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要问谭海堂意见的话,他会说,这不叫“趁人之危”,严格说来,这叫“公平竞争”。
既然爱上这笨蛋,算他时运不济,他自认倒楣,而这笨蛋刚好识人不清,他也只好善心大发“协助”她看清楚。
其实要让董小敏这种单纯天真的笨蛋爱上他有什么难?
他只要略施小惠,在她脆弱时安慰几句,说几句宽宏大量不跟胡维胜计较的场面话,让她感激到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然后适时示好,这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不用说,马上就晕头转向,认定他是个值得依靠的新好男人。
胡维胜那家伙大概也是用这种招数把这笨蛋骗到手的吧?
可是对他来说,那伎俩对寻常女人也就罢了,用在董小敏这种单细胞生物身上,就像拿棒棒糖骗五岁小孩,有点诱拐嫌疑了。
他才不屑这种拐骗的爱情。
他要她爱他,是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情况下,而不是傻傻被骗来的。
他要她很认真地去做这件事。
看着坐在他面前,低着头,十分困扰,轻咬着下唇的董小敏,他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等待她开口。
仿佛经过一世纪那么久,眼前的人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正视着他,颤抖着声音宣告。
“谭先生,我决定了。”她握紧拳头,仿佛用尽力气才挤出这句话,“我答应你。”
“嗯?”谭海堂挑起眉,状似不解。“答应什么?”
“答应你,我、我会爱你。”
董小敏心一横、眼一闭,说出那句艰难的话,小脸瞬间爆红,睁开眸子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慌张和懊恼的连忙解释。“我是说……我会试着爱你,可是,我不能保证一定会爱上你……总之,我会尽力的。”
看她越说越坚定的表情,好像要她爱他,就像被送到矿坑做苦力一样痛苦,谭海堂微蹙眉头。
“是吗?”
“是。”董小敏用力点点头。
她豁出去了。
这几天哭了又哭,不只是为了胡维胜的悲哀,也为了自己的愚蠢,好不容易,她才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此刻她已经无法再同情胡维胜的所作所为,但这次事件全都因她而起,也该由她来补偿。
她的无心之过,让自己的私生活毁了公事,老板没开除她就算幸运的,更何况只是要她爱他……
如果这么做能让谭海堂好过一点,能让她得到以消弥可怕的愧疚感,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
“那就好。”谭海堂听完她视死如归的发言,还是一脸风平浪静。“还站在那里干么?”
“现在吗?现在要、要开始了吗?”
要开始爱了吗?怎么爱啊?从哪里下手?董小敏没想到要求来得这么快,一时慌了手脚。
“我该怎么做?我还没准备好……”
“开始什么?准备什么?你拍戏啊?”谭海堂凉凉地问。
要是董小敏镇定下来,就会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只可惜她现在手足无措,只顾着慌张跟脸红。
“那现在要怎么办?”董小敏呐呐地问。
她的恋爱经验也只有跟胡维胜这么一次,而之前跟他在一起,也是胡维胜先约她出去吃饭,两个人聊过几次天,就自然而然变成男女朋友,哪有什么开始不开始,现在他突然下这么困难的命令,要她怎么办才好?
董小敏内心百转千折、反覆纠结,谭海堂却气定神闲的开口了。
“现在?回去工作啊。”
“嗄?”董小敏一脸错愕。
“我写在E-Mail上的资料你都找到了吗?”不论喜欢不喜欢,谭海堂无可否认,他倒是喜欢欺负她的。
“还没。”董小敏愣愣地摇摇头。
“那还不快去。”谭海堂轻松地起身,不忘板起脸玩弄她。“还看?看我有什么用,恋爱不能当饭吃。”
恋爱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古今中外,为了恋爱连饭都吃不下的大有人在。
例如:董小敏……
灯光美、气氛佳的咖啡简餐店里,一客香喷喷、热腾腾的奶油局烤义大利面亮在眼前,董小敏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烦燥地翻搅着面条,一面等待终于敢出现在她面前的好友秦宝儿对这最新消息的反应。
“什么?谭先生要你当他的情妇?”尖锐的嗓音划破宁静。
董小敏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连忙制止。“嘘,宝儿,小声一点啦。”
情妇这两个字实在太惊悚,招来不少异样目光,董小敏红着脸,压低声音解释。“不是情妇啦,他说小说看太多才那样以为,是女朋友。”
“女朋友?”这惊讶度并没有比情妇好多少啊!秦宝儿杏眼圆睁。“他要你当他的女朋友?”
