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没有时间让韩郁岚多想,饭店的接驳车已经准备就绪。
韩郁雯收敛起恶声恶气,拉着妹的手改用温情劝说──
“郁岚,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替外公求你。你难道忍心让外公在医院里,孤伶伶的等不到人吗?”
想起慈祥的外公,韩郁岚红了眼,态度有些松动。
韩郁雯接着怂恿:“外公中风你本来就该去探望的。照我的方法做,不过是提早一班飞机到泰国,难道你为了自己的幸福,狠得下心不理外公吗?”她满意的看见妹妹摇头,“现在时间紧迫,还是你真的要我冒着犯病的危险,匆匆忙忙的赶飞机?”
姊姊恳切的要求让她很难拒绝,一句“不!”几度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回去,权衡轻重──凌浚能等,外公的情况确实危急多了。
饭店服务台的电话铃声一再催促着,韩郁岚的心也摇摆不定。
“走吧!飞机是不等人的。”韩郁雯催促着,将护照、机票全塞进她手里。
“那……好吧!”韩郁岚手里紧紧捏着护照,像捏紧自己的心,不让它有后悔的余地。
泰国不远,等看过外公的情况,她马上打电话回来跟凌浚解释,他一定会谅解的!
临上车前,韩郁岚将锁匙递给姊姊时,仍再三叮咛:
“你去乔家拿我的护照时,一定要跟凌浚说清楚事情的缘由,请他谅解我不得不先到泰国的苦衷,不要忘了!”
他们忙着筹备婚礼、联络亲友,直到凌晨才休息,她实在不忍心吵醒睡不到两三个钟头的他们。
她总是先替别人着想,答应先到泰国也是惦记着外公的病,只是这一念之差,便已铸下大错。
如果早知如此,韩郁岚即使决定探望外公,也不会因为怕扰了乔凌浚的睡眠而不事先告知了。
芸芸众生又如何能洞烛先机,知道驱灾避厄呢?
***
送走郁岚之后,韩郁雯马上接到阿裕叔的电话,“我外公的情况怎幺样了?”
电话那头杂音很多,韩郁雯凝神注意,听不真切。“阿裕叔,你说什幺?讯号太弱了,我听不清楚!我外公现在还好吗?”
“医生说……”没事啦!阿裕在泰国这边吼着:就是“不行……”太劳动“了……”
一阵断续讯号中,她只听到他说“不行了”!?
韩郁雯大眼泪扑簌簌的直落。“我外公不行了!?”
阿裕听不清楚,这什幺烂收讯!他低咒着。“总之就是这样啦!你别想太多了。我要挂掉电话?,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话说完却没听到韩郁雯的响应,阿裕心想她都知道了,便径自挂掉电话。
在台湾的韩郁雯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手机从手中落下。
外公死了?不要想太多!?叫她如何能不想太多!外公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啊!
韩郁雯颓然跌坐下来,伏在地毯上痛哭失声。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在地毯上匍匐着,挣扎到梳妆台上拿到药,喘吁吁地大口大口吸着氧气,喘息的声音又浓又重,分不清是几欲窒息的痛楚,还是失去亲人的沉恸,韩郁雯心都碎了。
环顾周围,她茫然了,失去外公的她该何去何从?
外公!你怎幺忍心放我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
孤独?是的,即使还有个双胞妹,她依然觉得是孤单无依的。
事实上,分隔了十几年,她对妹妹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情,相反的,只剩下满满的嫉妒!
她嫉妒她健康的身体、嫉妒她得到乔家父子的疼宠!
这浓浓的嫉妒日日夜夜都在啃噬她的心,让她对妹妹充满怨恨!
为什幺同年同月同日同娘胎出生,所有的痛苦都由她来承受?不公平哪!
韩郁雯用力打着桌面,将所有的瓶瓶罐罐统统扫到地上去。
望着散落一地的氧气筒、气管舒张剂以及药片……她好恨哪!如果……如果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蓦地,一个想法慢慢成形,对呀,她不是郁雯就好了!
韩郁雯抬起头,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没有人会认得出来她不是郁岚,即使郁岚回来了,那时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已经是乔凌浚的合法妻子!就算乔凌浚不肯,郁岚也会因为不忍心伤害她而默默退出的!她知道,郁岚总是先替别人着想。
她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
沉佳蓉在七点钟来到乔家,巧手装扮好美丽的新娘。
“好美!”
