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上去顶楼。”用完午餐后一个小时,腾政换上运动服,拿着跳绳和哑铃准备上楼健身。
“我也上去整理一下花圃。”再过四个小时他就要离开,下次见面要再等一个星期,她得好好珍惜他们的相处时间。
腾政瞟她一眼,闷哼一声,显然还没消气。他迳自爬上顶楼开始跳绳。
“今天的天气真好,阳光好暖和,还有凉凉的微风,让人感觉好舒服喔!”纪绘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享受被午后凉风吹拂的舒适。
腾政没回应她的话,不过,跳跃的速度渐渐放慢。
“哇!这几棵石榴树的果子怎么长得这么多?再不修剪,一定会重到把树枝折断。”说着,纪绘走到花圃旁储放工具的木柜。
拿起剪刀,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接着一幕画面如炸弹似地在她脑中爆发开来——
寝室中,她和腾政两人怒目而视,激烈地争吵着,她一气之下拿起剪刀狠狠从他腹部刺下去,两手沾满他的鲜血……
“啊——”她脑中怎会浮现这么恐怖的画面?!纪绘害怕地去下剪刀,抓着头大叫。
“怎么了?”腾政甩掉跳绳,跑过来抱住险些昏倒的她。
“没……没事……可能是贫血……”在他炽热体温的烘烤下,她的恐惧迅速蒸发散去。
“要不要紧?”腾政将她带到树荫下,紧张地擦去她额上的冷汗。
“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拍着胸口努力抚平慌乱。
那是幻觉,她不可能这么狠心刺伤他。不可能,不可能!
“真的没事?”他的额头贴上她的。
“真的没事……”他俊美的脸就在她的眼前……
“还说没事!看你的脸都闷红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感冒发烧了?”他改用脸颊试探她的体温。
“不是……我没有发烧……”
“还说没发烧,你身体这么烫。”
“我……”会发烫还不是因为他!
“我看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的好。”腾政预备抱她下楼。
纪绘不想让他担心,故意推开他,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我刚才头痛是假装的啦!瞧你慌张成那个样子。”
“假装的?!你又在骗我!”他五官倏地绷紧,两眼泛红充血。
“我……”她又在骗他?!难道她以前曾经这样对过他?
“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他气得推倒木柜,工具顿时散落一地。
“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她又惹火了他。
“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他扣紧她的眉膀,猛力摇晃。
“我……对不起……我……”
他的眼眸闪着恶狼般凶狠光芒,仿佛要将她撕裂咬碎,而她则如同一只无力抵抗的小羊,只能任他宰割。
“过来。”毫不怜惜地,他一把将她抓起,压上墙壁。
“不要……”上衣细细的肩带在推扯之际滑下,露出大半酥胸。
瞥见她性感的肩胛,丰盈的胸乳,他的欲火刹那间引燃,
大手强势地拉高她的裙摆,穿进敏感的双腿间,隔着棉质底裤揉搓她最柔软的地带……
为何他不肯吻她?难道她真的连祈求一个亲吻的资格都没有?酸楚苦涩的滋味由纪绘心底涌上,让她看清楚自己的悲哀——
原来他和她的关系只是一场性爱交易。
他提供她生活物质,而她以身体回报。
她只是让他发泄生理需求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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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火热的激情由顶楼延烧至客厅,最后在寝室结束。
“你腹部有伤……”在腾政起身着衣时,纪绘赫然发现他右下腹有道长约五公分的疤痕。
“嗯。”他的心头因闪过脑海的灰暗景象而揪紧,不过,他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继续穿着衣物。
“为什么你的腹部会有这道伤疤?”虽然在家他有时会打赤膊,但她始终不敢直视他的身体,所以从未发觉。
“你不知道?”扣上皮带,腾政反问她。
纪绘第一个反应便是摇头,然而,她的脑子猛然一阵胀痛,跳出她手持剪刀刺入他下腹的血腥画面——
见她一脸茫然无辜的模样,他的心一软,压下直冲而上的怒气。“这疤痕是车祸不小心留下的。”
“车祸?!”不是被她刺伤的?
