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最终章

百晓自然是没有死,虽然他有那么个把月的时间都只比死多了那么一口气而已。

他在做梦,一直都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少年时与师父过的艰苦却充实的日子,有自己成年初出江湖的新鲜好奇,有亲手报了全家灭门血恨之仇的快慰,梦里最多出现的,却是与东方闻人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

真的好短,每次都还没来得及品味够那种在一起时又甜蜜又心酸又期待又忧愁的感觉,时间就已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所以百晓只好又重头回味一次,虽然也听得到远远的有什么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百晓却一点也不想理会,身边的东方闻人尚如此温柔,他怎舍得离开呢?

有一天梦变了,东方闻人竟开始冷淡了他,只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无论他怎么跟他说话,逗他开心,他都板着脸。

百晓觉得真是委屈啊。

渐渐地东方闻人越离他越远了起来,百晓惊惶起来,伸出手来却也无法抓住他一片衣角,终于终于,百晓彻底无法看到东方闻人的身影了,所有的那些轻怜蜜爱,都仿佛成了秋天里的一束花,碎成一片一片的,凋落飘零在冷冷的风中。

百晓恍惚的独自伫立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茫茫然叫着"闻人,闻人?"

没有人应。

冰凉凉的泪滑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百晓看到了一个有颜色的世界,还看到了周围不少的人。转了转疲累的瞳仁,没有,没有他。

那我为什么要醒过来?

让我回去吧,回去那个会有人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会轻轻的叫着自己"晓弟"的那个世界吧。

才要闭起眼睛来,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太阳穴,同时还有人在他的背后支持住他。

你们要干什么?!

百晓想大声斥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再睁开眼来,百晓就看到了一个面目极其俊美出众的青年公子模样的人,那人一瞧见他,也自大声欢呼起来:

"哈哈,你终于是醒过来了!小风,耀月,小北,怎么样?还说我用错了法子,快来看看,他醒了没有?!"

"废话,你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不然,要让老大看见你拿着那么老长的一根针往他脑袋里插你就完了。"这个说话的人百晓还略微有些印象,正是上次见过的南宫耀月。

"啊,真的醒过来了,小百啊,你还认得我么?"

百晓费劲的刚要答话,早就有一旁的一个人把南宫耀月拽到了一旁:

"去一边呆着去,人家才醒来,哪里有力气搭理你!"百晓侧过头,看见一个长的粉妆玉琢的少年捧着个碗对着南宫耀月斥道,然后这个陌生的少年对他柔声道:

"要不要喝点粥?你三天没醒也没吃东西了。"

"你们都可以歇息歇息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都这么唧唧喳喳的围着他干吗?人家刚醒,还不又得让你们给吵晕了啊?"

"小北,你厉害,有本事你知道现在该怎么着?"

"这个自然。"他话音刚落即遭那个俊美的如同一个偶人一般的公子和南宫耀月两人夹击,一时屋里哗声大作,百晓微微皱着眉头,努力的半撑起身体,四下看了一圈,一双凤目中闪过几许焦急:

"......闻人......"

微弱的声音让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全部的目光不知所措的集中在他苍白的嘴唇上。

"闻人在哪里?"

安静,无人作答,记忆一丝丝回到百晓脑海中,最后的一幕是那个闪着莹莹蓝光的小锥子样的东西,在自己眼前,向东方闻人急速的飞了过来,记得自己是冲过去挡了,只是......挡住了吗?

见众人皆不语沉默,百晓心中更急,直愣愣的坐在床上坐了一会,忽地他就要跳下床去,脚还未曾沾地他已经是头晕目眩,一双不带甚么温度却甚大的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他,将他放回床上躺好后,一个声音静静冷冷的说道:

"东方闻人现下不在此处。但你无需为他担心,他好的很,有事的人是你。"

忍过了一阵不适,百晓仍是担心道:

"那闻人此刻在何处?"

"百晓啊,你就这么躺着,我慢慢告诉你给听,好不好?"南宫耀月凑过来道。

百晓轻轻的点了下头,而后南宫耀月缓缓开始了艰难的叙述............

