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年后“铃!铃!”
床头柜上古董电话的铃声,惊醒了正逐渐入睡的安琪——也就是杜岚音。
“喂——”安琪抓起电话,用着懒洋洋的声音回答。通常会打这支电话的,就只有妈妈桑湘姨了。
“安琪,线上有通你的电话,对方说是黄少董的父亲,你要接吗?”电话那头的湘姨问道。
“好啊!我等这通电话已经等了好些天了。”安琪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非常愉悦的样子。
“安琪,黄少董的父亲和你怎么会有交集?黄董是不是为难你了?湘姨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呢?”湘姨不由得有些担心。
“放心啦湘姨,麻烦你先把电话接过来给我,等事情有了结果,人家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向您「禀报」的!”
“滑头!”湘姨笑骂了声。
三天后安琪一推门进去,就看到穿着一袭剪裁合身的水蓝色旗袍、气质清丽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湘姨伫立在落地窗前。
湘姨一听到关门的声音便立刻转过头来。
而安琪也再次在心里赞叹,眼前这个教人完全无法栘开目光的绝色美女,真的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吗?
“湘姨,为什么你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呢?”安琪傻气地问道。
“安琪,你也很美呀,湘姨已经人老珠黄喽。”湘姨好笑地看着她,慢慢走到以手工雕琢而成的实心桃木沙发前坐了下来。
这房中一切的家具摆饰,都是仿照着明清时代的样式做成的,恰恰突显了湘姨那古典美人般的迷人气质与风采。
“我再怎么比,也比不过湘姨的。”关于这一点,安琪可真是甘拜下风了。
“别光顾着说话,来,坐下来吧。”
“谢谢湘姨。”安琪依言坐到湘姨身边。
“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呢?”
“这个。”安琪从香奈儿的皮夹内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仔细一看,湘姨这才发现安琪递给她的是一张支票,而且是金额填着一仟万的支票,兑现日期就在今天。
湘姨已经明白安琪的意思了。
最被上流社交界中的男仕们所津津乐道,最神秘、最高级的「情妇俱乐部」,除了应征情妇时的条件筛选十分严格苛刻外,其实内部还有条不为人知的规定——凡是想要脱离俱乐部的情妇身分,就必须要备齐一仟万元给俱乐部才能解约,而解约之后,俱乐部就不会再干涉她任何事情了。
不过从俱乐部成立以来,解约的案例其实少之又少,因为她们在这里可以得到非常好的待遇,她们有权自行决定是否要成为某个男人的情妇;而能够入会的男仕,也同样是经过了非常严格的筛选,几乎是个个英俊潇洒又多金,可以说都是女人们梦想中的情人。
因此,除非是另一种不得已的情况——情妇若是超过两个月乏人问津,便由俱乐部自行提出解约。
四年前,十九岁的安琪在无意中救了湘姨一命,湘姨见她孤单一个小女生在街头晃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就将她带进了俱乐部。
由于她是湘姨的救命恩人,加上她年纪小,所以湘姨便安排她在俱乐部里做些打打字、整理文件等,算是小妹性质的工作。
后来,黄少董出现了,尽管他同样也是需要一名情妇,但他的情形比较特殊,而安琪也听说了他的事,于是湘姨便安排他们俩见面,两人见面后相谈甚欢,安琪就告诉湘姨她决定让黄少董包养啦!
从那时候起,安琪就一直被包养到现在。
自从上次接到黄董的电话之后,湘姨便开始隐约觉得不寻常,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安琪要提出解约。
“安琪,可以告诉湘姨为什么吗?”湘姨柔声问道,一双纤白的手伸过来握住安琪的柔荑。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当黄少董的情妇。”安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湘姨,我这么说你也会明白的,其实,女人就算长得再美、身材再好,也终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而黄董这件事刚好是个契机,既然他们做父母的希望我离开黄少董,而且他们也能够做到我提出的要求,更何况我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那也不一定要解约呀,俱乐部可以替你把黄少董这件CASE退掉就好了。”湘姨极力挽留,“你们这些姊妹们一个个就像我的孩子,现在忽然说走就走,湘姨真的很舍不得。”
“湘姨,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联络的呀。”安琪像个孩子似地撒娇,有感而发地说道:“看了这么多在俱乐部里来来去去的那些英俊、温柔又多金的男人们,其实说穿了,他们都是有自己的生活背景,情妇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是调剂、只是个配角,再说难听些,就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而已,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所以我心里一直希望能够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男人,然后结婚、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
“所以当黄董夫妇答应付一仟万要你离开黄少董,你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嗯。”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忘不了那个男人,也该是她去寻找属于自己幸福的时候了……“傻孩子。”湘姨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背,“你一仟万给了俱乐部,一个人只身到外头去要怎么过生活呢?外面可不比这儿,什么都帮你打点好了,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确定你这一出去,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中意的房子安顿下来吗?或者马上就能够找到中意的工作吗?!”
