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毫无疑问,麒麟的“狮子皇”从黄金城带走了一名僧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赛凡教廷那里,同时也成了新芳的市民茶余饭后闲聊的主要新闻,那些喜欢挖皇室小动作的诗人剧作家自然又找到创作的灵感。

许多许多年以后,当狮子皇帝与这位银发僧侣相携进入永远的安眠之后,他们的爱情故事被后世的艺术家广为传颂。现在的这些不起眼的讽刺小诗、轻松话剧一下子就成了身价百倍的重要文献,被历史学家们用密封的玻璃箱子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国家大图书馆内,这是现在那些一心只想哗众取宠好换得微薄三餐的九流诗人们所始料未及的。

大陆上的权力分散在飞龙公国、希尔达帝国、麒麟帝国、和血盟五国联合四个中心上,这四国将整块大陆分割成四个部分,虽然互不相干却私底下藏着千丝万缕砍不断的联系。

政、经、军的统治权交给四大国,宗教权却自古以来就属于位于大陆中心赛凡地区上的奥雷西斯教团,教团的掌权者称为教皇,是大陆上所有人民的宗教领袖,教皇控制着人们的相仰思想,拥有和四大国国王平起平坐的地位。

这样的分工是为了杜绝再发生像远古的“狂王”时代那样一个国王既是神的使者又是世俗首领而导致的权力过份集中和职权混乱现像。思想的领域和物质的领域一旦分化就形成了相互制衡的局面——教团必须要依靠王国的供养才能生存,国王也要借助教团的思想向心力维持统治。千百年来,王室和教团就维持着这种公开的互寄关系而共存下来。

雷因格林之所以是霍享斯道芬王家唯一最清醒的人,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恢复了麒麟帝国和教团之间断绝了百多年的关系。

霍享斯道芬家族那遗传自“狂王”谢林利亚的血液从天性上瞧不起看似清高,实质对人性欲望不离不弃的教团,几乎每一代的麒麟皇帝都拒绝与教团来往。麒麟帝国虽拥有大陆最大的神殿,但在雷因格林二世之前宛如无物。

因此,霍享斯道芬家族的政权其实极为不稳,这点自两年继承战争中信仰虔诚的诸候处心积累要脱离帝国自立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因此雷因格林在战争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联合教团,借教团的统合力宣布为帝国唯一的皇。同时和极之渴望在麒麟帝国重建威望的教团交换条件,恢复教团在帝国的权利,但教团必须支持他的统治。这个条件双方都有保留,教团不能失去雷因格林,而教团的精神控制又成为雷因权力的一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雷因格林从黄金城带走无忧,教团仅是发来一封措辞不堪强烈的抗议书就了事的原因。

在黄金城时,雷因说过要在屈灵宫建一座神殿,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有哪个国家在皇宫建神殿的。没想到,无忧一来,雷因就真的在寝宫西侧动工兴建一座小型潘加祭殿。

“陛下,这么做不太好吧,要是让教团知道……”

无忧真的搞不懂这个皇帝在想什么,光是他突然将自己带回来就已经很怪异了。

他说过在水潭第一次见面时就看上他。但他到底看上他哪里?自己并不是那种漂亮到会让人惊艳的绝世美人呀,而且,后宫里有那么多娇娆妩媚的妃嫔,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个男人来服侍皇帝。

事实上,自从那天雷因皇帝将他强行带回来后,就把他丢给女官夏洛蒂,对他不闻不问,死活不理,那他带他回宫干嘛?难得今天召见他,却是带他来看一个“违法”兴建中的小型神殿。

“陛下……”

无忧怯生生地低下头,从刚才起雷因格林就一直盯着他上下看个不停,放肆的视线刺得他心里小鹿乱撞。

雷因却不容他无视自己,用两根手指托起无忧的小面,直视他碧绿的眸子,不知为什么,这双绿宝石之眼不再出现他曾惊艳过的一抹神采。

“朕说过,要为你在宫里建一座神殿,你不喜欢?”

“不,不是,只不过……”

看到皇帝眼中露出不悦的神色,无忧硬是吞下到口的反驳。

“你穿僧衣不好看。”

这是皇帝瞧着他老半天得出的结论。

他还是僧侣,不穿僧衣穿什么?嫌他不好看就别带他回来。想想好了,无忧可不敢把这么挑衅性的话说出口。

“那么陛下认为一个僧侣该穿什么才好看?”

雷因捏着他下巴邪邪地笑,“你是要朕在这里脱你衣服吗?朕认为你不穿衣服比较好看。”

天!

无忧的记忆马上就回到初识的那天在水潭里裸着身子与皇帝对峙时的情景。僧侣是把身心都献给神的人,他清白的身子却在那天就让这个世俗帝王看光了。

“陛下,请不要对僧侣说出亵渎神职的话。”

雷因突然扯住无忧的长辫,痛得无忧不得不顺着他的力度仰起头直视皇帝。

“哼!你以为在朕的宫里你还能当个清心寡欲的僧侣吗?朕随时都可以让你变成朕的人,就像后宫的女人一样。”

“不,陛下你不能!”

