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亚里香,早!」
「早。」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
并不是真的睡得不好,而是每天都必须面对吉川正睦一成不变的问候,结城亚里香已经厌烦了,而几天前结束酿酒节采访回到庄园来的渡边龙司,则是她不想再忍耐下去的理由。
「怎么了?有什么吵到妳还是......」停下手边正在磨的咖啡豆,吉川正睦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是,是你吵到我了!」
简单的火腿蛋三明治是餐桌上每天必备的早餐,结城亚里香拿起叉子,不理会急忙道歉的吉川正睦,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龙司呢?还没起床吗?」
就在此时,结城亚里香身后传来渡边龙司的声音,「宫野不在这里吗?」
「没看见他。会不会还在房里?」吉川正睦指着二楼的方向。
「房里我已经找过,他不在。」渡边龙司显得有些恼怒,口气也变得粗鲁起来,「回来都已经几天了,不管怎么找,还是到处都找不到人影。房间、芳疗室、葡萄园,我连酒窖都找过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平空消失?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这样听起来是有点不寻常,平常不管要去哪里,尧都会知会我一声,这几天并没有听他说要出门,他人应该还在园内。」
「什么叫『应该』还在园内!如果他真的还在,我限你三分钟之内叫他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渡边龙司暴跳如雷的模样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那副锐利到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令吉川正睦屏住了呼吸,担心宫野尧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
「一大清早开口闭口都是宫野、宫野。住口!我再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了!」失去理性的结城亚里香大叫出声,饭厅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天资聪颖、貌美如花的结城亚里香本身有着不愿意妥协的志气与骄傲,她竭尽所能地来到渡边龙司的身边,为此,她像过去那些被自己唾弃的女人一样,尽可能充分地展现自己的魅力也不以为耻,他却连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然而,回到庄园这几天,渡边龙司是以何等急切的目光和口吻,真挚地寻找宫野尧的身影,他那看似沉着冷静的表情,听似刻意隐藏情感的声调,以及逢人就问宫野尧下落的态度都让结城亚里香觉得刺耳、反胃,郁结在心头的不满终于一鼓作气爆发。
「除了那个傲慢的家伙,你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都已经朝夕相处七八天了还不生腻吗?这几天,你天天都在找他,天天都把他挂在嘴上,你的眼里完全容不下我。没了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六神无主,实在太不像你了!」发出一连串牢骚后,情绪愤慨激昂的结城亚里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如果不是爱上他,怎么可能会这样!」
其中必定哪里出了问题,要不然渡边龙司为什么会选择宫野尧而不是自己?
被渡边龙司无视,对结城亚里香而言,那是比恶梦还要令她受不了的现实。
「大概吧......」渡边龙司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地亲口证实。
他的话重重地打击了结城亚里香,自己也吃了一惊。
为什么?为什么......
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看渡边龙司脸上的震惊不亚于自己,仿佛直到刚才那一剎那他才恍然大悟。结城亚里香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说出口。
「他有什么地方好?不过是懂一点酒、长得好看一点,那种自命清高的男人到底哪里好?」
结城亚里香咄咄逼人的质问,尽管听在吉川正睦的耳里像是不怀好意的批评,但渡边龙司就像是无视于旁观者的眼光与他人认定的常理一般。
「我就喜欢他骄傲的模样。」沉稳、不容质疑地表态。
以坚决的口吻表达心意,让默默听着的结城亚里香全身僵硬,失去理性的她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接受,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你是属于我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亚里香妳冷静一点......」吉川正睦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结城亚里香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激动地甩开他。
翻腾的怒意让结城亚里香冷笑道:「我的第六感果然没有错,看你们回来时的表情就知道了,看来,我没有拦住他是对的。」
由于声音太微弱,只有站在她身旁的吉川正睦听见,他惊讶的抓住结城亚里香的细肩强迫她面向自己,强而有力的眼神朝她逼近。
「什么叫没有拦住他是对的?妳的意思是尧离开了吗?妳什么时候看到他的?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他的事了!我恨不得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亚里香,妳疯了吗?拜托妳冷静一点......」
闻言,结城亚里香不禁瞠大双眼,漂亮的脸蛋变得扭曲,那是被嫉妒吞噬的丑陋容貌,她握起毫无杀伤力的拳头,激动地搥打吉川正睦的胸膛怒吼:
「就算我疯了,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明明知道宫野暗恋你,你不接受就算了,你可以推给安德鲁或是任何人啊,为什么偏偏是龙司!你是因为不想龙司接纳我,所以故意唆使宫野去勾引他对不对?如果不是你瞒着我安排宫野跟他一起去采访,今天龙司会爱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不肯成就我的恋情,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害的!卑鄙卑鄙卑鄙!」
爱上一个不会有结果的对象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既然如此,将那份心情放在心中珍藏或是干脆全部丢掉不就好了?
