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仅此而已

第四章 仅此而已

“所以,这些天来你就是这样过来的?”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是、是啊。”爬在沙发中双脚一翘一翘的,笑眉说不出的开心,“我觉得我和易虽然说已经是结婚四年的老夫妻了,可是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啊,我充其量不过是刚刚‘认识’了他而已。”她用力地叹出一口气,“我真的没办法就这么直接地拿他当作我的老公看啊——所以,我觉得我和易还是——从朋友开始比较好——”

只是,她不知道易是怎样看她的。

“舒笑眉——”在天涯另一端的人很受不了地也叹出一口气,“你太天真了。”

“我做得不对吗,风又琪?”笑眉马上将自己的困惑说出来,“我和易真的不是很熟啊。”甚至,她在他的面前,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这不是你和他熟不熟的问题好不好,我的大小姐!”风又琪忍耐地压低音量,“重点是你们的确是夫妻!夫妻,你明白吗?”

“我、我知道的啊。”

“你知道——你怎样称呼他的,笑眉?我好像听你喊他——‘易’?”

“是啊,我又不知道我以前是怎样称呼他的。”翻翻挂在胸前的宝贝小本子,笑眉再抓抓头发,“如果我直接喊他‘易长庚’,那是不是太生疏了?可如果我喊他‘长庚’吧——我们又还没熟到那种地步!所以啦,我决定喊他‘易’!又好记又容易喊出来,再说他也没反对耶!”得意洋洋的口吻显然对自己的聪明很满意。

“舒笑眉——”实在是有点受不了她了!

“风又琪,你在笑还是在哭啊?”话筒里又是叹息又是笑声的,让笑眉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很想你的哎!”

“我才没见你多久啊,你就想我了?”哼,对于一个刚刚重新学会了说话的失忆人的甜言蜜语,她若听不出来才奇怪呢!“你在想我哪里呢,笑眉?是想我说你的过去给你听呢,还是想我再陪你去挤商场抢购大减价的毛衣牛仔裤呢,笑眉?或者你是又想吃酸辣粉了?”

“才不是呢!”她误会她了啦!“我真的是很想你哎,风又琪!”

“那你到底想我哪里呢?”话筒里的哼哼笑声显然还是不相信。

“我想你,嗯,我想你——反正我是想你的!”她急得用力抓头发,抓啊抓的,却又实在是想不出该如何的来回答这个问题。

“那你为了什么想我呢,笑眉?”

“为了,为了——风又琪,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想好朋友是应该的!所以,我想你!”

“哈。”还是极轻极轻的一声哼,风又琪的声音在话筒里听来有了一点的模糊不清。

“风又琪?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我当然在啊!好了,话归前题!笑眉,你还没说清楚你现在的状况,而我是最关心你的,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也记得啊。”引用风又琪的话,笑眉回答风又琪的问题,“我现在真的很好嘛!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做饭收拾屋子,七点五十分同易说拜拜,然后我就看我那两柜子的漫画藏书啊,到了中午就自己做饭吃啊,不想自己做就下楼去餐厅吃——啊,风又琪,我们的楼下原来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的哎,可惜先前你忘记了告诉我——然后睡个午觉,下午出门自己去逛书店呀钻音像店呀,走走跑跑地就到了易下班的时间啦。”哈,她每天的作息时间表,很不错吧!

“谢谢你又重复了一遍!”她还没老到记不住刚刚已经听过了的事情,“我是说你同易长庚之间的进展——他回来后还同你提过——提过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啊?”抓抓头发,在沙发上翻身坐起来,笑眉用脖子夹住无线话筒,伸一伸懒腰。

“你还记得你爸爸曾告诉过你的事吗,关于你和易长庚之间的——矛盾?”

“你是说易长庚打算同我——离婚——的事吗?”舒展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子顿了住,刚刚还很欢快的声音一下子减了下来。

“是的。”

“我——暂时不想想这个问题,风又琪,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只是——只是很关心你,笑眉。”

“我知道啊。”手,下意识地抓紧无线话筒,笑眉咬咬粉色的唇瓣,“他没同我说过这个问题,我反正也失去记忆了嘛,那我就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你喜欢上他了?”

“我不知道。”唇,咬了又咬,“可是我想——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可是,就算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我记不起我和易长庚之间的一切,可——可我奶奶会要我嫁给他,一定是有她的用意的。而他,既然在四年前娶了我,那他一定也有娶我的原因的。”

“笑眉?”

“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跟我离婚,那我至少要亲口听他当面告诉我!不然,我就装作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的样子,继续这样过下去!我不明白我到底想些什么,不知道我自己到底要怎样——可我不想我奶奶在九泉之下还为我操心。”

“你,记起你和舒奶奶之间的事情了?”

