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天是个假日,一早婕雍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以徇,要把金块还给他。
约在昨天婕雍等人没等到的饭店咖啡厅,这回以徇倒是没迟到,不过婕雍还是来得早,等到以徇的时候,她都已经在咖啡厅里吃过早餐了。
以徇才刚坐下,婕雍就连忙道:“对不起,没给你带来麻烦吧?金块我带来了。”
婕雍的态度既客气又礼貌,以徇受宠若惊之余,也感到气氛不对;但他在摸清楚婕雍的真正意思之前,还是不动声色,“没关系,我已经跟我老婆说好了,她不会再计较。”
“那些金块就在车子后车厢,我用纸箱装着,”婕雍从桌上把车钥匙移向他,“你等下连车一起开走吧。”
“车你不用了?”以徇并没伸手去接钥匙。
“不用了。”婕雍微微一笑,“你以前送我的那些礼物,我就没办法还你了,抱歉。”
以徇一懔!“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婕雍的面色严肃,却十分坦然,因为这是她考虑之后的决定。“我们结束吧,以后别再见面了。”
“为什么?”他瞪着婕雍,当然不能接受。
“其实一开始在一起,就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淡然地说:“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从来不是甘愿做人家情妇的女人。”
“但我们也在一起两年多了。”他的焦虑之情逐渐滥于言表。
“时间滋养一段感情,也腐蚀一段感情。”她深深感叹。“我们也许曾经非常快乐,但这些日子,你不能否认,不断的争执、吵闹,已经完全影响了我们。再说,我并不知道你太太早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否则我不会犹豫这么久。”
“她虽然知道,但只要我不过分,她绝不会追究。”以徇从来不愿他的婚姻造成他和婕雍的分手。
“她是个有度量的女人。”婕雍并不是嘲讽,而是真心佩服。“但我并不想一直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你不是第一次想过要分手,你当真分得了?”以徇找寻着各种理由,他并不想就这么失去婕雍。
婕雍看着窗外修剪路树的工人,正在整理饭店前景观树木,她悠然道:“又到了该修剪枝叶的季节了,枝叶繁茂虽然很好看,但该剪的总是得剪。”
“确定一定剪得掉?”他深深凝视着她。
婕雍回眸,对他淡淡一笑,“剪不掉就用锯子锯。”
以徇深吸一口气,“你爱上别人了?”
婕雍并不否认。
以徇拿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颤,咖啡泼了出来。“是那个……跟你住在一起的家伙?”
婕雍轻轻一笑,算是承认。
他忿忿不平地:“他欠了一屁股债,又没工作,这样的人你也要!?”
婕雍讶异地,“你调查过他?”
他冷哼,“我总得知道你是跟个什么样的男人住一起。”
知道也好。婕雍唇角微牵,她并不怕以徇知道隽擎的背景,她对隽擎有信心。“他有能力,我相信他不会一辈子落魄。”
以徇恼怒而懊悔,“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跟你住下去!”
婕雍不在意地接口:“你管不住我。再说,事情要发生就是会发生,你怎么可能预防未来?”
未来。这么说,他和婕雍的一切都已然成为过去?以徇不愿去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残酷事实,他望着婕雍,眼里全是往日依旧的情意。
只不过,这样的情意已不能够让婕雍留下,既然下定决心要修剪枝叶,就得一刀狠狠地给它剪下去。
婕雍站了起来。
“就这样吧,我走了。”
“雍雍……”以徇倏地拉住她的手,他脸上是一片慌然的失落。
总是曾经爱过的人,婕雍不可能真的狠心扭头说走就走,心中一酸,她的眼睛也变得水盈盈了。
要断绝一段感情,总是令人心伤的,不管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感情。
“好聚好散,好吗?我们现在分手还不太糟,再继续下去,我们不只没有情,还会只剩下恨,你想我们到那地步,再来不欢而散?”
“不见得会搞成那样,”他坚持地,“不见得会不欢而散。”
“算了吧。”婕雍想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以徇松开她的手,脸色却变得深沉而坚决。
随便他怎么说吧。婕雍淡然笑笑,转身便离开了餐厅。
在饭店外面,她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家,不知怎地,她只觉得好轻松,好像整个人的脚步都轻了起来,没有压力,没有负担。
她从没想过这段恋情竟会带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不过至少现在结束了。
婕雍满怀愉悦的心情回到她的住处,一进门就喊:“左隽擎”
奇怪,没人回应?她早上从隽擎家离开的时候他还在睡,她便留了张纸条,大略写了下她去哪儿,并且要他回她家等她。
可是没想到她去见以徇,隽攀也出门去了?
正纳闷着,隽擎倒回来了,一进门看到婕雍在家还有点讶异:“咦?你竟然比我还早。”
“我去还金块兼分手,”婕雍略略赌气地说:“你希望我跟以徇和一整天啊?”
他走过来,从身后揽住她,在她的颈子上呵气。
“那可不行,我会吃醋。”
婕雍被他惹得咯咯发笑,嗔道:“厨房里有醋,我倒一杯来给你喝怎样?”
“别这么坏心,”他笑着收紧手臂,把头靠在她肩上,“你猜我刚才去干嘛了?”
“我怎么知道。”
他在她耳边说着俏悄话:“我下礼拜要去上班了。”
“真的假的?”婕雍惊喜地转过身,面对着他,“你也太有效率了吧!怎么找到工作的?”