他会那样做的,这个男人一定会那样做的,无忧不由得僵直了身子。他就知道,狮子皇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僧侣回宫的。

“没有事朕做不到,所以,你最好乖点,小家伙。”

雷因用一只手就握住了无忧的细腰,稍一用力,无忧痛得叫出来。

红看着门那边的雷因格林皇帝,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没见过皇帝的眼睛会如此专注的看着一个人。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个少年拥有与“他”一样的银发吗?

还是……皇帝真的动心了呢?

“红,别看了。”一只大手扳过他的身子,红仰头才对上一对温柔的蓝眼睛。

“柏齐瓦。”

“陛下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谁都知道皇帝陛下对新宠的兴趣从来不会持续一个月以上,这个男孩当然也不会例外。”

身材高大得就像是北方人的柏齐瓦.昆西,因为体形庞大,常给人恐怖的感觉,加上一只眼睛在战事中失明,他又好死不死的喜欢戴单只黑眼罩,看上去更像冒险小说里描述的那些个凶神恶剎的海盗,而且真的有宫女被他吓昏过。事实上,这个吓人的大个子就只有体形有点杀伤力,个性却是温吞斯文一派,要不然,一向知人善用的雷因格林也不会选他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当个写写画画的书记官了。

“问个问题,红,凯那小子今天不在吧。”

“又关那色鬼什么事?他平叛立了大功,陛下放他假,那个千年种男还有什么好事做?”一提到“魔鬼”骑士凯基利达谭普,红就一面不屑。

这对冤家,打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红就看凯不顺眼,而凯却对这样的红一见钟情,在宫廷和军队中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知情的只有眼里只容得下皇帝陛下的红而已。大家都知道,他这是没有结果的苦恋,可谁也劝不动固执的红。

柏齐亚无语问苍天,无论是红和凯还是皇帝和僧侣,都是孽缘呀。

夏洛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迷住。

眼前这个人绝对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一张素净的瓜子脸是秀气比美艳多一分,天真比妩媚多七分,可就是那么的吸引人,尤其是一双绿得深遂幽远的大眼睛,常会让人迷失在一片温柔多情里。属于少年的身体有着比一般男子纤细的骨架,蕴藏着成长的无限希望,不盈一握的柳腰让夏洛蒂羡慕到流口水,原来男人的腰也可以细成这个样子,更别说那一身与体毛无缘的细白肌肤了。

无忧还是个孩子,如果再长大一些,就会成为与雷因格林皇帝截然不同类型的美男子,但同样的让女人难以拒绝。

作为一个僧侣,他僧袍下的身子只有神才可以看,但在雷因格林的宫廷里,是连神也管不着的异域,皇帝一声令下,僧侣马上改头换脸成为尘世里的一名尤物。

淡金色似乎特别适合他,一身素白滚金边的长袍充分显现出他身为贵族的优雅品味,高领若隐若现的掩护着纤长似天鹅颈项般的脖子;腰部只饰以一条细细的金色长链,镶嵌着浑圆的白珍珠吊坠,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装饰品。

银色长发最美丽的模样是它们自然天成地披散在主人单薄的肩背上时,但无忧还是以怕热的名义将它们束成麻花辫搭在左肩上。

可雷因不那么想,他和大多数人想法一致,于是无忧的发辫马上被扯散,放在皇帝手中把玩。

这个任性的皇帝一定是想看他穿僧衣以外的衣服样子才让夏洛蒂打扮他,就像对待他看上的女人一样,看着宠姬在他面前展现出不同的样子是他的爱好。

“陛下要将微臣置于什么地位?”

“一个僧侣,朕建祭殿就是让你在里面继续当僧侣,只为朕祈福的僧侣。”

雷因一边说一边拨开无忧额前的流海,欣赏他有异于以往的华贵美姿。

“同时也是人质,让路德维希家更听话的人质。”

“人质?不是陛下的‘女人’吗?”

无忧挑起一边眉毛问道,有时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个男人的霸道,总有一种冲动要挑战“狮子皇”的无上权威,不过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言语上不经意的挑衅。

雷因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他扯了扯无忧的长发,“你那么有自信可以满足朕?没有经验就少说大话。”

“不做哪来的经验。”

无忧小声的嘀咕,雷因却长着顺风耳,听得一清二楚。

“你敢找别人做,朕就杀了你。”

语气不甚严,却带着不可违拗的气势。无忧浑身冒出了冷汗。

“记住,在朕的宫里就是朕的人,你不要想试着挑战麒麟之王的天威。”

浅灰色的狼王眼固执地想紧抓住他心海里唯一还属于自我的一抹灵魂,可惜狮子皇再强悍有力也无法阻止那双绝美的绿眸在释放出他天性中的活泼之前就避开了他的直视。

在诡秘神话气息浓重的大陆上,人们深信一个人活着时的所作所为都是受因果报应的影响,尤其是身处高位的人,尊贵与权势必然招致更多人的怨恨与诅咒,王公贵胄们害怕这种来自虚无的无法想象的报应,因此就有了“代祭”的产生。