“嗯。”他佯装自若地套上西装。
“真的是车祸造成的?”都伤在腹部未免也太巧合了……“什么时候发生的?”她急问。
腾政看向墙上的时钟,转身的同时岔开话题,“七点,我得走了。”
“你要走了?”纪绘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忙跳下床铺。
“嗯。”拿起公事包,腾政走出寝室。
“呃……等一下!”太急着追赶,纪绘差点撞上了他。
“怎么?”望着她,腾政有一股紧紧搂抱住她的冲动,然而在伸手的前一刻被理智狠狠制止。
“开车小心……”她丧气地垂下浓黑睫毛,还是开不了口挽留。
“嗯。”不行!他不能碰她,不然绝对无法离开,会一直想要拥有她……握紧拳头,他封死所有思绪,转身走下楼梯。
他这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想着,纪绘终究抵抗不住被失落感侵蚀的痛苦,追下楼抓住他的衣角。
“那个……”
“什么事?”他惊讶地回头。以往她都只会站在二楼寝室窗口目送他离开,现在竟跟着走下楼来,甚至还拉住了他?!
“你的领带歪了……”她向前帮他调整。只要能和他多相处一秒,一个轻微碰触,都能教她觉得心满意足。
天啊,不要这么靠近他,他会狠不下心离开……腾政的手在她背后缓缓举起,隔着一公分的距离,想像着抚摸她肌肤时柔嫩的触感。
“路上小心……”她好想好想拥抱他,不让他走……调整好领带,她的手仍贴在他胸口,舍不得离开。
“对了,”他强迫自己退离开她,从公事包拿出手机递给她,“这支手机给你,第一个速播键是我的电话,有事打给我。”
“嗯。”她紧握手机,感受他残留的余温。
“下星期六我会再来。”走至玄关,他的脚步不自主地停顿了下,回头眯她。
再怎么样,他最后还是得离开……她勉强微笑点头。
“我走了。”
在他踏出门口时,她急忙叫住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张红色卡片。
“你有东西掉了……”
“我的东西?”政腾看看公事包,猜想可能是刚才拿手机时不慎掉落出来的。
“好像是张邀请函…”看着手上的红色卡片,纪绘赫然发现上头写着“诚挚邀请安氏夫妇出席”,她整个人像被巨雷击中似地僵住。“安氏夫妇……你……你结婚了?”说着,她的手和声音不停发抖。
腾政黑眸深不可测,不让她读出自己杂乱的心思,“对,我结婚了。”
“你真的结婚了……”霎时间,她的天地整个毁灭,爆开一堆浓烟碎片。
难怪他总是刻意回避一些话题,从不提及自己的事情……原来是因为他早已成婚。
“嗯。”他以一贯平淡的态度回应,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结婚多久?”他们没有关系,也没有感情,但在知道他有家室之后,为什么她的心却如此难受?
“三个月。”他将视线移向窗外的夜幕。
“你和她认识多久?”撑着,她不能在他面前倒下。
“三年。”他背对着她,仿佛也在忍受着什么,不愿让她发现。
“我看过她吗?”能成为他的妻子,一定是个相当出色美丽的女人。
想像着足以匹配他的女子,她的心就像被火红的铁钳夹住似地,烧破一个大洞,淌下一地鲜血。
“看过。”
“我跟她有关系吗?”
他沉吟一会儿才回答:“有。”
“什么关系?朋友?同事?还是——”
她话到一半,腾政已不耐地怒吼:“好了,到此为止!”
“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她两手相握,手指紧张地扭在一起。
“嗯,你问。”他深吸一口气,强压胸口冒出的辛酸。
“你爱你太太吗?”
她的问题犹如火辣的皮鞭,狠狠鞭中他内心的伤口,“问这做什么?”
“回答我!”她用尽所有力量喊出。
“我没必要回答。”他眼神一片阴暗,尾音抱起了一抹苦涩。
“告诉我,我想知道事实。”她的鼻头开始泛酸,眼眶盈起
雾水。
他表面平静内心却翻腾不已,沉默一会儿,最后点头。
“爱。”
“你爱你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她的心好酸……酸得她眼泪都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同样的,他闭上眼睛,陷入一阵挣扎,沉寂许久后终于回答:“因为我不能放下你。”
因为他不能放下她……这个答案该教她感到高兴还是悲哀?这表示他担心着她,但也说明了她是个累赘。
“为什么和我发生关系?”