“只是跟朋友去吃了顿早餐……”他微征一笑。“其实我落魄归落魄,以前的朋友倒是都还在,偶尔也一起去吃吃饭喝喝酒,他们都是电脑界的老板,也常要我去上班,只是我不想寄人篱下,所以始终都没答应,这下他们一听我想工作,当然立刻就……”
接下来的话,隽擎不必说婕雍也明白了。
“也真是有你的一套。”她由衷地说,不只替他开心,却也心疼他。她轻抚着他的脸庞,“只不过你一直都是当老板,从来没替人工作过,委屈你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他握住了婕雍的手,“我欠了这么多债,想再自己创业暂时是不可能的了,在别人的公司好好做,或许还能闯出一片天来。”
“不要为了我,太拚命吧?”他还没开始工作,婕雍却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为了你,也为我自己。”他搂着她的腰,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对着她的鼻尖道:“怎样,奖励一下吧?”
婕雍娇娇一笑,仰仰头,给了他一个啧啧有声的响吻。
“这怎么算数!”他大声抗议。婕雍不好好奖励他,他索性自己来要,俯下头侵占她的双唇,他深情绸缪地吻住了她,他的吻带着烧灼的热力,紧紧包围她,她此了震惊得忘了抵抗,全身骨头都酥了。
“喂,别闹啦,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来。”婕雍挣扎着想逃离他的怀抱。“万一等下受不了,可别怪我。”
“谁会受不了?你吗?”他眼角唇边都是笑,笑得乱坏的。
一下子激起了婕雍的好胜心,她不服气地:“不怕死就来啊,打赌看谁先投降。”
“这有什么问题!”他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已经堵住了他的。柔软的樱唇、挑逗的舌尖,温存细腻地探索着他、勾惑着他,双臂环上他的腰,把她曲线玲珑的身躯,紧紧熨贴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完全无法控制地亢奋而紧绷,她柔媚的女人香芬包裹住他,将他淹没,他神魂驰荡之际只想到一件事——
等会万一真的受不了了,该怎么办?
隽擎一开始上班就非常忙碌,不只常加班,有时就算下班也得把工作带回去做。婕雍家书房的电脑现在已经不是她在用,简直就成了隽擎专用的了。
婕雍看在眼里,虽然很心疼,却也替他感到高兴;而每每看着他专心地在电脑前工作,或是听见他说公司有什么新计画交由他负责,她就感到十分欣慰。
她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他是一个能让她为他感到骄傲的男人。
至于婕雍自己的工作,也算是一帆风顺;她接连成功了几个案子,主管十分满意,年底公司要成立分公司,她是内定的主管。
爱情事业两得意,婕雍实在没什么好埋怨的了,就连希玫,每次跟她讲起话来也忍不住又嫉又羡。
“哎,万一我也被调到分公司,那你就是我上司了耶,这怎么办?”早上一到公司,是她们最好的聊天时间。
“这才好呢,”婕雍预告着她准备给希玫的特权,“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让你准时下班。”
“对耶,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好处。”希玫立即开心了起来,“嘿,还有,而且公司都会配给主管车,这样你就多一辆了,可以借我。”
“我哪有多一辆?我又没车。”
希玫疑惑地:“骆以徇给你的那部呢?”
婕雍提醒她:“我还他了。”
“对哦,你跟我说过的,我忘了。”不过既然提起以徇,希玫不由得问:“喂,你们真的没再联络了?”
“他打过几次电话给我,”婕雍轻描淡写地,“没说什么就是。”
“不过你分手的决定还真是正确,”希玫理智地道:“早该这么做了。”
“也得有一点刺激……”婕雍回忆当时,“才比较容易下决定。”
“刺激呵,是左隽擎吧?”希玫干脆点明了,“嘿,说起我们的面线王子,最近还不错吧?”
“好得很呢。”说起隽擎,婕雍心里就甜甜的。
“感谢我吧,当初要不是我介绍你们认识——”希玫得意地邀功。
“是,请你吃一年的面线怎样?”
“呸!哪那么便宜你。不过说真的,”希玫侧头寻思,“那个挂点的算命师也帮了不少忙,如果不是他要你一定要包个红包给左隽擎,你那时候就根本不会去找他。”
说到红包,婕雍才想到,“其实我后来没包红包给他耶。”
希玫一惊!“怎么会?你不是去他家找他,专程给他红包的吗?”
“是没错,”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婕雍也是现在希玫问了才想起来。“可是那天他的债主来,我们匆匆离开,红包就忘了拿;后来我问他,他说红包被债主拿走了,我一直想着要再重包给他,可是就忘了。”
“没给钱?那你不就等于欠他债了?啊,我懂了!”希玫忽然大彻大悟似的,“就是这样嘛,你欠他的债啊,是情债!”
情债,婕雍听着这两个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有许多感触在心,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前世就被注定了的感动。
“不过我看你也不必还他钱了,你们就这样互欠债,纠缠下去好了,”希玫玩笑道:“大不了你在床上还他喽。”
“你讲什么啊!”婕雍笑骂。
“本来就是这样啊。”希玫这女人,一向是口无遮拦,不会脸红的。“你们现在正是热恋期,一定是夜夜春宵,他可划算呢。”
“呃……”平常能言善道的婕雍,突然无话可回,只卡在那。
“你干什么?”希玫大著嗓门:“水喝太少啦?”
“嗯,没、没事。”婕雍似乎有话要说,但又难以启口。
“你怎么了?啊,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跟他还没上过床?!”希玫想像力的确丰富,但不巧就这么被她说中了事实,婕雍连忙压低声音吼她:
“你小声点好不好!?”
“天哪!”希玫是放低音量了,不过那惊讶的口吻一点也没改,“你们之前一起住了那么久,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就算了,现在正式交往也一个多月了吧?他还是没碰过你?”
