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静的餐厅里，流浪着悦耳的轻音乐。

「枫，怎么了？不喜欢这里的东西吗？」康逸南停下动作，关心的询问着对面的人。

对着眼前美味可口的餐点，纪枫只是用叉子拨动着盘中的食物，连吃一口也不曾。

那一天过后，纪枫表面上似乎是接受了他，但康逸南自己清楚的知道，纪枫只是不晓得该如何拒绝他，也无力拒绝他而已。但他真心希望，自己能真的走入纪枫的心里，不管要经过多少的时间，他都会等待。

「不是的，老师。这里的食物很好吃……」纪枫抬起头，勉强挤出笑容。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老师，但那时候，他没能拒绝康逸南，面对着他那张始终温柔以对的笑脸，他就更加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

这一个月来，老师对他一直都很温柔、宽容，他真的不希望老师担心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啊，从一个月前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已破碎了，再地无法愈合。

他忘不了季风，真的忘不了，不管老师对他如何温柔，他就是无法将对季风的这份感情，彻底遗忘。

「你越来越瘦了，知道吗？」康逸南叹息着，这一个月来，看着他逐渐憔悴，他心中担忧，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纪枫低着头，「对不起……」

「枫，不必向我道歉。我知道你的心情还没平复，可是，多关心一些自己，好吗？这样下去，你的家人也会担心的。」

「多吃一些吧。这里的餐点真的不错」康逸南连哄带骗的柔声追。

纪枫点了点头，终于开始动起刀叉。看着纪枫终于有了吃的意愿，康逸南总算稍稍放了心。

「枫，我听你们的导师说，你这次月考全部交白卷，是这样吗？」康逸南斟酌着字句，问道。

「我不是故意要交白卷的。」纪枫垂着头低声道：「我只是看到考卷的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我写不出来……」

「怎么会呢？」以前纪枫在课堂上离也是照睡不误，但多少也能保持在及格边缘，所以，他一直以为纪枫的头脑很好，只是不爱念书而已——难道不是吗？

「以前都是季风教我念书的。」

「原来——」他怎么那么迟钝啊！康逸南真的恨不得揍自己两下，这种事他为什么没早点发现呢！

「你下下个礼拜要补考是吗？我来教你好了。」康逸南很快的转变话题。

「不用了，老师，季风他要教我——是我们导师要求的。」纪枫摇了摇头。

「是这样子吗？那就没办法了。」康逸南皱起眉头，心中，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明天吗……」

康逸南重复着，挥去那股无以名状的不祥预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季风不爱纪枫，那么纪枫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只要多给他一些时间就好了，也许，总有那么一天，纪枫总会爱上他的。

总有一天。

餐厅的门被推开，走进了一名穿著正式的俊逸少年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小遥，这里我常来，你爱吃甜点是吧？我敢保证你绝对会爱上这里。」中年男子讨好似的对少年道。

「是吗？」季靖遥笑了笑，此时的他，回异于平时在学校的书呆于模样，向上梳起的发露出了他美丽的轮廓，少了平日常戴的那副眼镜，眼角微微上吊的他，看起来俊美得常点邪气。

环顾了餐厅一周，雅致的装潢，穿梭于其间仪态高雅的侍者——光是看这个样子，季靖遥就知道这里的消费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定是吃不起的。

突然，一个人捉住了他的视线……也让他的笑容在脸上瞬间冻结。

是小枫？他怎么会往这里？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教他们班上英文的康老师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侍者上前来为他们带位，中年男子见季靖遥动也不动，出声询问道：「怎么？看见熟人了吗？」

「不，没有……」他收回视线，捉住中年男子的手臂。「我不想在这里用餐，我们走吧。」

「小遥……」

不理会中年男子的呼唤，季靖遥径自离开了餐厅。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适才的那一幕——小枫和康老师……康老师看着小枫的眼神，绝不是看着一名普通学生的眼神，而是充满爱意的温柔眼神——难道说，小枫在和康老师交往吗？

可是，小枫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啊！

握紧拳头，季靖遥只觉得愤怒，当初自己之所以放弃小枫，并不是要看着他投入别人的怀里，可是他知道，可以带给小枫幸福的人并不是他——如果结果是这样的，那他当初何必退出？

季风啊季风，真是我错看了你了吗？如果你不能给小枫幸福，反而为他带来痛苦的话，那么，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小遥，你生气了吗？你不喜欢这一间餐厅吗？」中年男子急急忙忙的从餐厅里跑出来，搂住了季靖遥的肩膀。「你要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另一间……」