新娘子微微点头,惴惴不安的脸色藏在头纱底下。
沈佳蓉扶着新娘走出门外,“乔伯伯跟你凌浚哥都先到教堂招呼客人了,晟鸿留下来载我们过去。”
李晟鸿打开车门,新娘子就坐,望着窗外的表情是复杂的。
外公,请原谅我的自私。
沉佳蓉跟着从另一边上车,以为她只是婚前紧张,拍拍好友的手背。“别担心,你是最美的新娘?”
“美女们,出发?!”车子里响起结婚进行曲,奔向准备就绪的教堂。
过了一会儿──
“到了!这里接近山区,风雨更大。你等一下,我帮你撑伞,不然妆都糊了。”
沉佳蓉叮咛的声音唤醒韩郁雯游离的思绪,她整整心情,扮演代嫁的新娘。
没有人认得出她不是郁岚的,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连她最好的朋友沈佳蓉都认不出来了,不是吗?有谁会想到在乔家床上被唤醒的新娘子会换了个人?
布置典雅的教堂响起结婚进行曲,透过头纱,韩郁雯看到乔凌浚尔雅不凡的身影──那是她的丈夫,属于她的!
乔凌浚望着站在另一头的韩郁岚,心里澎湃着──他的新娘,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司仪对礼堂外的新郎、新娘微微点头,“主后二00二年……我们为乔凌浚弟兄、韩郁岚姊妹举行婚礼。典礼开始──”司琴起奏,“新郎、伴郎入席。”
西装笔挺的乔凌浚跟李晟鸿缓步走过红地毯,站定位。
“伴娘、花童入席。”
可爱的花童洒着花瓣跟沉佳蓉一道进场。
虽然时间仓促,他仍然要给她一个最美、最永生难忘的婚礼!乔凌浚微微侧身,眼睛没有一刻离开他的新娘。
“新娘入席。”
乔岳逢牵起韩郁雯的手,“郁岚,乔爸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韩郁雯微微一震,细微的表情都落入了地毯那端的乔凌浚眼中。
她的步履有些慌乱。
乔凌浚的视线从她屡屡踉跄的脚步移到她颤抖的身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在两旁亲属起立欢迎下,韩郁雯走到圣坛前,目光故意回避来自右侧的审视眼神。
乔凌浚更加疑惑了──从头到尾郁岚的视线始终避着他,为什幺?
在颂扬声中,韩郁雯怯弱的低着头,头顶的灼热眼神证明他一直盯着她看。
不会有人认得出来的!韩郁雯第无数次告诉自己。错过这一次,她就只能孤独无依的度过余生了,而她不要过那种日子,绝不!
乔凌浚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指尖的寒冷让他为之一惊,悄悄问:“郁岚?你不舒服吗?”
不要再叫我郁岚了!韩郁雯忍着尖叫的冲动,抽回手,不耐的摇摇头。
乔凌浚瞇起眼睛。他的郁岚不会拒绝他的接触!
他紧握着拳,企图忘掉脑子荒诞的念头──如果她不是郁岚,那郁岚会到哪里去了?
他只是想太多,一定是这样没错!
接下来的献诗她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他的心一揪,他善解人意的郁岚居然连一点感动都无!他不是虔诚教徒,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信仰啊!
乔凌浚真的迷惘了,很难说服自己她真是他熟悉的那个郁岚。
牧师在台上问着誓约:“你愿意……不离不弃吗?”
他愿意吗?跟郁岚结婚是他多年的希望,他很高兴郁岚始终如一的恋着他,直到婚礼前,他都还是处于狂喜情绪下的,那幺,此刻他为什幺无法回答“我愿意”?
乔凌浚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没有回答牧师的问话。
在全场一片然中,牧师清清喉咙,再问一次。
“乔凌浚弟兄,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该是千百个愿意的,为什幺说不出口!?
他的持续静默让韩郁雯不安地抬起头,望入他犀利的眼眸里,旋即狼狈的低下头。
这种情况下,他的郁岚会有受辱的感觉,会愤怒、会生气,就是不可能出现识破的表情!
“乔弟兄?”
“凌浚,你到底在迟疑什幺!?”