“刚开始是不凑巧,不能做。”婕雍懊恼地,“后来我可以了,他却又去上班开始忙,每天都工作到七晚八晚,所以就……”
“呵呵呵!”婕雍还没讲完,希玫就忍不住夸张大笑起来,“你们更够厉害的,真能忍耐耶,呵呵呵!”
“别笑成这样好不好!?”婕雍伤脑筋地骂。
“喂,”希玫忽然停下笑声,正色问她:“会不会他对你没兴趣啊?”
说得婕雍心里更烦躁了,“我没那么糟吧?”
“我劝你最好去证实一下,呵呵!”希玫恶作剧地笑了两声,“欸,我主管来啦,不说了。”
死希玫!婕雍边挂电话边骂,没事讲成那样,不等于丢个手榴弹给她,然后她自己躲得远远?
隽擎会对她没兴趣吗?婕雍赶紧拿出镜子揽镜自照。没有啊,她没变丑,也没变老,还是不错看的,身材也没走样,男人不太可能对她没感觉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工作再忙,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想过要碰她吧?是不是?
到底是她出了问题,还是隽擎出了问题……
婕雍就这么反覆地想,愈想愈烦,不管了,她决定今天回家弄个清楚!
当天下班,婕雍跑到一家知名的餐厅买了一些餐点外带,经过生活工厂时又买了漂漂的腊烛和烛台,想着自己的内衣好像都是旧的,没有新的了,又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内衣专卖店买了漂亮的新内衣。
神经病、耍宝!捷运上,婕雍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自己,就忍不住骂。干嘛把这事搞得跟什么重大事件似的,好像洞房花烛夜。
不过东西都买了,耍宝就耍宝吧。她回到家,隽擎照例还没回来,她正好有机会安排餐桌,她的打算是:吃顿浪漫的晚餐培养点情调,她再去洗个泡泡澡,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然后换上性感的新内衣……呵,大功告成。
差不多八点多,隽擎回家了。一进门看到满室昏暗,只有餐桌上几只烛光摇晃,第一个反应是:“我们家灯坏啦?”
婕雍差点为之气结!又没借口跟他生气,只得嘻他:“人家今天去买了好吃的东西,想浪漫一点,你就配合一下行不行?”
“哦,失礼失礼,原来是烛光晚餐啊。”他摸黑进门来,放下了公事包。“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你生日?”
“不是生日就不能浪漫啊?”婕雍獗起了嘴,开始有点后悔布置了这些。
“可以,当然可以!”他夸张地说道,走向餐桌,看见一桌子的美食。“哇!这么豪华?真有点受宠若惊。”
“我想,我们两个还真的没什么浪漫过。”婕雍拉开椅子坐下,说起早在心中想好的一套开场白,“没去过漂亮餐厅吃饭,没去堤防散过步,也没去山上看过夜景……”
不料她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叠声的对不起给打断:“真是抱歉,我一工作起来,实在没什么自己的时间。啊!”他突然像开了窍似地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立刻变了,变得又狡黠又敏锐,他靠在椅子上,对她懒洋洋地笑着,“我知道我忘了什么了。”
“什么?”婕雍的大眼睛转了转,心中怦地一跳。
“你是我女朋友嘛,当然有权利要求我。”他趋身向她,一脸促狭,“都是我不好,忙到什么事都忘了,害你的权利因此睡着了……”
“你在说什么咽!”婕雍心里有鬼,说着说着脸就红了,眼帘都心虚地垂了下来。
“你听不憧吗?那就别说了。”他倏地起身走向她,在她还没意识到他的打算之前,伸手一捞,就把婕雍拦腰抱了起来。
“喂!喂,你干什么啦!”她吓了一大跳。
“啧啧,怎么还会问我想干什么呢?”
他调侃的言语随着他的气息吹进她耳内,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完全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她全身都因此而轻颤,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可她忽然紧张起来,怎么这么快?她的安排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不照着她的戏码演呢?!
“我们还没吃饭啊。”她虚弱地抗议。
他抱着她走向卧室,笑声在她的脸旁发出,“谁说没吃饭就不能做?”
“可是……”她还没洗泡泡浴啊!她现在一点也不香,穿了一天的衣服,搞不好还有些汗味。
“没什么可是。”他笑着把她放倒在床上,开始吻她,他的唇冰冰凉凉的,刺激着她的神智,他的手指带着热力移动,温柔小心地揭开她的衣服,爱抚地在她的肌肤上制造如梦似幻的愉悦感,她浑身仿佛飘浮了起来,当她沉溺于激情缠绵之际,她的脑子只剩下最后一个印象——
她的新内衣白买了。
隽擎通常比婕雍早起床,因为他上班的公司比婕雍远许多,虽然他朋友派了辆车给他,但上班时间塞车,他仍然必须花许多时间在交通上,于是,经常他都已经出门了,婕雍却还窝在床上睡呢。
这天他打点好了准备出门,婕雍仍然合眼躺在床上,他不忍心吵她,在她颊上轻轻一吻,便悄悄关上了房门。
才只是初冬,气温却极不稳定,温度在这几日急速下降,倒有点冬天的味道。隽擎出了公寓大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他不由得拉了拉大衣的领子,正打算快步走去开车,陡地有人喊住了他。
他一转头,惊讶地看见以徇。
这种时刻、这个地方,不是以徇该出现的地方,隽擎猜测地问:“你来找雍雍?”
“不是,”以徇看着他,“找你。”
“这就怪了,”他诧笑,“我有什么好找的?”
以徇没笑,一双视线仍只盯牢他。
“你现在有没有空?”
“没有,”他很不给面子,“我得去上班。”
“我开车送你一程。”以徇说着就要去开车。
“谢谢,”隽擎站在原地不动,“我自己也有车。”
以徇止住脚步。“那我坐你的车。”
隽擎还是继续刁他:“不见得顺路吧?”
