怎么回事?”

贺敏眨著眼,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陈允没当长舌公告状,令她好生感动。笑脸跟著出炉,“难怪我觉得饥肠辘辘,原来我还没吃饭哪!”

“小傻瓜。”宠爱地轻揉她头发,沈辉煌拉她起身,“我带你去吃东西。”相偕下楼,贺敏银铃般的笑声,在瞧见躲在梁柱下争执的陈允、柯林,顿时停住。柯林挥著手,在半空张牙舞爪,陈允则捺著性子,像是在跟他晓以大义,讲什么大道理。一会儿,柯林愤然转身,钻道陈允那辆BMW里。

没听见贺敏回他话,沈辉煌循著她目光看去,咧嘴高唤:“陈允——”

陈允像只哈巴狗似的,听话的走向两人,令贺敏大皱其眉。“辉煌,你要我关晓萍的事,我无能为力,实在很抱歉。”

手掌拍他肩头,沈辉煌了然于心的说:“爷爷老奸巨滑,你斗不过他,也是意料中事,别介意。”

“我是不想你难做人。要俞晓萍入狱,是轻而易举的事。”陈允反驳。

沈辉煌的目光被他车里的人吸引,他戏谑:“车里那个酷得要命的家伙,该不会正为了某件案子,想恳求你高抬贵手吧?”

“他是你的客户,和我只不过有点意见不合罢了。”陈允说话时,眼睛却不离贺敏半吋。

“既然是客户,我得和人家打声招呼——”沈辉煌理所当然的说。

伸出手臂拦他,陈允在贺敏哀求的眼眸下,冲口而出:“他正在觊觎你身边的美人,你现在过去,恐怕连客套话都说不出口,人家就要求带你的秘书走,我看还是改天再说。”

“那他来谈什么生意?”

“问贺小姐吧!我下午还有案子,先走一步。”陈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贺敏手中塞了一样东西,转身匆匆而去。

“从没见过这小子沉不住气,今天是怎么回事?”沈辉煌疑心大起。

贺敏勾住他手臂,吸引他注意:“也许他心里有事,不欲人知,又有什么关系呢?快走吧!我的肚子饿扁啦!”

“好,我们先去吃东西。”揽住她的肩膀,沈辉煌带她至一家颇具知名度的牛排馆用餐。贺敏趁他点菜时,才将陈允塞给她的东西,悄悄拿出来看。贺敏不敢置信的瞪著照片及戒指,她咬住下唇,以防自己放声大哭之余,忙翻看相片后面,寻找留言:我的戒指当是送你的订婚礼物,祝福你和沈先生有情人终成眷属,再见。

罪恶感侵蚀著贺敏,柯林给她的戒指,她还放在美国没带过来台湾,没想到他却随身携带,在浪费五年光阴以后,肯不说二话的将戒指归还,并祝福情敌,这份胸怀令贺敏痛恨自己的薄情寡意,美食当前,居然不为所动。

体贴她手未愈,沈辉煌帮她将牛排切成小丁,劝诱的说:“快点吃,等会冷掉,鲜味都没了。”

木然颔首,贺敏将东西放在臀边。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半天。她有事梗在心里难过,终是下定决心,旁敲侧击的开口试探:“辉煌,我现在和你住在一起,对不对?”

“是啊!”吞下食物,沈辉煌以为她要问换门锁的事,马上不疑有他的将新钥匙拿出来交给她,咧嘴笑语:“早上我请木匠师傅换好门框,他们再三保证,就是十个我,也撞不开那道门,所以以后只要你一落锁,我就拿你没辙了。”

润润舌,贺敏置若罔闻的说:“要是哪天——我是说假设——有个男人突忽其然的冒出来,硬说他是我的未婚夫,要将我带回他身边,你会怎么解决?”她握紧叉子的手,随著抑扬顿挫的声调,愈抓愈牢,将铁盘上的肉块捣得像烂泥似的,令人深觉惨不忍睹。

“公平竞争。”蹙眉瞪著受她蹂躏的食物,沈辉煌放下餐具,轻啜淡酒,“你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有人追求,自是理所当然。要是对方肯光明正大的和我竞争,我不介意多个对手。”说到最后,他已是洋洋自得,一脸信心十足的认为,最后赢家终会是他。既是理所当然之事,自然毋需操心。

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贺敏古灵精怪——强作镇定的调侃他,“要是我真的跟人跑掉,你不会再要生要死吗?”

