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随便是哪个宗教,如果真的有神,她祈祷时间能够倒转,回到二十四小时前,她绝对不会再口不择言,她会好好的问清楚,她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分量?
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答案,也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表情,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呆呆站在楼下,因为自己今早愚蠹而伤人的话语后悔不已。
语言是武器,文字是刀剑,真是至理名言呀!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秋夜里冷风吹过,李蕾抱着双臂苦笑,站在人行道上仰望着齐天诺屋里的灯光。
爱情是种骄傲的伤痕,没有伤过就没有资格怕……
她实在太胆小太怯弱,但她否认不了动摇的心,无法再压抑遏止亲近他的想望……
她早已爱上他……
一颗冰冷的水珠,滴落在李蕾的手背上,跟着从天幕降下如丝般的细雨,斜斜穿过街灯昏黄的光,像小小的利箭,快速的击向地面。
冷冽水气像雾一般弥漫四周,这样的夜晚还有香浓的桂花香。
李蕾思考着该如何让他愿意听她说话,像在商场上行销一般的说帖,在她脑里不断出现,却没有任何一则让她有十足的把握。
眼前的大门,因为轮轴没有上油,发出咿呀声后打开。
李蕾双眼一亮,跟着却发现那是个蓝衣少女,撑着把贝蒂娃娃的大伞,急忙走出来。
她失望的低下头,随即眼前却冒出双粉蓝色鞋子,同时身上也不再有冰冷的秋雨落下。
她再度抬起脸,只见那灵气逼人的少女,正拿着伞帮她挡雨。
「我的伞给妳用。」她甜笑着说。
「没关系……」李蕾连忙拒绝。
「怎么可以呢,淋雨是会生病的,把伞拿去吧,我还有一把备用的折迭伞。」
李蕾摇了摇头,大门又是咿呀一声,少女的身后响起她心心念念的声音--
「青霓,等等我,妳不要走,拜托妳留下来。」齐天诺朝着少女背影大喊。
少女苦着脸转过头,这一动,让浑身被雨打湿的李蕾,出现在他眼前。
听见齐天诺着急的话语,李蕾不解的眼神,在少女和他之间流转着,下一瞬,没有预警,她的泪水滑落眼眶,和她脸上的雨水,剎那问溶为一体。
齐天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正好目睹这一幕。
在她看起来非常清醒的此时,她没有防备的脸上,单纯因为心伤而哭泣,让他的心如被人揪紧般疼痛着。
雨愈下愈大,大大的贝蒂雨伞下,三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
啧了声,齐天诺一手一个,将呆若木鸡和正要跑走的大小女人拎回家,直接将那少女关入房间后,跟着便将湿透的李蕾拉进浴室。
李蕾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
齐天诺原本的心情低气压,因为坐在浴缸边湿淋淋的女人,一点点打在长裤上的眼泪,而些微转晴,但他还是语气淡淡的问:「妳在楼下站多久了?」
沉默,无声的沉默……
就在李蕾不甘心的抬起脸,正想要发问时,门外传来一声熊样的大吼。
「齐天诺,青霓呢?」
听见那声熊吼,齐天诺翻了个白眼,丢了条浴巾给李蕾便走出去,而她因为好奇,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浴室。
齐天诺站在人群中已是鹤立鸡群,但发出吼叫声的男人,还高出他半个头,最少也有一百九十几公分。
「印哥,你还知道上我这里找人呀?」带着嘲弄口气,齐天诺凉凉开口。
被称为印哥的男人急到快要跳脚,若不是念在父母老迈,承受不了兄弟阋墙的打击,他一定会亲手掐死小弟。
「她人呢?」齐天印压抑怒气问道。
齐天诺朝某扇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高大的男人瞪了他一眼,和他身后红着眼的李蕾,头一甩,心一横,在那扇门前双膝落地。
即便是跪下了,男人还是比旁边的沙发高出好大一截。
「青霓,我是天印啊,对不起,请妳原谅我吧。」齐天印一边说一边敲着门,在不小的撞门声中,问或可以听到女孩的啜泣声。
怕要花大钱修门,齐天诺把一串钥匙朝他丢去。
齐天印吃痛,又是恶狠狠的虎眼一瞪。
「印哥,她被我锁住了啦,否则人早就跑了。」
齐天诺交抱着手,语气十足不耐烦。
闻言,齐天印立刻用钥匙打开门,和他外表十分不搭的温柔语气说:「青霓,跟我回家,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在他的柔情呼唤下,蓝衣少女抽抽搭搭的走出来。
齐天印一看到她那双哭红的眼睛,他便流露出无比心疼的表情,珍之惜之的将范青霓搂在怀里。
他一阵低喃细语,少女立时破涕为笑,她望向一旁沉默看着他们的冷艳的女人和俊逸的男人。