“确切地说,他要我爱上他。”董小敏烦恼到快死掉了。
“那你就爱啊,这有什么困难的?”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秦宝儿不明所以地说:“他那么帅,条件又那么好,你随便乱爱也可以爱上他啊。”
“我没有要随便乱爱,既然答应他了,我就要认真爱。”董小敏向来是个负责任又守信用的人。
“好啊。”
秦宝儿点点头,两人互看良久一阵沉默。
“然后呢?”
“我在等你告诉我怎么爱?”这么多年的朋友居然连一点默契都没有。“要是我知道怎么爱就不会来问你了啊!”
“等等……”秦宝儿瞪大眼睛,像是看稀有动物般看着她,“你别告诉我,这一年来,你真的对谭海堂这么优的男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谭海堂的魅力居然有人可以免疫,太稀奇了。
董小敏脸一红。对老板的裸体有感觉算吗?应该不算……
“我一直把他当作老板,他也一直把我当作……奴隶,怎么会有感觉啊?”她确认自己并没有染上人质爱绑匪的斯得歌尔摩症候群。“拜托,宝儿,你教我好不好,怎么样才可以爱上他?”
“真搞不懂你,爱个帅哥哪有那么困难啊?你真的是每天跟猫狗厮混到眼睛都出问题,才会爱上那个废人胡维胜,对谭海堂视而不见。”秦宝儿非常中肯的下结论。
“唉……”她实在也无法反驳胡维胜的人格缺陷,只能叹口气,恳求好友。
“拜托,就帮我这一次吧!”
“好吧。那我就教你好了。”
想不到谭海堂也有今天啊!想当初她正在迷谭海堂的时候,他可是跩得二五八万,对她不屑一顾,原来他的眼光与一般男人不同,竟然喜欢董小敏这种“朴素”、不知爱为何物的女人,现在换他尝尝这种想爱却爱不到的滋味也不错。
“小敏,听我说,要真正爱上一个人,首先你要做的就是——假装爱他……”
信仰是人类身上最坚强的力量。
信仰不但构成了一个人的世界,也会创造奇迹,很多不可思议的纪录或生命中的奇迹,都是经由强烈的信仰达到的。
许多运动员都曾经在训练过程接受冥想的训练,借由不断反覆想像、模拟自己的成功而真正达到成功。
这种借由精神力量达到忽略、排除外在困难的模式也被大量使用在宗教上,例如苦行僧或乩童,都是借由内在的强烈信仰而升华痛苦。
……董小敏不准打瞌睡,我快说到重点了。
所以要真正爱上谭海堂,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你已经爱上他了。
如果现在还不能打从心里爱他,没关系,将爱具体表现在行为上,久而久之,你就会接受自己的催眠,而产生爱上他的幻觉,最终达到幻觉和现实合一,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境界。
那天听完长长的训话后,董小敏其实觉得秦宝儿在胡扯。
要是让谭先生知道,要爱他这件事被拿去跟当乩童相提并论,他应该会感到心酸吧?
不过不信归不信,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她此刻面临的困境,所以她只能认了,暂时用宝儿的方法试试看。
只是……知易行难。
宝儿说,秘诀一:一切要先由称谓改变起。
不可以再叫他谭先生,要叫一些比较有“攻击性”跟“震撼力”的称谓,经由长时间的改变称谓,可以达到为自己和他人洗脑的功效,例如……
面对着低头认真看书的男人,董小敏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张开口——
“亲、亲……亲……”亲爱的才三个字为什么那么难说出口啊?