“贺敏小姐,我可是很有运动家精神的男人,不会愿赌不服输,你太小看我了。”沈辉煌一脸受创的抗议完,蓦然又冒出惊人之语:“不过要是你已成为明正言顺的沈太太,那可就另当别论。”至此他住口不语,存心吊贺敏胃口。而她呢?急于探知下文,便一头栽进他的陷阱里。

“你会怎样?”

“将那家伙大剁八块,拿去喂猪。”沈辉煌正经八百的宣布。

鼓起腮帮子,贺敏兴致缺缺的抿嘴,对他适才所言,全将其归为虚言恐吓的烂调子。她缓缓垂首,却又不小心瞥见他眼中闪出青光,她惊觉地盯住他详观;看得愈久,她愈是感到有些事不对劲。想从他眼底瞧出那抹神韵所埋藏的秘密,却不得其窍门。贺敏嗒然若失地继续进攻午餐,暗自发誓不去追问,也不再开口与他说话。

嘴角扬起,沈辉煌几许诡异的笑颜绽放开来,他好一会无法挪开目光,痴痴地瞪著她瞧。心想他这辈子恐怕永远也看不腻贺敏的娇、嗔、怨、痴。失去这些神韵六年,他的生命就像被人挖走一大截,犹如置身在炼狱之中。而他再也不欲品尝那段苦涩,何况他如今又多出一张王牌,操之在手。

无声叹息,当沈辉煌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由她身上拔开,便双手相叠,撑住下颚,肆无忌惮地专心凝望她,脑海深处更忙著消化稍早陈允给他的讯息:四胞胎?贺敏怎么看,也比俞晓萍孱弱得多,玲珑有致的身段,更不像是生过小孩的母亲,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辉煌?”贺敏的声音由远而近,温婉的传来,“你还好吗?”

乍然初醒的回过神,沈辉煌忙放下手,一脸做贼心虚似的笑容绽放:“你吃饱啦?我载你去看医生。”

“你还没吃完呢!”缓缓摇首,贺敏正色警告:“暴殄天物会遭天谴喔!”

轻点她鼻尖,沈辉煌认输道:“怕了你,我们将东西吃完就走。”贺敏瞧他肯让步,笑容格外甜美,烦恼更是不翼而飞。

***

平静的日子过去三个星期,贺敏在沈辉煌的细心照料及呵护下,手疾痊愈。打起电脑、英打键盘,往往有如神助,总能一气呵成,展现出女强人的风韵。当然,沈辉煌对她是愈加著迷,凡是觊觎她的男性,不是被解聘、就是被调职,至于在宴会场所结识的登徒浪子,对贺敏这只可远观的倾国美人,则是避如蛇蝎。

“敏敏,下班等我,我请你看电影。”二楼董事会秘书主任关鸿飞要求地凝视她,希望她能破例陪他一回。

巧笑倩兮,贺敏敲完最后一个英文字母,仰起头来回视他,“鸿飞,我发现你比国父还有毅力o也!被拒十四次,还能屡败屡战,实在不简单。”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关鸿飞倚靠桌畔,眨眼笑语:“再说你目前尚未升格做‘沈少奶奶’,谁都有权利追求你的,不是吗?”

认可的颔首,贺敏边玩笔边说:“你要是不怕被调职或革职,我倒是肯舍命陪君子——”

弹手指打断她,关鸿飞朗声爽笑,“毋需舍命那么严重,只要你能够以身相许,敝人也就别无所求了。”偷偷睨她表情,在贺敏眉头深锁的同时,关鸿飞亦正经八百的说:“关于你的传说,在我调回总公司前,便略有所闻,哪会不知接近你会有什么后果?要不是你有这份价值,我也不会冒著随时得走路的险,来追你啦!”

哼了一声,贺敏不屑的低咆:“男人,你的名字叫虚荣。”转动脖子,她正巧对上站在关鸿飞身后、沈辉煌虎视眈眈的双眸,翻翻眼,贺敏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等候观看接下来的疯狂大战。

关鸿飞人可不笨,当他循著贺敏神采奕奕的眼眸跑时,便有随时溜之大吉的准备。牵动嘴角,关鸿飞应酬似地打声招呼,在沈辉煌厉眸下,慌张逃逸。

沈辉煌刻意放缓脚步,朝她座位步步迫近,眼睛眯成直线,令贺敏大有强军过境的压迫感。“那家伙上来干嘛?!”