“没有。是爸爸告诉我的。”声音,哑了起来,“爸爸说,奶奶这一辈子最最操心的就是我,就是我这个她一手带大的没娘的孩子。舒明集团是她老人家一点一点从小小的地摊慢慢做起来的,是她辛苦了一辈子的心血——爸爸说,奶奶临终前将大部分的股份留给了我,是因为舒明是伴着我成长起来的,是我陪着奶奶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是我——奶奶最大的心愿是我可以安然幸福地过完我的一生,我——”

“笑眉——”

“我没事,我虽然不记得我和奶奶之间的一切了,可是爸爸告诉我关于奶奶的一切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幸福好熟悉!我、我爱奶奶!所以、所以、所以她留给我的一切,我绝对不会轻易地丢失——包括舒明,包括——易长庚。”

无线话筒的两端,是长长的沉默。

“你不会放手的,是吗?”似乎过了好久好久,轻轻的叹息才模糊地传过来。

“是——是啊,我不想轻易地放手。如果、如果易长庚真的要同我离婚,我,我——至少还要再试试看!我愿意——我知道这不容易,可是我是重新开始的不是吗,我相信——我不管我以前是否爱过易长庚,我也不管他从前是否爱过我,可是我们既然能够结婚,我们就应该在一起!我不想再去追究当初他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想追究他是因为奶奶的关系,还是舒明的关系,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啊,这就够了!”

“笑眉,你——长大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喃喃地低语,“我只想重新来过——”

远远的天之涯,幽幽的叹息伴随着电话的断线嘀嘀声同时传了来。

她慢慢放下手中握得死紧的无线话筒,也慢慢松开指间被握皱了的小本子。

她,真的是,只想,重新来过。

一切,一切的一切,都重新来过。

只希望,还来得及。

将话筒放回原处,站起身,准备去她而今的小书房拿本书来看。转身,却被静静地伫立在客厅入口处的人影几乎骇到。

不知什么时候回家来的易长庚正静悄悄地倚着墙,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她立刻紧张起来,手,控制不住地重新握上了胸前的小本子。

他——听到了她和风又琪的电话了?听到了多少?

“嗯,易,你、你下班啦?”

易却没说话,只望着她,面容淡然,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你、你饿不饿?我还没做晚饭,你是等一下,还是,还是我们去楼下餐厅吃?”她手足无措,原本便不是很顺滑的呼吸登时急促。

他、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你不是说今天等我下了班一起去夜市吃小吃的吗?”他慢慢走近她,表情依然淡淡的。

“哦,是,是吗?”他的越走越近,她的手抓得小本子愈紧,呼吸也已到了窒息的边缘。

“笑眉。”站在她的身前一尺处,他停下脚步。

“我,我在!”

“你——放松一点。”抬手,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她额前的乱发顺到她小巧的耳后,淡淡的烟草味道慢慢笼上她的鼻息,“你似乎在我面前有点——紧张?”

“没、没。”他的举动却让她有了想倒退一大步的惶恐,刷白的面颊抖了抖,用力地挤出一个笑来,笑眉竭力将呼吸平顺下来。

“以前你从不是这种样子的。”他看着她游移不定的明眸,似是叹息地缓缓放下了手。

“我、我不记得了嘛。”

“你不想要重新记起来吗,记起你的从前,记起你以前的一切,你不想吗,笑眉?”他后退一步,给她顺畅呼吸的空间。

“我、我、我——”他的后移,的确让她的呼吸稍微顺滑了一点,可心中莫名地失落,却又在同一时间从她胸口浮了出来。

“你不想了,是吗,笑眉?”他替她回答,表情是千古不变的淡然。

她愣愣地抬头,愣愣地看向他掩映在镜片后的淡褐色眼眸。

“我那天也曾告诉过你的,笑眉,你还记得吗?”他回视着她的怔望,再度抬手,不是再拂上她重又垂落额间遮住了眼的散发,而是盖住她紧紧抓住小本子的手。“你说你想一切重新来过,想做一个新的舒笑眉——于是我问你,怎样才是新的‘舒笑眉’呢,你想做一个怎样的舒笑眉呢?”

她慢慢松开了紧握小本子的手指。

“如果你真的想一切重新来过,那么这本记满了你过去的本子,你不应该整天这么带着啊,笑眉。”将她视若珍宝的小本子从胸前的银链子上解下来,他放进自己的衣兜里,“我说过的,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做你喜欢的自己,就好了。”

她眼一眨不眨地愣愣看着他,看着他在自己身前渐渐朦胧了身形。

他,为何对她说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笑眉?”

“我、我——我饿了。”吸吸鼻子,她努力地撑大眼睛,透过遮在眼前的发丝,用力地瞪着他的身形,“我要去城东的夜市吃小吃去!”

