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船顺江边缓缓而行,感觉上速度虽不快,却早已经出了城。叔成挑著眉偷偷打量著北真,却看北真并不多话,也不像自己想像的因为要北上而欢欣鼓舞的样子,反而是另一种消沉的感觉,心中不觉纳闷,才在想著如何上前去搭上话,敬王却吩咐船家靠岸停顿。
两岸所在有两山,分别是传说中河神的两员大将化成龟蛇之形守护在此。敬亲王站在船头,并不说话,抬头望山望水。叔成心里想,这大概是做大事的人,话并不多,却不时流露威严,就连随随便便一站就有壮志凌云的感觉,此去京里一定是要一层抱负和所长。这样一来,北真和自己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这个时候的情义,也不知道将来北真能记得几分。
哪知正在此时,江岸边芦苇丛里闪过几个人影,蒋衡警觉地大叫一声「不好」,下令船工开船,船刚一动,船舷下便有被利器凿动的声音,船也跟著晃动起来。
敬亲王心中大惊,忙叫「停!」,看来是早已有人埋伏於此,算著他要前往祭祀。但此时他并没有带更多的随从,又是在自己不熟悉的水路上作战,还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船不开看来是凶多吉少,但若开船到了江心沉了,这船上又有几个人可以全身而退?
此时,那几条人影已冲到近前,刀光剑影直向敬亲王砍来。叔成担心北真,此时已经顾不得别的想法,迈了一步,握住北真的手。他再看北真还算镇定,只是亮出了随身带的匕首,微微露出些紧张的心情。此时得了叔成的抚慰,回头说道,「没准咱们就真的同年同月死了。」这句话是两人结义时说的话,叔成听了,口里骂了一句「胡说」,心里却高兴,想到北真毕竟还是把自己这个结义的哥哥放在心上。
那边敬亲王与蒋衡却是苦不堪言,来的三人武功均不弱,而且他们心中也无法估计敌方是不是还有後援,加上水下凿船埋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还要估量著留不留後劲。敬亲王虽然也是武将出生,但与江湖上人所学的功夫却大大不同,不过一会就被逼退几步,只能采取守势。
蒋衡心中著急,只想速战速决,过了几招,便刺伤了与之缠斗的对手手臂,那人吃痛,手中的砍刀也拿不稳,但眼神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汉人做了满人的走狗,可不给你祖宗抹黑!」
蒋衡心知这是些江南反清复明的志士,许多人都是无家无业,且每每抱著必死的决心做刀口舔血的事,心里又寒了几分。但他并不受激,只冷哼了一声。
那头另外的一名刺客,却已伤了那两个随从,过来帮助同夥。那伤了右臂之人,退了开去,目光一闪,看到这边的两个小孩。看北真的模样,穿著打扮便知是尊贵之人,猜到必是敬亲王的子嗣。他哈哈大笑,伸出手过来就要抓北真,蒋衡和敬王同时失声惊叫提示「北真小心」,怕抢救不及。北真此时也是在完全本能的情况下,仗著也有功夫底子,一闪过後,便举起手中的匕首正刺过去,那匕首是可削金断铁上上级的兵器,那受伤之人有了小觑之心,加上受伤之後,身手也不灵活,这一剌正著他的小腹,那人惨叫一声倒地,鲜血涌了出来。
北真也是吓了一跳,一击即中後,又退回到叔成身边,那人痛得倒在地上,手却向两人直伸过来,便如要进地狱的人还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两个孩子吓得傻了,手牵著手,连著退了几步,直到後面的船舷边挡住退路。
突然间,北真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这一下子更是惊骇得不行,双手过来都抱住叔成。叔成往下一看,却是船舷下面有人伸手过来,想拖北真的脚。大人的力气和小孩子不能比,那人水性又熟,一只手扶著船舷,一只手牢牢地抓著北真的脚。而北真站在船上只觉得船在晃动,自己根本都无法站稳,这人一用力拖自己的脚,人更是失去重心,他想用手中的匕首去刺那人的手臂,结果因为下盘不稳,匕首力度不够,只在那刺客的手臂上不痛不痒地划了道口子,而他自己因为要刺向对方,身子便被那个人拽住,拖入水中。叔成赶紧跟著跳了下去。
北真猝不及防掉到水里,还没有憋好气,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