牧师与乔岳逢同时出声。
乔凌浚如鹰的眼牢牢锁着心虚的她,从牙关里迸出:“她不是郁岚!”心里的疑团慢慢落实,他几乎能够肯定她是假的!
“她不是郁岚!?”
“这是怎幺回事?”顿时,来宾席里发出交头接耳的声音。
站在她身旁的沉佳蓉气不过,护到她面前说:“她不是郁岚,那她是谁?早上我到你家才叫醒她的!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郁岚爱你,就这幺糟蹋她!”
对这个临时起意的婚礼,她早就替好友抱不平了,郁岚苦恋了这幺多年,到头来连婚礼都这幺仓促!现在倒好,乔凌浚这混蛋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郁岚丢这幺大的脸,他没看到郁岚已经气到发抖了吗?
她拉着韩郁雯就往外走,“郁岚,别理这个一下子要结婚、一下子又毁婚的混蛋!”
“慢着!”乔凌浚喊住她们,“郁岚呢?”
“凌浚!”乔岳逢也忍不住骂儿子了:“你在发什幺神经?难道我会认不出郁岚吗?再说,她不是郁岚会是谁?”
乔凌浚冷冷的说:“韩郁雯!”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新娘的身上。
新娘子抖颤着,不是因为心虚还是生气。
“乔凌浚?”沉佳蓉也气得发抖。
“你说这什幺傻话?”乔岳逢不相信睡前还甜甜跟他道安的郁岚,醒来之后却变成儿子口中的郁雯,这太荒谬了!
有了沉佳蓉跟乔岳缝的力挺,韩郁雯用悲愤的大哭掩饰心虚。“原来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姊姊!”她挣脱沉佳蓉的扶持往外冲,奔入骤急的雨中。
“郁岚!”乔岳逢与沉佳蓉大喊。
韩郁雯拎起白纱裙摆跑着,穿过马路、冲上桥头。她知道唯有装得越可怜才能混淆他们,一旦被认出……她就真的什幺都没有了!
***
“你太过分了!”丢下这句话后,沉佳蓉率先冲出教堂,位于新店的这间教堂不远就是碧潭大桥,她四下张望,雨中找不到郁岚的身影。
“在那里!”有人发现马路对面的桥上有道白色人影。
闻言,所有人都冲到碧潭桥头。
韩郁雯双手抓着杆,作势要往后跳,“不准过来!”望着站在最前面的乔凌浚,说:“你娶不娶我?”
乔凌浚锐利的视线穿过绢细的雨丝,直直望进她的虚张声势中。他的郁岚不会这样要胁他,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他心爱的、愿意共度一生的郁岚!
“郁岚呢?你把她怎幺了?”他不在乎雨在她脸上无情的淋出残妆,她不是他在乎的那个人!乔凌浚放在裤袋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如果郁岚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加倍要你偿还,我发誓!”
他冰冷的言语比沁进身体里的雨水还寒。他就这幺笃定她是假的!?温温的泪水从韩郁雯脸颊流下,暖和不了冰冷的心。
她多希望有双专属于她的多情眼眸,视她为唯一的宝贝,在另一张相同面孔出现时,依然能一眼认出她才是他的挚爱……
而这些竟成奢求!
“你看清楚我的脸?”韩郁雯歇斯底里的喊着:“看清楚!我才是你爱的那个人?”
乔凌浚冷眼望着她,不为所动。“郁岚在哪里?”
“凌浚!”乔岳逢不知道该拿这迷了心智的儿子怎幺办,只好温言劝着她:“郁岚,过来乔爸这里,乔爸会给你靠!快点,雨这幺大,你会着凉的!”
韩郁雯摇头后退,厉声说:“你们再靠近,我就跳下去!”
“郁岚!”沉佳蓉不敢靠近,“你别做傻事啊!”她气愤的指着一脸凝肃的乔凌浚骂:“我跟郁岚是十几年好朋友了,难道分不出她跟她姊姊吗?她是郁岚,我确定!”她跟韩郁雯无法和平共处超过半个钟头的。
“她不是郁岚。”乔凌浚相当笃定,“郁岚可能会自己淋雨,却不会让我们大家跟着一起淋湿。”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郁岚的安危,她不可能任由她姊姊代嫁,那幺她呢?他的郁岚怎幺了?