「天诺哥,对不起来打扰你了。」范青霓软语呢哝,看着已凹陷了个洞的门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闻书,齐天诺伸手想摸少女的头发,但被高大的齐天印一把挥开。
占有欲之强烈,让人不可能错认。
「青霓,别和小哥说对不起,如果印哥再欺负妳,妳就来这里,我马上帮妳买机票,送妳回干妈家,唉,我怎么舍得小妹被这头大笨熊欺负。」
齐天诺说笑问,不屑的睨着那高大的男人。
「齐天诺,你再说一次!」
「好好宝贝她吧,印哥,这么好的女孩子配你真是太可惜了……和好了,就赶快滚回家吧。」
在屋主赶人,而客人也不欲多留的情况下,三秒内,高大的男人抱起少女离开。
齐天诺带着笑意的眼神,在两人离去后,渐渐的冷下来。
第六感能接收到身后的视线,他也还没忘记今早她说过什么。
可是,最让他不甘心的一点,是他居然因为她的出现,而感觉到兴奋。
一看到她的眼泪,他就想冲上去将她抱紧,帮她擦干所有的眼泪,自己的痛苦在她的面前,不值一文。
只是再度想起今早的一切,他又像被杀死一回一般。
被她支配得不像自己,也不能自己,真是个要人命的经验。
他好孬,感觉也很不好,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宣布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单方面的否决了他。
他只是个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会因为爱,而痛得想撕烂胸口心脏火热跳动的男人哪!
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齐天诺始终没有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李蕾无法记起,她何时看过他的背影。
她总是看着他,在他怀里,面对面,眼对眼,他从不背对着她。
而这样无声的拒绝,她不知道竟让她如此难受。
刚才那可爱的少女,手上那把超大的伞,是为了那个高大的男人,而不是为了齐天诺而拿的吧……
她能这么相信吗?
她愿意这么相信。
「他……是你的哥哥?」李蕾小心翼翼的问道。
齐天诺对天叹了口气。
「对,我二哥。」
「那女孩是他的情人?」
「对。」
像是感觉到他心中的委屈,李蕾不由自主的靠近他,一直到不敢触碰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为止。
在她印象中,齐天诺总是先动手的人,不管是拥抱她,或是拍抚她,都是他主动的将善意化为行动,温暖的包围着她。
虽然她从未回应过。
不敢回应,不愿回应,连友善都吝啬给予,而齐天诺是用怎样的心情,不断的抱住她的呢?
一定是比她更多的情意吧。
「她是你干妈的女儿?」李蕾又开口问。
「对,我干妈一家人住在南非开普敦,青霓是范家老么,跟着外公、外婆住在台湾,路都还走不稳时,就跟在我们兄弟后面跑。」齐天诺一口气把话说完。
话一说完,他径自打开大门,然后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在经过她身边时,他完全没有看李蕾的脸。
「李副理,请妳回去吧,本人今天不做生意,小店要打烊了。」
他压抑的语气里,明白的表示了,他是曾如何的期待,又是如何的受伤。
李蕾没有回答,她只是痴痴的看着他绷紧的背影,无声像是在承受和忍耐什么一般。
「李蕾,我不知道妳为何而来,但在这段时间里,我很清楚我眼中只有一个人,如果妳不能体会我的感觉,就请妳别在我的面前流泪,别哭得像是……」
他的话还没完,大门砰的一声合上。
齐天诺仰起头,紧咬着牙关,然后头无力的垂下,右手紧紧握拳,突地,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上他的背,一阵温暖紧贴着他传送了过来。
还有混合着雨水味道的佛手柑香味,幽幽的充斥着他的鼻腔。
「你真可爱……你不像我认识的齐天诺,他是个自大狂……无助的你,一点也不像他……你转过头来好吗?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我好想念的那个男人……」李蕾轻声的说。
满足的感觉着他的温度,和肌肉紧绷的力道,以及他深呼吸的喘息声。
李蕾把脸贴在他的背后,心脏卜通卜通的鼓动声,在秋雨的夜里,听来格外的清晰,让人好感动好感动,那是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能相遇,最重要的动力。
齐天诺叹了一声。
「李蕾……很多人觉得我是花心汉,也凭直觉就认定我不会专一,宁我负人勿人负我,所以她们都选择先离开我……可是我不爱玩感情游戏,也受不了妳的冷热无常,若妳不敢束缚我,就请回吧……」他哑着嗓音道。
情圣是别人给的封号,却增加了他情路的波折。
多疑的女人,最后都因为害怕他变心,而选择早一步离去,他无法反对,也不可能举证,当人心不再坚定,一切就都粉碎了。
她们死了心,所以他无力挽回,只能坚强的接受结果。
李蕾听见这段和告白没两样的自白,足够让她骄傲很久了。
「你也希望我离开吗?」
在她内伤个半死的同时,原来,这个男人也一样哪!