“送档案兼邀我看电影。”贺敏轻描淡写的说。

“不准去。”

握了握拳头,贺敏终于忍不住,怒不可遏的吼:“沈辉煌,你够了吧!既不是我的父兄,又非我的丈夫,你凭哪点够格管我?我已经忍你够久了,今天要是再受你的威胁,可就真该死——”说到最后,她已在低声咒骂。

“你不怕关鸿飞被调走?”沈辉煌依恃她会体恤大众生计,总是百无禁忌的刺激她,而毋需担心她反驳或求去——每次他提出类似要胁,贺敏马上乖得像只猫,不敢多有微词。

用力怕桌子一下,贺敏挺直腰杆,不为所惧的说:“你要踢掉谁,皆与我无关,反正届时人才尽失,公司生存不下去,受批评的人也轮不到我,随便你好了。”

违反常理的怒火,令沈辉煌为之错愕,开始乱方寸,低声下气的讨她欢心:“别生气,我也是因为嫉妒,才会狗急跳墙,最多我不动他就是。敏敏,别生气好吗?”他整张脸都快贴上她的了。

瞪著他瞧,贺敏好无奈的叹息,悠悠道:“前不久,你才跟我保证,会与追求我的男士‘公平竞争’,没想到你心口不一,吓得众人避我如蛇蝎,辉煌,我有权争取自己的幸福,你不能永远拖著我和晓萍,对不对?”

转开脸,沈辉煌面色骤变,沮丧地爬梳头发,语带苦涩地埋怨:“原来你在乎的还是名分,我以为——”

“我也是个女人,要我长此以往的任人评判,又算得了什么呢?”冰冷地打断他,贺敏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足以将他摆平。

“我会和她离婚,你该给我时间——”

“十年还是二十年?要是等到我人老珠黄,你才挥挥手,对我说:我不要你,你走吧!

我怎么办?”沈辉煌的表情,让贺敏自感罪孽深重,但她还是咬牙说下去,“你要我张贴海报,寻求征婚对象吗?”顿了顿,她轻垂眼睑,低声呢喃:“趁我还能飞,放我走吧!这样以后咱们还是朋友,要不,就是仇人了。”

沈辉煌整个被她震撼住,脚盘虚浮,他颠踬地往后退,最后爆发吼叫:“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绝不。”埋头冲进办公室,他跌进皮椅内,疲惫地揉鼻梁,喃喃诅咒一番,即拿起电话,猛敲数字键。

铃声响到第十声时,对方拿起话筒,厌烦、困倦的声音传过来。“姑奶奶在睡觉,没事吵什么吵,你找谁啊?”

朝话筒蹙眉,沈辉煌沉静的说:“我是辉煌,你要睡,咱们改天再谈。”

“不要,我早醒了。”深怕他挂电话似的,电话彼端的命晓萍,赶忙出声遏止他,态度也大大的转变,柔情似水的撒娇:“晚上回来吃饭,我煮了你最爱吃的豆豉鱼、凉拌芥兰、香酥鸡翅、虱目鱼龙虾粥,挺丰盛的哩!”

举起手腕,瞧清上面点数,沈辉煌将话筒夹在脸侧,掏出烟来点燃,吞云吐雾后,才讥笑著开口:“四点就煮晚餐,还真是贤慧的老婆啊!”

“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我当然肯花心回勤奋。而且以后会天天如此,所以你不用太惊讶。”俞晓萍巧笑地说,全然没将他的冷嘲热讽放在心坎上。

现在才想挽救婚姻,难道不觉为时已晚?无声叹息,沈辉煌也狠不下心来对她说狠话,当口以温采的声调回道:“我六点到。”听见她雀跃的欢呼,他开始滋生罪恶感,心虚地补充:“不要请爷爷,就咱们两人。”

“嗯!”颔首承诺,俞晓萍快乐的放下话筒,胜利的笑颜,怎也抑止不住。蹬起双脚,在客厅内翩翩起舞,尖叫:“太好了,贺敏那小狐狸精终于被辉煌甩掉,沈家财产最后还是我的,哈……”

奸猾邪恶的巫婆式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使蓦然插入的电铃声,更显得尖锐。旋转腰身,俞晓萍火速拉开门把,在见到来者后,表情冻结,双手抱胸,她斜眼睇人,不客气的骂:“你还知道要来?我饭菜全倒掉了。”

“中午我的当事人有重要线索给我,所以才抽不开身来赴约,你就别生气了。”将鲜艳滴水的红玫瑰捧到她脸下,他陪笑地说,人亦跟著挤进屋内,熟悉的陈设,就有如自己的家一般。松开领带,整个人摊平在布椅上,他舒服得直打呵欠。

怕他睡著,俞晓萍忙弯身推他,连珠炮地说:“陈允,你今天不能留下来,我老公今天会回来啦!”

