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哈啾!”
冷空气钻进鼻腔,姚衣衣反射动作地打喷嚏。
接着,一股温暖便更近、更近的缠绕了她的肩颈,让她暖而舒服的在半梦半醒之际,勾起了一朵小小的笑花。
理智渐渐归位。
噢……这种暗痛最讨人厌了……昨儿个的酒真是烈得莫名其妙……可是,她痛的不是脑袋啊……怎么喝醉有醉在“那儿”的吗?
不对劲啊……
当她正在迷迷糊糊之时,昨夜的风流浮靡便在脑海中大爆炸!
儿童不宜的疯狂放浪——摇摇乐、骑马过三关、找宝藏、荡秋千,她都和一个男人玩遍了!
姚衣衣猛地打开双眼!
那是梦吧?!
那一定要是梦啊!
女人有些害怕的低下头,一双黝黑的手扣紧着她的身子,而她的背正贴合着男人胸前的弧度,完美无缺,像是为了她而存在。
姚衣衣猛然抽了口大气。
“水寒……”最后一丝希望,姚衣衣提心吊胆的喊着,希望这名字的主人不会回应她。
事实是——
“嗯,衣衣,再睡一会儿。”看了眼外头阴着,水寒宿醉的脑子丢出了恋栈温柔乡的命令。
姚衣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做了什么啊……
该死,她睡了妹妹的丈夫!
没有勇气转过身,姚衣衣摇着男人的熊臂。
“水寒,醒醒,我有话要讲,你醒醒!”女人的嗓子哑到可怕,但她还是努力的说着。
熊臂抱得更紧、更紧。
水寒喜欢怀里有姚衣衣的香味,也喜欢她的声音如此的近。
“什么话?”男人低声回应。
趁他还有些迟钝之时,女人从底下溜走,将棉被全抢走了。
水寒因冷睁开了眼,姚衣衣抱着被子,缩在远远的床尾,表情惊恐。
男人伸出手,却被女人躲掉。
“衣衣,你怎么了?”确认昨夜姚衣衣也有得到快乐,水寒万分不解的问着。
居然还问她怎么了?这个糟糕的情境该怎么办啊?!
“你昨夜——”姚衣衣羞得无法问完。
床上该破的衣服也有、该溅的血也有、该不明的液体也有,她光溜溜,男人也光溜溜。
更重要的是她会痛,而他的某处更是混合了上述物证啊!
她其实无法再自欺欺人,但人是一种缩头乌龟,该孬的时候,绝对孬得不敢承认事实。
比起那声颤问,水寒先发现了姚衣衣的面红耳赤,他急忙想找件衣物覆体;没料到所有的衣服全破了,只好拿枕头盖住自己的那话儿。
他还记得在猎屋醒来时,姚衣衣也曾露出这个表情。
不过,他这回准备负起男人该负的一切道义。
她的人、她的一切、她的幸福,由他来完成;而这也将是他的幸福。
“我会负责的!”水寒认真而诚恳的发誓道。
不如男人此时的感动莫名,姚衣衣已然绝望。
负责?负什么鬼责啊?!他该娶的人又不是她啊!
“等一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姚衣衣按着自己快爆掉的脑子,试图寻找出路。
不过男人不是被训练过的狗,他主动不乖的欺了上来,连同棉被一抱,动作极快,吻上了女人的耳。
平时冷淡异常的男人一上了床,就变成热情的狼!
“等等,水寒,我叫你等等啊!”姚衣衣吃了一惊,捂着耳朵,推开男人的脸,大声喝令。
水寒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姚衣衣才想知道昵!
“咱们不能这样子。”
妹妹还没用,姊姊就试用了未来妹夫,这成何体统啊!
水寒思考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的确,这于礼不合。”
谢天谢地,水寒还有点良知!
“对对对!”
男人温柔的一笑,扑倒了女人。
“我们应该先成亲的。”水寒在姚衣衣耳边低喃。
轰!