“这——”安琪犹豫了一下,说真的,这些后续问题她是没有考虑得那么仔细。
“看吧,果然让湘姨料中了。”
“湘姨,我想那应该不成问题的。”安琪眼神透露着自信,“这些年来我身边也有不少存款,再加上黄董夫妇还另外付了我五佰万,所以,就算我离开俱乐部暂时找不到工作,或者找不到房子都没关系,那些钱也足够我用好一阵子了。”
“黄董夫妇一口气给了你一仟五佰万?”连湘姨听了也不禁咋舌,“看样子他们真是铁了心要你和黄少董分开。”
“也许我真的比较幸运吧,经过这些年,我终于向自己的愿望迈进一大步了。”安琪笑嘻嘻地说道,似乎对离开目前优渥的生活环境一点儿也不感到惋惜。
“看样子湘姨是留不住你了。”
“湘姨,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安琪眼眶发酸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这么疼我、关心我,并且总是给我最好的,就好像是我的亲生妈妈一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好女孩总是人见人爱,湘姨当然也不例外喽。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这——”安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湘姨,我托你去帮我查的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你没提起,我还真忘了呢!”湘姨站了起来,走到同样是红桃木实心镂离而成的橱柜前,打开橱柜门后又拉开里头的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来。
她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将牛皮纸袋递给了安琪。
“哇!谢谢湘姨。”安琪接过牛皮纸袋,高兴地笑咧了嘴,迫不及待地抽出了里头的资料来观看。
“你这孩子虽然好,不过老是神神秘秘的,非要等到事情有了结果才肯说清楚,要是好奇心重一点的,可真是被你给吊足了胃口。”
“没确定又没把握的事,人家怎么敢说嘛。”安琪抬眼一笑,无辜地吐吐粉舌。接着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资料,突然像发现宝藏似地兴奋的喃喃自语,“太好了,还没结婚……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还没结婚……”
“瞧你高兴的,还不快从实招来。”见她如此高兴的模样,一旁的湘姨就更加好奇了。
“湘姨,真的很谢谢你!”安琪很快便看完了资料,劈头就给湘姨一个撒娇又感激的大啵儿。
“哎唷,你这孩子,害湘姨都不好意思了!”湘姨难为情地抚住被亲过的脸颊。
“嘻嘻——”见湘姨那忸怩的嗔样,安琪淘气地咯咯娇笑,“湘姨,别不好意思嘛!”
“好了,还不快给湘姨乖乖招来!嗯——”湘姨佯装严厉的板起脸来。
“是!”安琪也正经八百地行了个童军礼的手势,“报告湘姨,这些年来,人家心里一直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觉得他是最适合的老公人选,所以才托您帮我调查他结婚了没有、以及一些关于他的生活习惯等等。”
“为什么你会看上这个叫邵覠的男人呢?”
“在我还没有进俱乐部之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安琪——即是杜岚音——双颊染上了娇羞的红晕,抿唇浅笑道,“他成了我的第一个男人。”
于是她把四年前和邵覠那段如梦似幻、充满戏剧化的一夜情,简扼的向湘姨说了一遍。
那时她初经人事,只觉得身体酸疼的厉害,再加上当时又急着趁他未醒来前匆匆离开,不想日后跟他有任何瓜葛,所以那一次激烈的欢爱并没有让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直到进了俱乐部,从其他情妇们口中听多了男女间的事情后,她才深刻地明白,那夜的他尽管是半醉半醒着,却是情愿强忍着自己勃发的欲望,无限温柔地慢慢引导着她这青涩的处子。
而且,事后他还在她耳畔喃喃呓语着,像要对她负责之类的话……也许这只是他一时的醉话而已,但尽管经过这么多年,她变得成熟、阅历也更丰富了,但她心底还是将他的话当作是一种承诺来看待。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忘记他,心灵最深处的角落里始终摆着一个名叫邵覠的男人。每次一回想,她就会愈发觉得他是个值得倚赖终生的好男人。
“原来他是个这么好的男人,听了连我都忍不住想看看呢!”湘姨也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都四年了,他可能已经忘记我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还没结婚,我还是有机会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资料上头说他目前在经营一家专门替人设计保全系统的科技公司,我先想办法混进去再说。”
“安琪,你真的不后悔吗?不是湘姨要泼你冷水,人总是会变的,万一到时候你发现,他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该怎么办呢?”
