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么，未来就让我们一起通力合作，达到双赢的局面。」在范军臣的结语下，两家正式签约完成。

结束了签约仪式后，有一个小型的庆祝餐会，与会的众人自饭店的会议室移动到会场。

高奕凯向来不喜欢这种交际场合，只是拿了一些点心，便站到角落。

「喝酒吗？」不知逭什么时候，阙圣玮站到他的身边，手中拿着两杯鸡尾酒。

高奕凯摇头婉拒。

「对了，你好像不喝有酒精的饮料。」阙圣玮咋舌道。

真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业务。不过，虽然交际应酬这方面比较不擅长，但高奕凯的工作能力却是无庸置疑的。

「没关系，这个酒精浓度不高，你放心吧。」说着，阙圣玮硬是将酒塞给了高奕凯。

高奕凯无法，只得勉为其难的接过。

喝了一杯鸡尾酒，阙圣玮像想到什么般，开口道：「奕凯，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

身体微微一震，杯中的酒液险些洒了出来。「不一样？」难道阙圣玮看出了什么来吗？

「老实说，你以前老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就是很难相处的样子，不过，最近我觉得你比较有表情了，啊，要是能偶尔笑一笑就更好了。」阙圣玮直爽的笑道。

虽然说是比较有表情，不过也很少，只有偶尔两、三次的失神被阙圣玮逮到而已。不过，阙圣玮真的觉得，高奕凯不再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给人一种连靠近都彷佛会被冻伤的感觉。

「比较……有表情？」

「是啊。」阙圣玮点头。就连上班时也会偶尔看到他在发呆，那对以前的高奕凯来说，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句话要是说出去，全办公室里，十个大概会有十一个反驳他的话吧。

对他们来说，高奕凯始终就是那个一号表情。

「你是交女友了吧？」阙圣玮笑着揶揄。

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改变，除了爱情，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女友？」这个陌生的名词，让高奕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可能……」他下意识的否认。

然而，不其然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范军臣的身影。

心中突地一惊。不，不是的，和范军臣之间的关系，与爱情全然无关啊！

非关情爱，范军臣一开始要的就只是他的身体，不是吗？更何况，也许，那一夜就是最后一次了吧，范军臣不是同性恋，这样的关系，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结束……

为了掩饰心情的动摇，高奕凯低头啜饮着拿在手中的鸡尾酒，微甜的液体滑落喉中，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喝光了一杯酒。

「咦，不是吗？」阙圣玮搔了搔头，他一直以为自己猜的准没错。

高奕凯只能摇头否认。

「那，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阙圣玮好奇的追问。高奕凯的转变，总有个原因吧。

高奕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以前，他可以冷着一张脸，让阙圣玮知难而退，但是，现在他发觉自己做不到，他无法将阙圣玮当成一般的同事，以平日的态度打发他。

难道，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让阙圣玮靠得太近吗？

「怎么？还是，你果然是交了女友，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吗？」见高奕凯不答，阙圣玮靠近了高奕凯，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间。

虽然不是事实，但是阙圣玮的话依然让高奕凯觉得狼狈，困窘和刚才喝下的酒液，让他脸上泛起红晕。

「不是的。」

阙圣玮还想追问下去，这时候，他眼角瞥见原本正和范军臣说话的向翊天正朝他这里走来。

向翊天的表情，让阙圣玮顿惑不妙，登时忘了正在问高奕凯的问题，脑海中只顾着思索

不会吧，他又做了什么让经理抓狂的事吗？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去一下休息室。」

高奕凯慌张的逃离阙圣玮的身边。而阙圣玮自顾不暇，自然没空理他。

他走进会场旁的小休息室，休息室不大，只放了一张双人座的沙发和茶几，但柔和的灯光，几上浅粉色的玫瑰和嵌在墙上古典的镜子，只予人舒服的感觉。

关上门，隔绝了门外的人声，终于能一个人独处，让高奕凯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终于慢慢的消褪。

坐在沙发上，高奕凯只希望能在这里待到整个餐会结束。

但是，过了没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高奕凯不自觉的皱起眉，他不想和任何人独处在这样的空间里，于是站起身，便欲走出休息室。

然而，他在看到走进来的人时，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怎么，看到我就想走吗？」范军臣唇角微扬，但是，声音却是嘲讽的。

他在生气。高奕凯感觉得出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我？难道，你以为走进来的是其它人吗？譬如说，你那位同事？」

范军臣的语气嘲弄，最后一句，几乎是自齿缝间迸出。

工作中从不因任何私事而分心，素来是范军臣的自傲，生活上的问题，他从不带到工作土来，然而，高奕凯却屡次让他打破惯例。

从阙圣玮走到高奕凯身边的那一刻开始，范军臣就发觉自己无法专注于与向翊天的谈话中，他开始分心注意着那两个人，开始揣想阙圣玮究竟和高奕凯在说些什么。

而，当他发觉阙圣玮似乎站得离高奕凯太近时，他更是差点没有捏碎手中的酒杯。

所以，他蓄意结束和向翊天的谈话，却看到阙圣玮附在高奕凯耳边不晓得说了什么，让高奕凯原本淡漠的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甚至，还泛着淡淡的晕红之色！

虽然理智知道阙圣玮是男人，同性恋也不是随处可见，但是，范军臣心中依然妒意泛滥。

他嫉妒，嫉妒能让高奕凯露出这样表情的男人！

他不愿意任何男人看到这样动人的高奕凯！

反手锁上门，脑海中只有一个意念，他想要独占高奕凯的所有表情，不管是笑容也好，悲伤也好，愤怒也好，他的一切，全都该只属于他！

「同事？」重复着，高奕凯并不明白范军臣话中之意。

「阙圣玮，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范军臣走向前。

「他只是……普通同事。」高奕凯看着他的靠近，他身上幅射出的怒火，让他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普通同事？如果只是普通同事，你们会那么亲昵吗？」讥嘲的重复，范军臣索性伸长了臂，将退却的高奕凯扯到他怀中。