睁开一只眼,陈允愤然起身,哇哇大叫:“他怎会突然想回来?你不是说他光守住狐狸精,时间就不够了吗?哪有闲情雅致来找你?”

“他要是不偶尔回家探视我,被爷爷知道,豆不闹得鸡飞狗跳?沈辉煌可不是呆瓜。”

将他按回椅内,俞晓萍坐在他腿上,把玩领带,爱娇地哄:“你先回去嘛!明天我再补偿你。”语音未落,双手倏又叉腰,故作凶煞模样地要胁,“你要是不肯,我可要跟你算中午的帐了。”

俞晓萍刁蛮任性的富家千金脾气,素来是陈允所欣赏的,只要她耍赖使蛮,他便无条件竖白旗投降。握住她的手,他一脸款款情深的说:“答应我别再跟他上床,过阵子签字离婚,我马上就走。”打从陈允和俞晓萍在几年前有过肌肤之亲后,他每回要离开她身边前,总是不厌其烦的重覆这些话。说他毫无条件,可就骗人了。不过他是个律师,对某些人而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行骗者、阴谋制造师,擅长将死马说成活马之学。不乘机索点报酬,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俞晓萍欣然同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她生存的守则,此刻自是满口的承诺,至于将来如何,也只能看陈允的造化了。

“说到做到啊!”抱著她起身,陈允帮她站稳,以火热的唇打契约、封印。

两人正难分难舍,敞开的门外,突如其然地传来喘息及惊呼声,险些吓得俞晓萍魂飞魄散。飞快推开陈允,打量门口的冒失鬼,发现不是沉长森或沈辉煌,她著实松了口大气。边扯衣裙,边困窘的询问:“各位有事吗?”

来访者看似两对中年夫妻,但举止、穿著迥然相异,一眼即可瞧出,他们来自不同的生活层次。好奇心趋走不安,俞晓萍热情的静待回答。

“沈先生、沈太太,”敢情将陈允误为沈辉煌了。嘴角上扬,俞晓萍轻拧陈允手臂,挡住他冲口而出的否认。她颔首默认的眼眸,大大破解说话者的不自在,他高兴的说:“我叫贺泱魁,我们是贺敏的叔叔和婶婶。”在他身旁的女人安静地点头示意,“听说贤伉俪知悉她的下落,特来打听,不知能否能行个方便,告诉我们她的地址?”

四张殷切的脸,虽让俞晓萍不知所措,但在暗地里,她却是庆辛:好在派有私家侦探,专门查探贺敏的一举一动。愣了几秒,她的热情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迅速告知地址,并极尽妩媚的说:“我们和敏敏是深交挚友,几位能来找我们询问她的芳踪,也不枉沈家和她朋友一场,我真是太开心了。”拍手强调兴奋的程度,她眼角瞄向贺泱魁身后。“这两位是?”

“他们是敏敏的爸妈。”轻描淡写的带过,贺泱魁不欲多言,对她和陈允告辞,带著其他三人离去。

不屑地闷哼,俞晓萍笑容顿失,极度厌恶的说:“臭乡下人,和贺敏一般没教养,混蛋。”蓦又想起什么似的,她张口惊呼,“贺敏不是孤儿吗?她哪来的父母?看他们气度不凡,显然是上流社会之人,怎会——”

“他们是富元集团的总裁、总裁夫人。”陈允认得那两位不曾开口的中年夫妇。搂住她肩膀,陈允一手搓著下颚,思绪飞快运转,“看来又有好戏可看了。”

尽管俞晓萍满脑袋的大惑不解、惊骇,她也没时间再细想,时间正紧迫著她呢!将陈允往门外推,俞晓萍急切的说:“有事明天再说,你先走啦!”

“别急。”偷著一吻,陈允才心满意足,哼著小曲愉悦的离去。

“混帐东西。”俞晓萍不敢出神过久,忙进屋准备餐食,今晚她一定要逼沈辉煌离开贺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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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情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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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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