那人有胆埋伏在水里,身手很是灵活,上身赤裸,扯住北真後,目光流露狰狞之意,两只手一下子掐住了北真的脖子。北真呛了水,加上身上穿著衣服,入水变沉,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被掐住,不敌那人的力气,两腿在水里乱踢,用手本能想去拉开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匕首也滑落出去。叔成本不存伤人之心,此时也急了,游过来捞起匕首,狠狠刺向那人的手臂。
血从那人手臂中冒出来,一丝丝在水里荡开,叔成是第一次伤人,见了血犹豫了一下,可是一见那刺客并没有松开北真,显然是铁了心,要置北真於死地。
再看北真拉著那刺客的手臂都好像使不出力来,而眼睛也像充血似的睁开,叔成惧怕不已再不迟疑,不断地一次再一次重复近乎疯狂的动作快速刺向那人。直到那刺客捂住身子,松开了手,转而向叔成游来,叔成没有受伤,身手本来也很灵活,一下子滑开,待那人想去拔起凿船的铁凿时,已经失血过多,动作明显迟钝起来。血染红了江面。
可是叔成已经顾不上看他了,由他向船上爬去。只是伸手把北真捞起。北真明显地呛了水,又因为刚被掐住了呼吸,一出水面就剧烈的咳嗽,拼命地扑腾,反而更容易呛水,甚至对叔成想抓住他的手,也拼命反抗。不得已,叔成用匕首反面击昏北真,让他停止挣扎,托著他的头向江对岸游去。
一上岸,忙将北真放倒在地上,掐住他的鼻子,用嘴向内吹气,并用力压其腹部,还好不过一会,北真侧过头咳了一下,「哇」一声吐了口水出来,叔成心知这便没事了,抱著北真喜极而泣。这才觉得身子已经软了。
他带人游一段距离,心里上又极紧张,却比平时自己游很要累一些。好一会儿,叔成站起身来看看四周,对岸太远,情况现在已不得而知,但过一会,便听到对岸传来有马匹跑来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援兵到了。这才觉得两人从那惊心动魄的地方好像换了一个地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北真,此时茫然望著自己,两人今天均是第一次在实地与敌人对仗,第一次切实看到鲜血,都是又惊又惧,相互握手,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北真「啊欠」一声,打了个喷涕。叔成才想到两人衣衫均已湿透。便边解著自己的衣服,边说:「快把衣服脱了。」说著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摊在风口处吹乾。
再回头看北真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伸脚踢他,「北真起来,不要睡,会感冒的。」北真还是不动,叔成叹了一口气,笑道,「怎么大爷做多了,还等著人伺候呢。」说完便把他翻过来帮他来解衣扣。
北真直觉得叔成的手在自己身上缓缓摸索,快要下山的太阳懒懒晒在头上,从眯着的眼缝里看到叔成前额的头发好像是金色的,他此时只盼望时间就此停住,两人在此一生一世都好。
叔成扶著他坐起,将衣物也跟著晒在岩石上。回头一看,北真翻过身去,背对著自己,居然是趴著的睡姿,忍不住又笑笑,走过去从後面抱住北真,随手拍了拍北真的屁股。北真的身子一僵,知道叔成是用两人的体热互相取暖。他又羞又是开心,静静地,不说一句话。
叔成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却把身子紧紧靠著,那下巴就搁在北真赤裸的肩部上肩窝处。北真哪里经得住,只觉得那里又痒又麻,他的身子已经人事,比平时更是敏感得多,模糊地问了一句:「哥,你长胡子了。」
「是呀是呀。」叔成大笑著,又将下巴在北真的肩上扎了几下。说著又来摸北真的下巴。
北真心知,叔成做这些事完全没有其实想法,心中只是轻叹,也不再多说,只是全身无一不敏感的感觉著叔成,甚更感觉两人的臀部都是无间隙地靠在一起。欲望也抬头起来,只望这觉得身上的热就这么一直烧下去。但只能闭著眼装睡。
叔成是又累又惊,倦极倒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再睁眼看时,天黑了有一会。叔成觉得奇怪,他本来想著那边事情结束,就应该马上会有人过来寻找北真,可是却全不见动静,这才心想不会是敬亲王那边出了事,忙起身,摸摸衣服见著乾了,叫著北真起来,穿好衣服,两人急急的往敬亲王府赶。