姚衣衣再度从男人身下逃开,拼命摇着头。“不是这样的……”千言万语只剩这一句。
撞上床板的男人按着头上的大肿包起身,凝望着姚衣衣。
“放心,我亏欠你的,一定会补偿你,不会逃避责任的。”水寒有他身为男儿的担当。
姚衣衣拼命的摇头。
如果他真的觉得欠了她什么……
“要对我负责?”姚衣衣吞咽下到口的苦涩,扬起眸子,“那就请你和尔尔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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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沽饮阁里。
打小年夜起,炮竹声便没停过,一连炸了好几天,加上大年初一的闹龙灯,更是吵到让人耐性全无。
不过,在大过年期间,为了讨吉利,没人会出面阻止,反而还欢迎跳财神上门,带来一年的好运,祈求生意兴隆。
大年初五,沽饮阁就开门做生意,因为长安城里大半酒家都还歇年节,于是几乎全城的人都挤到安邑坊来,在沽饮阁和京醉楼间流连。
前头做生意,闹翻了天,而阁后方,属于姚家人的私宅里,姚尔尔正望着自己的嫁裳浅浅叹息。
今儿个初五,十五就要出阁了,但她却没有待嫁女儿的幸福感觉。
一想到这份哀伤,她摇摇欲坠地起身,敲了对面的房门。
如同这两个月来的情况,安静无人回应,她也就自个儿推了门进去。
今夜无月,姚衣衣开了窗正在赏雪。
只是表情和她以往的开朗、淘气完全相反,她静得让人心惊。
一阵夹雪的狂风吹过,扬乱了姚衣衣的发,也让受不得刺激的姚尔尔大声咳了起来。姚衣衣并没有发现。
“大姊,天气冷,关起来吧!”忍住了咳,姚尔尔走到姚衣衣身边,柔柔地说。
姚衣衣这才感觉有人在自己身旁,连忙关上了窗。
“冷到了吗?”看见尔尔咳嗽的模样,姚衣衣担心的问。
一关上窗不多久,房间里烧的香炭便发挥作用,迅速暖了起来。
一冷一暖,姚尔尔又咳了几声。
姚衣衣跺了下脚,“你怎么咳得这么凶,花露没用了吗?”
姚尔尔摇摇头,她只是很珍惜罢了。
“有用,可我不敢喝得太凶而已。”
姚衣衣闻言,表情复杂。
“你就喝嘛,喝完了再买就好。”
不只是买卖这么简单,姚尔尔摇了摇头。
现有的花露是男人亲手交给她的,才那么足以珍惜,况且未来不见得有钱就买得到那花露。
“我要嫁去巴蜀,这么浪费,不好吧?!”姚尔尔刻意开朗的说着。
“尔尔——”
不让姚衣衣说完,姚尔尔少见地抢白了,指着挂在一旁的嫁裳,“所以,大姊,你就顺着自己的心,嫁给水公子吧!”
一听见水寒,姚衣衣浑身一僵,转过身去。
她想起了水寒不可置信、备受伤害的表情……在她要求他和尔尔成亲时,他所露出的脆弱。
两个月前,在水寒房里醒来没到一刻钟后,姚家想宝贝孩子的爹娘便派人来接他们回家。
而在临行前,她都没有再见到水寒。她知道自己重重伤害了他。
那温暖的夜里,水寒在她耳边,一次又一次低喃着,将特定的话语印在她的心上。
原来,水寒爱上了她。姚衣衣始料未及这种结果啊!
她带着弟妹住进水家,为的是增加水寒和尔尔相处的机会,怎么到头来,变成她贪婪的待在他身边,占尽了他的宠爱?
忘记本心的她,真是该死,而害他爱上不该爱的人,她更该死一万次。
水寒的认真,在他两个月来保持缄默可见一斑。
他并没有上门向尔尔求亲。
在姚衣衣伸手不可及的地方,水寒安静的、不发一语的对这门娃娃亲采取漠视的态度。
她的心好乱。
姚尔尔看着姚衣衣的背影,又是一叹,“大姊,我依你所想的,要嫁给季公子了,这下子,你何必再要求水公子娶我呢?”
