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日的夜空绽放着满天星斗,徐徐的微风夹带着山林里独特的植物清香。
草丛里偶尔响起的虫叫蛙呜,成了歌诵夜晚的自然乐章。
成熟不造作的温柔话语和令人心安的肢体动作,让观月琉宇在品尝到他双唇间的甘美时,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热潮与酸楚,莫名地由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观月琉宇好想哭……
为了隐藏连自己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心情,观月琉宇闭上眼睛,任由佐伯侑士吻着自己,轻轻颤抖的唇。
有几秒钟,观月琉宇感觉到对方的唇离开了自己。
明白他是在凝视着自己仰起的脸,观月琉宇不敢睁开眼睛,紧张得连眼皮都在发颤。
「放轻松,我会很温柔的。」
说完,观月琉宇旋即被他紧紧抱住。感觉又深又重的呼吸掠过发梢,下一秒钟,他的嘴唇又立刻覆盖上来。
经过一次又一次试探性触碰与轻吮,一种甜甜的感觉在观月琉宇的内心渐渐滋生。
紧张的心情一旦被取代,步调缓慢的暖身运动便会令人焦急了。尝到甜头的观月琉宇开始觉得不满足地主动追逐对方的双唇。
他学会模仿对方的动作,积极地感觉嘴唇的柔软,与每一次摩擦吸-吮时体内所引起的奇妙变化。
从微微开启的唇齿之间,两个人的舌头相互交换了领地,观月琉宇毫不退却的伸入对方的口中,另一方面也老实地欢迎佐伯侑士的舌叶。
被允许入侵的舌叶,自在地汲取彼此口中的甜蜜。剎那间,观月琉宇觉得方才口中被甲斐澄人蹂-躏过的每一处,都被佐伯学长柔情的治愈了。
真不愧是左伯综合病院未来的接班人。
「佐伯学长……」
嘴唇分开的瞬间,一道透明丝线随着佐伯侑士的唇离去的同时,被渐渐拉长,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明白那是融合了彼此的唾液,观月琉宇的脸颊上霎时又染上一片红霞
「观月真是可爱,不论什么表情都让我爱不释手。」
在黑暗中,佐伯侑士一面微笑,一面凝视着害羞不已的观月琉宇。
「观月是不是讨厌我了?」佐伯侑士认真的口吻,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学长!」观月琉宇赶紧抬起头反驳。
「那是学长要为我消毒才这么做的,并不是擅自做主,更何况,我并没有拒绝啊!」
自从加入学生会以后,佐伯学长一直很照顾自己,不论是学生会内的庶务,或是课业上的疑难杂症,他都非常有耐心的指导解惑。
这一回,就连被甲斐澄人欺负,佐伯学长还自告奋勇地为自己消毒那么可怕的经验。
说感谢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讨厌呢!
佐伯学长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他愧疚自责的话,自己就太不应该了!所以无论说什么,都不可以让他有被讨厌的想法。
「观月不会觉得恶心吗?和男生接吻?」
「一点也不会……说出来不怕学长笑我,虽然我没有和女生拥抱的经验,但是我想信男生抱在一起的感觉一定比较好。因为彼此的身体可以没有空隙的紧贴在一起,心跳的节奏可以直接传达给对方。」
「观月的意思是这样吗?」
瞬间,观月琉宇被突然抱了过去。
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底下的胸膛,结结实实的贴合在一起。
保持静默,什么话都不说,确实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正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动着。
两人就以拥抱的姿势,在星空下静静地维持了一会儿。
今天的佐伯学长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
也并不是讨厌他这么做,只是……
每当他有进一步的肢体接触时,观月琉宇的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甲斐澄人那个讨厌鬼的脸。
真是杀风景透了!
「佐伯学长,我们该回去了。」
因为脸部有一半被埋在佐伯侑士的胸前,观月琉宇只好用闷闷的声音提醒对方。
「观月,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到我房间过夜,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拒绝,佐伯侑士说话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但由于他的声音几乎从头顶传出来,想听不清楚也很困难。
如果这么做能够让佐伯学长解除被讨厌的疑虑,观月琉宇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一群男生出来玩好几天,要睡在一起本来就很正常。
于是,观月琉宇很干脆的答应了。
「那有什么问题!」
◎◎◎
「佐伯学长要你去他房里过夜?」
趴在床上看电视的绫濑优转过身,看着坐在床边的观月琉宇。
「嗯,他是这么说的。」
「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啊……」绫濑优口中念念有词,却一点也不像是在和观月琉宇对话。
「绫濑,很久没有听你提起了,你和那个人进展得顺利吗?」
观月琉宇指的「那个人」是绫濑优青梅竹马兼家教的邻居大哥哥。
明知道对方暗恋的对像是双胞胎哥哥,绫濑优竟然利用拥有同一张脸的优势,诱惑对方和自己上床。现在,绫濑优正以双胞胎哥哥替身的身分,和暗恋的对象秘密交往着。
不久之前,一口气得知绫濑优是同性恋和色诱暗恋的男人上床的事实,对个性保守内向的观月琉宇来说,简直是比慧星撞地球还要大的打击。
话虽如此,倒也不至于影响两人的交情。
没有轻视,观月琉宇反而非常佩服他的勇气。
只不过苦了绫濑优那些仰慕者,这辈子她们肯定是没有希望了。因为绫濑优是品质纯正的同性恋者,并不是男女通吃的双性恋。
「那种事……我也不知道。不过,身体上的进展倒是十分顺利。」像是想起什么限制级画面似地,绫濑优俊美的脸庞浮现色色的笑容,一个人陶醉得很。
毕竟,一个性向正常的男人,不可能到现在都还对女人不感兴趣吧?