“湘姨,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就算邵覠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好,还是有很多机会的,我相信只要投入正常的生活圈,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的好老公。”
“既然你的心意已定,那湘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湘姨只希望你一切多加留心、保重。”
“嗯,真的很谢谢你,湘姨。”
“解约书大概明天就会下来了。”
“好,那我今天会把所有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遇到什么困难,随时欢迎你来找湘姨。”
“嗯,我会的。”
两个人又依依不舍地聊了一阵子后,杜岚音这才起身离开——“噢,谢谢。”
杜岚音愣愣地看着手中发出「嘟、嘟」声的话筒,满脑子全是刚刚电话中对方所说的话——一个略带笑意、却又不失礼貌的男声这么说着:“小姐对不起,虽然我们目前还缺一名员工,不过只限男性,我们公司是不录用女性员工的。”
邵覠难道有性别歧视吗?为什么他的公司里没有女性员工呢?
没有女性员工……她应征的美梦不就泡汤了?最令人伤脑筋的是,她该怎么混进去好接近邵覠呢?
难道老天爷这会儿又在考验她了吗?
无妨,愈是艰难的挑战才愈有意思不是吗?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凭她聪明的脑袋瓜和追寻真爱的勇气,总会有办法的!
于是,她又花了一些钱,请人仔细地调查了邵覠日常生活的作息,以及他经营的「晴光科技保全公司」的一切相关资料。
看着征信社所拍摄的一大叠邵覠的照片,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了,照片上这个一脸酷样、和报告上所形容的惜宇如金又不爱搭理人的男人,真的是那夜温柔又热情,还带着些淘气心性的邵覠吗?
看样子只有接近他才会知道了!
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如果邵覠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那夜的安琪,他会作何反应呢?
算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罢了,还是等她成功地进入了他的生活圈再说吧!反正她原本就是希望他能认出她的,就算他已经认不出来了,让他再重新喜欢她一次也无妨哪!
她露出一抹充满自信的微笑,一个计画已经在脑海中成形……“老大,明天金色年华旗鉴店的例行性检测要叫谁去呀?还有这两天风采钻石、谜漾水晶、幻境琉璃工坊等,他们的高阶主管都来过公司找咱们洽谈,要我们替他们设计保全系统,老大,要不要接呢?另外……最后……”邵覠脚才刚进办公室大门,公司的副负责人杨凯彬就立刻拿着行事历,像跟屁虫似的跟在邵覠后头足足念了五分钟之久。
“你去。”邵覠拿下墨镜,简短的说道。
“嗄?我……我去?!”杨彬凯立刻睁圆了双眼,原本就是娃娃脸的面孔显得更滑稽了,“那老大你要做什么?”
“要不那些事我来办,你去谈龙图的诉讼案也可以。”
“呃——嘿嘿……”杨彬凯立刻干笑两声,涎着笑脸谄媚道,“那种大事还是交给老大您去处理就好了,我这种小喽啰去,就算有十个脑袋也弄不出什么好结果来的。”
龙图集团的保全系统也是由他们设计的,不过前阵子却遭到骇客入侵,被偷走一些非常重要的商业机密,老大因此全面投入协助调查以示负责,经过深入调查的结果,案情真是扑朔迷离,让人一头雾水……原因很简单,因为骇客是使用原创者的修护密码入侵的,也就是只有老大才知道的ID,于是龙图竟藉此紧咬着他们不放,说是保全公司自己监守自盗,要他们赔偿一笔钜额的损失。
这件事一度激起了全体工作同仁的公愤,光用膝盖想也知道,老大哪里会无聊到打自己嘴巴,还拿多年辛苦经营的心血开玩笑呢?
这件事把老大给惹毛了,就在两个礼拜前,他正式进驻龙图集团的摩天大厦,务必要把罪魁祸首给揪出来为止!