可是,结城亚里香却陷入自我编织的美梦中不愿清醒,现在又反过头来指责自己的撒野行为,她不受控制的疯言疯语令吉川正睦忍无可忍,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狠狠赏了她一巴掌。
「妳闹够了没有!」
吉川正睦前所未见的暴怒连渡边龙司都感到震撼。
「不要以为全天下只有妳自己的心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妳把别人的感情当成什么了?若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一个人,岂是三言两语或是动点坏心眼的手脚就可以扭转?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龙司、妳、我还有尧,又何必为了得不到的恋情痛苦?倘若刻意想要将妳留在视线范围内的我真的是卑鄙小人,那在我看来,恣意践踏别人心意的妳,可怕得简直就像只丑陋至极的女魔头!」
结城亚里香第一次看到吉川正睦如此严峻冰冷的表情,听见向来温柔无比的他亲口说出毫不留情的指责,结城亚里香觉得好痛心。
她抱着仿佛被火焰灼伤的脸颊和自尊,生硬地将视线从吉川正睦身上移开,带着求助般的深切眼神望向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渡边龙司。
「龙司......」结城亚里香的气势和刚才大相径庭,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虚弱不堪,交织着震撼和哀伤的瞳孔蒙上一层湿润,泪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整个溃堤。
渡边龙司没有心思拉她一把,勉强地丢出一句:
「我现在只想知道宫野在哪里。」
被深爱的人和被排斥的人......
过于明显的差距使她垂下眼帘,咬住嘴唇,忍住泫然欲泣的悲伤,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换了手机号码,辞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没有回东京老家,也没有投靠父亲。离开庄园的宫野尧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音讯全无。
不死心的渡边龙司,在承认自己也半信半疑的心情后搬进宫野尧的卧室,企图寻找任何可能透露他去向的蛛丝马迹。
渡边龙司肯定自己喜欢宫野尧的心情,但若要称那份情绪为爱,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要让水野瑞季的影子走出自己的心需要一点时间。
至于要多久,渡边龙司也没个准,谁知道是一年半载,还是另一个六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如何,他都想再见宫野尧一面。
不,是必须再见他一面。
为寻找他的下落,渡边龙司连各国新闻都没有放过,举凡飞机失事,或任何一篇与日籍人士有关的小道消息他都不肯遗漏,然而世界之大,要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寻找一个人的下落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渡边龙司心里的悔恨也逐渐扩大。
他不懂,渴望回到吉川正睦身边的宫野尧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是什么理由让他丢下最爱的男人选择离开?
难道说,他对吉川正睦的恋慕之情已不复存在?
倘若真是如此,他就没有理由接受自己的胁迫出卖肉体,只为了守住秘密不被公开。直到前往酿酒节取材,渡边龙司很肯定宫野尧的心都还系在吉川正睦身上。
如果结城亚里香没有说谎,宫野尧离开的时间是从酿酒节回来的当天。
也就是说,造成宫野尧决定离开的分界点,应是从节庆返回庄园途中的某件事、某句话甚至是某个动作。然而那又是什么?除了装有笔记型电脑的公事包遇抢,宫野尧身受拳脚之伤,自己到底还遗漏了什么?
成大字型躺在宫野尧床上的渡边龙司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到答案,眼看着夹在指间的香烟就快要烧到皮肤了,感觉到热度的渡边龙司正要将它丢进烟灰缸里时才注意到,放在床头的圆形烟灰缸早就已经被烟屁股塞满,根本找不到空隙。
渡边龙司很笃定宫野尧离开的理由,必定和最后几天一起朝夕相处的自己有关联,可他就是想不透,那关键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还有自己对他越来越放不下的牵挂,背后的真面目又是什么?
是来不及表达歉意的亏欠感?是单纯对他美丽容貌与肉体的眷恋?又或者是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某种情愫?
这些没有解答的混乱情绪随着时间的累积,在渡边龙司体内升温发酵,而宫野尧就这么完美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仿佛这个庄园里的一切对他已不再重要。而自己,连被他憎恨的价值也荡然无存。
就算没有爱,但......你是讨厌我、打心底恨我的,不是吗?
宫野......你怎么能够把对我的恨一笔勾销?
你怎么能够连恨我都不愿意?
这是渡边龙司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想念一个人,每当思念到深处,渡边龙司都怀疑自己快要崩溃了。
没有头绪,无法理解,所以更想抓住宫野尧问个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做出了这样冷酷的决定?