难不成,我也是……
尽管没有方法证实这个问题,至少,自己对绫濑优没兴趣是肯定的。至于对其他男人是否有特殊的情感,答案是当然没有!
甲斐澄人的脸,虽然在观月琉宇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几次浮了出来,不过,都在脑海里被观月琉宇用意志力把他那一张自以为帅气的脸擦掉了。
怎么可能!
「你自己慢慢陶醉吧,我要去学长那边了。明天要早起去溯鸡,不要太晚睡喔。」观月琉宇抱着枕头站在门边叮咛。
「嗯!小心一点,不要被大野狼吃掉了。」绫濑优眨眨眼睛,俏皮地歪着头微笑。
◎◎◎
窗外的晨光,由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
狭窄的单人床上,两个人的身体重迭在一起。
比预定的时间起得早,观月琉宇小心翼翼地移开佐伯学长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生怕吵醒对方。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正要把门带上的时候,佐伯侑士喊住他。
「观月,你忘了这个。」
塞到观月琉宇手上的,是昨天没派上用场的枕头。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没的事,别放在心上。」佐伯侑士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梳理他柔软的浏海。
「那我先回去换衣服,待会儿餐厅见。」
露出朝阳般迷人的笑容,观月琉宇挥挥手转身离去。
视线随着观月琉宇的背影延伸出去,佐伯侑士看见站在走廊另一端,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甲斐澄人。
「观月,等一下!」佐伯侑士想起什么似的叫住观月琉宇。
「什么事?」
「没有,只是想……」
接下来的话,佐伯侑士改用行动来表达。他捧着观月琉宇后颈,在他柔软的唇上覆盖上自己的。
只是蜻蜒点水的一吻,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交谈,两人就分开了,四目交接的瞬间却似乎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至少,甲斐澄人是这么想的。
站在走廊尽头的甲斐澄人露出自己都没见过的可怕表情,幸好一路低着头走回房间的观月琉宇没机会看见。要不然,他可能误会眼前的甲斐澄人是从哪里逃狱出来的杀人犯。
一团无名火从腹部升起,不断在胸口窜升。
剧烈的火团在胸前燃烧,吞噬了体内的氧气,令甲斐澄人呼吸困难,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也在瞬间暴凸出来。
哽在喉咙间的那一口气,想咽咽不下,想要吼也吼不出声。
如果不是将两只拳头紧握到关节泛白的程度,甲斐澄人身后的那扇玻璃窗,恐怕已经遭到池鱼之殃。
不明白这股愤怒来自何处,他全身僵硬伫立在原地,用那双可以在球场上震退敌人的视线,射向一脸挑衅意味浓厚的佐伯侑士。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观月那小子为什么从佐伯学长的房间里走出来?
昨天晚上他都睡在学长的房里?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不是吗?
那个吻,是佐伯学长刻意炫耀给我看的吗?
观月那小子为什么那么自然地接受了学长的吻?
为什不像昨晚拒绝我那样反抗他?
难道说……在学长的单人房里,他们……做了什么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尚未获得解答的同时,又冒了一个新的出来。
最后,他更加想要搞清楚的是,佐伯学长脸上那一抺充满胜利的笑容背后倒底隐藏了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要说他赢了什么?
越是想要弄清楚,甲斐澄人的脑袋就越是陷入一片混乱,连头壳都快要爆炸了。
可恶!
◎◎◎
吃完早餐后的一行人,带着厨师们准备好的便当,准备出发溯溪野餐。
甲斐澄人和负责带路的武井泰伸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女学生两人一组走在队伍中间,观月琉宇和佐伯侑士则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甲斐,昨晚没睡好吗?从吃早餐到现在,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该不会是……昨晚被谁拒绝了?」武井泰伸靠近他身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问。
不过甲斐澄人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因为他耳朵里听的都是从队伍尾巴传过来的,观月琉宇笑声。
可恶的家伙!从刚才在餐桌上就一直笑个不停。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开心的笑过了……到底有多久,甲斐澄人也不记得。
甲斐澄人只知道,那是记忆中最喜欢的声音。因为以为只有在自己面前,观月琉宇才会那样开心的笑。
可是为什现在……
强烈的愤怒与背叛的感觉一口气全涌了上来,等甲斐澄人发现的时候,嘴角已经咬出血丝了。
「甲斐!你倒底哪根筋不对,脸色这么难看?」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可怕的表情,武井泰伸不由得担心问。
「没事,不要管我。」
甩开武井泰伸的手,甲斐澄人加快脚步往前走。脑子里回想起的净是早上在走廊上看见的接吻画面。
可恶!那个笨蛋,为什么不拒绝?