那天晚上,当辛言带着人找到东方闻人和百晓时,东方闻人浑身浴血,双手紧紧抱住不省人事的百晓,辛言几乎动手将他击晕才得以从他怀里抢出百晓,连点了百晓几处要穴,暂时控制了毒的扩散,而后东方闻人又将百晓拼命抢了回去,突然发力拔地而起,朝着西门绯红羽所在的山庄狂奔而去,辛言一时追他不上,只得迅速回去带了良马出去找他,这一路竟然都没有追上东方闻人。

"那个笨蛋,到了我那儿差点没死过去,倒还没忘了把你往我手里一送,只扔给我一句'救他!'自己就一头栽倒了,真是的。"

看着插话的人,百晓这才晓得那个长得偶人一般漂亮的人就是著名的毒公子西门绯羽。

"后来绯羽当然是马上就开始救治于你,可是............可是.................."

南宫耀月说到这里似乎嗓子眼里被塞了一块热馒头一样,可是了好几次都再也说不下去,周围一圈的人也是个个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反倒是百晓自己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开口道:

"如此说来,闻人他没有事?"

"他当时只是用内力过度,再加上心系于你,心力憔悴之下才会一到了就晕过去的,略加调养就没事了。"

"那就好。他......现在他人呢?"

众人又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僵了好一会的功夫,北堂凛才沉声道:

"算了,早晚也得让你自己知道,还不如这会子就告诉了你。闻人他去天山了。"

"天山?!"一直都很平静倾听着的百晓终是忍不住变色道:"远在至远边境的那个天山吗?!"

"正是,"西门绯羽接过话,道:"你所身中之毒,乃是我也从未见过的,我放了你的血出来研究之下,才大概得出其成分,得出之后我遍查毒经,发现若想解此毒,非天山雪莲不可,然而天山究竟只是传说中才有这东西的,且去天山路途遥远,坎坷危险,所以我暂时以益母草加上针灸控制住你体内的毒,想再作打算,没成想闻人得知那雪莲能解毒后,竟然留了封信就独自走了,所以他自然不在此地,就算他一路上最顺,仅仅是去那里,一个来回也要至少九个月的功夫,而你............"

西门绯羽不禁看了看仇天风,才接着道:

"而你只有一年我能保证不毒发身亡的,一年之后,我也是无可奈何了。"

百晓半躺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出了好一阵神,才喃喃道:

"天山,他怎么能自己去那个地方............"

西门绯羽闻言到底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了一句"真是天生一对"后,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

"这是闻人临走前留给你的,我看在他回来之前你就呆在我这儿吧?"

百晓接过信,慢慢扯去封口,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又是只有短短一句话:

晓弟,一年即返,等我回来。

浓黑的墨汁映入百晓眼帘,字写的端端正正,没了写字人一贯的飞扬潇洒,多了分说不出的凝重,百晓紧紧攥住这片纸,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窝酸痛,却已无泪。

不能不敢去想那一路上的艰难险阻,狂风暴雪,百尺寒冰,想了心会痛得无法自持,也不敢想这一年之约能否实现,因为他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一年的时间来等待他回来了罢............

见他如此,众人行了个眼色,都悄悄退下了,只留下西门绯羽一人在,过了许久,百晓抬起凤目,看着他道:

"西门公子,我要回我山中的那个小屋去,师父命我完成的书册,我尚未动笔,只有一年时间,百晓不敢再浪费了,望公子体谅。"

"在我这儿就不能写了吗?"