好不容易才能够看见他对自己露出笑脸,像朋友一样谈心,怀抱着可以和他发展出良好关系的渡边龙司,突然觉得只有单方面期待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要是早知道他要离去,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挽回,然而一切已经太晚。
来不及对宫野尧说抱歉,也来不及对他更温柔的悔恨啃噬着渡边龙司重度自责的心。
他无助地凝视着电脑桌面上的宫野尧,那是在酿酒节采访时,他脱下上衣站在洗手台前清洗身上葡萄汁时,顺手拍下的照片。渡边龙司多希望他能够开口说话,回答缠绕心头的众多疑问。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城市。
清澈的蓝天高无止境,透明得像是清水稀释过的水彩画出来的。
宫野尧到现在还忘不了他。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他?
这句充满哲学意味的问题,在这个留存文艺复兴精神的城市里,紧紧缠绕着宫野尧。
原以为忘记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一种本能,毕竟那些发生在日常生活中,不停反复来过的事,总是在你心血来潮想要记起的时候一溜烟儿地消逝的一乾二净,好像它从来不曾存在过。
现在才明白,人是越想要忘记却忘记不了的动物。
尽管已经过了一年,越是努力想要遗忘却越是牢固的渡边龙司的记忆更趋鲜明。经常在猛地一瞬间,例如穿越马路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上班快要迟到而全速冲进车站那一刻,或是心情难过沮丧而仰望天空的时候,那些与渡边龙司有关的记忆就像是幽灵般出现在眼前困扰着他。
简直就是记忆的恶作剧。
当它无预警地出现时固然令人心痛,然而,宫野尧并没有因为有段忘不了的记忆而觉得不幸。他每一天都恰如其分地享受这个城市的美丽与芬芳,脚踏实地的朝梦想迈进。
东京的天空、法国的天空、意大利的天空,都是相连一气的吧。
所以,只要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宫野尧就会精神百倍,重新振作。
东京某报讯:
意大利知名收藏家久病辞世,委托律师将收藏多年的画作进行拍卖,并将拍卖所得捐给国家艺术中心,作为培育艺术品修复士的教育基金。
在得知消息之后,渡边龙司立刻连夜搭机前往佛罗伦萨,想要掌握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大早,渡边龙司就和几位收藏家约在一间历史悠久的咖啡厅交换讯息,对下个星期就要举行的拍卖会信心十足。
名画家恺沃菲斯的「少年维纳斯」正是此次拍卖名单上最抢手的作品之一,许多爱好者纷纷从世界各地集中到意大利,渡边龙司当然也不会错过。
席间还包含一位年轻剧作家左近寺隼人,渡边龙司的好友。
左近寺隼人是两年前崛起的鬼才型剧作家,特立独行的个人魅力加上出众的外型,使他炙手可热地横跨电视、电影圈,甚至成为经纪公司网罗的艺人。为了替东日本电视台撰写的新剧增加具有新鲜感的元素,左近寺隼人特地飞到意大利观摩整个拍卖会的进行过程,一方面搜集写作素材,一方面会会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身上散发着华丽光芒,身高超乎常人的左近寺隼人和渡边龙司一样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看!那个站在柜台收款机前的小子,够正吧?」
他虽然已经年届三十,但仍像个徒增年龄的淘气鬼,给人的感觉跟他说话的口气一样不太稳重。左近寺隼人从口袋掏出一张印有咖啡厅招牌的便条纸,上面写着一串像是电话号码的数字,在渡边龙司面前露出炫耀的神采。
「要是他的臀部可以再翘一点就更完美了,你说是吧?」
渡边龙司啜了一口香浓的咖啡,笑了。
渡边龙司欣赏他轻狂不羁的性格和拥有无限创意的头脑,然而他容易对事物生腻,在一般人眼中,或许可以用所谓的艺术家特质一语带过,但是渡边龙司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他对感情的三分钟热度。
这一点在渡边龙司看来,左近寺隼人表现得像是个被名利冲昏头,心灵也尚未成熟的大孩子。围绕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像换新衣服一样,多得目不暇给,速度也快得惊人,却从没见过他对谁真心过。
或许是在一夕之间爆红的关系,左近寺隼人正忙着尽情享受名利带来的优势,担心他会因此悄悄流失一些珍贵本质,渡边龙司不由得语重心长地发出提醒。
「不要玩过头了,小心你会因此错过生命中真正宝贵的东西。」
然而,左近寺隼人只是依然故我,在经过落地窗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下一个艳遇。
告别友人,渡边龙司推开咖啡厅厚重的玻璃门来到大教堂前的广场,阳光从天洒落下来,刺眼得让人必须闭上眼睛。观光客来往穿梭的残影,像幽灵似地缓缓在视线可及之处徘徊游荡。
转身的下一秒间,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突然闪过正前方。
如果不是渡边龙司日以继夜都在脑海中反刍他的影像,恐怕没有办法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一双没有杂质的澄澈明眸,在随步伐震动飞舞的轻柔发丝底下闪闪发亮。阳光照射在那柔和的脸上,透明细致的皮肤显得更加白嫩光灿。
即便双颊略显消瘦,但是那张犹如恺沃菲斯笔下少年维纳斯的脸,和纤细得令人爱怜交加的身形,正是渡边龙司刻在心上的宫野尧的记忆。
身体在大脑下达命令之前奔了过去。
宫野......尧!