老大这几天都会回来关心一下公司的情况,看样子那件案子可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对了,老大,我一直想问却都没机会问你,你在那边还好吧?”
“廿四小时都在机房内,你说好不好呢?”邵覠燃上一根烟,一坐上大皮椅就立刻闭起双眼,一副很累的样子。
“最近你比较常回来,是不是代表事情就快结束了?”杨彬凯体贴地递上一杯热茶。
“可以这么说。”邵覠闭着眼点点头。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是谁搞的鬼了?”杨彬凯显得相当兴奋,全公司的同仁早准备好要让那罪魁祸首有一顿「好受」的了!
“可以这么说。”
“那快点说来听听!我已经等不及要跟大家宣布了!”杨彬凯高兴地在邵覠面前踱过来又踱过去,只差点没扑过去拥抱他而已。
“现在还不行。”
“嗄……”杨彬凯一张俊脸立刻垮了下来,好像硬生生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为、什、么?!”他可怜兮兮地问道,活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邵覠斜睨他一眼,“在证据还没有完全搜齐前,什么都不能透露。”
“啧——”杨彬凯不满地哼了声,“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老是冷冷淡淡的,一点儿情调都没有、真无趣!”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邵覠站起身。
“怎么椅子还没坐热又要走了?我还想邀你一起去吃个晚饭呢,咱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虽然都是他的话比较多。
“改明晚好吗?今晚是关键时期。”
一听到关键时期,杨彬凯原本嬉皮笑脸的神色也跟着慎重起来,“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放心。”邵覠难得伸手拍拍好友的肩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多年来的合作默契,他相信邵覠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我走了。”
“一切小心。”杨彬凯陪着他走到大门口。
来了!他来了!
夜深入静,杜岚音小心地躲在黑暗的角落,看着他俐落的停好车、熄火,然后打开车门——她深吸了口气,对着身旁从俱乐部请来帮忙的保镳比了个开麦拉的手势,自己率先跑了出来……她急喘着气,边跑边往后看,故意装作没看到的直撞向邵覠。
“啊!”她尖叫一声,咬着牙让自己重重往地上摔去——邵覠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冷淡的神色出现了些许震惊,看着一脸惊惶的她,伸手将她扶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拜托!救我……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杜岚音娇小的身子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眉宇间因为疼痛而扭曲着,“啊!痛……我的脚好痛……”
“可能摔伤了。”他看着她沾满泥沙、狼狈不堪的白色长裙,还有一只断了鞋跟的凉鞋,“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响起了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啪跶、啪跶声……“啊!”她低低惊叫一声,更加揪紧了他的袖子,“他们来了!快点!快点躲起来!他们身上都带着刀,甚至还有枪!”
事态似乎很紧急,一时之间邵覠也没多加深思,赶紧打横抱起了她,藉着黑暗与车子的掩护,用最快的速度朝警卫室前进——唔……杜岚音顺理成章地依偎在他怀里,偷偷露出了得逞与满足的浅笑,他的怀抱还是一如四年前那般结实温暖哩!
“我……我是从乡下逃到台北来的……我继父因为平常嗜赌如命,所以欠了地下钱庄好多钱,但他一直还不出钱来,最后竟然想把我卖给地下钱庄……刚刚那些人……就是地下钱庄的保镳……我……真对不起,连累你了……不过真的很谢谢你救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她用着可怜兮兮的语调说着老早就背熟的台词。
“台北这儿有亲人吗?”他随口问着她,警卫室还差几步就到了。
“没……没有。”她的声音透露着一股茫然。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也不知道……只要不被那些人抓去……什么都好……”她的声音听起来更无助可怜了。
邵覠没说什么,只是在进警卫室前深深吐了口气……他怎会莫名其妙招惹个麻烦呢?难道老天嫌他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他那声叹气……是什么意思呢?他想帮她吗?或者,他的心已经变得如他冷淡的外表般不近人情,打算任由她自生自灭?杜岚音暗自揣测着他的心意。
他好像和这儿的警卫很熟,在警卫愕然与好奇的询问下,他简单扼要的交代几句就抱着她进大楼,搭电梯上楼去了。
“你……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我怕你会觉得太重……”虽然舍不得离开睽违已久的温暖怀抱,不过她还是得表现出一副初见面,不太相信陌生人的不安模样,“请问……我们……要去哪儿?”