"我从小长在那里,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想最后能回去是最好的吧,而且小屋里有许多资料我未曾带出来的。"

望着他安然中带了淡淡哀意的俊秀面孔,西门绯羽想了一下,长叹一声,道:

"好吧,那么我安排人去照顾你,再开足药给你带上,若是闻人回来了......我打发他去那里找你就是。"

"多谢成全。"百晓说完后颓然倒在床榻上,西门绯羽急忙上前观望时,却发现他只是沉沉睡去了,显然方才他得知的所有对他的精神太过沉重,撑到最后究竟还是撑不下去才又睡了的。

悄然走出屋门,望着外面初上的一两点星光,西门绯羽一张绝世的脸皱成了一个南宫耀月一定感兴趣的包子,边走边抓着自己的头,只听得毒公子一路都在嘀嘀咕咕的重复着"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嘛!"

两天后百晓在南宫耀月,朴微雪,北堂凛和秦禹的护送下,带着一车的药和一个西门绯羽派来跟着的小姑娘宁儿,离开了傲云山庄,回到了他童年时住过的小屋。

送走了那四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百晓即开始了与宁儿两人的寂静却安然的日子,就有一条,百晓也不知道西门绯羽和宁儿都说了些什么,这小姑娘竟把东方闻人认做了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外加混帐没担当之人,平时绝不提及东方闻人,纵然提到了,也多半是咬牙切齿的替百晓臭骂他一顿,百晓总觉得自己若替东方闻人解释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也就只得次次都苦笑着不说话罢了。

光阴荏苒啊!

不知不觉间,一个冬天已然悄悄过去,春去了夏来,夏去了秋又到。

只是,真的是在"不知不觉间"的吗?

那为什么,夜晚独眠所对的墙壁上,一道道划过的痕迹已累积了那么多?

又为什么,能吃下去的东西越来越少,一个人凭窗眺望远方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手中写下的东西日渐厚实起来时,那个写字人的身体,却是跟着日渐单薄了下来。

刻骨的相思折磨的,原本就不单单只是人的心思吧。

百晓咽下西门绯羽定期自己亲自送过来的药,模糊的想着,吃这些做什么呢?自己所剩的时间,从毒公子眼中的歉疚无奈就可以得知,真的也只能是这么多了,只是......

只是现在还不能死,心愿未了,死不瞑目呵。

还未曾写完手中的东西。

还未曾完成师父的交代。

还未曾......再见他一面。

所以,得撑着。

得若无其事的吃饭,说话,行走,写字,得和宁儿聊天,得招待时不时就会来看看自己的三位公子和他们身边的"那个人",得干很多很多事,最好能在夜晚时分一躺在床上就失去了所有的体力精力,昏睡过去最好,可是自己虽然命在旦夕,精神却好,一直以来也不见身体有太大不适,这不能不说是好事,只是漫漫长夜里,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带来的,不得不去思考的痛苦,却比一切身体上的伤痛更形刺骨的折磨着自己啊。

"闻人......"

多少次了?夜半时分实在忍不下叫了这个名字出来后,流下绝堤的泪水?

百晓实在是,已经记不清楚了。

深秋携着冷风冷雨冷冷到来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情。

也就是那个深夜吧,宁儿再一次劝说自己回傲云山庄不成后,赌气离开了,自己枯坐在冰冷的屋里,墙角有柴有火引子,但似乎百晓更喜欢这样的清冷似的,呆呆的坐着不动,那轻的都不甚真实的敲门声响起时,百晓一开始根本连听都没听到的。

可是那声音究竟是渐次的大了起来,惊动了屋里发呆的人。

宁儿从山下又回来了么?

强打起笑容起身去开了门----

笑容凝固在脸上。

呼吸在瞬间屏住,

一双细长的凤目瞪得老大老大

抓住门扉的手一下子收紧起来

有那么一个刹那,百晓很想关起门来,怕眼前见到的这个人,他只是个梦里的虚像。

真如此他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失望了,在梦到这个人无数次醒来后却只能咀嚼着他不在身边的痛苦后。

门外站着的那个高大却清瘦的人,满面的风尘,一身的风霜和一身破碎的衣衫,原本出众俊挺的脸淹没在干裂的嘴唇和黯淡的眼睛下,原本意气风发的神采被说不出的疲倦忧虑取代,如果你对旁人说他就是江湖四大公子为首的东方闻人,别人一定要笑你。

但百晓不是别人,东方闻人纵然化成了灰,一样认得出他的人,恐怕就是百晓,所以他断定他不会错认的,真是他,是他回来了!