“无所谓,”以徇摆摆手,“你到哪我就到哪。”
还真够酷。隽擎知道他今天是甩不掉以徇的了,那就看看他想干什么吧。去开了车过来,让以徇上车。
车行上路,没多久就因红绿灯而停下,以徇开了话题:“我没想到,你跟雍雍可以维持这么久。”
隽擎嘲护地:“跌破你的眼镜?”
以徇不在意地笑笑。
“我想,你们应该会在短时间内,就成为过去式。”
隽擎也笑了,只不过笑里有两把小刀向以徇射过去,“成为过去式的,是你吧?”
以徇倒没有见刀死,他不怕表明他的立场:“我仍然还关心雍雍,也还在乎她。”
隽擎听出了他话中的端倪,“你还打算怎样?跟她破镜重圆?”
“没错。”以徇终于说出了今天的来意,“所以我希望你离开她。”
隽擎不留情地:“你这个希望不太可能实现。”
“跟雍雍在一起久了,对你不见得有好处。”以徇没有因为隽擎的一句反驳就被打败,他挑战隽攀:“你知道她对男人的要求,事业、地位,一样都不能少,你有吗?”
隽擎的神情再也不像平日那么毫不在乎了,他必须承认这是他最比不上以徇的地方,“暂时是没有,以后很难说。”
以徇淡淡一笑,笑中却有着预言似的幸灾乐祸,“你们现在正在热恋期,雍雍当然愿意包容、愿意等你,可是等热恋期一过,她难道不会觉得缺憾,不会不甘心?”
隽擎深吸一口气,胸中翻搅着怒气与不平,但这不是他发火的时候,他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离开雍雍吧。”以徇清晰地说:“但我当然不会教你空手而返,你现在最伤脑筋的问题,是你的债务吧,我可以帮你还债。”
“哗!”隽擎的口气充满揶揄,“真大手笔。”
以徇并不计较他夸张的嘲讽,只是打开公事包,取出一张面额一千万的支票,他早就准备好了。
隽擎直视着前方,目不斜视的眼光,让人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然而当以徇将支票递给他的时候,他伸手接下了,把支票随手卡在仪表板的缝隙里。
在以徇来说,隽擎愿意收下支票,等于同意了他的提议,他笑了,笑得很满意很霸气,他一向习惯以商场上的那套来对付人。人,通常爱钱;不爱钱的,爱权;再不爱,也总有弱点,只要有弱点,他就有把握能圆融地收服他,他甚至也是这么对待婕雍,现在对隽擎亦同。
不过一分钟后,隽擎的车忽然在路肩靠边停了下来,以徇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他就微笑着开了口:“你的提议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难拒绝的诱惑,不过谢了,我不需要你的支票。”
他取下支票,当着以徇的面撕成了两半,再撕成四半,再撕成八半……直到它成为碎碎片片。
以徇的脸都绿了。
“我不否认,”隽擎还是微笑以对,“雍雍对她男友的要求实在是超高标准,而我眼前也不够格,不过我这人糟就糟在乐观了点。爱情,应该不只是些外在的名誉、地位、财富可以阻挡得了的。”
“就这样了,”隽擎身体越过以徇,替他打开了车门,“请你下车吧。”
“在这里?”以徇被羞辱的怒气又再加一重。他们的车子是在堤顶快速道路上啊!
隽擎并不显现报仇似的快乐,还是一迳微微笑着。
“前面就有交流道,不远,你可以散散步。”
以徇怒气腾腾地直视隽擎,那眼神像在是在说:你给我记着!不过他终究还是维持着尊严与风度,下了车。
在堤顶快速道路上散步,不错哪,一般人都没机会尝到的经验。隽擎愉快地方向盘一转,车开走了。
不过他这人就算再乐观,也不能否认以徇讲的话有他的道理。婕雍是那么地在意她身边的男人在经济事业学识各方面都能与她并驾其驱,甚至比她更强;他这落魄的穷光蛋一个,又只是人家公司里的小职员,就算婕雍可以等他,她愿意等多久?
那天上班,隽擎忽然变得很忙,不停进出老板办公室,甚至老板还为他突然找了几个人来开会,于是隽擎当天下班回家,一进门,他就忙着找婕雍。
“雍雍,”他在卧室找到她,“我有话跟你说。”
婕雍今天上班上得累,一回家就躺在床上做鱼干状,晒到不想起来,懒懈地,“你说啊。”
“我有重要的事。”
这声音不太对。婕雍认识隽擎这么久,好像从来没听过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婕雍这条鱼干不由得坐了起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深吸口气,语气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平稳:“我们公司最近在大陆设了厂,开了分公司,很需要人过去管,我朋友跟我提了很多次,他希望我能过去负责。”
她大大一震,一下子话都不太会说了。
“你……想过去?”
“我考虑了很久,始终没答应他,因为怕你乱想,所以也一直没告诉你,不过现在我发现,”他平静地正视着她,“我非去不可。”
婕雍只觉得脑子昏昏的,仿佛思考的能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似的。“为……为什么非去不可?”
“他提供我很好的条件。不只提高薪水,还愿意让我入股。他知道我现在没有钱,股资还特地允许我分期付;如果一切顺利,几年后我就可以把债还掉,到时候我也是公司的股东。以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再也找不出更好的翻身机会了。”他一鼓作气,平平稳稳地说完。不过当初促使他这么快下决定的原因还有一项:骆以徇。
如果不是以徇早上那张支票、那些话的刺激,隽攀不至于那么积极地想以最快的速度重建他的事业;而现在,他不仅仅为了要赢得婕雍的心,更为了要争一口气。
不过这些,他倒没打算告诉婕雍就是,他不想婕雍冲去找以徇吵架。
“你……会去多久?”婕雍终于想到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半年?一年?不知道,”他丝毫不敢保证什么。“那里是新公司,百业待兴,总得把一切都安顿好。”
“半年?”婕雍眼睫眨了眨,泪珠都快滚下来了。她现在每天上班才跟他分开半天,都已经会想他了,但现在要他们一分开就是半年?!