所谓的“代祭”就是将别人身上的灾祸通过法术转嫁到自己身上,代人受过的替身僧侣。大陆上每一个国家的权贵人士都拥有自己的“代祭”,而且这个“代祭”的职位也只有从赛凡教廷派出的少数高级僧侣才有资格担任。大概是对代替自己承受灾祸的无辜者心怀内疚,每一国的王室对于自己的“代祭”都赋予了崇高的地位与特权。

雷因格林是霍享斯道芬家的人,因此他也遗传到“狂王”藐视世俗礼教的个性,他从来不用“代祭”,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就让那些死在朕手下的亡灵作朕的替死鬼吧。”

不过情况在遇见无忧之后有点让人惊愕的改变。

狮子皇让一个当了僧侣只一年的少年当他的“代祭”,还是他自己选的。这样的事,教廷除了震惊再震惊之外也无可奈何。

这个狮子皇人如其名,实在太强势了。

“无忧!”

熟悉的声音让无忧心脏狂跳,泪水凝满黛眶,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朱可夫。”

穿着夏洛蒂每天为他精心挑选的丝绸礼服,无忧和依然是僧侣的朱可夫拥抱在一起。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好担心你会出事。”

“我才担心你呢,那天突然被皇帝带走了,我还以为陛下终于要杀你呢,成天提心吊胆就怕听见城里的大锺响十三下,告诉我有人要被砍头了,还好你还活着,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把你交给我的伯父交代了。”

朱可夫抚摸着无忧身上昂贵的丝绸礼服,又看了下无忧的打扮,“无忧,我问个问题,你要老实答我。”

“你和皇帝陛下是什么关系?城里都在说陛下把你当女人对待,是真的吗?”

无忧很无奈的摇摇头,“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朱可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最清楚我的个性,你认为下一任的路德维希公爵会是让人当作女人对待的人吗?就算是权倾天下的皇帝陛下要侵犯我,我也会咬舌自尽。”

“无忧!”

朱可夫一听到“自尽”就大叫出来,“你千万不能死,答应我,就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身体也一定要活下去,你是符滕堡家最后的一点血脉了,无论别人怎么说,那也是善良的伯母的血脉,作为她的儿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知道了。”

无忧原本还略带忧郁的双眸瞬间换上愉快的色彩,含笑望着朱可夫,“你紧张的样子好可爱哦。”

“你欠揍是不是,也不想想是谁害我这么担心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混小子,你还笑!”

朱可夫抡起拳头就往无忧身上打,无忧一边躲一边求饶。属于少年的青春活泼慢慢地溢满了本不该出现任何放肆与激情的宁静祭殿。

当雷因出现在祭殿时看到的是他从未在那个总是违逆他意愿,甚至不肯为他展现甜美笑容的男孩眼里看到的纯真。

他笑的时候是多么的美丽呀!

屈灵宫里汇集了来自全大陆各国的无数绝色佳丽,光以长相来说,无忧及不上所谓美人的标准,比他俊美的男孩也不是没有。但他的双眸闪着深不可测的感情,他的笑容有着居心颇测的妖娆妇人所缺乏的真挚动人。在看到无忧笑容的那一刻,就连红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美艳绝伦。

无忧眼里的灵动在看到雷因的一瞬间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成了那个毕恭毕敬的皇帝“代祭”。

雷因突然捧住他的面,紧紧的盯住他的双眼,以急切的语气说:“再笑一次,为朕再笑一次。”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为他而笑?

可能吗?这个粗暴、蛮横、只会按着自己意愿行事的野蛮男人,毁掉符滕堡家族杀死母亲的暴君,为他而笑?简直天方夜谈。

无忧这种不要命的挑衅行为并未激怒狮子皇,雷因只是用常人无法承受的力度抓住无忧的双臂,不断的说着“再笑一次”,表情就像是急欲捕获猎物的野兽。

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朱可夫被这情形吓了一跳,他心中那道死亡的阴影太大了,他担心任何一个逾越的举动都会为无忧惹来杀身之祸。他不顾一切地抓住皇帝健壮的手臂。

“陛下,请你饶恕无忧,他不是有意的。”

“滚开!谁允许你碰朕!”

雷因用力甩开朱可夫,瘦小的朱可夫连声音都发不出就被甩开好几米远。

“朱……”

未说完的话在看到雷因那双闪动着期盼的狼王眼时全数吞下,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会露出让人这么心痛的表情,就像个孩子似的专注,这个男人却是堂堂帝国的皇帝。

“你为什么不笑?朕如此可怕吗?”

“请陛下原谅臣,臣不能。”

狮子皇长叹一口气,放开了无忧。

“你再一次违背朕,不知道朕还能容忍到什么时候。”一抬头,皇帝大步离开祭殿。小小的房间再次恢复平静

这算是威胁?如果再反抗他就要他好看吗?无忧邪恶地笑起来,不是皇帝想看的那种笑容,而是一种近似于无情的笑。

“这样就能伤到你吗?伟大的狮子皇,这样就能报复你吗?那么你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甚至于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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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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