渡边龙司在心底喊着。
纤细的身影被吸进人潮拥挤的商场中,渡边龙司推开购买纪念品的观光客,全速奔跑。
然而,宫野尧的背影在数十公尺前的人群中,倏地消失了。
被焦急充满心智的渡边龙司,继续朝着一秒钟前还在的人影方向狂奔过去,粗暴无礼的推挤,在他呼啸而过的身后引起此起彼落的谩骂声。
站在商场正中心,十字路口交会处,让宫野尧再次从手中溜走的悔恨,犹如千万支锐利的箭,一口气刺中渡边龙司的心脏。
如果可以,渡边龙司愿意用已经到手的名画,换取再见宫野尧一面的机会。
从那天起,渡边龙司每天都会到广场去。
仅仅打算停留一星期的计划,因为这件意外的发展有了变卦。不论是真实还是幻影,渡边龙司内心都产生了可能和宫野尧重逢的期待。
坐在露天咖啡座上,像个偏执狂仔细盯着广场上经过的每一张脸。
然而那份笃定会找到宫野尧的雀跃,终究经不起一天天毫无斩获的等待,期待重逢的信心终于被磨耗得所剩无几。
看着天上的云朵,渡边龙司不得不深深叹了口气,想要扫除内心的疑惑,他想说服自己,那天看到的人并不是宫野尧,那不过是阳光和记忆的恶作剧,却怎么样也无法劝服自己放弃。
渡边龙司认为只要相信两人能够见面,他就一定能够见到宫野尧,就像他终于得到恺沃菲斯的画一样,所以绝对不能气馁,更不能放弃。
怀抱着重新燃起的希望,在打道回府的途中,渡边龙司被一股熟悉的清香吸引,走进广场旁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映入眼帘的是一家门面素雅的香氛舒疗沙龙。
踏进这间规模不大的沙龙,充满整个厅堂的芬芳,令渡边龙司想起宫野尧身上的味道,高雅洁净的清幽香味。
在堆满亲切微笑的金发接待员引领下,简单淋浴后,渡边龙司穿上店家准备的绿色丝绸浴袍,来到专属包厢门口。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出现在眼前的人影令宫野尧猛然一惊。
房间内的窗户敞开着,微风掠过窗台,白色的布帘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仿佛驰骋在海上的风帆,空气中的悬浮微粒清晰可见,眼前的景象显得几分梦幻、不真实。
宫野尧忆起他那双深邃透亮的瞳孔,想得入神。
眨眨眼,瞬间觉得头晕。
那是类似意识陷入昏迷前,分不清现实或是记忆的感觉剥离现象。
产生晕眩的缘故,脚也显得有些不稳。
封存的记忆被眼前的男人触动,如纪录片连续播放了好几个画面,宫野尧赶紧闭上眼睛,终止不断浮现的记忆。
要是马上睁开眼睛的话或许会昏倒,宫野尧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开始默数。
十、九、八、七、六......数到一,然后颤抖着睁开眼睛。
讽刺的是,渡边龙司就像是乘着看不见的时光机,从记忆深处走出来,活生生的站在宫野尧面前。
在这种地方偶遇的讶然和冲击,还有错愕与惊异等复杂情绪,令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心跳骤然加剧,喉咙也异常灼热。
渡边龙司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不到哪去,在胸口激动翻涌的情绪和宫野尧旗鼓相当。
一年多不见了。
宫野尧一点都没有变,身上穿着白色的制服和蓝色的工作围裙,装扮极其简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给人一种清爽洁净的感觉。
应该说......他不带任何杂质的纯净气质格外醒目,不经意映入眼帘的瞬间,就让人离不开视线。
渡边龙司凝视宫野尧的眼睛,深黑色的瞳孔对眼前的现状感到不安而微微颤抖,就在同时,渡边龙司的怜爱之心更加旺盛。
宫野尧的黑眸中倒映着就快要被吸进去的自己。
在喘不过气的难受与兴奋中,渡边龙司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