一进王府,北真担心父亲,拉著一人便问敬亲王回来了没有。那人忙答敬亲王和蒋参军已回来了。两人刚要松口气,再看家里几个人神色肃静,气氛很是不一样。再一细问,才知道是官兵在龙神祭台处等待,久不见敬亲王来才发兵过来支援,但到了的时候,敬亲王和蒋参军被敌人团团围住,均已受伤,特别是蒋衡为保护敬亲王好像是受伤极重,回来的时候,好像也只有一口气了,这会在王爷房里,请是请过医生了,但也恐怕是凶多吉少。现在王爷在自己房里守著蒋参军呢。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想到难怪没有人寻来,只恨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一层,一起向後堂走去。
两人刚迈进里堂里,却见敬福晋带了两个丫鬟站在那里,显然是要进去被王爷的家臣拦住了,两人听到那家臣毕恭毕敬地答道:「王爷吩咐了现在什么人不见,不希望有人打扰。」
敬福晋怒道:「我是这个府里的王妃,怎么我要见见王爷伤得怎么样了,还要你这个下人在这里说话。」
北真一听不好,知道父亲最看重家臣,平时都是以兄弟相称,忙叫了一声:「额娘。」
敬福晋回头看见北真,哭叫著:「我的儿!」便把北真拥有在怀里。
北真忙推开,急说:「额娘,我没事。」
可怜敬王妃一个女人家,知道夫君和孩子出事,担心受怕了半天,此时已是深夜,还没有睡去。那王妃本来是端庄持重,但敬亲王回来却连招呼也不打,更不要提安慰的话。直到现在,她还不曾见著敬亲王,作一女子,最仰仗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但自己的丈夫却不把她当回事放在心上,多年来倍受冷落,现在儿子却抱也不让她抱一下,怎么会不伤怀。
这一哭便把多年来的情绪全发泄出来,哭著哭著便高声叫骂起来,「阿萨朗,你心里几时把我放在心里过,为了一个男人,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你不给我脸面,难道我要给你脸面不成?」
叔成一听吓一大跳,看这王妃的样子,何曾是当自己是王妃,而且句句是指骂蒋衡,禁不住眉头都皱起来,对这个王妃颇不以为然。
北真也急了,万没有想他娘会在叔成面前说这件事,叔成一皱眉,他赶紧拉著他娘,说,「你不要说了。」
敬福晋越发觉得多年的委屈没有地方申诉,声音也拉高了不少,冲过去打那拦门的家臣,「你怎么不早点死,不早点死,你这个妖人。」
那家臣也吓著了,又不敢回打敬福晋。北真上前去搂住他娘的手和腰,让她动不得,但又有谁敢堵上她的口。
敬福晋口中仍哭叫个不停。突然见帘一掀。敬亲王走出来,「啪」地一掌打在敬亲王圮面上,两人四目一对,敬亲王目光冷冷,敬福晋气焰立即消失。才叫了声「王爷」就被敬亲王的话打断:「小玉、小钏,你们带著王妃回屋里去睡,王妃受了刺激,你们俩好生守著点。」
那两随身的丫鬟忙拉了他们的主子。敬福晋,目光又是哀怨,又是呆滞,似已哭到再无可哭的地步,由那两丫鬟扶著离去。
目送敬福晋离去,叔成只觉得四周一团乱,他还没有整理出头绪,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他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的。再回来看敬亲王,只见他眼睛都是红的,不知是哭过还是急红了眼,身上还来不及换衣服,衣服上还留著白天的血迹。
一看血迹,叔成居然有些想吐和头晕的感觉,忙又收回眼。敬亲王开口道:「你们俩回来就好。」他顿了一下,「你们蒋老师怕是不行了,你们来了,便进来看看他吧。」又望著叔成,淡淡一笑,只是那笑说不出的惨澹,「你叫秦叔成吧,阿衡老是说起你,今天谢谢你了,亏得是你带北真回来了。」说完,便先带著头,进了屋。走路一拐一拐,显然受伤也不轻。
叔成跟著北真也进了屋。屋中一个大夫,黯然退下。
蒋衡斜靠在床上,身上缠了一些绷带,血迹隐隐从绷带里渗出。神色虽然平和,但脸上全无血色,连唇色也是白的,只有一双眼睛在烛火下悠悠地闪著光,反而显得比平时更亮些。叔成心里惊道,这莫不就是大人所说的回光返照,连话也不敢说一句便站在一侧。
敬亲王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靠在额头上,却再说不出一句话。叔成心里大惊,他刚才听了敬福晋的话,这会再来看敬亲王的表情,便已明白了大半。
他也听说过富有人家里也有爱玩男人的,但多半是娈童。而且那种好男色之人,家里也多半是三妻四妾地娶著,玩也只是图个新鲜。他从没有想到蒋老师和敬亲王是这种关系,再转面一看,北真的表情悲伤却不意外,显然是早已知道这回事。联想北真最近怪怪的,在路上也不见和谁亲近,只怕也是有这个心事。
那蒋衡悠然地说,「阿萨朗,可惜我家乡在此,就不能再跟你回北方了。」说完又打了个抖擞,「怎么现在好冷,是不是下雪了?」