正在沙发上看书的谭海堂被打扰,挑起眉,抬起俊眸扫了一眼那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女人。
“想说什么?”
“亲……”被他这么一看,董小敏热了脸,整个人心虚得连忙改口。“清洁队今天晚上会来收垃圾。”
话一说完,董小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这句话的重点是什么?谭海堂随意哼了一声。“时间到了叫我。”
“喔。”董小敏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握紧双拳决定换个称呼再接再厉。
“宝……宝……宝……”
“你又想说什么?”谭海堂从书中抬起头,不耐烦地皱起眉。
“保……”他心烦的表情让困难度顿时增加百分百,董小敏咽了咽口水,吞下宝贝,孬种改口。“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这是清洁队昨天广播说的。”
不对劲。这笨蛋又想干么?谭海堂眯起黑眸。
“是怎样?清洁队托你来政令宣导吗?”
“呃,没有,呵呵。”董小敏低着头,尴尬地躲回厨房去。
天啊,她到底在干么?也不过两个字为什么就说不出口?
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整张脸热腾腾的像发了烧。要对老板讲出这么恶心的话真的很困难啊!
可是她不能放弃!不可以轻易认输!
董小敏在脑海里不停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倒了杯水喝,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关系,中文太肉麻说不出口,这次来点英文好了,叫Darling吧。
董小敏做了决定,转身,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出厨房。
人才走到门口,低着头的她就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啊。”她吓了一跳,退步抬头,一对上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深邃黑眸,她又心慌起来。
“达……达……达……”
“达什么?你机关枪啊?”谭海堂一脸不耐。“你一个晚上欲言又止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我……”心一横、眼一闭,她豁出去了。“亲爱的宝贝达令你今晚要吃什么?”
话说出口,董小敏觉得脸颊更烫了。
她真是多做多错的最佳典范啊!
呜呜,居然喊得那么白痴……她垂着脸蛋怎么也不敢抬头。
“你这是在干么?”
谭海堂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羞愤欲死的人儿,眉头舒展,嘴角透露出一点笑意,只是声音还是冷肃刚正。
“我……”听见他不领情的冷硬语调,董小敏挫败承认。“我在爱……爱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此时向来是谭海堂最喜欢的时间。
“你真的放弃控告那个垃圾吗?”顾仞轩的声音从话筒彼端传来,带着一点疑虑。“提起告诉不但让他身败名裂,民事赔偿也可以有个上百万,毕竟法官会从你过往的卖量记录判赔,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了。”他岂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呢?谭海堂却只是淡淡地回绝。
“她真的值得你下重本啊?”顾仞轩知道他是不会动摇了,便问起八卦。“感觉她对男友这么情深意重,要变心似乎不容易。”
“人生嘛,有赌才有输赢,如果经过这次的事情,她还看不透胡维胜,宁愿继续喜欢那种人,我认赔就是,就当我看走眼。”虽然以她的智慧,并不无可能,不过既然出手,他也不轻易放弃。
“实在不太像你的作风。”顾仞轩笑了。“到底她是答应了你什么事,才能让你放弃控告那家伙?”