"你来了?"痴痴的盯住那张梦里不知见了已多少次的面容,百晓淡淡道。

门外的人好象略微点了下头,又好象根本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还不快进来,外面多冷。"拉过他冰冷僵直的手把人拉到屋里,百晓才发现屋里没比外面缓和多少。

"瞧我,"百晓冲那人一笑道:"都忘了生火,你等等,马上就暖和了。"

他虽然说着话,手却怎么也放不开的握住那人,眼睛也一刻离不开的看着他,那人也是一个样,自打见了百晓,他那对因为消瘦更显得大了起来的眼睛也是从未离开过百晓分毫。

百晓突然也不说话了,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光,近乎贪婪。

屋子居然好象没那么冷了。

"晓弟。"当照进屋子里的月光变得模糊起来后,来人终于喃喃的开了口:"晓弟......"

"嗯?"百晓的声音也是轻轻淡淡的,梦呓一般。

"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百晓突然颤抖起来,他突然跳起来,双手紧紧搂住来人的脖子,脸也紧紧的贴上他的脸颊,那人于是也颤抖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依偎揉搓着靠在一起,抖的象是一起在疾风中摇摆着的秋天的叶子。

"闻人......闻人......闻人......"百晓变得好似就只会讲这一句话了,呀呀学语的孩子一般虔诚的反反覆覆的叫着叫着,他叫一声东方闻人就答应他一声,直到四片嘴唇合到了一处,才听不到了的。

"闻人,你臭死了。"百晓轻轻笑着,抱住东方闻人道。

"是吗?"

"真的臭死了,来,我来给你洗个澡。"

百晓放开东方闻人,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大的铜盆,又从角落里的水缸里舀了满满大半盆的水,见东方闻人在一旁呆呆站着看他,不禁嗔道:

"过来帮帮我啊。"

"啊?哦......哦!"

两个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铜盆就架到了火上,熊熊的暖暖的火烧起来后,百晓又去找了布和胰子来,东方闻人看他跟一只蜜蜂一样在屋里团团乱转,也不说话,就那么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痴痴的瞧着。

百晓找齐全了东西,回到他身边,试了试水,冲着东方闻人展颜道:

"差不多了,你一根指头也不许动,我要怎么便怎么,好不好?"

当然好,所以东方闻人一动不动的任凭百晓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泡在那个很大的铜盆里,温热的水一下子包围住了他,让东方闻人最觉温暖的,却还是百晓微笑着的一张脸。

百晓又去烧了一壶水在火上,才回到东方闻人身边,用布沾上胰子,从他的一双脚开始,仔仔细细的洗了起来。

百晓当真的不许东方闻人自己动一根手指头,自顾自的边洗嘴里还边一径的叨叨着:

"闻人,看看你这脚上,都是大小的口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啊!连冻疮都生了这么多出来,那边很冷吧?你也不张罗着多穿点。嗯?怎么连腿上都破了这么一大块?一定是你骑马磨出来的。胳膊抬起来啊,不然我怎么给你洗前面?"

东方闻人乖乖的坐在盆里,百晓让他怎地他便怎地,百晓自己在那里唠叨,他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倾听着,直到他抬起胳膊,百晓凑到他胸前给他仔仔细细的擦完了用水冲了一遍,正打算再去续点热水过来而起身的一瞬,东方闻人长臂一展,满满的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瘦了。

百晓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虽然那臂膀仍是一样的有力,但仍能感觉出他原本厚实的胸膛消瘦了很多,然后............然后便是那熟悉的味道,搀杂着淡淡药草胰子的清香,天旋地转一般的笼罩了过来,还有那一如既往,不,比以往更加用力更加激烈的拥抱......

太久了............

怀念这个......怀念了实在太久了............