想起他扬着下巴、闭上眼睛让学长亲吻的享受模样,和昨晚拼命拒绝自己的表情相对照,虽然都是同性的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两者之间的差距,仿佛一把利刃,无情地刺穿甲斐澄人的心。
甲斐澄人的脚步更快了。
「甲斐,走一慢一点,后面有状况。」
身后传来武井泰伸的声音,才让一古脑儿往前冲的甲斐澄人停下脚步来。
「怎么了吗?」甲斐澄人回头,面无表情的问。
「好像是观月……」
「真是麻烦!」甲斐澄人一对浓浓的眉毛紧皱在一起,眼里散发出阵阵杀气。
尽管嘴巴上咒骂着,赶着回头察看的脚步不但没有丝毫怠慢,反而还加快许多。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刚才横跨在小河流上方的那座独木桥。
那座独木桥距离河面不到两公尺的高度,水流也并不湍急,不过河床的宽度却比一般河川大了点。
走在完全没有护栏可以扶持的细长独木桥上,虽然有一点点危险的气氛,却因为距离水面不高的关系,并无设置其它安全措施。然而对有惧高症的观月琉宇来说,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他双腿发软了。
往回头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他见到观月琉宇还站在独木桥那端来回踱步。
情况和甲斐澄人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有惧高症的观月琉宇根本不敢走独木桥渡河。
观月这家伙,像个孩子一样,就是让人永远放不下心。甲斐澄人心想。
佐伯学长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带着观月琉宇过桥?
他不是一直跟在观月那小子的身边吗?
难到他没有发现观月的恐惧吗?
人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他不像是那么迟钝的人啊!
甲斐澄人锐利的双眸,在独木桥的这一头看见佐伯学长的背影。他好像企图说服观月琉宇自己走过来似的,对着他喊话。
混蛋!他要是自己走得过来,就不会到现在还站在那里了!
那家伙是不能没人照顾的!
甲斐澄人在心里咒骂了一点也不了解观月琉宇的佐伯侑士,二话不说地走上独木桥,往盯着独木桥发呆的观月琉宇走去。
「把手给我!」站在独木桥上的甲斐澄人,严肃的神情看起来极有威严。
「我……」
和以前以样,每当遇到危险时,甲斐澄人大手总是会适时地出现在面前。
注视着他伸过来那只强而有力的臂膀,观月琉宇很明白,只要握住它就能够获救……但是……
如果只是和以前一样,一味地站在原地等待甲斐澄人的救援,自己将永远无法摆脱被他当成小孩子的命运。
我不要这样!观月琉宇在心底吶喊。
「说你是小孩子还不承认……还是不是你的佐伯学长就不行?」
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伸出去的同时,甲斐澄人补充的一句话,燃起了观月琉宇的斗志。
「走开啦!不用你鸡婆,我自己会走!」
甲斐澄人这个笨蛋!
这混蛋在想什么啊!我走不走独木桥跟佐伯学长有什么关系?
竟然又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没有你甲斐澄人的帮忙,我也可以办得到!
握紧满是汗水的手心,观月琉宇屏气凝神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
鼓起勇气,好不容易终于站上独木桥缓慢的走了几步,却因为不停流动的河面扰乱了视线,使他害怕地闭起眼睛停留在原地。
「笨蛋,把眼睛张开!这样很容易失去平衡掉下去的!」甲斐澄人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对他喊叫。
发软的双腿,到现在还能够支撑身体站着已经是一种奇迹。观月琉宇从脚底一路发冷上来,脸色都发白了。
「你这爱逞强的小鬼,快把手给我!」走到观月琉宇的面前,甲斐澄人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不要!」
不要一直叫我小鬼!
也许,是一直仰赖他照顾的我,早就被讨厌了吧……
所以他才会小孩子长、小孩子短地希望我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不长进……
看样子……真的被他说中了……
好不甘心!
「观月,我抓到你了。把眼睛睁开,我们要往回走。」
凭着良好的平衡感,甲斐澄人走到他面前扶着他颤抖不已的肩膀。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走过去……」
「你这小鬼,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明明都抖成这样了,你还要逞强!」
「我才不是小鬼!你放开……」
用力甩开甲斐澄人的手,观月琉宇话才说到一半,整个人就消失在桥上。
「观月!」
伴随甲斐澄人的喊叫,女性高八度的尖叫声在河的对岸响起。
观月琉宇已经失足掉进水里了!