「对不起，我要走了。」季靖遥不着痕迹的挣脱男子的手，冷淡的说。

「你要走了？这怎么可以，我等了这么久才终于见到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男子着急的说，满头大汗。

「下次吧。」挥了挥手，季靖遥招来出租车，男子虽然失望，却还是自动帮季靖遥付了车资。

「小遥，下次什么时候……」

「再说吧。」关上车门，季靖遥已听不到车外男子想说的话。

********************

季风推开通往顶楼的门，一阵强风迎面而来。

第四节上课时，季靖遥传了张纸条，约他午休到这里来。

他踏出门外，风便看到季靖遥已先到了。

望着季靖遥的背影，似乎，从他和小枫决裂之后，他们就不曾再有过任何交谈——

他们三个人曾是很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而如今，他却不晓得应该如何开口。

察觉到他的到来，季靖遥转身道：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他。」平静的，他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

「谁？」季风怎么样也没想到季靖遥找他来这里竟是为了这样的事。

「是哪位女孩子？我认识吗？」季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他想太多了，靖遥这一阵子是为了女朋友的事而心烦，所以才怪怪的吧。

「小枫。」望着季风，他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听着那熟悉的两个字，季风全身一僵。「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我是真的喜欢小枫。」

「小枫他是我们的朋友，你怎么可能……」

「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把小枫当成朋友看，我爱小枫，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

听着季靖遥毫不修饰的坦诚他的感情，季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但是，他直觉的只想阻止——在他察觉时，他已脱口道：

「你疯了吗？小枫是男的，你们的交情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成为恋人，社会上是不容许这种感情的！」季风激动的捉住季靖遥的双臂，用力的摇晃他。「你醒醒吧！」

季靖遥突然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向季风的腹部捣了一拳。

「我不在乎，我知道我喜欢小枫，无关性别，我就是爱上小枫！社会上不容许无所谓，我只要小枫。」

季风吃痛的摀住肚子，却还是捉住季靖遥的手腕。「靖遥……醒醒吧，你这样非但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小枫。」

「你还关心小枫吗？你不是为了女友，早就将小枫的事拋在脑后了吗？如今再来说这样的话，太迟了吧！」

「靖遥……」季风怔住了。「我……」

「是你自己放弃的，你已经失去了关心小枫的资格，别来阻挠我！」季靖遥甩开了季风的手，转身离去。

「靖遥，不管怎么样，明知这是一件错的事情，我不能不阻止你们。」季风再度扯住了季靖遥的手臂。

「错的？那么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说啊！」季靖遥气愤的质问着。他一直以为季风也是喜欢小枫的，只是自己不明白而已，可是，今日他才发觉，他实在是错的离谱！

「喜欢同性这件事原来就是错的！」

「错在哪里？我犯了法吗？我有妨碍到别人吗？」

季风被季靖遥问得语塞。

「放手。」季靖遥冷冷的望着季风。

季风犹豫了许久，还是松开了。「靖遥，你是真的喜欢小枫吗？」他不明白，同性的人只能当朋友的……靖遥为什么会对小枫产生这样的感情？

「你不会明白的。」季靖遥疲惫的道——正如同……你永远不会明白小枫对你的感情。

********************

望着墙上的钟，指针离七点越来越近，季风的心也就越静不下来。

七点，是他和小枫约好的时间。

今天一整天，他几乎都无法上课，只要想到纪枫要到他家来，他怎样地无法专心听老师讲课。

他不晓得自己到底在烦躁个什么，在过去，他家对纪枫而言，几乎是等于第二个家一样，他也不是没和纪枫独处过，为什么独独这次会让他如此在意——不过就是教纪枫念书而已埃

「阿风啊，你下来一下。」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

是纪枫来了吗？

甩了甩头，季风深吸了口气后，才开门下了楼。

下了楼后，他才发觉除了纪枫外，纪枫的父母也在。

「伯父，伯母。」季风开口喊道。

「阿风，是这样的，我最近要到大陆上海出差一个礼拜，你纪伯母也要跟我一起去，所以，这个礼拜，小枫可能要麻烦你们了。」纪父开口解释道。

「当然没问题了，对吧，阿风。」季母看见季风没有反应，用手肘推了季风一下。

「啊，嗯，是啊，我们会好好照顾小枫的，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吧。」季风勉强的露出笑容。