妒意让范军臣忘了控制力道，他的手指深深的陷进高奕凯的手臂里，高奕凯吃了痛，皱起了眉，却什么也没说。

「我和他只是同事而已。」

「他到底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高奕凯微微一怔，他想起了阙圣玮的问话，否认似的摇了摇头——他没有和任何人交往，和范军臣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那样。

「该死——」将高奕凯的行为解释为他不愿说，范军臣低咒了一声。

一直都是这样，即使将高奕凯抱在怀中，范军臣却依然没有拥有他的实在感，总是习于掌控一切的他，高奕凯却是他所无法掌握的。

如果高奕凯真的是因为合约才跟他上床，那么主导一切的就该是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确定。

范军臣焦躁的缩拢手臂，像是在确认什么般，身体被压迫的不适感觉，让高奕凯拧着眉，抬头道：

「你——」

然而，高奕凯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让范军臣堵住了唇，他的舌尖描绘着高奕凯略微带着冰冷的唇，沿着唇线探索，窜进他口腔中的舌叶，缓慢的缠绕上高奕凯不停退却的舌尖。

「唔……」高奕凯试图推开范军臣，然而，他的双手却无法在两人之间造成任何的距离……

凌乱的衣衫，汗湿的身体，躺在白色沙发上的高奕凯回异于平常的冰冷，而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淫靡气息。

爱怜的轻吻着高奕凯的唇色，范军臣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他。

无视于股间涨痛的欲望，范军臣抽取矮几上的面纸，拭去指间的液体。

他帮高奕凯清理身上残留的痕迹，高奕凯终于找回自己的力气，颤抖着手指，缓缓的扣上衣扣。

知道范军臣并不打算再继续，高奕凯松了口气。

然而，看着衣着整齐的范军臣，想到刚才他是如何冷静的抚弄因欲望而失神的自己，高奕凯困窘的低下头，几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你的领带。」范军臣开口道。

高奕凯因他的话而抬头，范军臣将手中的领带绕过他的颈项，他伸手欲接手打领带的工作，但是，范军臣却只是微笑。「我帮你吧。」

虽然笑着，但范军臣的声音依然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高奕凯垂着眼，几乎不敢直视着范军臣的眼睛。只是打领带而已，高奕凯却觉得，这是比刚才的性爱还要更……亲昵的动作。

在拉好领带的最后一个动作，范军臣凑在高奕凯的耳边呵着气道：「晚上，留下来吧。」

低沈的嗓音，直击着高奕凯还带着适才留下的甘美感觉的身体，引起脊椎一阵颤栗。

范军臣终于离开高奕凯，在察觉到高奕凯的反应时，深黑的眼中，闪过一丝丝残虐的笑意。

尽管衣着端整，高奕凯微胤的发丝，还有脸上些微的慌张，再不复那令范军臣焦躁的冷漠。

「走吧，该离开这里了，再待下去，只怕会引起怀疑。」

范军臣抬手，为他抚顺了凌乱的发，确认两人身上不再有适才的激情留下的痕迹后，先行转身离去。

在他的手碰到门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转过头道：「奕凯，记着，别让你现在的表情，让任何人看到。」声音里透着轻柔。

高奕凯的一切，都只能属于他，他的激情、他的狂乱、他的欲望，全部，他都要一个人——独占！

门，在他身后合起，就像隔绝了现实与虚幻的世界般，会场喧哗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恢复。

高奕凯看着那扇被合起的门扉，休息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独，原本就是他所期望的，但是，当范军臣走出这个房间，那扇门被关起的瞬间，高奕凯却有一种——彷佛被丢下的错觉。

下意识的抚过自己的发，发丝上，似乎还带着范军臣的温度，透过他的指尖，传到他的心里。

出神的凝视着门许久，高奕凯终于调回视线，却看到对面的镜子中，映出的自已。

那是他，却又不是他，高奕凯从来没有看过这样陌生的自己。

镜中的人，从眉梢到眼瞳，那彷佛被抛弃了般难过的脸，正泫然欲泣的回望着他。

他不自觉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般，指腹滑过自己的五官，这是他熟悉的脸，但，却是他完全陌生的表情。

高奕凯不由自主的伸手抹着脸，试图抹去那样的表情，要是不让那表情消失，他无法走出这间休息室。

冷漠一直是他的面具，一旦被剥除，他就像赤裸裸的走在人群中，毫无防备。

深深吸了口气，高奕凯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平静下来。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奕凯，你在这里吗？」

那是阙圣玮的声音。

高奕凯转动着僵硬的头，看着探进头来的关圣玮。

「你在啊。」看到高奕凯，阙圣玮笑着走进来。「餐会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们该准备离开了。」

原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吗？

「你竟然在这个地方混掉了整个餐会。」阙圣玮喃喃。「唉，要不是被经理逮到，我也想在这里混到最后啊。」

阙圣玮爽朗明快的说话语调，让高奕凯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能稍稍放松，失去常态的心终于慢慢的恢复平静。

「我们走吧。」

「你的脸色有些苍白。」阙圣玮总算注意到高奕凯的不对劲。

「我没事，真的……没事。」

没事吗？阙圣玮搔了搔头，虽然向翊天一直警告他别再接近高奕凯，但是，阙圣玮就是无法放下高架凯不管。

「如果不舒服的话，就早点回去。」阙圣玮还是不放心的道。

高奕凯扯动了唇色，给了阙圣玮一个苍白的微笑，走出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