百晓忘记了他还在水里,早就自己贴了上去与东方闻人牢牢的贴合到了一处,甚么礼教甚么禁忌甚么不应不对不好不能,统统一边去吧!这个人......这个怀抱......这个舒服的可以忘了一切可以不要一切的契合感觉才是最最重要的!

你,才是我最重要的。

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最想要的。

假如早想通了此节,我们会不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

可如果没有今天这样子,我又怎么能轻易的想通呢?

百晓依在东方闻人胸前,默默的笑起来,然后他抬起埋在东方肩窝的头,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闻人,我们约好了吧,不管我还剩几天的日子,咱们一直在一起过好不好?"

"因为咱们,已经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日子了,这剩下的,就一起好好珍惜吧。"

"因为我,只有和你在一处时,才快乐。"

"因为我,好喜欢你。"

东方闻人赤红的眼睛痴了一般的瞧着百晓,听着他说,听着他笑,看着他不依似的推着自己,问着"好不好,好不好啊?"

在自己的泪水决堤的冲出眼眶前一瞬间,东方闻人颤抖着双手把百晓按回到他的怀里,高高的仰起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好的把这个突然絮叨个没完的情人搂的和他完全没了缝隙。

百晓倒安静了,他蜷缩在东方闻人重重起伏的胸前,耳畔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和他压抑不住的低低啜泣,缓缓的闭起了眼睛。

傻闻人,哭什么呢?

你回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你知道吗?当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你不到的那些个日子,我的眼泪啊,已经都流光了,所以从今往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会笑给你看的。

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凉起来,百晓打了个冷战,东方闻人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百晓拿过一块大的干布来,将二人擦干了,先丢给东方闻人一条被子叫他裹上,而后他到了床边,摸索了一阵子,回来时手里有了一套干净宽大的长袍,东方闻人穿上,竟是刚刚好的贴身。

"早就给你准备下了。"

瞧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百晓笑道:

"累了吧?你一定是从天山回来到了傲云山庄,又一刻没停的赶到这儿来的对不对?快去睡吧,我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好了。"

东方闻人文风不动,抢着把水倒到外面,把地擦了一遍,又往炉子里添了煤,瞠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百晓在他总算是都弄好了时展颜一笑,拉过东方闻人的手,柔声道:

"好了好了,走,一起去睡行了吧?"

东方闻人头一回扯开一个微微的笑,攥紧了手中的手,同他一起躺倒床榻上,百晓侧过身,东方闻人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头也深深的埋在了百晓的胸前,百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许久,东方闻人才低不可闻的说道:

"晓弟,我没找到那个东西,又急着回来............"

"傻子,那东西原本就是人杜撰出来的,纵然有,能疗毒什么的也是臆测,就算你找到了,也还是没用的............"

搂住百晓的胳膊陡然加剧了力气,百晓轻轻的在东方闻人耳边道:

"所以我们......一天也不许浪费了......"

东方闻人默然不语,突然他身子一挺,惊道:

"晓弟,你的手............"

"怎么呢?难道你............不想么......?"百晓靠在他身上微微笑道:"知道你累的,那么我来好了......"

东方闻人喘息更急,百晓自己也渐渐的缩紧了身子,手里越发的停不下来,一双腿早也已经不自觉的搭在了东方闻人的身上,伸伸收收的磨蹭着,忽然他放开手,红着脸坐起来,撩开了东方闻人的衣服……

狠狠的摇晃着手里乖巧的人,顶刺着他,冲撞着他,好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好喜欢看他满面红潮的伏起又落下,在自己的操控下。

东方闻人是到了最后,百晓已经自昏迷中醒了过来轻轻的为他试泪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直是在哭的。

"别哭了............"

见他看向自己,百晓轻道。

为什么他能如此镇定?

为什么他一如平常?

为什么他可以一直笑着看着自己?

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的日子............不多了吗?

专心看着东方闻人的百晓忽地又是一笑,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是咱们又能如何呢?日子的确是不多了,所以我得多对你笑笑,以后你替我活着的时候,不就可以快乐些了?"