她泫然欲泣的眸子,泪珠盈盈,让他心疼如绞。他揽她入怀,紧拥着她,哄她:“别这样,我还没走呢。”
还没走,可是快要走了。她紧紧抱着他,那么紧,好像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了似的。
“你一定要去?”
他稍稍松开她,凝视着她泪雾蒙蒙的眼睛,“你不希望我去?”
婕雍又心痛又迷惘,“我不知道。”
他轻吻她脸颊上的泪滴,“你不是一直觉得是男人就该有自己的事业、名誉地位?这是洗刷我现在烂名誉的好机会。”
是的,婕雍一直是这么想的没错,但她却从来没想到过,当这些与爱情相抵触的时候,她想选择哪一项?“我不知道。”
他轻声笑她:“你什么时候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么大的问题,怎么还能期望她很理智、很清楚地去面对去分析?婕雍原本以为她有这种能力的,现在才明了,她没有。
“那我们呢?”她抬眼看他,一脸的茫然惶惑。
他企图以幽默的语调安慰她:“我们可以打电话,可以写e-mail,现在不是很流行远距离恋爱?我们也来赶流行。”
两地相隔的痛苦,鱼雁往返与电话,能连系多久的感情?婕雍没试过,也完全不敢保证,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这问题给难倒了。
“我才不要赶什么流行!”她陡地气恼起来,任性地,“你不怕我被别人追跑了?!”
“怕,怕得要命,可是我在那边又没做什么坏事,又没包二奶,如果你在这边还被人追跑了,那我也……”他虽然语气带笑,但字句里的含意却是那么的正经严肃,婕雍咽了咽口水,替他把话接下去:
“你也罢了,对不对?”
他微微笑着,没否认。
对啊,何以见得只有她才会跑掉?他的条件又不差,大陆美女何其多,他的诱惑不会比她小。那么,不是她会不会被别人追走的问题了,而等于是对他俩爱情的一项考验,严厉的考验,是否不朝夕相守,还能天长地久?
“好恐怖。”婕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从没遇过这么麻烦的爱情。跟以徇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是第三者,但婕雍总把他家人当成不存在的空气;再说那时一开始就抱定了一个心态:如果遇到更好的男人,她就离开以徇,心境上更是不在乎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难得认定了一个,却又波涛重重?
婕雍长长,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如果要去,什么时候走?”
“下礼拜。”
“这么快?!”她嚷。
“快去快回,”他以现实着眼,“总不能让公司空在那。”
好吧,一切都有道理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序,只等她这关点头。“最慢什么时候要做决定?”
“就这几天吧。”
“我想想好不好?”她抬头央求他,至少多给她一点时间考虑或适应。
隽擎点了点头。
不管婕雍想了多久,其实结果还是一样的。她怎么可能不让隽擎去大陆?于是一个礼拜后,隽擎带着他那只LV皮箱,飞去了上海。
没有隽擎的日子,婕雍当然不能习惯。没有人带她去吃精采的小吃,没人说笑话给她听,甚至晚上没人替她暖被……
一切往日的情意缠绵,只剩下了一通通的仓卒电话和e-mail里的文字。婕雍并不曾刻意,但她现在打开电脑,唯一能让她提得起兴趣的,就只有等待隽擎的e-mail,等待他一段缠绵的情话,一句令她感动的问候。
日子,就在等待隽擎的e-mail当中懵懵懂懂懂过去,隽擎去上海已经快一个月了。
婕雍每天照常为工作忙碌,以徇也常打电话来,奇怪他竟也知道隽擎不在台北,她有时怀疑以徇是不是找了个私家侦探每天跟住她,探查与她一切相关的事。
偶尔,婕雍也会答应以徇的邀约,跟他去吃个饭什么的。她是那种,认为就算不是情人了也还可以是朋友的那类人,所以跟以徇的约会,她以平常心视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吃饭以外,有时也去逛逛街,或者去海边看看夜景,婕雍只当是有个人陪着散散心,仅此而已。
这天,婕雍在公司上班,以徇请快递送了一张音乐会的票给她,是一个国外的歌剧团来演出威尔第的茶花女。婕雍一向喜欢这些,也曾经对以徇提起过想去看,不过那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以徇就记在心里,还买了前排座位的票。
票,只有一张,另一张当然在以徇那里,表示他下了班会来接她。这种事以徇从前就做过,婕雍并不觉得太惊奇,只是在现在这个时机又重复往事……
婕雍陡地一懔!这些日子她和以徇偶尔约会约会,虽然没有任何超越友谊的举动,但她忘了,以徇当初就是这么追到她的。浪漫的晚餐、星空下的笑语,他体贴的举止、细心的呵护,她想要什么,他一定记得……
怎么?她忘了她已经跟以徇分手了?隽擎才离开不到一个月,她就要重蹈覆彻了?
她骤地冒了一身冷汗,怪自己大意,走着走着又要走进以徇的陷阱里。她当下决定,打了电话给以徇,明白跟他说:“对不起,晚上的歌剧我不能去了。”
“为什么?”以徇的声音一迳温和。“我记得你说过今天晚上没事。”
“是没事,”婕雍意念坚决:“不过我不想去了。”
“怎么了?”以徇终于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没怎么,”婕雍总不能一直含糊其词,她直说:“只是觉得我们最近好像太常一起出去了。”
以徇出现难得的调侃:“是有人抗议了?还是你在害怕?”