“我工作的地方。”邵覠放下了她,让她单脚支撑并靠着他。
“噢,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吗?”调查报告指出,他最近一个月天天都在这栋龙图摩天大厦进出,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儿工作?不过这让她更疑惑了,他的公司晴光科技并不是在这里呀!
杜岚音忍着一肚子的疑问,见他点头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
杜岚音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在心里窃笑出声,邵覠并没有一副急着要她赶快离开的模样,看样子留在他身边的希望愈来愈大啰!
“噢,谢谢你!”虽然他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跟之前大大不同了,不过她就是觉得他的本性还是没变!
电梯停在五十楼,邵覠半搂半扶着她,慢慢走出了电梯,来到电脑主控室——主控室里清一色全是电脑,每一台萤幕上都闪着不一样的东西,有的是数字、有的是图案,还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杜岚音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眼花撩乱了。
“哇!好多电脑!你的工作是管电脑的吗?”杜岚音咋舌道,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电脑,觉得很稀奇。
“可以这么说。”他引导着她走到另一扇门前。
门一打开,里头立刻一览无遗,原来是间整齐简单的小套房。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调查报告会写着他一进这栋大楼,就很少出来的原因了,原来他工作和睡觉全都在这个地方。
他扶她到床沿坐好,再走到衣柜里拿出急救箱来。
她穿的是长裙,白色长裙在刚刚摔倒时就脏了,现在在灯光下看起来好像抹布似的,而且疼痛的地方是膝盖,也就是说要看伤口的话就必须把裙子撩高。
邵覠打开急救箱,“刚刚摔着哪里了?”
“膝……膝盖。”她指了指左脚。
邵覠没说什么就撩起她的裙摆。
“呃——”这人怎么可以不吭一声就掀淑女的裙子嘛!这样她会不好意思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一句话就这样从他口中冒了出来,“放心,我对狼狈的小女孩没兴趣。”
“哦,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她朝他扮了个鬼脸。这个讨厌的毒嘴公!说句话安慰她会死呀?
裙子一撩高后,两个人同时看到了肿胀又破皮泌血的膝盖。
“天哪,难怪会那么痛!”杜岚音愣愣的出声。看样子她这回真的是「搏命演出」哪!
“扭到了。”邵覠审视着红肿的地方,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难怪?”这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他,她的话听起来有语病!邵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张清丽狼狈的小脸,今晚是他逮元凶的关键时机,而她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仔细一想,这其中隐约透露着古怪,他好像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他很快又将刚刚的情况回想了一遍,却发现她的言行举止,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他愈看她,愈觉得她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但记忆在触及那段不堪的过往时,他立刻反射性地强烈抗拒,不愿再做任何回想了!
算了!反正他人就在她面前,他不认为一个脚受伤的弱女子,还能对他怎么样?先观察一阵子再说。
在思索的同时,他的手也没停着,很快拿起了双氧水和棉花棒,俐落地先将破皮泌血的地方消毒后再涂上碘酒。
“哇!好痛、好痛哦!我、我不要涂药了啦!”杜岚音一直要把脚缩回去,偏偏他总是有办法把双氧水涂到她的伤口上,痛得她小脸全皱成了一团。
“我已经在涂了。”
“喂!你就不会说句话安慰我一下啊?!”杜岚音嘟起了嘴。
“就快好了。”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呀?”她觉得他从刚刚到现在都好冷淡哦,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呢?好,没关系,她绝对有那个恒心和毅力,再度开启他的温柔与热情!
“你不是受到了惊吓吗?”他突然问道。
“那当然!”她回给了他一记「你问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
“那怎么还会那么多话?”邵覠说这话的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他发现自从遇上这个丫头之后自己所说的话,足够让平常的他说上一个月!
“你、你——”杜岚音为之气结,气呼呼地撇过头,“好!从现在开始我都不说话了!”
不过她的决定在下一秒钟立刻失效了!
“哇!放手!痛死人了!你……你不会轻一点啊!”她惊天动地嚷了起来,痛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
因为邵覠懂得推拿,才刚上完药,就抓着她的脚推拿了起来。
“你又说话了。”他淡淡地提醒她。
“你管我!我就是要说话……啊!好痛!不要揉了啦!你、你——你一定是故意的……哇!”
“吵死人了——”
“不要你管!哇……”
“闭嘴。”
“不要!哇……痛、痛……”
这种再见面的情况,到底是算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