"替你?活着?"东方闻人重复道。

"是呀,过了这个冬天,你再过的每一天都有替我过的一份了。"百晓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你看到的美景,听到的好戏,瞧见的好书,吃到的好菜,都有我的一份呐。"

东方闻人听着听着,忽地冷冷一笑,道:

"你真以为那时候我还能够看到美景,听到好戏,吃到好菜吗,晓弟?"

"这个自然,"百晓板起脸来道:"我可都指望着你呢,这个你赖是赖不掉的。"

东方闻人闭起了眼睛,又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无语的拉过百晓来紧紧搂住了,他低低自语道:

"从今天起,我一步都不要离开你了,一步都......不要了............"

百晓回手亦是拥住他,柔柔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第一场雪飘落下来的时候,百晓第一次发起了高烧。

等到最后一场雪开始融化时,他仍是躺在床榻上,东方闻人握住的手,仍是滚烫的一双。

西门绯羽来了好多次,每次都皱着眉头来,皱着眉头走,东方闻人早已经是平静如水,他望向昏沉沉百晓的眼神,亦是愈来愈柔如水一般。

"晓弟,你看今天天气多好,连草都要绿了的样子。"推开窗户,东方闻人抱着百晓坐在临窗的一把椅子上,轻轻拉开盖在他身上厚厚的棉被,指着微微冒出一丝翠意的草儿让他看。

"真的。"百晓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冬天过去了呢。"

"正是。"东方闻人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晓弟,今天晚上我让你看看入云剑法如何?"

"好啊......"百晓咳了两下,忍住后答道:"说起来我还是为了这个才认得了你呢。"

"所以更得让你见识见识。"

"对啊,不然我岂非要死不瞑目了?"

东方闻人一笑不答,西门绯羽早打过招呼,说百晓"就是这两天了",二人对此早已看开,尤其是东方闻人,百晓先还一直逼着他要活下去,到了最近也不说这个话了,只是二人越来越黏到了一处,无论做什么,都要抱在一起才好似的。

就象现在这个样子,就这么搂抱着坐在一起,他们已然可以安安静静的过上一天。

太阳落了山,寒风渐起时东方闻人关了窗子,才要抱起百晓回到床上,百晓却突然将脸埋入他怀里,纤瘦的身体紧紧依上他,环抱在东方闻人背后的手也越发用力,东方闻人不动的站在当地,只悄问了声:

"怎么了,突然这么着?"

"好想这时间就此停了才好............"

"快了,时间会为咱们停下的。"

"闻人............"

"唔?"

"当真不能吗?你......替我们一起活下去不能吗?"

沉了一沉之后东方闻人笑着打横抱起了他:

"胡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百晓一颤,才又要说话,东方闻人已先开口道:

"来,晓弟,你这么靠着坐在床上,我来演示入云剑法给你看。"

其实百晓对入云剑法的头三十五式早已烂熟于心,此时看东方闻人一把长剑舞起,整个人仿佛在云端一般的飘然潇洒,仍是禁不住叫好。一时头三十五式用毕,东方闻人停下身形,走到百晓身旁来笑问:

"如何?"

"好看,精彩!"

"能入你的眼,想必不坏了,只是你别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才好。"看百晓亦是一笑,东方闻人接着说道:"晓弟,我东方家这套入云剑法的最后一式,威力奇大,只有一样,每次施展出来时,必得有个关键,没了这个关键如果贸然施为出来,轻者施为之人内力大损,重者则可要了施为之人的性命。"

"那么我不看了也罢。"百晓忍不住接道。

"就是要你今天看了的,因为今天啊,我心中正有那个关键。"

"闻人............"

不待百晓说话,东方闻人已再度起身,走到离百晓最远处站定,随手划了个剑花,道:

"晓弟,看清楚了!"

惊雷霹雳,电闪一瞬,都不若这一招的惊天动地,百晓耳畔只听得到呼呼风声,眼前更是只有白茫茫一片,周遭的所有,桌子,椅子,都被卷入了那个巨大的漩涡当中,整栋房子都在摇摇欲坠。

"闻人!!!"