“好啊,我也许久不曾吃过夜市的小吃了呢。”他点头,弯腰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小外套来盖在了她的头上,“穿上它,秋天了,夜风很凉的。”

她拉下盖住了整张脸的外套,将眼中泛起的湿气顺便抹了去,听话地穿了上。

“等我换件衣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去夜市会被人看笑话的呢。”他望着她低垂着的头,帮她将外套的衣领翻一翻,而后转身。

“易。”她却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重回头。

“那个——”她咬咬唇,蕴着水雾的大眼很难为情地瞅着他。

他扬眉,再转过身来。

“那个,就是,就是我的小本子啦!”白皙的手指,点点他的衣兜。

他叹息也似的忍不住低笑了声,掏出她的宝贝小本子,重新挂归她的银链子上。

笑眉的确不再是从前的舒笑眉了。

“嗯,谢谢。”如好学生一般地立正垂着手,她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谢我什么?”他替她挂好小本子,自有意识的手做出了他从来不会做出的一个举动——曲指轻弹了下她柔软的面颊。

白玉的颊,在瞬间红成了美丽的水蜜桃子。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紧张,忘记了惶恐,忘记了她刚才的惊乱。

他到底听到了她多少的电话?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在心底,是怎样看她的呢?

他,对她,是怎样的感情?

他,爱她吗?

曾经,爱过她吗——爱过吗?

什么也记不起了,什么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叹也似的那声低低的笑,记得他曲指轻弹上她面颊时的——她的开心感受。

从这一刻起,她在他的面前,再也不会紧张。

朋友吧。

一切,从朋友开始,该是一件多么需要庆贺的好事!

清晨,不用闹钟的提醒,便快快乐乐地从暖和和的被窝里钻了出来,穿上运动服,去浴室洗漱过,再到厨房用电饭锅煮上米粥,绕到另一间屋子前用力地拍拍门板,然后在大门后穿上运动鞋,开门,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跑步去!

三十分钟过去,绕着住宅大厦的中庭花园跑了一圈之后,去餐厅买油条顺便拎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豆腐脑,再度跨进电梯,按下十二楼的数字键,重返家门。当然,一路上不免说几声“好”、道几声“早”。

进门,去饭厅放下油条豆腐脑,再就着厨房凉凉的水龙头冲一冲面颊上的细汗,顺手将熬好的米粥端上饭桌,拿出碗筷,再朝着客厅探探头,恰好便能逮到那个刚刚洗漱完毕手拿报纸漫步过来的人影。

于是就着他手中的报纸、她耳中的电视娱乐新闻,开动他的米粥她的豆腐脑。

时间继续。

北京时间早上七点五十整,吃完米粥油条的他挥挥手出门上班去,喝完豆腐脑的她则挽起袖子开始自己的每日工作——将电视转到音乐台,放大音量,哼哼唱着,身子扭扭地打扫房间。

时间继续地继续着。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欢呼一声的她瘫在沙发中,望着擦得光亮的客厅、清洗得洁净无尘的家具,再回想一下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卧房、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房内的书架——双手很有成就感地拍一拍,为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是满意地鼓掌祝贺。

休息完毕,去小书房抽一本珍藏着的漫画书出来,或窝在长沙发上,或蜷在如今摆在客厅落地窗前的躺椅里,开始每日必读。

时间继续地继续着。

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整,伸个懒腰站起来,去厨房遛一圈,不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就很干脆地转身出来,稍微地整理一下仪容,换下身上的运动装,穿戴上比较能出门的休闲服,背起包包拿好钥匙出门觅食去也——也或许会在出门前接到一个电话,约定今晚的行程,否则整个下午就是属于自己乐逍遥的时间喽——

喂饱肚子或回房间午休一下,或直接飞奔书店啊音像店啊,不一定非要买什么书或收集什么磁带CD影碟,只是轻松地抄着手到处转转看看,就很是欢喜了。

如果遇到有什么商场超市搞店庆特价月末大打折呀,那是一定一定要跑去的!还是不一定要买什么,只是挤在嚣嚷热闹的人群里穿梭一番,便觉得自己是这欢乐大军中的一员,是生活在真实中的某一人。

时间接着继续。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开始踏上返家之路。

拎着一下午的战斗成果,挤一挤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下班时段的汹涌公交,穿一穿急匆匆回家的人行横道,赶在六点之前回到家,一口气不歇地开始准备晚饭。

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热腾腾的四菜一汤端上饭桌,摆好碗筷,客厅的大门便也被准时打了开,返回家来的另一个人出现在饭桌前。

吃罢晚饭,收拾好家务,他回房间工作或待在客厅看书,她打开电视或转开收音机,两个人互不打扰地继续各做各事,偶尔他也会简单地告诉她几句公司里最近的发展动向,她也会很不好意思地向他展示一下自己下午的战斗成果,讲一讲路上曾经遇到过的趣事。

快乐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她秉承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关掉电视收音机,朝着他挥挥手再见,快快乐乐地回房间钻被窝睡觉而去。

或许有点乏味,但或许这世界上多数的男人女人夫妇都是在过着这种普通平凡乏味而知足的生活。

她很知足。

如果告诉她所认识的人,她一生都在期盼着的,便是这种普通平凡乏味而知足的生活,人们会怎样说她呢?

舒笑眉呵。

可是,她只想做好她自己,做好她喜欢的自己。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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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笨女人(青春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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