“没人抗议,我也没有害怕,”婕雍更明白地说:“只是我们既然是朋友,似乎就不该让界线太模糊,免得彼此误会。”
以徇笑了笑,“你担心我们旧情复燃?”
“不是担心,”婕雍加重语气:“只是不想有任何可能性。”
以徇收起了笑,只说了一句:“我晚上还是会去接你。”就挂掉了电话。
他强势的作风,反而让婕雍楞了楞。他向来对婕雍是言听计从,从来不违拗她,是以徇发现了他这么宠她结果把她给宠到别的男人怀里去,现在打算对她换个招术了?
婕雍笑了一声,并不去管他,继续自己的工作。
可是这天下午,就在公司,她挨骂了。
是件婕雍负责的案子,文件打错了,严重的失误。文件是婕雍的助理打的,婕雍并不知道,但主管骂人当然骂婕雍这个组长,骂她督导不周。
那么,婕雍可以转身把那个助理臭骂一顿,出口气是吧?但婕雍平常对这些助理好得很,因为这些助理都是大学刚毕业,才第一份工作的新鲜人,婕雍实在也不忍骂她们,还不是说个几句就了事。
一口怨气,婕雍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说不出有多委屈,说不出有多呕!但没人能听她说。
下班了。结果婕雍今天突然得加班,弄到七晚八晚,公司人都差不多走光了——至少婕雍这部门是没人了,她终于弄完手边的工作,一抬头,全部门空空的,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婕雍一个人,她的心情倏地阑珊而落寞起来。
这样的氛围令婕雍觉得软弱,她累懒地靠倒在椅上,只想有双肩膀可以依靠,只想有个人哄她,可糟糕的是她想依靠的那个人在上海。
隽擎啊隽擎,你要是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死。
婕雍多想亲口这么告诉他,却也只能在脑子里编织着这些句子,等晚上回去写e-mail给他。
收拾了东西,婕雍全身乏力地离开公司下楼,才刚踏出大楼大门,她就看见以徇靠在他的车上等她。
等了她多久?婕雍没算,不过现在已经八点多,他至少等了几个小时。
“我不是叫你别来了?”婕雍人懒懒的,说话也失了平常该有的力道。
“你加班?”他问。
她瞄他一眼。
“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喜欢公司?下了班还不走。”
他笑笑,没跟她斗嘴,只道:“累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那态度极度温柔,在婕雍的记忆里,他一向扮演的就是这种温存浪漫的好情人角色,那个婕雍曾经没办法拒绝的角色。
婕雍总觉得今天一天的工作好像把她的精力都耗尽了似的,她没了力气跟他拗。“随便吃吃吧,我饿了。”
以徇听话地带她去公司附近一家义大利餐厅。餐厅小,却十分道地,烩牛膝、义大利面、扎实的佐餐面包,美食一下肚,婕雍仿佛觉得力气都来了,而且心情也好些了,一时之间也忘了下午才打算跟以徇保持距离。用餐时间她语笑嫣然,和以徇又笑又闹,和乐极了。
直到吃完了饭走出餐厅,不知是遭屋外凉风一灌还是怎地,她突然又警觉起来。想起刚才跟以徇那么亲近,实在有达她的原则,懊恼之下,她只想赶紧离以徇远一点。
“谢谢你的晚餐,”婕雍刻意礼貌疏远地,“我要回家了。”
以徇似乎也猜得到婕雍的想法,他拦住她,“那么急干什么?你家有什么等着你?”
婕雍看他一眼,“我累了。”
“累了就回家一个人守着寂寞?别告诉我你没有。”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攻进婕雍的心。她回家,也是一个人啃噬着寂寞,隽擎不在,她家是个安静而凄凉的空城。
婕雍忽然发现以徇是个够危险的男人,他可以强势,可以柔软,用尽一切心机只为让她妥协。
但如此锲而不舍的男人……不正是许多女人难以抗拒的?
仿佛看出了婕雍的疑虑,他走向她,在她还没意识到他的企图之前,已经让他吻了。她急着想推开他,他却箍着她不让她逃,他轻轻吻着她,又轻又柔,像在吻一件最珍贵的宝物。婕雍喘着气,明知以徇想干什么,明知以徇在挑逗她,可是她竟不曾强烈地抗拒,任凭他在她唇上游移、轻吮,她轻颤而酥麻……
身旁的马路传来车障对吼的喇叭声,惊醒了婕雍,意识到她现在是什么不像样的情况!她猛地使尽全力推开了以徇,来不及瞪他,只是脑中一片混乱。
她在干什么啊?!她骂死自己也没有用,旋身只抛下一句:“我走了。”
“我送你。”他伸手来拉她,又温柔起来。
“不必了。”婕雍硬是甩开他,跑向马路,随手拦了辆计程车,那速度,几乎是逃命。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没看到以徇脸上那抹精采的胜利表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就这么的空虚、这么的寂寞吗?
婕雍在车上不停地骂自己,又气又恼,又觉得对不起隽擎,怎么他才离开一个月,她就守不住空闺要红杏出墙了?
讨厌、讨厌!婕雍气自己,连带也气隽擎,去什么上海?还不回来!她在这要被人追走了啊!