心中突然窜起巨大的恐惧,百晓在那个逐渐停下的漩涡里看到了一抹红色!

那是血的颜色!!

那是............谁的血呢?

"闻人!!"

跌跌撞撞的冲过去,百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你要这么就走了的话,也带了我一起吧。

四周寂静若死。

浓重的血腥味道充斥了这小小的房间,房间里突然多了很多人,和一只大野猪。

百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看错,东方闻人好好的还在那里,他的剑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血,鲜红的血,周围突然多出来的人个个面色难看,惊魂未定的样子,只有那只大野猪已是只死的崭崭的死猪了。

"呼呼,还好还好,刚刚来得及,老大啊,你们家这招真是够吓人的,你瞧瞧你把人家百晓吓得,脸都白了。"

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玉人一般精致的人,摇头晃脑,拍着胸脯。

"小风,辛苦你和耀月了啊,那么沉一只大野猪,啧啧,扔进来不容易啊!耀月,你傻了你?怎么话也不说?"

周围仍是一片死寂,只有百晓略微回过神来,望着来人,缓缓道:

"西门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非但我无恙,你也要无恙了。"那玉人般的人自然是西门绯羽,他又说又笑的对百晓道:"过了今天你呢,就没事了,恭喜恭喜,小风,耀月,走了走了,别耽误人家两个人卿卿我我的,那什么,老大,留着你那条命吧,你们家这个死不了的。"

说完他大有拔脚就闪的意思,奈何一直动也不动的东方闻人却比他快了不知多少倍,一抓就揪住他的脖领子把他给抓了回来。

"绯羽,把话给我说明白再走,你前天不是还告诉我他就是这两天了吗?!"

"哎呀哎呀,老大,前天到今天有多少时辰?事情出现转机了,你们家小百死不了的,他以后好好的没准比你还长寿些,高兴吧?"

"高兴............"东方闻人灿然一笑,西门绯羽刚要长出一口气,东方闻人已经直直冲着他吼了出来: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鬼药,趁早给我说出来!"

"绯羽,告诉老大吧,然后求求他......"南宫耀月指了指一旁发呆的百晓,道:"反正也是好事,估计......估计你怎么最后还能落个全尸,我看你们家这个木头也没有要帮你的意思。"

西门绯羽本来的确正在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家木头,他家木头也的确眼望室外,一副"于我无关"的架式,毒公子接连抛了数个媚眼过去皆是全无效果后,只得回过头来看看阴沉沉的东方闻人,长叹一声道:

"罢了罢了,我招了,我全招了好了吧?老大你先放开我,我看小百那边受惊过度,你还不如留着力气抱他比较好对不对?"

怒瞪他一眼,东方闻人到底还是先走过去扶着百晓找了个地方坐好,西门绯羽也亦开始了叙述:

"其实嘛,一开始我就不太服气,那个老毒物搞出来的毒我堂堂毒公子竟解它不得?所以我一直在研究,研究来研究去我虽然有了个法子,却大大危险,需要以毒攻毒方可以,反正也是死马当.........咳咳......反正百晓你不用这个法子也是一死,还不如用了嘛。我给你吃的药里,一直有那个,那个......砒霜............"

东方闻人已经跳了起来,拎起剑就要追杀他,好在百晓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闻人,以毒攻毒,自古就有的,你干什么?"

"就是就是,"西门绯羽偷偷溜达到仇天风身边,才继续道:"所以我支开了闻人你,用萃了纯砒霜的针刺入百晓的太阳穴......"

东方闻人脸色又是剧变,被百晓抓住了手腕没法动弹,只得忍着。

"没想到这么着他体内的毒竟还没完全消去,而且他又执意不肯住在我那里,所以我只好把砒霜放在药丸里,哄他吃下去........."