此时正是暑天刚过,天还热著,叔成只觉得蒋老师的话比平时要多,但语气虚弱,说话又东一句西一句的,显然人都恍惚了。他少时丧父,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一次生离死别,不觉得眼中已有泪。
那蒋衡又说:「真奇怪,那时很讨厌北方的雪,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想念。」
敬亲王想去抱他,又看著他身上的伤,不忍碰及,只是拉了被子盖上。
「南山那边地,我看好了,刚好还能看著我小时住过的地方。那里我很喜欢的。」
那敬亲王并不说话,只是不断地用帛巾擦拭蒋衡身上的汗。叔成虽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但想起自己父亲去世时母亲大哭的场景,只盼著敬亲王也大哭一声出来才好。
蒋衡又说:「只可惜我无儿无女,留在江南也好孤单。你也要走了。」说到此,目光中有无限的依恋之色。
「阿衡……」
「其实也不要你陪,你走了也好,咱们在战场上,都想好了,哪一天不是都在鬼门关见过的,总是要走的,难道为了死人,还把活人也拖累了。」说到这里又定定地看敬亲王,「你可答应我了,别做傻事。」说到此,显然是情绪激动,一连乾咳了几声。
敬亲王忙点了一下头,道,「你说的我都答应。」那声比哭声还难听,嘶哑之极。
听到此,叔成再难控制情绪,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蒋老师,您会好起来的,您、您……要是不嫌弃,就认了我这个儿子吧,以後我给您……给您……」他说到此处顿下,「送终」两字却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以後我若有了儿子,第一个便叫他跟您姓。」说完了又悔起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这样说,不就是说蒋衡是必死吗?
敬亲王和蒋衡均把目光投在他身上,敬亲王愣了一下说道:「也好,你们的缘份总是深些,我本来是想让北真尽这份心的。」说话点到北真,北真也跟著跪下,他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叩了几个头。
蒋衡说:「起来吧。」又叫叔成走近,叫道:「孩子。」
叔成心里难受,他自小没有父亲,在他心中,师长与父亲是一样的,蒋衡的气度高雅,在他心中有如神祗,但又难免有亲近之意。望著蒋衡只是流泪。
蒋衡低叹了一句,「叔成,我走了条没脸的路,让你们做晚辈的人笑话了。」
叔成忙说,「我只知道我义父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武功好,重情义,我我……」他的泪留下来,再说不出话来,又退在地上连连叩头。
蒋衡叹道,「你以後可不要学我。」说到此突然望著敬亲王,「你说我和你在一起是悔还是不侮?」
房中三人,均无言以对。蒋衡灿然一笑,那笑明艳动人,又如深夜里才会开的昙花,「我在下面等你,你来了,再说与你听。」
*
在鸡叫天亮前,蒋衡终於走了。
依他的嘱咐,悄悄葬在南山上。
叔成著孝服以其子身分守在蒋衡墓前。
秦氏听叔成说了,虽然觉得蒋衡待自家有恩,但原来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人,面色不悦,但看孩子已做了决定,也没有拦著。
敬亲王过来几次,总不说话,一立就是半晌。叔成见他形容憔悴,与几日前一片踌躇满志大为不同,便似老了上十岁,哪里有当时半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实在是觉得颇不忍心。联想到看戏里说的故事,心里隐隐地想,怎么谈到情之一字,世上都是悲剧多。他也无言可劝,只能默默陪著敬亲王。
七日过後。叔成便听到说,新的湖广总督已经启程,而京里头也在催著敬亲王上任。敬亲王开始托辞是有伤,最後来的时候,对著墓说,「阿衡,我不能再来看你了,我不得已,不能违了皇上的命。」又转过来和叔成说,「你这几日来府里头,看看还有什么,你觉得可以留著做个纪念的。」
叔成去了,但见蒋衡的小屋里收拾了,便随意挑了蒋衡用的笔。看到敬亲王神色流露出不舍之意,也不知是该拿还是不该拿。那敬亲王挥挥手示意叔成退下,似乎还在小屋里寻找某些回忆。
叔成一出来,却见北真站在那里,招手向他示意。
叔成这几日都未见著北真的面,心里知道他必定也是难过,只是他自己也沉溺於悲伤之中,不知道如何劝慰。此时见了,才想到两人不知道何时起似生了许多隔阂。
北真穿了身黑衣,显然是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出来,先在前面闷闷地走。