“她嘛……”谭海堂想起她今晚好玩可爱的表现,不自觉放柔了神情。“当然是够值得的条件。”
“不是卖身吧?”百来万稿费加名气耶,这手笔可一点都不小。
“不,比那更好。”谭海堂不再多说。“八卦完了,我要休息了。”
“OK,有需要再联络。”
挂上电话,谭海堂走出工作室,就看见沙发上的人儿已经睡着了,影印的资料文件散了一地,她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累到睡着。
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小心抽起她握在手中的萤光笔,一手搭在沙发椅背上,仔细端详起她疲累的脸蛋。
董小敏实在称不上是美女,连中等美女都构不上。
长得不高不矮,身材普普通通,属于丢到人来人往的捷运站,一个眨眼就会被淹没在人海里的路人甲。一张粉嫩的脸蛋圆圆的,鼻子扁扁的,嘴唇微翘,五官之中,就数那双眼睛还算灵动清澈。
可是她天生有种温暖单纯的固执,对她心心念念的流浪狗如此,从前对胡维胜也是如此。
她是死心眼的人,被她认定的人事物,她就不顾一切地保护,就算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就算是一无是处的胡维胜,都是如此。
或许真正注意她,是从她开始谈恋爱起,可能只是闲着无聊想观察这女人初恋的模样,可是时日久了,他突然开始觉得她对爱情的态度和他以往的认知的不同,让他不自觉的越来越注意她的存在。
在他所生长的家庭里,爱情只是个交易,感情可以培养,并没有所谓的倾其所有和不顾一切,最终的目的是一场彼此得利的婚姻。
他曾经为了这样的价值观踏入过一次错误的婚姻。
脱离之后,他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只是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无论是仰慕他的才华、名气或钱财,心思也都不单纯。
爱情成了只出现在书中的童话,直到她的出现……
或许是她对男友的那股努力神态触动了他,让他渴望也能被同样的执着所仰望、信赖。
孤独了这么多年,谭海堂头一次想要被一个女人所拥有,他想成为她世界中的一份子。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熟睡的脸庞,他知道她有多守信用,承诺的事情,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所以她会努力爱上他的,尽一切可能。
失败不可耻,可耻的是失败的那个人……董小敏甩甩头,不是,可耻的是失败之后就放弃希望,不再尝试。
自从上次改变称谓事件造成她莫大的羞耻后,她左思右想,一定是自己的态度不够光明磊落,才会造成那些无谓的尴尬。
这次她一定要雪耻,表现出落落大方的气度,自信表现她伪装的爱!
董小敏重新振作,决定东山再起。
回想秦宝儿告诉她的秘诀二:频繁的目光接触。
主修心理学,专长两性关系的秦宝儿说,研究指出,眼睛是灵魂之窗,人们倾向喜欢对自己更加注目的人,因此经由提高目光接触的频率,会使双方产生好感,一般所说的一见钟情,其实并不是指对外表的倾爱,通常是在目光接触时所产生的爱意电流。
既然要爱上谭海堂,就要经由频繁的目光交流,看是否能在其中一次意外的对望中,让她发现爱。
姑且不论这研究结论到底是哪来的,但聊胜于无,既然瞎猫能撞上死耗子,夜路走多也可以碰到鬼,尝试一点心理学小偏方或许会碰上奇迹。
董小敏经过长长的自我说服过程,终于准备开始今天的恋爱功课:一直看着谭海堂!
此刻他正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正如平常一手矿泉水,一手资料地认真阅读着,颀长健硕的身躯散发出浓烈的雄性荷尔蒙。
董小敏吞了吞口水,轻声开口,“谭先生,吃饭了。”
“嗯。”
他应了一声,头也不抬,抱着资料到餐桌边落坐,目光扫过一桌菜后,继续回到搁在桌上的资料,手端起碗,开始吃饭。
而他那双墨黑锐利的眸子除了偶尔夹菜时扫过餐桌外,其他时间都黏在那叠白纸黑字上,好像里头有比一桌菜更美味的东西。
这让坐在他对面,自始至终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紧盯着他、渴望他偶尔注视的董小敏感到挫败。
好吧!虽然这是他们固定的用餐模式,但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她有任务的!
“谭先生……”她怯怯开口。
“说。”谭海堂头也不抬。
“那个……”
总不能直说:你可不可以抬头跟我对望几分钟,让我看看会不会煞到你吧?董小敏绞尽脑汁思索着。
“吃饭看资料好像对消化不好,你要不要吃完饭再看?”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谭海堂的注意,他挑了下眉,眸子淡淡扫去,睨了她一眼,董小敏心脏猛地一跳。
啊!没错!每次跟谭先生视线相交就是这种感觉!