他的神色越来越严厉,“郁岚呢?你把她交出来!”
看着沉佳蓉乔岳逢面面相觑的样子,韩郁雯知道他们已经有所动摇了。不甘心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孔,为什幺他们只对郁岚好!?
她仰着头,任雨水狠狠打下。没了,连最后的机会都失败了。外公死了,从今以后只有她一个人,谁在她发病时照顾她?谁能陪着她,度过欢乐与悲伤?
虽然令人无法相信,乔岳逢还是不得不承认,今天的郁岚自私得不像“郁岚”。
他试探地开口:“如果你是郁雯,没关系,跟乔叔说,我会替你作主的。郁岚呢?她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韩郁雯狂笑着,所有人都只关心郁岚,没有人在乎她!她彻底的输了,这世上还有什幺值得留恋的呢?
心到最绝望的时候,反而不再激动,她望着桥下的滚滚黄水,露出淡漠的微笑。
“我说实话,没有人愿意相信……”
被她脸上的阴绝骇住,沉佳蓉也迟疑了。“郁……”性情这幺强烈的──真的是郁岚吗?
“我是韩郁岚。”韩郁雯依旧坚持,就算片刻的不确定也好,她要他们在无法确定之前尝尝悔恨不已的滋味!
“是你们逼、死、韩、郁、岚、的!”她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享受他们脸上的惊愕,“哈哈哈!”即使只有几分钟,她也要他们感受到她的痛苦!
在他们都来不及应变的情况下,韩郁雯转头,纵身一跳──
在沉佳蓉的尖叫声中,乔凌浚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撕下一小片白纱裙摆。
“我是韩郁岚──”这句话飘荡在风中,是蓄意模糊还是……无法达成的愿望?
“不!”人群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
惊骇过后,大家探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白纱在湍急黄流里载浮载沉。
不一会儿,厚重的白纱绊住身体,就没看见她再飘起来了。
沈佳蓉趴在李晟鸿肩头啜泣。
“我已经报了。”李晟鸿拍拍沉佳蓉的肩头,对乔凌浚说。
“你真的确定她不是郁岚?”乔岳逢的声音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望着汹涌河面的眼里泛着泪光。
“我确定!”他必须确定!乔凌浚紧握着手里的一截白纱。“不管我做了什幺,郁岚都不会用这种方式跟我道别的!”
雨,下在每个人的心里……
***
秦国素林
韩郁岚扶着韩丰,刚回到家里。
原先阿裕想说韩丰没人照顾,留院观察比较安心,可是医生判断他只是肌肉颤动,虽然有中风的早期症状,但只需特别注意,没有大碍;加上韩郁岚也赶来泰国照顾了,所以就让他出院。
韩郁岚突然颠踬了一下,手揪着心口,痛苦的表情让韩丰跟着停下脚步。
“郁岚,你怎幺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头迅速漫开,引起胸口一片剧痛,韩郁岚看着外公,不知道该怎幺形容这种仿似挖心掏肝的疼。
她想扯出笑脸安慰一脸忧心的外公,却赫然想到──姊呢?
对呀!韩郁雯呢?
一下飞机,韩郁岚就直接奔到医院,接下来更是一阵忙乱,直到诡异的疼痛袭来,她才猛然发现──说要搭下一班飞机的姊姊怎幺还没见到人?
那凌浚呢?姊姊有没有告诉凌浚她到泰国了?
接踵而至的问号让残欲窒息的痛楚打断,她的心怎幺会这幺痛?发生什幺事了?
“郁岚,”韩丰关心的看着她,“你怎幺直冒冷汗?”
“没事,只是热得流汗罢了。”韩郁岚深吸口气缓和心痛,挤出笑脸说:“现在已经是秋末了,天气怎还这幺热!”她强装坦然迎视外公的眼神,“外公,医生要你多休息,你先进房里休息吧!”
韩丰从微笑的孙女脸上看不出异样,加上经过一番折腾也确实累了。
“好吧!那我先去躺躺,早上多亏阿裕过来跟我聊天,聊着聊着发现我嘴角突然抽动,赶紧送我去医院,不然……”他慢慢的往房间走,“如果两腿一伸一下子过去还没关系,万一中风了,还得拖累你们姊妹照顾我这个残废,那可怎幺办!”他突然想到,“咦?郁雯怎幺还没到家?”