叔成也没有答话,跟著。直到北真站住。才过去挽著北真的手,将一金锁放在北真手上。苦笑道:「你走了後,可别忘了我。」说到此,脸色微红,「这锁不值钱,你可别笑话我。我也会一直念著你的,咱们总还是兄弟。」
北真却突然压住他,并把他扣在树上,便吻了上来。叔成一呆,便已被那嘴唇堵上,只觉得北真热热的呼吸都传到自己嘴里,张嘴就想叫,却觉得一个活的、湿湿热热的东西卷到嘴里来,是北真的舌头。
叔成又急又怒,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北真往外推,但北真全身都压了过来,手还直直的向自己下体伸去。再不迟疑,叔成一拳击向北真的肚子,痛得北真捂住腹部,跪倒在地。只惊异地抬著头吐出一个字,「你!」
叔成狂退几步,「你疯了。」他看北真抬起头来,那眼睛盯著自己,如猛兽一样闪著一种他从不熟悉的光芒,吓得他不敢上前亲近,壮起胆子,好不容易才没有马上甩下他跑开。
两人凝视一会,叔成才狂乱的解释,「北真,你别这样吓我好不好。」他此时心里已是大乱,隐隐想到什么,却又不承认,不知不觉中眼睛里已混著泪光。
北真见他如此,反而镇定下来,「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怎么可能。」叔成突然不想听了,转身就要走,只觉得一场噩梦一连做了几天,自己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北真伸出手猛抱著叔成的腿,「我阿玛可以和蒋先生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行?」
叔成站在那里挣脱不开,知道此时不给北真一个狠话,依北真的性子,还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和你,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暧昧关系。」见北真不说话,好像受了莫名的伤害的小兽,口气不禁软了下来,说:「我知道你这几天受了刺激,也知你心里舍不得我,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你,你……别这样。」说到最後一句,把头拐过去,只怕真的让北真看到他的泪水。
北真松开手,立起身来,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点阴阴的感觉,「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生一起死的。」
叔成听著居然从心里都升起了一种寒意。「北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北真把他扯住,「哥,和我一起去京里吧。我舍不得你!我不能离开你。」说著又来扳叔成的头,又想来吻他。
叔成从未与人有过这样的接触,又是被人在用强的情况下,又慌又急,一边拼命反抗,一边大叫,「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北真不说话,只是过来吻他。
他一急之下,牙齿又发狠咬住北真贴过来的嘴,北真惊跳退开,两人均待在原地。
北真直直的看著他半天,说了一句话,「哥,我最後再问一句,你走还是不走?」这句话说的有如哀求。
叔成心里难受,说:「你既叫我一声哥,便知我们是只有做兄弟的缘份的。我们和你爹他们是不一样的。」他说著也哭了,直觉得心痛,头痛,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北真却没有哭,静静听完,居然冷笑起来,「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就连兄弟的缘份也没了。」再没有多说一句,只将随身的匕首取出,割下衣服的一角,抛在地上。
叔成听到这一句,只觉得本来是好好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像是隔了一千座山,和一万条河,居然好像北真的样子都模糊起来,才发现自己眼里全是泪水。北真丝毫没有所动,转身就已离开。
翌日,敬亲王府的人出发前往北京,叔成一人在河道上远远相望。
北真不知道,叔成至船开走不见影後,便跳下船去,在水中相送了一程,直到再没有力气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