然而,她的脑海却浮现隽擎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你在这边被人追跑了,那我也罢了……”
婕雍莫名又打了个寒颤。不会吧?她跟隽擎的爱情不会这么容易结束的。
“小姐,前面出车祸,塞车了,要不要绕路?”司机先生转过头来问婕雍,一条大马路变成了个大停车场,很麻烦的。
“没关系,我就在这下吧。”婕雍很爽快地付了车钱,甚至就在车道上下了车。这里离她家其实不远,公车差不多两三站,她正好走走散散步,让心思平静些。
马路的这部分是个热闹的商区,还有百货公司,婕雍倒没逛百货公司的欲望,不过在经过百货公司时,有人喊住了她。
“嗨。”
一个温和柔缓的女声,婕雍转过头来,看见穿着一袭长大衣,秀发迎风飘逸的美女魏昉渝。
“是你。”婕雍笑道,往回走了几步。
“你也来逛街?”昉渝站在她面前,说话的声音还是轻柔柔的。
“不是,”婕雍解释:“我就住前面。”
昉渝点点头,问候她:“你最近好吗?”
“谢谢,还好。”婕雍虽然从隽擎那听过关于昉渝的事,但毕竟是不太熟的人,也只有客套了。
昉渝对婕雍,却似乎不如婕雍以为的少。“我知道你眼隽擎的事了,”她微微一笑,“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婕雍呆了一下,有种被看透了似的意外。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昉渝还是笑得那么柔和,“隽擎告诉我的。”
“哦。”婕雍漫漫应了一声,心里却仿佛有面小壳在敲敲敲,敲得她又乱又烦又疼,原来隽擎和昉渝仍然有联络呵!
“我上礼拜去上海看过他,”昉渝再说:“他在那儿满不错的,你可以放心。”
由昉渝来告诉她,要婕雍怎么可能放心?而且昉渝还去上海看隽擎?!这怎么得了?是隽攀要她去的?是她自己要去的?
婕雍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每个问号都足以令她火冒三丈!但她又不愿更接间昉渝,只得装出一切都了然的样子,又“哦”了一声。
“对了,我下个月还要去一趟,”昉渝好心地问:“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托我带给他的?”
“没有,谢谢。”好在婕雍站在背光的位置,否则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一定都让昉渝给看见。她再无心思跟昉渝攀谈下去,她怕她愈听愈多,对隽擎的恨怒只会直线上升,再说她听到的这些,也足够她去跟隽攀算帐了。
“呃,你慢慢逛吧,我得回家了。”婕雍急着要走。
“嗯,”昉渝也不留她,微微笑道:“再见。”
不见了,还再见呢。婕雍忘了礼貌,一转身就大步走离昉渝,她走着,每走一步心就更烦一分,每烦一次她就更加紧张,每紧张一回,她就无法扼止住心中那股强烈的懊恼……
头一回婕雍对两人的爱情有这么严重的危机感。前有以徇,后有昉渝,简直就是腹背受敌。但她不要啊!她死命地钻牛角尖,忍不住要去怪隽擎,为什么要去大陆?不去就没事了。
这一切,让婕雍都难以忍耐,一个冲动,她拿起了手机,拨了隽擎的号码。
他们平常其实很少通电话,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隽擎太忙,婕雍打去的时候经常都不凑巧,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应酬,再不然就是累个半死,讲没几句就呵欠连天,久而久之,索性有默契不打了,以较无时间限制的e-mail取代。
果然今天情况也相同。电话一接通,就听见隽擎抱歉地:“雍雍,我等一下再打给你好不好?我现在很忙。”
还等?还等?婕雍又气又想哭,任性起来:“不要!我不要等!”
把隽擎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
听见他关怀紧张的声音,婕雍心中一恸,忍不住就掉下泪来,呜咽着嚷:“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我不要你去大陆了,你给我回来!”
“雍雍?”他也慌了,“你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管,你给我回来就对了!”她对着手机大嚷,然后……她一惯的作法……挂了电话,同时关掉电源,片面终止谈话,不让人再打来,让他紧张死!
就这样,婕雍又是眼泪又是气嘟嘟地回到了家,按下电话的答录键,果然隽擎留了许多话,字字焦灼,句句关心,婕雍赌气地啪一声关掉话机,去洗了个澡,一边冲水还一边哭,哭到后来太委屈太累,头发也没吹,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仿佛听见有人喊她:“雍雍?雍雍?”
而且还是隽擎的声音,就像以前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每天早上他去上班前,都这么轻轻喊她两声,然后轻轻吻吻她,不过现在隽擎已经走了,所以她一定是在作梦。那……眼睛还是不要张开好了,这样美梦可以延续久一点。
“雍雍?雍雍?”然而不只听到有声音,好像还有人在吻她。她迷眩着,沉醉在这美妙的感觉里,明明已经有了知觉,却还硬是不肯打开眼眸。
但这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吧?不只有立体声,还有触觉的?!
婕雍倏然从梦中苏醒,猛地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隽擎!
“你怎么会在这?”婕雍吓得立刻从床上坐起。
“我一大早坐第一班飞机去香港,转机回台湾,所以就在这了。”他的眼睛晶晶亮亮的,脸上却掩不住仆仆风尘,下巴上一片来不及刮的细细胡渣,他瘦了些,阳刚的线条更显出他的清俊,这是隽擎,没错,她日夜思念的人。
婕雍怔怔瞪着他,好像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投入他怀里。
她笑着、哭着,紧紧拥着他。“你怎么回来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昨天在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紧张都紧张死了,当然要想办法回来看看你。”他微微推开她,仔细审视她的脸,似乎就算她多了一条皱纹,他都不容许。“怎么了?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我只是……”这一个月来的相思,都在此刻爆发,她再度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似乎一秒也不想离开他。“只是很难习惯没有你的日子。有时在外头受了气,回家又没人好诉苦。”
“委屈你了。”他没骂她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就把他喊回来,没怪她小题大作,只是无限怜爱地拥着她,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歉意,他该在她身边照顾她的。
婕雍哽咽着,终于有了人可以哭诉,她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然后以徇又死命地追我,逼我逼得好紧,我躲得好辛苦……”
“这个骆以徇,你叫他离你远点,”隽擎咬牙切齿骂:“否则小心我叫昉渝她爸找人捧他!”