他转身,像尊冰雕似地冷冷睇着她,“也是你自愿的。”
听到答案,她无力地倒退一步,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心再次碎裂。
是啊,也是她自愿的……在腾政安置她住进别墅的第一个夜晚,因为奇妙的气氛,因为渴望的安全感,因为莫名的依赖,她和他发生了关系。
“那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想要搂抱她的冲动压下。
“我……”她要怎么界定和他的关系?情妇?床伴?还是
他仿佛也在等着她的答案,静默地凝视着她。
而她,被他深邃的黑眸如此注视,更加难以开口,两人的视线就这么胶着,任由气氛变得更加低迷……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腾政首先打破沉默。
在他打开大门之时,她从背后紧抱住他。
“不要!”她不要他回到妻子身边,她不要他离开自己,她不要他走!
腾政虽然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仅以冷然的眼神回望着她。
“对不起……”她看到玻璃门的倒影,不敢相信自己因为嫉妒变得如此自私丑陋,再说,她有什么立场可以挽留他!
“你……”腾政听见她强忍的哽咽,心如刀割。
她暗自擦干泪水,抬头给他一个笑容,“你离开就剩我一下人,我一时害怕,所以……对不起,吓到你了。”
“这里的保全十分周密,你可以放心。”其实,他又何尝不想留下,但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他不能久留。
“嗯。”再怎么样,他终究还是要走……
“有事手机联络。”说完,他强迫自己抹去心中的留恋,甩上门开车离去。
站在门外,望着银色车身渐渐远去,她的心也被牵制拖离了。
他赶着回去见他的妻子,可见他多么深爱着她……
如同被剪断绳线的傀儡,纪绘无力支撑地倒向沙发,仰头望着天花板,任由灯光刺入眼瞳,模糊眼前所有景象。
天真的她,以为就此可以逃避一切,然而,瞳孔焦距模糊的同时,脑中想像他和一名美丽女子步人礼堂的影像反而愈发清晰,胸口的疼痛也愈加剧烈。
为什么他爱着自己的妻子却又和她发生外遇?
他回答的“爱”字,在她心里形成一把尖锐的凿字;猛烈地戳刺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心魂彻底捣毁……
好痛,她的心好痛。
再也忍受不了直涌而上的无助和悲痛,纪绘蜷缩起身子,把脸埋在膝盖放声痛哭。
她从没想到自己竟会是个被他包养藏匿的情妇,是介入他婚姻的第三者……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知道她该退出,但心中对他深重的依赖却教她软弱地无法离开……
门口突然传来磁锁刷卡的声响,显然有人进入,纪绘连忙将眼泪擦干。
“他是不是有东西忘记拿了?”她喃喃自语。就她所知,只有腾政拥有这栋别墅的钥匙和密码,能开门进出的也只有他。
然而,当大门开散,走进来的却是一名陌生女子!
“你是……”
“是你?!”女子的惊愕程度并不亚于纪绘,妆点艳丽的脸庞霎时吓得惨绿,指着她的手指不由自主颤抖,“你不是车祸死了……”
“我车祸死了?”纪绘眉头紧皱,满脸疑惑。
女子拍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吞了吞口水,干涩的喉咙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原来你没死……难怪在失事的河里没有找到你的尸体……原来你被救了起来……腾政把你藏在这里……”
“什么?!”纪绘完全不懂女子断断续续的话语。
“难怪他最近这么神秘,每个周末都会消失不见。我就觉得奇怪,他的信用卡为什么会有这个地区加油的刷卡纪录,这间度假别墅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怎么会突然过来?原来他是到这里来见你……”
纪绘听得非常混乱,忍不住打岔,“对不起,请问你是?”
“你不知道我是谁?!”女子讶异地拔高声音。
纪绘仔细找寻脑中的记忆,最后仍然毫无印象。不过,由她持有腾政私人别墅的钥匙和所说的话看来……
“你是安太太吗?”
听到纪绘的猜测,女子眉毛整个扬起,“你怎么这么问我?!”
“对不起,发生意外之后,我丧失了记忆——”
女子发出惊叫,截断了纪绘的话,“你丧失了记忆?!”