一种即将有大难临头,准备面对严厉审讯的紧张感!所以每次只要不小心视线相触,她就会马上挪开,下意识躲避,难怪她的印象中似乎很少有跟谭先生四目相交的经验。
“那就不看吧。”谭海堂看出些端倪,索性合上资料,与她对望。
那双深渊一样黑幽睿智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一切,更像是肉食性动物正镇定着猎物。
不能逃避!虽然很恐怖,但是不能逃避啊董小敏!这是你的承诺、你的工作、你的命运、你今年犯的太岁啊!
董小敏双手握拳全身僵直,决心不逃避他的眼睛,睁大双眼勇敢迎视他的目光,脸颊却迅速发烫,心跳不停催速,她有种快要被煮熟的感觉。
半晌,谭海堂终于慢条斯理地问:“眼神这么凶狠,你现在是想打我吗?”
“嗄?”
高涨的压力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话语给瓦解,留下一脸困惑。
“不然你瞪着我看是什么事,怎么样?说来听听。”她真的很有喜感,十分适合纡解他阅读完的疲倦感。
这次被抓包,董小敏已经有了准备,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缺乏经验,胡乱回答了。“谭先生,我正在工作。”
“哦?”谭海堂有趣地挑起眉。
董小敏尽量维持机械式的语气开口。“我是遵守我们的约定,为了要爱上你,我必须严格执行一些功课,例如眼神的接触,据说这样可以帮助培养感情。”
“很用功嘛。”那张恶魔般英俊的脸上懒懒扬起了笑。
“这是我应该做的。”董小敏重重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配合你吧。”
说毕,他连筷子都放下了,含着笑意的眼神灼灼地注视着送上门的猎物。
被他这么一配合,这下董小敏连呼吸都几乎要停住了。
天啊!他为什么要配合?为什么不看他的资料?耳根瞬间热辣起来,她觉得快休克了,一口气憋到脸颊涨红才吐出,她微喘着,连忙拿起一旁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好……好了谭先生,可以了。”
“真的吗?这样够吗?我是很乐意助人的。”能讲得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又事不干己,普天之下还真的只有他这种人才办得到。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董小敏连连摇手讨饶。
“那为了帮助你尽快进入状况,每天就这样固定练习五到八次。”谭海堂微微一笑,无视她惊惶失措的眼神,明快定案。“就这样决定。”
不要!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董小敏瞪大眼睛,快哭了。她不要每天都接受这种凌迟啊!她是好人!她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喔,对了。”谭海堂完全罔顾她可怜的表情。“为了替你达成目标,这星期六要约会,记得排到你的课表里。”
富丽堂皇的国家音乐厅、国际一流的指挥家、悠扬动人的音乐、衣着入时的满堂宾客,这就是董小敏的第一次约会。
穿着一身被谭海堂逼着穿上的素色小礼服,董小敏觉得不自在极了,虽然礼服料子好,贴身轻软,她却穿着别扭,宁可穿T-shirt、牛他裤,到庙口看八家将都比现在来得舒服。
谭海堂素来低调,不常在媒体露面,但今晚却免不了遇上几个熟识的朋友,而其中,当然不乏专跑艺文版面的媒体记者。
“谭海堂老师,这么巧,今天也来听演奏会啊?”熟识的记者远远看到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打招呼,语气尊敬,眼光却很八卦地捕捉到一旁垂手站立的年轻女人。“这位小姐是……”
谭海堂毫不犹豫,嘴角微微扬起。
“女朋友。”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这称谓的董小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一直以为男女朋友的协议只是他打发时间的私人游戏,没料到他居然会公开承认这样的关系,她不但惊讶,而且有点困惑。
毕竟他人帅有才华,仰慕者如过江之鲫,名模、美女主播可以说是任君挑选,但他却带她这样灰头土脸的平凡女出门,还声称是自己的女友,难道不担心被人家笑他女友不称头吗?
“哇,这可是大新闻!第一次看到谭老师带女朋友,这位小姐长得好甜美,不介意合照一张吧?”
难得神秘的大作家对自己的私生活这么落落大方,记者嘴甜称赞,趁胜追击,一面捧起胸前的照相机。
“没问题。”
董小敏目瞪口呆于一切迅雷不及掩耳的发展。
平常连拍张照都不耐烦半天的谭海堂,居然出人意表的答应了!