"只为了支开闻人,公子就要把他支到天山去吗?那里路途多么艰辛遥远?万一他......"这次是百晓静静开口道,语气虽平和,却也可听出他心中愤怒。

"我当时只是随口乱说,本来想把闻人打发到北方去药房找一找的,谁知道他自己连夜就跑了呢!最后还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了我多少好鸽子联系到他,蒙他说你快不行了,这才把他半路骗回来的。"

"你说晓弟他现在无事了,又是何意?"

"就是说我那法子成了,百晓不是一个冬天都在发烧吗?这就对了,毒气慢慢随着一次次发的烧发散出来,自然就没事了。"

"那你为何前天又要托信给我,说甚么他就这两天了?!"

"哎呀!你去看看我捎过来的信儿,我说就这两天了是说他过了这两天就可没事了的意思啊!还好我突然想起闻人你可能理解错误,作些傻事出来,特意带了小风和耀月赶了过来,果然,你没事别老用你们家那什么一施展必得见血杀人的剑法好不好啊?可怜了那只野猪被我们碰上了,不然我只好把耀月扔进来了............"

本来正在对着那只野猪琢磨着这可以够他家小雪做多少好菜给他吃的南宫耀月闻言掰下一只野猪的獠牙冲着他丢了过来。正要砸在毒公子那颗漂亮的头之前被一只大手一伸拦下了。

那人不是仇天风,而是东方闻人,他冷笑着玩弄着手里的獠牙,道:

"耀月,不如我把他的牙都敲下来给你玩如何?"

"好的很,闻人你尽管动手,回头我帮着你拦下那块木头。"

就在东方闻人追着西门绯羽满屋子乱跑,仇天风冷冷的在一旁观望,南宫耀月边瞧瞧那只大野猪边瞧瞧他的时候,百晓突然就着坐着的姿势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晓弟!!"

最先冲过去的人自然是东方闻人,他大惊失色的扶起百晓,发现他鼻息均匀,只是面色略微有些苍白,这才放下心来,知道他大概是受惊过度,才一时晕了过去的。

见东方闻人只是抱住百晓,旁的一切都不理会了,西门绯羽赶紧拉着仇天风,偷偷摸摸的走了出去,临走还拽住南宫耀月一起,南宫耀月于是抗起那只大野猪,与他们一同走了。

有些时候,真的是只能容纳的下两个人的对不对?

那通常都是真心以对的两个,有情之人吧!

"他们都走了?"突的,百晓睁开一对带着笑意的凤目,倒吓了东方闻人一跳。

"你是......装的?"

"嗯。"

"吓了我一跳呢,还以为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和你呆在一起,就只和你。"百晓微笑着把手插进东方闻人的头发中,轻轻替他梳理着方才凌乱了的头发,道:

"咱们这算不算劫后余生了呢?"

"这更应该算作是人祸一场!"

东方闻人亦是笑着答他,顺手把他抓到怀里抱起来,悠悠道:

"如同在做梦一般............我和你......竟然还有许多年可过的............"

沉了一会后,百晓才叹道:

"闻人,其实今天就算你我都死了,我也是一般的无悔。"

"巧了,我也是一样。"

二人相视,皆是会心一笑,百晓忽然板起面孔道:

"下次不许了。"

"不许什么?"东方闻人答的一点也不专心,他在专心的啃咬着百晓的耳垂:"这么快就变凶了?真是的。"

"不许你再有死在我前面的打算了。我......哪怕只有一天,也不想看着你......"

耳垂上的嘴唇移到了百晓的唇上,低低的柔柔的话语响起:

"好,我答应了你,纵然只有一个时辰,我,会活得比你长............"

百晓一直都未曾落过一滴的泪水却突然的如同珍贵的春雨一样涔涔而下,打湿了两个人的脸颊,东方闻人只是顺着泪痕细细的吻着他,却并不劝他不要哭了。

窗外有淡淡的月光照了进来,勾勒出屋子里,似已重叠成了一体的一对人儿。

月虽然有阴晴圆缺,你我却不再有悲欢离合。

因为我们啊,早已经生离死别过来了。

这一生一世里,就别再想分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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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晓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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