闻言,姚衣衣回过头来,“尔尔,你可愿意远嫁?巴蜀还是太远……”
姚尔尔淡雅的微笑,她已不在乎了。
为了让那男人死心、为了成全姊姊、为了季公子,她嫁。
“我不能生育,季公子能接受就成。”
姚尔尔体弱多病,从无月事,华自芳上头三个姊姊,下头三个妹妹,是华家独子,这就是姚衣衣不让她嫁的原因。
她也明白,华自芳必须传宗接代,她对他无用。
而季清澄是家中次子,上头兄长早已产下几个娃娃,他又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所以姚尔尔嫁给他,当然是最适合的。
加上为了让姊姊放下一切对她的担忧,愿意嫁给水寒,她只好答应季清澄的求亲。
姚衣衣拨开她的额发。“如果能嫁在京城,出了什么事,家里才能照看到你呀!”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季清澄用这个理由苛待她,怎么办?
假设都要纳妾传后,水寒的个性肯定比季清澄来得体贴,姚衣衣最后因为这么想,所以还是相中水寒。
虽然在午夜梦回,内心的真实呼喊都告诉她,这是违心之愿。
姚尔尔不在乎,“季公子会待我好的,我相信他。”纵使不好,她也快死了,无所谓的,姚尔尔又撑起笑颜,“大姊,我的归宿有了,你呢?要嫁给谁呢?”
姚衣衣看着嫁衣,没有任何的想法。
她谁也不想嫁,想嫁的不能嫁。
“再让我想想吧!”
或许等到最后,水寒会来兑现承诺,娶尔尔的承诺。他答应她的。
姚尔尔拍拍姊姊的肩。“要好好考虑水公子啊,姊姊。”
姚衣衣强打起精神,“我希望水寒能娶你。”
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水寒,究竟为何沉默……
姚衣衣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只知无法喘息。突地,她头好昏、好昏,眼前一紫,就这么厥了过去!
她身旁的小女人拼命揪住那倾倒的身子!
“大姊、大姊,你怎么了……救命啊!请大夫啊!救命啊!”姚尔尔大声呼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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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间,五十里外,水家冰田。
已经开春,雪还是纷纷乱乱,落得让人心烦。
厚厚雪地上,众人都在辛勤工作,水寒自不例外,一如这两个月来的专注繁忙。
如同他在尚未认识姚衣衣之前一般。
该下命令时,他条理分明;当他不下指令时,便操起家伙干活,认真的工作。
冰窖里的冰差不多满了,冰田里的冰便开挖丢弃,空下来的田地,等着下一个冬。
制冰这行,周而复始,如天体运作。
在这种种的恒定中,只有两件事情不同——
一是水寒无边的静,一是他迟迟不开挖一方田。
冰田都空了,他还是不动那一方田。
那是一方曾被炭灰弄脏的冰田,一方曾经差点害死个女人的冰田,一方供作回忆的冰田。
他每天拿着平头耙子除那上头的雪,早已不能用了的冰,他还是没有间断的除雪。
除得让所有人都看得难受,看得心都揪起来,但他那么静,也没人敢说什么。
主子的感情事,没人明白啊!
只知那姚家姊弟来了又走,水寒的心仿佛也跟着走了。
飘向不知名的地方,在大雪地中,只剩下一具壳,无意义的行动好像在逞强的表白不在乎;偏偏一看就知道他在乎啊!
但主子的感情事,又有谁能管?
即便管,又如何能让他再活起来?
所以水家众人静默,所有人都静静的陪着水寒,静静的除着雪,静静的等着他下令开挖那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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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的亮了,下雪的日子只是从黑变灰的差别而已。
水寒还是没有任何指令,众人解散下工,他静静的走回水家大宅,不回自个儿的房。
他没用膳就直接睡了,睡在暗房里。
直到夜晚才离开那儿,和娘亲刘氏一起用晚膳。
明明很多人一起用膳,但在主人桌上,就是静得针落可闻。
两个月前吱吱喳喳、有堆绝色男女边吃边闹的情景,已是过往云烟,像从未有过一般。
看着儿子像木头人,刘氏的心疼是无人能体会。
“儿啊,今儿个田里还有活吗?”