谭海堂伸手揽过董小敏的腰,靠在自己身旁,两人的距离缩得极短。
一股淡淡的男性古龙水香味充斥鼻间,董小敏脸颊倏地燥热,隔着西装外套,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股潜伏在布料下温热的男性气息,她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比起董小敏的无措,谭海堂倒是神态自若地对着镜头扬了下嘴角,鸿运当头的记者也把握时机,按下快门,乐得嘴巴都阖不拢。
这可是艺文界的大新闻呢!这照片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仰慕者的心要碎了。
那头记者开开心心抱着相机走了,这头董小敏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陷入更深沉的思索。
到底谭先生心里在想什么?究竟他为什么会选她当女友呢?就算是游戏,为了画面华丽,也该找个美女吧!
董小敏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入座后,演奏开始没多久,她就失去意识了……
董小敏真想一头撞死。
她居然睡着了!坐第一排、还从头睡到尾就算了,更让她萌生寻死念头的是,谭海堂居然跟今晚的首席小提琴家是好友……
演奏会结束,谭海堂带着惊恐万分的她来到后台休息室时,她简直希望自己不要出生。
“恭喜,演出很成功。”谭海堂跟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握了握手,而董小敏则羞愧地尽可能躲在了身后。
“谢啦。”三十出头的小提琴家笑了笑,看了他身后躲躲藏藏的身影一眼。
“跟你身后的美丽小姐说一下,今晚的音乐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所以睡着是很正常的,不用太介意。”
董小敏脸刷的一下爆热,头再也没敢抬起来,之后一路走到停车场,她的视线都是停留在自己的鞋子上,直到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才猛然从懊恼情绪中回神。
“去哪?车子在这。”
董小敏坐上车,神情还是恍恍惚惚的。
谭海堂径自发动引擎开车,两人不发一语。车里安静许久,董小敏才开口说话。
“对不起,今晚害你很丢脸。”
“丢什么脸?”
“我居然……睡着了。”她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几乎要哽咽起来。
“演奏会睡着是常有的事情,有什么好丢脸?”
谭海堂的声音倒是十分无所谓,好像世界上真的有人花几千块的票,听世界级水准的音乐会只是为了睡个好觉。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外星人的思考逻辑地球人果然不懂。董小敏停顿了几秒,才再度回到自己的沮丧情绪。
董小敏低着头默然不语,好久才开口。
“谭先生,你确定……你确定要我当你的女朋友吗?”
不管他之前开了什么玩笑,做了什么约定,今晚两人一起出席公开场合,她外表不出色,表现得也不得体,跟平常在家里耍耍白痴可不一样,让他这么丢脸,他应该心里会有别的想法吧?
不知道为什么,谭海堂可能改变主意的想法,竟让她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
“有问题吗?”谭海堂挑起眉。
“可是我……睡着了。”董小敏咕哝着。
“所以呢?”幽暗的车厢里,他的声音有了难得温和的笑意。“在台上演奏的又不是我。”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不太适合吗?”她轻声开口。
“就因为你睡着吗?”
“因为我的世界跟你太不一样了。”像是找到发泄的出口,董小敏急切地解释起来。“你长得那么好看,我长得普通;你很聪明,我大学却是很勉强才考上喜欢的学校;你品位高雅,我连听个音乐会都会睡着……总而言之,我像是路边摊的蚵仔煎,你像是高级餐厅昂贵的法国料理,我们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你的条件可以找到美丽又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要找我?”
她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完,谭海堂被她好笑的比喻逗出了笑意。
“如果说要找个临时的女朋友,你还有更多选择,随便选一个陪你参加今晚的音乐会,就算被记者拍到了也比我好。为什么选我……说钱财没钱财、说人才没人才,身材也不是太好……”
谭海堂任她反覆自问,困惑迷惘,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直到回到家门口,他才淡淡地抛下一句让董小敏想了整夜无法成眠的话——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你还想不出结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