说到昉渝!
婕雍倏地推开他,双眼一瞪,此刻的横眉竖眼与刚才的温柔美女简直判若两人。“魏昉渝怎么会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隽擎好像不懂婕雍为什么气成这样。
“忘了。”
“你跟她还有联络?”婕雍兴师问罪似的。
“偶尔有啊,”他皱眉,“我又没骗你说过没有。”
这倒也说得通,不过还有更严重的,“为什么她可以去上海看你?我都还没去过!”
婕雍那气忿填膺的样子,实在让隽擎很想笑,但他又不敢真的笑,“你听我解释。我们上海的厂需要一些资本,而昉渝她爸又刚好很想投资一些企业,替他的黑道王国转型,我就做了中间人,介绍她父亲去投资我们上海的公司,这岂不皆大欢喜,昉渝去上海,是跟她父亲去上海看工厂,顺便看到我罢了。”
“真的?”婕雍斜瞟着眼,还是很怀疑,“那你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他抱歉地,“这是我去了上海之后才发生的事,我因为在那边太忙了,就没把每件事都跟你说。”
这样的说法算是合理,婕雍似乎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她罗起嘴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啊?”
他用认真的眼神保证,“没有了。”
婕雍刁钻地别着他,“你跟魏昉渝有这么多机会见面,会不会死灰复燃啊?”
他像听到了一个笑话那样地笑了起来,“我跟她已经烧到连灰都不剩下,怎么复燃?再说我上海公司漂亮的妹妹多得是,真要日久生情,也还轮不到她。”
“什么?什么?你敢给我去跟上海妹日久生情——”婕雍眼睛瞪得大大的,抡起床上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
“好了,别闹、别闹……”他被婕雍打倒在床上,索性双手一摊,成了个大字型,还打了个呵欠。
“完蛋了,”不止,他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好想睡觉。”
“为什么这么累?”婕雍侧躺在他身边,手支着头问他。
“昨天听了你的电话,晚上根本睡不着,一夜没睡好,今天一早又去赶飞机……呵……”又是个呵欠。
婕雍这才发现,她一觉睡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昨天晚上睡不着,怎么不打电话来给我?”
他看她一眼,“还怪我?你的手机不开,家里电话线后来也被拔掉,把我给吓死了,当然直接赶回来。”
“对不起嘛。”婕雍笑得好甜好甜,不过隽擎没看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喂,”她忽然想到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隽擎勉强睁开眼睛,抬起手来看了看表,“三个小时后。”
婕雍惊呼:“这么快?!”
“不赶回去,明天怎么上班?”他闭着眼睛说。
“这样你不是好辛苦?”婕雍不忍心。
他唇角微牵。“女人不是最爱看男人为了你而拚命?”
话是没错,但她会舍不得呀!婕雍心涌上”股怜惜,十分心疼他,“那你睡吧,时间到了我再叫你。”
他“唔”了一声,就算婕雍不让他睡,他也已经睡着了。
他睡了,婕雍却仍侧躺在他身边,一直没走。她舍不得走,因为就连这样看着他静静地睡着,她也觉得好满足。
他的鼻息轻轻的,却很缓慢,看得出睡得很熟。深邃五官、性感的唇、髭须微现的匀称下颔……连睡着也这么好看,希腊神话里被月神爱上而熟睡的恩狄米恩,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婕雍不由得伸出手指,轻轻依着他脸上的线条划……这样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想必是困极了。
那一刻,婕雍生平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任性,如果不是她使性子把他叫回来,他绝不至于劳累至此。
婕雍明确地知道,她爱他,他也爱她。他这么辛苦地奋斗,不只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她。而面对这种不得已的困境,她却一点都不能忍受,只会埋怨,怪罪别人。
她实在是太不成熟了。又不是小女生,都廿六岁的人了,当爱情遇到了挫折,还不知道要去接受或克服,只会哇啦哇啦吵闹,真是太差劲了。
她既然爱上了他,爱情路上会有的崎岖,也得甘之如饴去走,更不能因为路边的一些诱惑就停下脚步或怀疑自己的方向。
枉她一向自诩为优秀过人,原来她对于爱情的想法却是这么幼稚、这么不长进。
她想着想着,忽然知道自己又哭了,不过这回不是生气,不是委屈,她是微笑着掉泪的,她雾蒙蒙地笑着,这是醒悟的眼泪呢。
那天下午,当隽擎必须去机场时,婕雍执意要送他。
“不用吧,”他怕婕雍目送他离去又难过起来,“你又没车,来回很不方便的。”
“怕什么,有客运啊。”婕雍执着地,“再不然我去买辆车,这样你下回回来,我就可以接送你。”
“神经。”他笑骂。这原来是婕雍的口头禅,现在隽擎也习惯用上了。婕雍笑得心中暖暖的,仿佛他俩共有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字词。
机场的出境大厅里,一向聚集了各色各样的人,有送行的人哭,有旅行团的人笑,有人相对无泪,有人快乐得不得了。婕雍送他隽擎最后,只跟他说了一句:
“你放心,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他望着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她眼里,他知道自己的瞳孔里一定也有她。“乖乖的?”
“乖乖的。”婕雍认真点着头,重复着这几个字,一双清澈莹净的眸子看着他,那眼里有种他从没见过的笃定,有种坚定的勇敢,还有深情尽付的痴心与不悔。
他叹了口气,拥她入怀。单看她这一眼,他什么苦都愿意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