“是的,所以之前的事全不记得,对你也没有印象……”女子不友善的神情和身上散发出的骄气,教纪绘有些招架不住,不禁退缩向后。
“原来是这样……”女子沉默一会儿,仿佛思量着什么,接着仰起下巴,眼光锐利地看着纪绘,“是的,我是腾政的妻子,我叫叶妍婕。”
她真的是腾政的妻子?纪绘心头如被拳头重击,痛得几乎倒地,仅存一丝力气可以支撑。
“安太太……请坐……”除了痛苦之外,她还感到无比的难堪。腾政的妻子显然已经发现她和腾政的关系,上门找她谈判。
“你有什么资格请我坐?!这是我家耶!”叶妍婕一手叉腰,盛气凌人地指着纪绘喝问。
“我……”纪绘惭愧地低下头。她是介入他们婚姻的罪人,没资格说话。
“哼!腾政真是偏心,居然把这里翻修的这么漂亮,家具、摆设也全都换!”叶妍婕走人屋子,高跟鞋不断踏出怨愤的声响。
看着叶妍婕艳丽出众的面容,丰满火辣的身材,纪绘不禁自卑起来。就连身为女性的她也难以抗拒叶妍婕的魅力,难怪她能够得到腾政的喜爱,娶她为妻……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叶妍婕两手交叠胸前,不悦地冷哼。
“一个月。”纪绘站在门口不敢走动。
“那不就是在你车祸之后?”叶妍婕坐上客厅沙发,点起香烟。
“你知道我为什么发生车祸吗?”纪绘想知道真相,急切地走向她。
“当然。”叶妍婕斜睨站在旁边的纪绘,对她吐出一阵浓烟。
“为什么?”纪绘急问。
沉吟半晌,叶妍婕用力吸口烟后吐出,“因为你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受不住震撼,纪绘坐倒在沙发上。
“你是个既卑鄙又狠毒的女人,贪图腾政接管的‘安氏企业’,应征秘书进入公司,处心积虑地接近他、勾引他,在得到他的信任之后,出卖企业机密,造成公司财务危机,差点就害他破产了!”说到激动处,叶妍婕大拍桌子。
“我……”天啊!她以前是这么卑劣的人吗?
“幸好腾政在商界信用极佳,才能顺利度过这次的危机,而你,被查出是出卖机密的主谋后,因为害怕入狱,害怕受到报复,所以开车冲进河里自杀。”
原来,她的车祸意外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原来,她会丧失记忆,是因为连自己都厌弃自己。
听完叶妍婕陈述的事件,纪绘不禁在心底苦笑。难怪,他总是说她不会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原来之前的她是如此的奸诈,如此的恶毒。
叶妍婕冷嗤一声,“哼!老天真是没眼,居然没让你撞死淹死,还被腾政救了回来!”
“除了出卖公司机密,我是不是还曾经做过伤害腾政的事?”问出这个问题,纪绘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害怕听到答案。
“你不只伤害他,做的事更是过分!诱惑腾政成功,变成男女朋友后,你就把他当成凯子,大肆挥霍他的钱财,还在外面包养小白脸,结果被他抓奸在床。腾政失望至极,对你提出分手后跟我结婚,你不愿接受这个结果,整天死缠烂打,还发了疯,在三个月前闯进我们的新房,拿剪刀刺杀他!”
这番话犹如青天霹雳,将纪绘的心魂劈成两半——
天啊!那个幻觉是真的,她真的刺伤了腾政!想起那个景象,她的头再次发痛,几乎快要爆炸裂开。
“腾政真是个烂好人,念在过去和你有过一段情谊,没有对你提出伤害告诉,只是和你保持距离,但是你却继续骚扰我们,还利用职务之便偷取机密文件转售给其他竞争公司,害他险些破产。”
“我竟然这么对他……”纪绘气恨地捶打自己,终于了解为何腾政每次想起她的过去,就会爆发愤怒想要发泄,然而却又强迫压制下来,一再地反复挣扎。
“你和他交往的期间,不管你再怎么任性,再怎么虚荣挥霍,他都对你完全宽恕包容,结果你居然这样回报他!”叶妍婕气愤地将烟头扭熄,丢进垃圾桶。“请你立刻离开腾政,不要再破坏我和腾政的感情,不要再和他联络,他没必要负担你这个累赘。”
是啊……她对腾政来说的确是个累赘。
“好,我现在就收拾行李离开。”
“希望你说话算话。”叶妍婕起身。
“我会的。”纪绘点头。
走出大门,叶妍婕突地回身,“对了!我们今天见面的事,不要让腾政知道,我可不想因为你而和他争吵。”
“我会保密的。”纪绘承诺。
叶妍婕离去遗留下来的香水味和烟味混成一股呛鼻的怪味,教纪绘十分难受,而那味道就像恐怖的化学气体,直冲鼻中,逼出了她努力强忍的悲伤,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真相大白,她以前是个出卖他、背叛他的女人,而现在则是个介入他婚姻的破坏者。
两者,都是不该存在他生活中的角色。
是该离开他……
早该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