萌生愉悦之情的她,用手触摸着他的胸膛,缓缓的挑逗着他,男人的叹息和心跳声,瞬间盖过她的天地。
「不想。」齐天诺非常诚实的回答。
他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而敏感,反射性的绷紧每一寸。
「我爸妈刚才离婚了。」
齐天诺闻言,马上阻止她的手,虽然她不反抗的让他握着,但下一秒反过来摸着他的手腕,再顺着白衬衫的烫线,滑到他的肩头。
「如果妳需要安慰,我已经不能……」他轻叹道。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瘖哑,低音的咆哮,像只受伤的野兽……
但也像是情动难抑,饥渴挣扎的雄性喘息。
齐天诺的男性气味,因为体温飙升而弥漫四周,他身上有种上等奶油的香味,结实但不过分夸张的肌肉,即使隔着稍厚的衬衫,还是能让人又羞又喜的回忆起,那独一无二的触感。
「齐天诺,我不是来买安慰的……我只知道我想来这里,想和你分享这件事,想告诉你我的感觉,当我快乐、当我悲伤,当我动念的时候,你是第一个闪过我脑海的人,你就在那里,在那个时间点出现了。」
满足的深呼吸,李蕾继续感觉着他的身体。
每次当他碰她的时候,她的手总是捂着害羞的眼或惊呼的嘴,她一直想好好的碰他,想仔细的抚摸这个男人。
齐天诺因为她而呼吸急促,更要命的是她的手,竟拿他的身体当成游乐场般玩着、挑逗着。
有一种感情和欲望都将破茧而出,更深的情动和狂野正等待喜乐。
李蕾很迷乱但清醒,她知道她现在想要做什么。
「你……还希望我离开吗?」
「该死……妳的手……别动……」
齐天诺习惯在面对她时禁欲,在理智和情欲间挣扎。
齐天诺拉起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眸子里有着浓浓的情欲,不太明显的牙关咬合处,却因为他的咬牙忍耐而左右隆起。
他没有意料到,映入眼帘的李蕾,冷艳的粉脸春融绯红,眼眶微微泛红,正咬着下唇瞅着他。
「妳……」他结巴了。
挣脱开他的掌握,李蕾窝进他的怀中,继续抚摸着他。
「你终于转过来了。」她轻喃着,像是十分满足。
感觉被紧拥在怀中,这一次,她缓慢的拉下他的西装裤拉炼。
「我忘了告诉你,我一直好想这么做……」她在齐天诺胸口,魅惑人心的说。
秋夜雨给人一种凄冷的感觉,但市区一栋公寓内某问套房里,一张单人床上,有两道情缠后疲倦的身影,依偎着不能分开。
背对着精壮的男人,李蕾不停把玩着齐天诺的大手,从他指尖的形状,和贝壳一样的优美指甲,手指因为玩球类运动而形成的粗大指节,男性特有的厚实手掌,还有一条长得快到手腕的生命线。
他的手真实具体,带着力量,却无比的温柔。
当松松的托着她之时,炽热的触摸她之时,爱怜的抚慰她之时,坚定的引领她之时,他的手唤醒她冬眠中的依恋。
李蕾爱不释手的描绘着这一双属于齐天诺这个男人的手。
「你的手好大。」
齐天诺笑了声,反手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将她漂亮纤长的指,合在他的指中。
「那……让我抱着妳很久很久,好不好?」
李蕾轻巧的转过身,五指梳过他的鬓发,抱紧他的颈项,感觉到他搂住她的腰,她不禁低呀一声,疲倦的脸庞浮现浅浅的微笑。
艳丽但不冰冷,轻盈但不拒人于外,她和他额首相抵,两双带着笑意的眼里,有着类似的期待。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李蕾妩媚的说。
齐天诺伸舌调戏般地舔着她红润的薄唇,让她发出低声娇吟后,方才开口,「妳说,我斟酌办理。」他故意用着她一贯的语气,公事公办的说。
李蕾努力装出严肃的表情,半开玩笑的拍着他的胸膛。
只是手拍到一半便被他抓住,逗弄般的在自己身上游移着,他惑人的桃花眼里,传出阵阵暗示的电波。
像是想起什么,李蕾撑不住那正经的脸,羞红的绯意,眼波一转,她便躲进他的怀中,呼吸着他的气味。
「你这个色胚子……」她虽然是埋怨,但口气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蕾终于回应了他,齐天诺满足的抚摸着她光洁如丝绸的背部,而她温顺的反应,让他温柔的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而妳是个磨人精。」