纪枫自始至终始终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曾开口。

「小枫，别给人家添麻烦了，还有，这次补考，可不能再考坏了。知道吗？」纪母叮咛着。

「阿风，就麻烦你好好监督我们家小枫念书了。」

「我会的。」

「我们等会儿还要去赶飞机，小枫就麻烦你们了。」

纪父和纪母匆忙的交待完毕，便离开了。

「小枫，这几天你就过来和阿风一起睡吧。」季母笑道。

「不……不用了，我……」

「怎么可以呢，你一个人睡那边我们怎么能放心，你爸妈可是把你交给了我们埃你和阿风又不是不熟，有什么好见外的呢。对吧，阿风。」

「嗯！」季风不知道他还能怎么说，总不能告诉父母，他和纪枫早就已经闹翻了吧。

「那就这么决定了。对了，小枫，怎么这么人都没来了啊？」

「最近……有点忙……」纪枫垂着眼，不让季母发觉他的谎言。

「妈，我们还要念书。」季风见母亲还要再追问，开口打断道。

「啊，对哦。那你们赶快去吧。」

季风往上走，听到纪枫向母亲道歉的声音，然后是他跟上的脚步声。

「你英文最弱吧？那我们今天先从英文开始。」季风开口问着，打破两人之间不自然的沉默。

「嗯。」

「坐吧。」季风转头对纪枫道，第一次与他视线相对，然而，纪枫像是在逃避什么般的躲开了。

一如过去他来这里念书一样，纪枫坐在他的书桌前，取出课本及笔记。

「你有什么地方不懂？单字都记熟了吗？」季风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记熟了。」纪枫点着头，视线始终末曾望向季风。

「那么是文法不懂吧？」季风知道他只是因为上课从没认真过，所以才不会，其实他的理解能力和记性都算不错，才会只靠他帮他作的复习和笔记就能够通过考试。

翻开书，季风开始一课一课的解释文法及句型，当解释告一段落时已是近九点了。

「你作作看这些题目。」季风将事先准备好的题目交给他。

看着纪枫专注的写着手中的试题，季风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是他之前想得太多了吧，其实根本没什么问题的。

静静的走出房间，季风下楼寻找点心和饮料。

一踏进厨房，他就看到桌上已摆好了两人份的蛋糕和饮料，季风哑然一笑，是母亲准备的吧。

端起托盘，季风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里，纪枫依然认真的写着题目，季风将托盘放在小茶几上，悄悄走向纪枫的背后，看他写题目的情况如何。

看着纪枫的答案，季风的唇微微上弯，小枫还是没变，他虽然只挑自己会写的题目写，但写出来的答案几乎都是正确的。

鼻端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季风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发觉香气是来自纪枫的头发，柔软的栗色发丝上，极淡极淡的香气搔拂着他的鼻端。

季风抬起手，就要揉乱纪枫柔顺的头发

这是他过去最常做的事，小枫的发柔的像绢丝，冰凉滑软，总是教他忍不住就想触摸。

然而，在手还没触到发之前，季风却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两个人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因为，他再也不是小枫最好的朋友，甚至，连最普通的朋友都不是……

「我写好了。」纪枫停下笔，回过头看着他，沉浸于自己思绪的季风没发觉纪枫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帮你看一看，你先休息一下，吃个蛋糕吧。」季风挥去自己突然低落的情绪，将试卷接了过来。

纪枫起身，像是逃离般的离开了桌前。他感觉得到季风就在他的背后，他的视线，几乎让他颤抖的无法将题目写完。

他真的好怕，好怕会让季风发现他的异常，发现……他还未曾收回的情感。

走向茶几，纪枫突然瞥见了一个他以前没在季风房内看过的东西。

床头柜上，正摆着一幅以精致的相框框着的照片，相片中，季风正亲昵的拥抱着许筱忧，两个人的笑容，幸福灿烂得刺眼。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着，纪枫感觉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明知道许筱忧是季风的女朋友，会在他房里看到这样的照片是很正常的，然而，他的心却依然如此的痛苦……

「你……和她的感情很好吧？」

纪枫咬牙，眨去眼中的泪水。

没有想到纪枫会这么问，季风回过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啊，你看到了碍…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很喜欢她。」

「是吗……你很喜欢她吗？」纪枫忽视着胸口因他的话而引发的疼痛，缓缓的绽开一抹笑容。

「我想，我一直欠你一句祝福。」

「小枫……」季风站起身来，小枫虽然在笑，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今天的课应该到这里结束了吧，我回去了。」

「小枫……」该说些什么的，但季风却说不出来。他只能道：「你今晚不是要住这里吗？」

「不用了，我回去睡就可以了。」

收拾好文具，纪枫轻声的道完谢后，便离开了房间。

合上的门隔开了他和季风，正如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太多太多的问题横亘在两人之间，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直强忍的眼泪静静的滑落两颊，纪枫知道，自己是该完全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