其实已经开春,又是大年,早就可以收工,但水寒到冰田,所有家人也怕他出事般的紧跟着。
水寒摇摇头,“三座冰窖已满,今年老天很帮忙。”说完,便又静静的夹菜入嘴咀嚼着。
儿子有必要吃饭吃成这个样子吗?
“儿子,今年咱们要不要改请个好厨子?伙食不可马虎的。”吃过衣衣手艺,刘氏觉得该增加所有人的福利。
“娘决定就好,儿子没有意见。”水寒没有太大反应,说完便又静静的扒饭人嘴咀嚼着。
无可无不可的吃饭态度活像在慢性自杀。
刘氏心里很急,“那……请谁?”
水寒吃饱了,放下饭碗。“随娘的意思去请吧!”
刘氏可火大了!她养的是儿子,可不是活死人,这两个月来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看了就觉得生气!
好似被姚衣衣的冲动给感染了一样。
“好,为娘的请沽饮阁的人来掌厨。”
原以为这话能激起反应,未料那落入池子的小石头一直沉、一直沉,半点涟漪也无。
“沽饮阁的厨子不会愿意屈就,单帮这几百人备日常的膳食。”
刘氏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咱们高薪请,还怕请不来人吗?”
水寒点点头,“就随娘亲的意思吧!”
刘氏快要气死了,他当她真在说厨子的事啊!
她只是不明白儿子和姚衣衣发生什么事了!姚家来接人那天,水寒砸烂了自个儿屋子后,就成了这副死德行。
“水寒,你到底是怎么了?也说句话呀!”
“儿子没事。”水寒淡淡的望着娘亲。
“这是没事人的样吗?娘很担心啊!”刘氏眉头皱得更紧。
“让娘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你……你要气死为娘的啊!”
水寒的大眼一动,“儿子不敢。”他只是什么都不愿想。
特别是姚衣衣的心情,他不愿想。
她根本不喜欢他,还希望他娶她的妹妹……
他真的不愿想啊!
突如其来的一滴男儿泪“嗒”一声落在案上,那泪的主人面无表情,也不明白自己落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刘氏心头一软,想起了什么。
“你明儿个去城里一趟,完成一桩买卖。”
唉!事情总要儿女自己解决,她再急也没用,当年亲事如何,是儿子的业障。
水寒点了下头,“什么生意?”
刘氏握住了儿子的手。“去京醉楼送块冰,年前楚小姐说要用冰雕东西当成看盘,开春和对门沽饮阁抢生意。”她看着儿子点头,又补上了一句,“儿子,今儿个既然没事,你就别去冰田,待在家里自个儿好好想想,想想你打算怎么做吧!”
“想什么?”水寒抬眸。
刘氏可不准儿子再逃避下去了。
“想和姚家的娃娃亲啊!据说姚尔尔已经答应要嫁巴蜀季家季清澄,姚衣衣现在还没个定夺,若人家姑娘在等你,别让人家等太久。”
这些天不听不看也不问,刘氏抛出震撼消息,正如平地惊雷。
水寒抽了口大气,眸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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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姚家爷爷、奶奶、爹爹、娘娘、尔尔,和彩衫,一共六个人全都异口同声望着大夫尖叫。
那在大过年被挖来、耳朵又快被震聋的大夫,极勉强的点了点头,“没错的。”
“再诊一次脉!”已经焦躁不堪的姚彩衫紧扣着老大夫的臂膀。
那老大夫揪着胡子,不认为有必要再诊第十一次脉,他自个儿也很惊讶,反覆的号脉,最后还是做出这个诊断。
“不需要再诊,情况不会变的。”
姚彩衫松开手指,姚家众人无助的互望着,而后他们全望向说是郁结于心而暂时晕眩的姚衣衣。
“喜脉……”不知是谁重复了大夫号脉的结果。
姚衣衣此时人事不知,并不晓得事情将要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