闻言,李蕾张嘴咬了他一口,表达她的抗议,只是他动也不动,随她在他身上又留下一个咬痕。
反正她身上有更多情热之痕,让她多弄一点,算是给她的公平。齐天诺笑着想。
「到底答不答应?」咬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
齐天诺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凝视着她的眼,「小蕾,我既不会通灵,也没有超能力,妳还没说是什么事,我要怎么答应?」他皮皮道。
听到他亲昵的呼唤,李蕾怨恨的看了他一眼。
看吧,齐天诺又恢复原状了,自命不凡得让人想咬他,潇洒自大得让人想扁他,风流多情得让人想捶他。
和两个小时前的他,不安、脆弱、放弃之情溢于言表,还差得真是多呀!
但是……这一切的反应,全都是因为她……
「天诺,当你累了,记得我在你身边,我能撑住你的天,我会像你疼我一样的保护你。」
这种感情和对父亲还有申屠的不同,她心中是伴随着爱意而生的疼惜,多了信任,也让她可以在他面前松懈,因为他的陪伴,而让她可强可弱,随性顺性而为的自由。
不管被爱或爱人,爱都应该是一种自由,是一种最稳固的基石。
感觉自己的不同,也明白他的特别,这承诺般的话到结尾,声音渐微到快要听不见,李蕾粉脸红艳,再度偎入他怀中,修长的腿像麻花般的卷着他的腿。
齐天诺抱紧怀中的娇躯,因为她的话而动容。
「妳就是我的捕梦网。」
两人沉浸在浓情蜜意里,最是难分难舍之际,齐天诺的手机却不识相的大鸣大放起来。
他拉开被子,朝着床头柜伸出的手,被一抹柔白给缠绕。
「管他的。」女性声音低低的喊着。
「好,我们不理它。」
齐天诺没有多想的回应,因为她非常坏心眼的磨蹭着他的男性欲望,他笑着吻住她,大手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游移着。
虽然两个人都不去理会,可是当他的手机铃声停止后,却换成她放在客厅里的手机,震天的响个不停。
李蕾愣了下抬起头,望入齐天诺的眼里,后者眼里也闪着疑惑。
「公事?」齐天诺皱着眉喃问。
她摇了下头,「那应该是我的手机会先响。」
知道不是工作上的问题,两人相视一笑,打算躲回温暖的毛丰被中,但紧着又换成齐天诺的手机铃声响起。
李蕾停止动作,看着他笑问:「你干了什么坏事,有人在监视你吗?」
齐天诺没有答腔,笑着拿起手机接听。
「喂……我就是,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带着笑意的俊朗脸庞,瞬间凝重了起来。
「是吗?现在情况怎样了……嗯……还有其他人在吗……需不需要什么,我等一下带过去……医院在……我知道那里……好,我们半个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后,齐天诺愁眉不展的看着李蕾。
「天诺,是谁打来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急声问道,心里浮现不祥的预感。
齐天诺没有马上回答,像在思索该如何开口。
他迟疑的眼神,让李蕾格外的不安,彷佛有什么事发生了。
片刻后,齐天诺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安抚的眼神正对着她的,缓缓的开口说:「刚才是申屠打来的……」
闻言,李蕾神情转成惊慌。
「谁?是谁出事了?」
提到「医院」两字准没有好事,齐天诺凝重的表情加深了她的恐惧。
齐天诺抱紧她,低声道:「水音受到刺激早产了……申屠说有个万一的话,他希望水音关心的人,都能去见她最后一面,他要妳和我赶快到医院一趟……」
李蕾捂着嘴,回忆一点一滴回到脑海……
三个小时前,被悲哀和绝望笼罩的她,用力推开站在门边、大腹便便的江水音,然后夺门而出。
到楼梯转角处,她回头望了眼,那娇小纤细的人儿,已经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