她很不安!不敢让外公操心,韩郁岚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可能补不到机位吧“姊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韩丰点点头表示了解,拍拍她的手,“真是多亏了你!郁岚,外公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要多体谅你姊姊,她也是很可怜的……”
“我知道。外公放心,我会多让让姊姊的。”
“那就好、那就好!”韩丰缓慢的走回房间,“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他边走边喃喃自语:“这郁雯怎幺还没回来?”
看着外公迟缓的脚步,韩郁岚心底的不安更加强烈,到底发生什幺事了?她随手打开电视,出现的是外公惯看的台湾频道,并将音量调到不至于吵到外公的程度。
心里的沉甸感让她坐不住,便起身随便整理,借着收拾客厅的动作来缓和不安的感觉。
姊姊怎幺还没回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稍早在新店发生一场不幸的自杀事件,有一名女子穿著婚纱跳入碧潭大桥,详细情形我们请记者在现场为您报导──
背后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让韩郁岚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画面里出现的是中央新村那间她常去的教会──也是她今天要举行婚礼的地方!
她的耳朵完全听不见电视传来的声音,听不见记者述说大概,也听不见自己心脉断裂的痛响。
透过卫星画面,在水模糊的眼里,她看见黄浊的新店溪以及在雨中等候救难人员搜救的乔爸、佳蓉和……他!
她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很快转到下一个新闻,她抓起遥控器搜寻着其它台湾新闻台,为了怕吵醒外公,她贴着电视荧幕,仔细听着报导。
姊姊想冒充她嫁给凌浚,因为识破而投河,涨满的河水冲走了她,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恐怕……凶多吉少!
姊姊……死了!韩郁岚无力擦去泛滥了满脸的泪,双胞胎的感应让她几乎能够确定,刚刚那种痛彻心扉的巨大痛楚源自于姊姊生活的消殒。
她可以感受得到姊姊的绝望与挣扎!她环住身体,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周身的寒意……姊姊很冷很冷吧!
咚!韩丰手中的水杯掉在地上。
韩郁岚抬头,望着站在房门口的外公,眼里的伤痛来不及掩藏……
***
韩丰身形斜了斜,韩郁岚赶紧冲过来撑住他。
看着扶着他的孙女,韩丰强忍着悲痛问:“新闻里说的是真的?”他因为口渴想出来喝水,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个噩耗!
韩郁岚随便抹了抹脸上狼狈的泪水,轻拍外公的胸口,仍试图遮掩。“详细情形还不知道,说不定……说不定姊姊救起来了。”
她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关掉电视,借倒开水的机会压下哀伤的情绪。递水给外公时,她发现外公一下子老了好多,悲伤让他脸上岁月的镂痕更加明显。
她好自责好自责!如果她不肯先回泰国,如果她在上飞机前先打通电话给凌浚……姊姊就不会有机会顶替她嫁!
韩郁岚想要顺着姊姊的心意,竟铺砌成她的绝路!
她是凶手、害死姊姊的凶手!
韩丰摇头,虚弱的摆摆手。“我们都知道,郁雯不会游泳。”
无法否认地,两个孙女中他确实比较呵护身体不好的郁雯,这些年来,也是她跟他相依为命过日子的。
韩丰随意拍拍韩郁岚的手,“你别想太多,我回房间里休息。”
他起身,颤巍的走回房间,轻轻拒绝了韩郁岚的扶持。此刻,他想要独自疗伤。
外公的拒绝在韩郁岚自责不已的心里,再划下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什幺都没说,只轻轻的将她推到心门之外……
她好想投入外公怀里、好想让他骂骂她、好想抱着他狠狠的哭……他选择独处!
望着外公苍老的背影,韩郁岚连眼泪都只能往肚子里。她多想告诉他:外公,你还有我。只是,外公要的不是她。
韩丰不发一语地走进房里,撑着老迈的身躯不让忧伤泄出。
他的故作坚强让韩郁岚咬着拳头堵住呜咽。
他们祖孙,为了顾全对方的感受,选择了沉默。
时间就这幺停了,停在韩郁雯走出他们生命的剎那。
韩郁岚的幸福,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